列宁,流放地:西伯利亚Shushenskoye(1897-1900)
托洛茨基,流放地:西伯利亚Verkholensk(1898-1902)
切格瓦拉,避难地:墨西哥城(1954-1956)
葛兰西,监禁地:图里(1929-1935)
毛泽东,解除指挥权后被隔离地:沙洲壩(1932-1934)
休伊·牛顿,监禁地:奥克兰(1967-1970,1977-1978)
贝尔纳·斯蒂格勒,监禁地:Muret(1978-1983)
(本文初稿报告于2020年第五届华宇艺术论坛)
1.
列宁,流放地:西伯利亚舒申斯科耶Shushenskoye(1897-1900)
1895年12月,列宁因革命活动在圣彼得堡被捕。在监禁14月后,1897年2月,列宁被判流放西伯利亚,为期3年。此时,他的名字还是,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
在过去,漫长的铁路旅行通常使他筋疲力尽,而当火车从莫斯科出发时,列宁发现前往东方的旅程令人振奋。在途中,他给家人的信洋溢着柔和的感情,他每晚都睡得很香,欣赏过往的风景,并且不再受制于写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死屋手记》中描述了他在西伯利亚的长期监禁,他说,尽管他受到了严厉的对待,但他将永远感激那些年。那段时间,他与俄罗斯人民朝夕相处,恢复了精神健康。列宁后来会说自己的流亡时期也是如此。至少,他没有遭受任何严重的不公正待遇。流亡的三年在一个宜人的西伯利亚村庄中宁静地度过,他可以拥有一所自己的房子,接收邮件,写书,在周围的城镇中旅行以及打猎,自由地处理自己的事务。流放生涯,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几年。
在到达之前,他所读或听到的有关舒申斯科耶(Shushenskoye)的一切,都使它显得迷人而令人向往。这个村庄在叶尼塞河的支流上,距森林一两英里,萨彦岭就在地平线上。这里是很好的猎场,在针叶林中有熊、驯鹿、野山羊、松鼠和黑貂。生活的另一个好处是便宜,在这里,一个人每月可以很轻松地靠8、9卢布生活。
列宁在舒申斯科耶
列宁与一个名叫阿波隆·齐里亚诺夫(Apollon Zyrianov)的中度富裕的农民呆在一起,后者有一个带五个窗户俯瞰街道的大木屋。列宁每月支付8卢布,由于他的月收入达150卢布,他可能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列宁带来大量的书,更多的还在不断寄过来。齐里亚诺夫为这些书打了书架,书架很快就到达了天花板。屋里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一张西伯利亚地毯,除此之外到处都是书。
列宁一开始想让自己养成孤独的生活习惯,专注于沉思和写作。每封寄来的邮件都附有书籍,但书的数量还是远远不够。尽管他计划了广泛的写作计划,但他的状态仍然处于强制性休假的咒语中。有时整整几天都要放弃读书和写作,齐里亚诺夫会和他一起去狩猎。他们会在河岸上徘徊五天,在林中据点芬芳的干草上度过漫长的夜晚。除了打猎和钓鱼,列宁还乐于与农民们交谈,他建立一个非正式的律师事务所,几里外的村民在都来向他咨询。同时,列宁与妻子还利用业余时间将英文的社会主义文学作品翻译成俄语。
流放看似是平静,如梦似幻般满足的日子。不过,休假只是为更重要的工作积蓄力量,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供浪费,等待列宁的是艰巨的写作和联络任务。隔离反而为用笔去联通革命的网络创造了条件。列宁用更频繁的书信来维护和指导留在圣彼得堡坚持斗争的政党网络,同时与身在国外的普列汉诺夫和阿克塞尔罗德等人保持联系,并且组织资源继续印刷和散布革命出版物。
随着列宁的监禁,马克思主义正在被爱德华·伯恩斯坦的温和理论所削弱,革命青年们认为,与革命相比,通过工会提高经济利益将使劳工运动获得更多收益。为了反驳这些变化,列宁于1897年开始起草一部书稿以回应沙俄民粹派的错误理论,他曾打算将此书探寻的问题等同于马克思的《资本论》。1899年,列宁完成了《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以笔名“弗拉基米尔·伊林”出版发行。
1900年2月,列宁结束流放,很快前往德国,筹办《火星报》,并在1901年底开始了以“列宁”作为笔名写作。1901年5月,列宁在《火星报》上发表了《从何着手?》,同年12月的《火星报》12期,发表了《同经济主义的拥护者商榷》。随后列宁将这些工作进一步深化,于1902年2月出版《怎么办——我们运动中的迫切问题》——文中全面驳斥了“经济派”,提出了先锋党领导无产阶级的理论,影响了俄国革命的进程。
2.
