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estone特别申明:本文为皖西人士,而我籍贯是属于皖南池州,但文中的一些描述勾起了我对故乡的回忆,很多事情再次浮现出来,很真实的那种感觉,再次对原表示崇高的敬意!本文原标题为:穷,要怎么说出来,我那贫困的故乡。现标题本博客做了改动!
朋友们,当你打开本帖时,如果你对农村没有兴趣,如果你对农民没有兴趣,请你点击页面右上角的X,如果你来自农村,如果你对农民还有些兴趣的话,请你关注一下本帖,也许,它就是你曾经的家乡的模样,也许它与想象中的农村千差万别。但请别在意,这只是我的家乡,一个在外的游子对家乡真实的纪述。
:徽归兮
我很无耻地说,我的家乡不穷。我很会狡变地说,我们那的农村就算是穷也不会穷到哪里去,只是不如城市或者说比东部稍差,比起那些山区或西部的农村来说好多了。你想想,再怎么说,对于我们那里,一年收个几万斤的水稻,不是很好吗?至少吃不愁喝不愁的。那哪叫穷呀!
我坐在办公室里,几个女同室每天叽叽喳喳地谈着时尚,谈着减肥,谈着饮食,谈着所有一切城里现代人所必须的“素质”时,我不得不承认,我是那样的孤单和落伍,我与她们每天相处但相隔十万八千里。在我的内心,老家的那个小村才是我永远的皈依,在城市四年来,从没有一天真正的融入过灯红酒绿的生活,城市,在身边遥远的地带!
我不太喜欢这些人谈论农村人是多么低俗,我讨厌这些人鄙视农村的落后和脏乱,那是一个没有真正理解过农村的边外人,因而我更讨厌与她去讨论这些,农村的圣洁只在心中,谁也夺不去的心中。然而换个身份看我的那个乡村,就真的那么圣洁吗?在当今鼓吹经济发展的社会中,农村在哪里?我的乡村呀,未来在哪里?
一、人工灌溉渠
我的家乡是在皖西一个与河南接邻的县深处,北部是给人们带来诸多伤害负罪累累的母亲河——淮河,南部是大别山的余脉——在夏秋下过雨的傍晚,站在空气明净的我家门口,就能隐隐地看到它的身姿。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工灌溉渠中心——淠史杭,在我小学的课本上,读到它时,是那么骄傲。是呀,你看看,那一大片土上的大河小渠都是我们勤劳父老乡亲用铁锹和箩筐修出来的,还有那一个个湖泊,水库和村人们赖以生存的水塘,星罗棋布,于是成就了现在的农业大县,商品粮基地,也解决了我们的吃喝,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今,在我印象里最深的还是那个全村人沸沸扬扬打河堤的场面,这是每家都必须出工的,没有男人出女人,没有女人出老人,没有老人,十几岁的孩子也可以上阵,呼呼啦啦一大阵去兴修水利,稍近一点的十几里路就早出晚归,远一点的几十里路便露宿在工地上,直到完成上面摊派的任务才回家。我有幸参加过几次这样的河堤,那时我也才十几岁,大人照顾我,让我拿锹给担挑的人上土,一天下来,满手都是磨的水泡。第二天就换成担挑了,这可是体力活,潮湿的泥土重得像石头,压得人揣不过气来,狠着劲咬着牙挑,还不能落后,上坎下坡的,两眼发黑。就这样撑着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肩膀肿起好大的包来。躺在露天的席上就不想再起来。同村的人说:“怎么样,过瘾吧!这就是当农村人的下场,不好好读书,一辈都得这样干!”那时我还不能理解农村苦之类的,什么都不想,看着大家把带来的米合在一起,从池塘里舀来水,随便地淘上两遍,地上挖出两孔洞,就煮了起来,也不知道熟没熟的,就拿出自带搪瓷缸盛了出来,就着自带的咸菜、酱等就吃了起来,末了碗也不想洗,歪倒在地上,闲话也不想说,看着星星一颗颗的冒出来,伴着虫叫凉风进入梦乡。第二天还是一样的劳作!
