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接受澳大利亚记者采访:
中国改革方向不会改变,但需要阶段性调整
记者:我是《澳大利亚金融评论》的驻华记者,《澳大利亚金融评论》是澳大利亚发行量最大的,全国发行的财经类日报之一。类似于英国的《金融时报》或者美国的《华尔街日报》,我想写一篇关于中国政策方向的报道。我对现在进行的关于中国改革的争论很感兴趣,尤其是关于中国的经济政策将走向何方的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您的观点。
杨:我的观点在网上有很多。你可以上网看看。
记者:我尤其感兴趣的是,您是否认为自胡锦涛、温家宝上台后关于改革的辩论是否更强烈一些呢?
杨:是。新的领导上来了,社会矛盾会集中反映上来,大家希望解决以前的遗留问题。
记者:您认为现在的政策是否是一种倒退?
杨帆: 不是倒退,是调整。 1995年以后的改革出现偏差,利益分配不均,目前的调整政策不是倒退,而是纠正其错误。
记者:在您看来,主要的错误是什么?
杨:20世纪80年代推迟政治和社会改革,权力越来越不受制约,在这种前提下推行急进的经济改革,在某些领域盲目市场化,出现严重的权力与资本结合,剥夺老百姓的利益。经济发展非常快,但利益分配失衡,有几个改革出现偏差。一是国有企业的改革,二是住房改革,三是医疗改革,四是教育产业化,五是建立社会保障。 这几项改革方向是对的,但过程中有错误。改革方向是从计划到市场,不能说不对。但不能把所有改革都归结为市场化。 这几项改革不能搞完全市场化。你们在澳大利亚看病不要钱,但是在中国医疗改革后,越来越多的人看不起病了。教育市场化后,学费很高,有钱人孩子可以上好学校,没钱的人上学难。前几年军队也有市场化,军费不够就自己创收。社会保障的市场化也是非常错误的,叫做买断工龄。 中国有六千万人工作30年以后下岗,却没有充足的社会保障。
记者:中国社会保障基金是怎么处理的?
杨:这个问题很专业,而且涉及中国两种体制接轨,不仅你们不知道,就连很多中国的教授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六千万人不仅人数巨大,一家四口人,有两亿人受害,很不公平。这种方法叫作“买断工龄”。
记者:我还是不理解社会保障体系如何进行的市场化改革。是否社保基金被挪用了,例如上海发生的一样?
杨:我举个例子,比如在发达国家,一个人每个月10000元收入,其中7000元存起来,其中5000元用于购房,1000元用于养老金,500元用于医疗保险,500元用于失业保险,只有3000元用于消费。
市场经济把10000元都发给你,让你自己去存。所以你们是高工资。
但在中国的计划经济,应该给10000元的情况下,只给工人3000元,那7000元被政府财政汲取,变成财政收入,投入国有企业。所以国有企业并不是完全国有,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三千万工人的养老金。还有三千万是集体企业的工人,也属于基层政权管理,他们的下岗更加吾人过问。在计划经济下企业不倒闭,也不许解雇工人,由单位一直发放养老金给工人。
国企改革是应该的,但是自由主义的经济学家只强调改革的重要性,要打破铁饭碗,但是他们在一切改革领域都反对补偿。政府在改革中不负历史责任。历史上扣除的那每月工资的70%,应返还给工人,或者直接为工人建立社会保障,但国家不给,让企业负责,企业给的很少。
记者:我曾经阅读过很多关于社保的文章,我想知道中国政府关于社保的政策是否会有所调整,是否在采取措施把问题解决得更好。
杨:你看的那些东西都是为年轻人写的,他们工资一开始就拿10000,是市场经济。 我从小当了8年工人,就拿3000。我说的是这部分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中受剥夺的工人,应该由国家给他们补偿,不能以市场化为名义,把负担甩给企业,银行和工人。
中国的改革用市场化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企业破产或者解雇工人,发一部分钱,按照工龄,比如一年应给一万。但大多数企业给不了三十万,一共给几万,也太少了。只有一些大企业给得比较多,比如大庆,给了十万。一个工作三十年的工人只得到几万,够全家花三年。花完了怎么办?买股票亏损了怎么办? 而且不管活得长短一律按照工龄发放现金,也不是社会保障的性质。应该是国家统一按月发放,死了就没有了,不死几一直有。
记者:我很赞成您的观点,您对以后情况的发展有什么看法?
杨:胡锦涛领导以后有一系列调整措施。
记者:您曾发表观点说以后经济政策要由党来制定,国务院参与的要少一点,您能具体说一下吗?