托洛茨基,流放地:西伯利亚伊尔库茨克Verkhoyansk(1898-1902)
1898年,青年列夫·达维多维奇·布隆施泰因(Lev Davidovich Bronstein)因在乌克兰从事颠覆活动而被捕,被关押在尼古拉耶夫、赫尔松和敖德萨的监狱里,后被转移到莫斯科的政治犯监狱。在莫斯科的监狱中,托洛茨基得以与其他革命者接触。在那里,他第一次听说了弗拉基米尔·伊林(列宁),并阅读了这位流放者的新作《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
托洛茨基
1900年,托洛茨基被判流放到西伯利亚伊尔库茨克的Verkholensk。在这期间,他结婚生子,并积极地完成自我教育,阅读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在流放期间,未来的苏联人民委员的写作涉及文学研究、社会学以及关于西伯利亚农民生活主题的文章。他以化名“ Antid Oto”在报纸《东方评论》( Vostochnoye obozreniye)上发表了三篇文章,以此结识了远东的革命者朋友。托洛茨基在流放地附近的村庄之间旅行,与许多以前和将来的革命者接触,包括摩西·乌里茨基Moisei Uritsky和费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捷尔任斯基Felix Dzerzhinsky。
历史学家认为,留在西伯利亚并与当地革命者接触对于塑造“十月革命”未来领导人的政治观点(对于“政治自决”)至关重要。
1902年春,在流放地阅读了一份用复写纸印的《火星报》和列宁的《怎么办?》后,托洛茨基深受启发,决定逃出流放地去参加“火星派”的革命活动。同年秋的一个晚上,托洛茨基使用了一位来自敖德萨狱友的护照逃离流放地,来到萨马拉,当时护照署名托洛茨基。在他生命中的这一点之前,托洛茨基一直使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列夫(Lev)或莱昂·布朗斯坦(Leon Bronstein),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Leon Trotsky”,此后的一生中他都使用这个名字。
3.
切格瓦拉,避难地:墨西哥城(1954-1956)
1953年底,青年埃内斯托·格瓦拉抵达危地马拉,开始了他的第二次拉美之旅,参与到保卫危地马拉阿本斯政权的斗争。他用自己的专业知识,积极为阿本斯民主政府服务,与危地马拉劳动党的成员们结成朋友,并获得了那个知名的绰号“切”(Che)。
然而阿本斯政府很快被颠覆,格瓦拉也上了美国中情局黑名单。在危地马拉的革命经历使格瓦拉认识到:要用专业去造福人类,必须首先发动一场革命,推翻反动独裁统治。
被通缉后,格瓦拉被迫潜入革命者的避难圣地——墨西哥。在二十世纪上半叶,墨西哥接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政治难民,包括在此度过流亡余生的托洛茨基。
格瓦拉于1954年9月21日到达墨西哥城。为了糊口,青年切在墨西哥城市区的旅游区找了一份摄影师的工作,随后被聘为拉美通讯社的通讯员。后来,他在综合医院找到了一份助理工作,在那里他担任过敏研究人员。他作为研究人员的工作使他得以与人联系,从而成为了联合国大学医学系的助理教授。在那儿,他花了一些时间来聆听赫尔佐格(Jesus Silva Herzog)的经济学课程。在这段时间里,他努力摆脱糟糕的经济状况,结婚并育有一女。
1954年底,他在墨西哥的学术工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成功接到了在该学院教授生理学课程的提议。本来,切·格瓦拉可能将决定在墨西哥的大学里长期的生活,但他与古巴流亡者Ñico López的相遇将使他改变计划。
1955年,劳尔·卡斯特罗(Raúl Castro)前往墨西哥,Ñico将他介绍给切。当时,劳尔正在为准备菲德尔·卡斯特罗(Fidel Castro)到达墨西哥做准备,旨在东山再起,制定反攻哈瓦那政府的战略。
左为卡斯特罗,右为切格瓦拉
1955年7月,菲德尔·卡斯特罗(Fidel Castro)和切·格瓦拉(Che Guevara)在墨西哥城的塔巴卡莱拉(Tabacalera)社区相遇。两人的第一次会面,切便被菲德尔的魅力所征服。在与菲德尔进行的彻夜长谈中,格瓦拉得出结论,古巴人的事业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事业,在破晓之前,他已决定加入了古巴人的革命行动,代号“7月26日”。
此后的一年时间,格瓦拉参加了正在组建中的古巴远征军,成为这支远征军中最早的成员之一。古巴远征军在墨西哥的军事训练,将切从一名医生转变成为一名战士。
1956年11月25日凌晨2时,82名古巴远征军成员在墨西哥湾的图斯潘港悄悄登上了破旧的“格拉玛”号游艇,缓缓地向古巴出发。
4.