我听老人说,在离小村一里路的死河是在六七年代修的,当然缺粮,人都没吃的,而对这样的工程,人们依然保持着高涨的热情,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代呀!冬天到了,北风裹着大雪,天地间没有温暖,但人们依然不停止,于是几年后,这条从梅山水库通到淮河的人工渠通了,水从梅山水库而来,一路向北,滋润灌溉着两岸的人民。但做为代价,无数条生命永远地留了下来,“死河”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我在打下上面的文字的时候,一边和QQ群里的朋友聊天,他们对我上面的劳作描写表示难想象,现在还有这样的打河堤的吗?应该都是大规模机械化了吧。还有人对我们的年龄表示怀疑,二十五岁的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经历!我不置对否。几十年来,包括我离开家乡的四年,这样的打河堤每年都没有停止过,也从来没有变化过形式,手挖肩挑的形式依然如斯。事实上,只到这以前,这种成千上万人共同劳作的场面仍然让我感到激动,我喜欢这样的场面,但那不过只是偶尔几次的经历。我的乡亲们会喜欢吗?打河堤是我们出工的总称,无论是修路还是水利,可见河在我们那的重要性,无路可以,但绝对不可以没有河,这也是我们伟大的乡亲聪明之处,毕竟吃饭才是硬道理。每年年初的时候,上面会给每家定下多少工分的工活,每家必须完成,完不成便要拿钱补上,当然如果超额完成,会退回钱给你,只是这钱简直是太少了。
现在河堤依然一年年再打,只是人越来越少,出工的也多是老人小孩,青壮一些的劳力都出去打工了。人走了,却逃不过工活的摊派,残老幼小的身躯完成的不仅仅是必须要做的使命,还有永远富不起来的命。
二、打工
打工这个词相信中国每个人都知道,它的发明创造者是来自一群光着脚丫的人,后来专家们把他们统称为农民工,意思是非城市中的另类,到城市讨生活的人。高贵的城市人和某些知识分子很痛快地说他们是城市的毒瘤,当“灭之而后快”!农民工及其所从事的工作,不用我多解释,观众自有一番道理。我只是想说说他们中的一小部分——我的父老乡亲,他们的我的家乡的样子。
我能记得第一个走出小村,打城市打工的人,是一个在家混不下去的男青年,他的父母在很早的时候就去逝了,依靠着哥嫂生活。嫂子对他并不好,最累的活一般都是他做。他好像得了一种病,具体什么病已经不记得,但这种病再加上贫困的家庭,使得他在家里找不到一个媳妇,可爱的村里人不但没有抱以同情,还加以嘲笑,一个找不到老婆的人是没有地位的,更没法和那些妻儿满堂的人平等相比。因此,他一狠心就离家出走了,到哪里不知道,但也没有人去找他。那时还没有打工(老家叫做工)一说,出门打工一般都是在家里做了什么丑事而无法呆下去的,比如谁偷了人家鸡被捉住,谁拐走了人家的女儿等,否则是绝不会离开家乡抛弃土地,按照一般想法,土地再怎么着,养人吃饭是没有问题的,何苦出去给人家帮工,丢人现眼的。
是在90年代中期的时候,打工开始渐渐被人认知,一部分走出去的人带回了土地上几年十几年收成,这让乡亲们大为吃惊,外面真能挣钱,到处是金子等人去捡呢。我记得我小时候一到过年就往隔壁老太家跑,因为他的儿子会带回来一些好吃的糖发给我们,这在小店里绝对买不到的,那是多大的诱惑呀。当然,全村的人也会跑过来,他们只是羡慕地看着人家又带回了多少东西,多少钱,这可都是上海的呀。上海是什么?一个到处是金子的天堂!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家门,向着金子出发,最多的时候,全村三十多户一百多口人,打工的众中尽有五六十人,留在村里的仅仅是些无法劳作的老人小孩,看着土地,守着房子,而隔壁的一个村庄220人,走得只剩下80人了,就算是有点的劳力也跟着出去挣钱,所做的职业也乱七八糟,只剩下没有讨饭的了。