杨:因为政府许多部门卷入了利益集团,依靠部门权力立法,许多新毕业的博士,思想非常右倾,盲目崇拜西方,不关心中国老百姓,也不太忠于国家,甚至有严重的腐败问题。
记者:陈良宇的案件是否说明胡锦涛会改变现状?
杨:只能改变一部分。你们不用担心中国改革会倒退,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危险。我担心的倒是调整不下去。
记者:在我看来胡锦涛上台后的措施有所改变,使普通大众在经济方面拥有更大的力量,这是个很大的改变。
杨:还差的远,许多事情说得到办不到。中国贫富差距加大。我认为要调整五年,全面调整,彻底反腐败,不能迷信市场经济。胡锦涛目前终于说:“医疗属于社会公益事业。”这就否定了医疗市场化改革。
记者:您认为胡锦涛会在社保领域做同样的改革吗?
杨:我不知道,你们应该去采访他本人。现在的社会矛盾尖锐了,如果在五年之内不能解决腐败和社会矛盾的整合,那么就会有政治危机出现。
记者:我觉得您对这些问题很愤怒,那么别人也像您一样愤怒吗?他们的愤怒有没有对胡锦涛和温家宝施加一些压力。
杨:在“精英”里面,知识分子里面愤怒的人不多。他们像我一样住上了好看的房子,这是教育产业化的作用。一个教授带50个学生,不可能带好,但收入增加很多。知识分子在五年前左派多,后来是右派多。以后让他们下岗又变成左派。我是有信仰的人,所以不这样。
记者:教育产业化后教师的工资是不是大幅上升了?
杨:是。
记者:那么那些在国企的人是否也愤怒?他们有没有给政府施加一些压力?
杨:他们是弱势群体,不能施加什么压力。很多人上访,中央不是不知道,但解决得不好。原来每年有一万人来北京告状,最近升到几万人。很多律师替他们打官司。外国政府领导人也给中国政府施加压力。
记者:您认为在中国领导人内部有没有这种争论,是否有激烈的争论。
杨:许多问题上有非常激烈的争论,但不是争论改革的方向,而是争论改革调整的问题。
中国的既得利益者认为对改革开放不能进行批评,谁批评就是反对改革。西方社会四年选举一次,会有激烈的争论。最多8年政府就要换人。中国已30年了,改革开放方向正确,但三十年必定有偏差。改革开放方向不会变,但利益格局需要调整,政策应该换一换。
记者:您觉得由中国共产党来制定经济政策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杨:我主张由中国共产党来制定政策是因为政府部门腐败右倾,不是说一定要由党来制定。政府部门自身涉及利益太多。特殊利益集团就是腐败集团,是权力和资本结合。这是中国改革的偏差,如果你因此说我反对改革,我也愿意带这个帽子。我就是反对官商结合。
记者:您能给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吗?
杨:在中国有四大特殊利益集团。一个是垄断部门,例如电力、石油、通讯;二是民营资本,他们有钱,有全国工商联,通过捐钱,他们在人大和政协里的人很多。很多地方政府的政策都是他们操纵的,他们准备影响政治。第三个是投机资本集团。第四是外国资本。
记者:这四个集团是如何运作而成为特殊利益集团的?
杨:这四个集团的一些行为并不违法,但是中国没有独立的工会和农会,新闻监督也差。这几个集团自然就成为特殊利益集团。他们收买和控制媒体,政府也不让媒体为百姓多说话。
十年前我经常上电视,因为我批评政策,就不让采访我。现在我拥护胡锦涛,还不让我上电视。我只能解释成,电视台的台长和许多媒体就代表特殊利益集团,他们不让我上电视,而不是胡锦涛不让我去。我的很多东西领导人都看,而且接受了不少,但是我们这些人一直是没有好下场。在中国历史上有两个最著名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个是秦朝的商鞅,他帮助秦统一中国。另一个是汉代的晁错。他们都有建国的功勋。但是这两个人都被杀掉了。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
记者:为什么?
杨帆: 可能是得罪的人多了。 当时的皇帝改革又不彻底,最后就把他们牺牲掉了,作为推动自己政策的代价。自己人也嫌我们说话尖锐,一得势就离我们远远的,当然这些人自己也就此在思想上完结。
记者:您认为陈良宇的下台是否是中国改变的信号?
杨: 是调整的信号。很多方面都会有调整。
记者:是不是胡锦涛把他自己的人安排进去?
杨:会安排一些,但大部分人换不了。我主张让政府的人少制定政策,多让共产党制定政策,就是因为政府里的人现在大多是改革既得利益者,他们拒绝反思改革,拒绝进行政策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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