葛兰西,监禁地:图里(1929-1935)
年轻时的葛兰西
1926年11月9日,法西斯政府颁布了新一轮的紧急法,以涉嫌威胁墨索里尼的生命为借口,逮捕了安东尼奥·葛兰西,并将他投入罗马监狱里贾纳·科利(Regina Coeli)。葛兰西的检察官在受审时说:“二十年来,我们必须阻止这颗大脑运转”。随后,他在乌斯蒂卡岛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第二年又在巴里附近的图里被判处20年徒刑。
面对未来的漫长监禁,在San Vittore监狱中,葛兰西开始坚强起来,他采纳了新的生存法则:“如果要保持坚强并保持完整的抵抗力,则必须服从政权,并坚决地遵守。” 葛兰西从整理牢房中获取力量,将这个狭小的空间变成自己的“家”。他从事园艺、苗圃、饲养麻雀等动物,并细心观察它们的习性。
同时,他利用监狱的图书馆,并从内部经销商处购买报纸和杂志。尽管他已沦落到边缘,但他计划持续地了解外部世界,阅读书籍和思考国家革命问题。
一开始,除了每周的两封信件时间,葛兰西没有得到在牢房中使用纸和笔的许可。葛兰西诉诸创造性的策略来解决这个问题。他在每周的两封私人信件中插入简短的书评、笔记、甚至历史和哲学分析。塔蒂亚娜(Tatiana)是这些信件的唯一接收者。而这些信件即成为了后来《狱中笔记》(Quaderni del carcere)的预演。
在一封信中,囚犯记下了自己平日的一天,并对监狱的时间表作了如下记录:除了强制性的早晨散步和进餐外,他的时间还花在阅读、学习和冥想上。尤其是晚上七时三十分时被迫上床后,这是安东尼奥开始思考的时刻——他回想自己的一天,在监狱中度过的日子,他的未来前景,他的妻子朱利亚和他的孩子,以及最重要的,政治局势。葛兰西写道:
我对此念念不忘:我应该为自己做些什么。简而言之,根据预先制定的计划,我想集中而系统地聚焦于一些可以吸引我的精神并为其提供动力的主题。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想到了四个主题,它们是:(1)对上个世纪意大利在公共精神形成方面的研究。(2)比较语言学研究!没什么,但是还有什么比这更“无私”和虚假的呢?[...](3)对皮兰德洛剧院和皮兰德洛所代表并帮助形成的意大利戏剧品味的转变进行研究。[...](4)关于连载小说和文学中的大众品味的文章。
从1929年2月开始,葛兰西有将近6年时间在图里(Turi)监狱度过。在他死前的这段时间里(从1929年春季到1935年春季),葛兰西保持了6年的强大理论创造力,这时候他开始被允许每天在自己的牢房里写几个小时,且允许保留有限数量的必要材料(笔记本和书籍)。
尽管草稿写作呈现碎片化的结构,《狱中笔记》的基本意图还是政治上的:对党的失败,党所属的国际运动以及个人失败的反思——无论是作为领导者还是武装分子。此外,“了解失败的原因是他继续革命工作的唯一途径”。不仅因为他在监狱里什么也做不了,还因为“他从马克思那里得知,这是革命者唯一不屈服于监禁的态度”。
军人必须成为理论家,而又不能失去其战斗精神或放弃最终目标:解放被压迫的阶级。在《狱中笔记》里,“失败”一词出现了44次,分别指向历史情况、政治因素、社会事件和个人际遇。正如他多次说过的那样,他为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准备:“由于必须始终设想在斗争中可能遭受失败,因此,为自己的继任者做准备与为胜利做准备一样重要。”
葛兰西的理论挑战了共产国际,并颠覆了共产主义即将到来的解释——即资本主义注定的、一触即发的崩溃。这并不是要放弃社会主义目标或放弃进行彻底变革的努力——葛兰西试图告诉继任者,在西方,革命不再符合布尔什维克模式:对沙皇宫殿的正面攻击。
革命不仅是推翻政权,而且还必须完成以无产阶级来取代资产阶级的霸权(领导权)和统治的过程。这需要工人阶级、被剥削者和被压迫人群的“有机”知识分子,只有能够取得霸权的阶级才能成为统治者。因此,拥有自己的知识分子非常重要,知识分子的任务正是帮助工人阶级获得领导权。
葛兰西的提示,已经成为今天所有的革命者不能绕行的命题。
死亡于1937年4月27日到来,使葛兰西摆脱了这一切。
5.