我的父母在我读大学时,为了给我挣上足够的学费,年过四十了,双双来到大上海,他们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呀,但为了我,他们没办法。在上海的一个农村里落了脚,父亲靠做零散的累活儿,比如给人上车,搬石头,挖下水道等,母亲目不识丁,给那些小的布料垃圾厂捡布头,一个月下来,两个总共下来也只是1000来元,省吃省喝的,交了房租,所剩已寥寥无几。那年暑假的时候,我去看他们,我直想,那是个什么样的好地方,但摆在眼前的却是几十元一月破房子,简陋无比。母亲在这天做买了肉和鱼,他们自己却舍不得吃看着我。我心里十分难受,眼泪婆泺的,但我能说什么呢?我沉重的学费已压得他们沉不过气来,他们也不过如我所有在外的乡亲一样,为了生活,挣着微薄的收入。晚上我就和他们挤在一间房子里,床是向房东借的,父母把唯一的一个电风扇让给了我,难熬的夏夜呀。
也就在这个暑假,我看到了两个警察对一个赤着上身在外乘凉的民工大打出手,理由是影响市容,那是个农村,晚上几乎没出车辆经过,不知道所谓的市容在哪里?也是在这个暑假,我知道我的父母,我的乡亲们在外所做的是什么样的活儿。我的表哥在一个大理石厂上班,所谓是厂,不过是一个小作坊,那一天,他说厂里要几个工人,活儿就是抬大理石,30元一天。父亲听说表示给他介绍一下,我说我也去,反正闲着也没事。父亲默认了,毕竟多一个劳力,就能多挣一点钱。抬大理石果然是很累的活儿,一块大理石板有几百斤,由两个人抬,从车上到房间百米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我和父亲抬一块,一块不抬完,便累的喘不过气来,抬第三块的时候,终于撑不住掉了下来,大理石脆脆地摔成了几瓣,父亲沉默地难过,生怕陪了钱。后来经过表哥的一再求情,才算了事,还好我们可以继续在这里做活,只是我抬的都是那些最轻的大理石了,父亲则挑着最重的抬。大理石有腐蚀性,晚上回家时才发现,手皮发裂,手指因为要卧,一个劲的发抖,却动不了。而父亲就更不乐观了,两个手都裂开了在流血。母亲心疼地说:“什么活这么重,不要去做了。”父亲说:“不做做什么?这样一天还能挣30元,其它的活一样累,还挣不到钱。”母亲不语。第二天,我继续跟着父亲去做活,两天后,母亲说什么也不让我去了,父亲依然早出晚归。
这几天的打工经历让我知道了我深爱的父老乡亲们在外所过的生活,怎一个“苦”呀。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都是十四五岁时就出去了,在一些小饭店里帮着洗碗或送饭,几年过去了,钱没有收获什么,一个个又回到土地上,盖了房子娶了老婆有了孩子,却依然生活艰苦,欠债累累。两个月前,我在上海打工的大姑打电话来说,她找到了一个好活,在一家高尔夫球场的食堂里上班,每月有500元的工资,管吃而且每月有50元的房租补贴。她很珍惜这份工作,前不久又听说食堂被人承包了,可能要淘汰一些人,于是找人帮忙,生怕失去了机会。我不知道说什么,这就是农民工们所高兴的吗?而她的儿子,我的两个表弟,因为不好好上学,过早地失学,也已经在一家小的工厂里挣着微薄的收入了,他们目标就是在几年后,在老家盖上几个像样的漂亮的房子,然后娶媳妇。
在城市里的时候,唯一能让我温暖地方就是火车站和劳务市场,看着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村乡亲们,他们就像我的亲戚一样。但生活的压力不得不让他们把希望投向城市,寻找一个机会,哪怕小小的机会。可是我看到的却是更多的失望,来来往往中,有多少惆帐能把人生压倒。
从打工是一种丑事,到不出门打工是一种无能,再到现在打工无望,我的乡亲们,何时才能找到生活的答案?出门,回归,谁给他们一条真正的路!
三、上房揭瓦
我不得不为这个词愤怒!在我的印象中,上房揭瓦和砸了人家锅一样,属于最严重的事情发展势态。这样的事在农村几乎不会发生,除非遇到什么特别的人祸。然而我却见到了,在大好和平的社会。
这个词是与我们这个为人民服务的干部有关,早些年,还是交上交的时候,上交是压在农民的山,辛苦收成的粮食大半给了粮站。那些个年头风调雨顺,每年还算是丰收,因此,也就不怎么在意。我记得在80年代末的时候,农村出现在了短暂的兴隆,万元户是个流行的口头语,似乎两年间,都成了有钱的主。再是有一年,粮价由几分钱一下子涨到了两毛钱,爷爷高兴的把集攒了几年粮食都拿出来卖给收稻的贩子,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粮食,整整摆了一稻场的麻袋呀。那一天,爷爷见到了有生以后最多的一笔钱,也成了村里最富的一个。
然后就是再过几年,日子不好过了。首先生产资料价格上涨,化肥由十几元一袋涨至六七十元,农药种子价格也在翻倍,而上交却没有变,粮食价格升幅甚微,农民一下子感觉到了压力,从小富的生活跌到了贫困的边缘。如果粮食能丰收的话,日子紧缩着也就过去了,但可怕的是天灾,淮河一次次的大水,夺去了乡亲们多少的辛酸。终于淮河开恩,不发水了,旱灾却疯狂的考验着家乡。粮食绝收,上交却不得不交,成交去了,剩下的就是贫困了。这时我们可爱的干部终于有了作用,每天五六个人一起,东家坐着算算帐,西家坐着催催交,乡亲们能干嘛?他们老实巴交的求情,希望再拖拖,实在没有办法呀。那时我最讨厌的可能就是这帮人了,每天晚上我放鹅回来,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他们,坐着院子里,烟火忽明忽暗,说着大道理,父亲唯懦地听着,嘴里除着没办法之外,就是一个劲地给他们添水。这帮人看大道理不行,就进行威胁,说:“不交是吧。行呀,我们呢也不是为自己,这也是按上面的办,你们不交,上面大盖帽的来会有办法。等着吧!”甩出一句话走了。
父亲是真的怕大盖帽进门呀,第二天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家借了些钱,送到了村部。(由于粮食欠收,上交交不了,只能拿钱掂上。)但同村的其它人家就不那么幸运了,几天后,一辆警国开店村前,几个大盖帽别电棍进了村,随着村干向那些还没交钱的所谓“钉子户”走去。这不是一次谈叛,他们进行就是问主人在不在,再就是问交不交钱,下一步就是装粮、赶猪,能带着的值钱的东西一律带走,如果我用强盗来形容,那是没有一点的夸张,妻哭子叫,鬼子进村呀!我老实的乡亲们敢反抗吗?多说一句就是一顿爆打,或者直接电棍触你,就这样生生看着,欲哭无泪!
上房揭瓦的事终于发生了。记得是冬天的时候,那个我该叫二叔的乡亲始终于没有交上交,我后来想,如果仅仅是上交的问题,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他家还存在超生的问题,有两个女儿的他,怎么都想要一个男孩,家里的东西因为超生已经被罚光。然而这一天的时候,大盖帽终于忍不住了,和村干带着一辆四轮车停到他家门口,二话不说,指着几个人就要上房。二婶一见哭天抹地的要寻死,二叔则跑出去找人,准备操家伙,但显然他的举动更加激怒了大盖帽,操着电棍就乱飞,已经上房的几个人哗啦啦地向下踏瓦。人们敢怒不敢言,眼争争地看着把瓦拉走。这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一次引上交而引起的事件,多少年过去依然如恶梦般的时时想起。
如今,农村税改后,负担已经减少很多,上房揭瓦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问过老家的人,现在更多的人开始回到土地上,毕竟除了生产资料外,没有了上交的农民日子过的比打工还要好一些!
四、教育
要说家长不给孩子上学,那是假话。如果在我的家乡随便拉着一个乡亲问,他都想自己的子女能好好的上学有出息。可是最终有几个孩子通过读书有出息了呢?能考上大学的比例只有1/100,剩下的怎么办?和长辈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出门打工,然后和祖辈一样,娶取生子,延续着土地的梦想。
我读书时的小学是在自己庄上,这让我每天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放鹅放牛,看书基本是在放鹅放牛时来完成的,还有就是晚饭后,就着灯光短暂的写作,然后早睡,第二天一早起来继续放鹅放牛,等到大多数学生都到校的时候,才回家紧喝几口稀饭向学校跑去。我这样是比较好的,离家远一些的学生也如我一样,而家庭不好的,还要帮助做更多的农活,读书写作业根本没有时间,不重视孩子学生的家长或不爱学习的学生,书包一扔就忘记了读书这回事。因此,小学一毕业,我就基本失去了大部分的同学,当我坐在教室里继续上课的时候,我的那些小学同学们已经和大人们一样,劳作在田间地头。
我记得我刚上学时,学费是五元钱,两年后,涨为三十元,上初中时,学费是一百二十多元,学费在短短几年完成了自己的三级跳,也把更多的学生跳在了校门之外。父辈们常常为几十元的学费难为地到处借钱,为什么?只因学习成绩好呀,成绩好就不能担误孩子上学呀。我哥哥是在上初中毕业后失学的,更早一点的我姐姐是在小学二年上完后,回家帮父母做了农活,而我小姑在小学毕业得知自己不能再上学后,哭了好多天,但最终没能重返校园。至于我哥则是过早地理解了家里的困难,假装读书头疼再也不愿进校,回家自己推车收起了酒瓶。到最后也只剩下我还能赖在学校里,现在想想,这是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呀。我对家人难道就只有一点点的感激吗?