毛泽东,解除指挥权后被隔离地:沙洲坝(1932-1934)
1932年10月3日-8日,中央政治局在宁都召开全体会议。在宁都会议后的两年时间,毛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10月6日,博古和洛甫从上海电告苏区中央,希望毛不再担任任何军事领导工作。博古甚至意图将毛泽东开除党籍。毛得知后勃然大怒,病倒,经诊断,得了疟疾、肺结核并伴有精神抑郁。
毛在福建汀州的疗养院内休养4个月,之后回到瑞金后方,被解除了军事指挥权,仅保留苏维埃临时政府国家主席和人民委员会主席的职务。
1933年6月,毛再次出席宁都中共中央局会议,对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对待提出申诉,但没有得到博古的支持。同年夏初,毛离开了叶坪的主要领导人住所,转移到16公里以西的沙洲坝,实际上被故意隔离了。这段时间,毛形成半退休状态,做起了历史学家的工作。
瑞金沙洲坝革命旧址——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人民委员会旧址、中央执行委员会旧址
他开始广泛阅读,和陈毅朱德谈论唐诗,建议在马克思主义者中推行阅读曹雪芹的古典名著《红楼梦》。1934年1月后,瞿秋白到达瑞金,他经常与毛在图书馆会面,两人一同沉浸在典籍阅读中。1934年初,冯雪峰在沙洲坝见到了毛泽东,在这期间他们经常交谈。冯雪峰向毛泽东汇报上海的工作和左翼文艺阵营的活动,特别是鲁迅的情况。毛与冯彻夜长谈鲁迅的文章。冯雪峰告诉毛泽东,有一个日本人说,全中国只有两个半人懂得中国: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鲁迅,半个是毛泽东。毛泽东听了哈哈大笑,在经过一番沉思之后,他说:“这个日本人不简单,他认为鲁迅懂得中国,这是对的。”
1932年4月,红军打下漳州的一个重大收获,是搜集到大批书报。毛从这些书报里找到了不少马列主义经典著作。这些书运到苏区后,毛如饥似渴地阅读。他不但自己读,还推荐给其他领导人。据吴冷西回忆,这时他看了《孙子兵法》,列宁的《国家与革命》等书。
1934年7月末,为了躲避国民党轰炸,毛撤出沙洲坝,与贺子珍住到瑞金以西19公里处的云石山的云山寺中。9月,毛前往于都,再次病倒。1934年10月10日,8万红军开始撤出瑞金。10月15日于都会议,毛刚病愈,向留下来的士兵发表讲话,指出红军的撤离并不意味着革命的失败。
在长征中,毛重新掌握了1932年丢失的军事指挥权。1934年10月-1935年10月红军完成了长征。长征缔造了新中国。
6.
休伊·牛顿,监禁地:奥克兰(1967-1970,1977-1978)
1967年10月28日,黑豹党还是一个相对较小的组织,党员休伊·P·牛顿(Huey P. Newton)被奥克兰警察追捕,展开枪战。牛顿和警官赫伯特·海恩斯(Herbert Heanes)受了重伤,约翰·弗雷(John Frey)被杀。牛顿被控谋杀,绑架,殴打和谋杀未遂,于1968年9月28日被阿拉米达县陪审团裁定为过失杀人罪。
休伊·牛顿
他的入狱导致了“自由休伊”运动,动员了全球成千上万的支持者。黑豹党员全力投入演讲和集会为他的法律辩护筹集资金,由此,牛顿成为了全国性的反对种族主义和反对国家镇压的标志,以及一个黑人的“民间英雄”。
“自由休伊”动员引发了黑豹党党员人数的急剧增长。到1970年8月5日推翻他的判决时,黑豹党已在美国大多数城市地区设有分会,并设有国际支持委员会。然而,牛顿于1977年再次入狱,同年黑豹党解散。牛顿的两次入狱几乎标定了黑豹党的兴起和失败。
1969年,在狱中的牛顿写作了Prison, Where Is The Victory? ,来专门讨论“监禁的失败”:
在几何学研究中,一个人学到的第一定律是“整体不多于其各个部分的和”。这简单地意味着,把一个一个几何图形,例如圆形或正方形,分解成较小的部分时,它所包含的面积不会变多。因此,如果所有较小的部分相加等于一定数量,则整个图形就不会更大。监狱无法战胜囚犯,因为监狱负责人采取了相同的算法,并假设他们的牢房中容纳了囚犯的所有东西。但是囚犯不是几何图形,在数学上成功的方法在与人打交道时是完全不成的。
就人类而言,我们不仅在与一个人打交道,而且还在处理激励他并维持他的思想和信念,即使他的身体是有限的。就人类而言,整体远大于其各个部分,因为整体包括可测量和可约束的身体以及无法度量或约束的思想。
监狱的运作理念是,因为它拥有一个人的身体,所以它拥有了他的全部,因为整体不能大于部分之和。他们将身体放在牢房中,似乎从这一事实中获得了某种放松和安全感。监狱获胜的想法是,当监狱中的人开始行动,思考并同意监狱想让他成为的状态,监狱便赢得了这场战斗,然后使该人“康复”。但是,情况并非如此,因为经营监狱的人未能彻底检查自己的信仰,也无法理解他们试图控制的人的类型。因此,即使监狱以为自己赢了,也没有胜利。
监狱中有两种类型的囚犯。人数最多的是那些接受社会基础假设合法性的人。他们希望实现与其他所有人相同的目标:金钱,权力和炫耀性消费。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们采用了社会定义为非法的技术和方法。一旦发现这一点,这些人就会被判入狱。他们之所以被称为“非法的资本家”,是因为其目的是获得资本主义社会定义为合法的一切。
第二类囚犯是拒绝社会所依据的假设合法性的囚犯。他认为,社会底层的人的利益被顶层的人剥夺了。因此,被压迫者会一直存在,并且将始终被用来维持剥削者的特权地位。缺少了神圣性(sacredness),剥削或被剥削都没有尊严。尽管该系统可以使社会以较高的技术效率发挥作用,但它是非法的系统,因为它建立在让一部分人受苦的基础上,而这些受苦者本应该与其他人一样有价值和尊严。因此,第二种类型的囚犯说,社会是腐败和非法的,必须被推翻。第二种类型的囚犯是“政治犯”。他们不接受社会的合法性,也不能参与社会的腐败和剥削,无论是在监狱还是在街上。
不管监狱如何努力,监狱都无法战胜任何一种囚犯。“非法资本家”认识到,如果他玩监狱希望他玩的游戏,他将减少刑期并被释放以继续其活动。因此,他愿意履行监狱计划,并说出监狱当局想听到的话。监狱认为他已经“康复”并为回归社会做好了准备。但监狱没有胜利,他假装接受监狱的想法,作为他一直在玩的游戏的一部分。
监狱更无法赢得对政治犯的胜利,因为他没有什么可康复的。他拒绝接受该系统的合法性,并拒绝参与。参与就是承认社会由于对被压迫者的剥削而是合法的。这是被囚禁的政治犯不接受的想法,这就是他无法与该系统合作的原因。实际上,政治犯将与“不法之徒”一样服役。然而,激励和维持政治囚犯的思想仍然保存在人民中,监狱所拥有的只是身体。
1970年,牛顿从监狱中获释后,收到了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邀请。在了解了尼克松将于1972年访问中国的计划后,牛顿决定在他之前进行访问。牛顿在1971年9月下旬与黑豹党伙伴,伊莱恩·布朗(Elaine Brown)和罗伯特·贝(Robert Bay)一起旅行,在中国停留了10天。在他登陆的每个中国机场,成千上万的人向牛顿致意,他们挥舞着“小红书”,并打出标语——“我们支持黑豹党”,或“我们支持美国人民,但必须推翻尼克松帝国主义政权”。在旅途中,他与朝鲜大使,坦桑尼亚大使以及北越和南越临时革命政府的代表团见面并共进晚餐。牛顿将中国描述为“有社会主义政府的自由领土”。
继牛顿的亚洲之旅,黑豹党开始将朝鲜主体思想融入党的思想,并发展出了自己的革命社群主义纲领(Revoutionary Intercommunalism)。在与药物成瘾作斗争的同时,牛顿还是在1980年获得了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克鲁斯分校意识史系的博士学位。1989年8月22日,牛顿被泰勒·罗宾逊(Tyrone Robinson)枪杀。
7.
贝尔纳·斯蒂格勒,监禁地:Muret(1978-1983)
贝尔纳尔·斯蒂格勒
1972年,在自营酒馆被警察无故查封后,青年贝尔纳尔·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开始持械抢劫银行,他得手多次后,在抢劫第四家银行时被捕,由此开始了五年(1978~1983 年)的监狱岁月。
斯蒂格勒在这段时间通过函授完成了图卢兹二大的哲学教育,在出狱后开始了自己的哲学家生涯。2020年4月19日,斯蒂格勒在《世界报》(Le Monde)上撰文《将隔离变为去体验的自由》:
隔离是一种社会病态,而一旦有机可趁,我们就要奋力将其转变为创造一种体验的自由——也就是发明新的活法。
对于多数犯人,监狱的隔离是个灾难,使他们更加难逃劫数。然而这个体验如果能创造一种自由,而非惩罚,就可以提供无与伦比的丰富性。应该把当下的隔离当成机会,来面对改变我们生活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作出一个高屋建瓴的反思。这就需要我所说的人的闲暇(otium)。
隔离应该是一个机会,来重估沉默,来自己定一个节奏、而非屈从于一个节奏,来对媒体和一切从外部来分散人对人的注意力的东西采取节制、理性的实践。
但和疾病一样,这种体验会破坏、毁灭,甚至致死:这种可能,正是要付出的代价(the price of admission)。
参考文献:
[1]鲁林(Alain Roux),毛泽东传(穆蕾译),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7.
[2]吴冷西,毛泽东谈文史,http://cpc.people.com.cn/GB/85037/8254465.html
[3]陈琼芝,在两位未谋一面的历史伟人之间———记冯雪峰关于鲁迅与毛泽东关系的一次谈话,《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0年第3期
[4]Bernard Stiegler, Acting Out,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5]Bernard Stiegler, 把隔离变成去体验的自由, 《世界报》(Le Monde)2020年4月19日,https://www.douban.com/note/761858351/
[6]李丹,独家专访德里达弟子斯蒂格勒:被大数据裹挟的人类没有未来,澎湃新闻·思想市场2015年3月11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09683
[7]Leon Trotsky, My Life: An Attempt at an Autobiography, Courier Corporation, 2007.
[8]Joy James ed. Imprisoned intellectuals: America's political prisoners write on life, liberation, and rebellion.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2004.
[9]Davide Cadeddu ed, A Companion to Antonio Gramsci: Essays on History and Theories of History, Politics and Historiography, Brill, 2020.
[10]Che Guevar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e_Guevara
[11]Leon Trotsky, https://en.wikipedia.org/wiki/Leon_Trotsky
[12]Huey P. Newton,https://en.wikipedia.org/wiki/Huey_P._Newton
[13]Alan Nafzger, Lenin at Shushenskoye, https://leninsbody.wordpress.com/2016/02/17/lenin-at-shushenskoye/
[14]Alexandria S. Williams, From W.E.B. Du Bois to the Panthers: A History of Black Americans in China, https://radiichina.com/from-w-e-b-du-bois-to-huey-newton-a-history-of-black-americans-in-the-early-prc/
[15]The Life and Work of V.I. Lenin 1898, https://www.marxists.org/archive/lenin/works/lifework/worklife/1898.htm
[16]The passage of Che Guevara through Mexico, https://www.mexicanist.com/l/the-passage-of-che-guevara-through-mex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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