高中时是住校,学校一下涨到几百元,是农村一个家庭半年的收入呀,这还是县里一个极普通的高中。读高中生后,生活费也要算进去,不像读初中,早去晚归的,没有多少生活费。那时家里没有钱,为了省钱,每周回去一次,从家里带着奶奶给的酱和咸菜,吃饭时就打点白米饭就行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不会超出80元,这对我来说,每天不受饿已经很满足了。但仅仅这样,还不能保证。我记得高一时,有次回家,从半路下车(为了省车票,一般都是坐车坐到一半,然后步行回家,反正家里到有车的路上还有很远的路),到家时,天已要大黑,我胆小,从来不敢走黑路,路边的红麻地阴阴的,隔不多远就是一片坟地场,我是怎么过来的,一路跑着,一边叫着自己壮胆,直到看见自己的村庄时,才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到家啦,终于看见家里的灯光了,那是多么的温暖呀。父母和姐姐刚忙完地里的活回来,我不敢说自己路上有多怕,就是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因为怕他们看到,就用湿毛巾一个劲的洗脸来掩饰,可还是没有躲过姐姐的眼,姐说:“你哭了?”我笑说:“没有!”眼泪却一子都流了出来,母亲正好喂好猪进来,说:“都这么大了,还想家!”我一言不发。我是在家里做了两天的农活,周一早上往学校赶的。家里知道,我每次回家都是拿钱的,但从来不说缺钱,如果实在没有,我也会到爷爷那里拿点路费就走了。可是这次实在没有钱了,母亲不说话,夜里和父亲商量从哪里能找到十几二十元的钱给我,父亲在第二天一早就出去了,但空手而回,我不知道老实口笨的父亲在外说了多少好话,但我知道父亲在母亲面前无奈的口吻。这些他们是从来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周六,父亲扛着锹出门,直到晚上才回来,那时我已经睡觉。直到第二天的时候,姐姐起了个早,陷着泥泞去赶集,我才知道,是父亲在外挖的黄膳,终于卖了十几块钱,交给了我一周的生活费。我亲爱的姐姐是个一辈子不多言多语的人,可她为了上学,经常去外打些能卖的可做药的草,甚至远到皖南采茶,来挣钱给我上学,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现在写出这段回忆,我的眼里满是泪水,在办公桌上强忍着打字,这是多么的痛苦,然而想想当时家庭为我上学所做的努力又是怎么样的一种艰难。这些是我挥不去的温暖和酸楚,教会我一生去感激和感恩,更加珍惜得来的,哪怕一点点快乐,这些都是别人为你提供的。也因为这样的经历,我会明白贫困地区孩子上学的不易。上大学时,哥哥买了一辆三轮车,做贩卖粮食的生意,从此,家里的生活稍微有了些宽裕,而我上学的学费也全赖于此,如今总算过去了。
记得在上学,学校里有十来个老师,而在小学毕时,老师调到集上小学一个,调到其它学校两个。小学的老师渐渐的减少,其中有一段时间,全校五个年级只有三个老师,办公的仅仅只剩下一个校长,其他两个则是硬拉的没有读过几年书的年青人来教。而那所曾经最漂亮的学校树败房倒,破烂不堪,学校只能借用农房来上课。而现在则听说,两个村民集资新盖了一所学校,将两所学校合为一所,我不敢想象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学校,两个村的总人口达到8000人,适龄学生最少上千名,如何挤在一个学校的。而严重短缺的老师又是如何教授学生上课的。
我是幸运的上过大学,但有时想想,上过大学又怎么样?你能为家乡做些什么呢?家乡还是一年年的不变样,你与那些同年的伙伴有区别吗?上了学又能有多大的改变?当我在城里时,依然不停地听到谁家孩子不上学了,谁家的孩子去做工了,年龄小小的就失去了快乐的校园。可是我能说什么呢?虽然读书是大道理,可是现实才是硬道理,教育的公平什么时候才能让所有学生安心享受,这个句号还在一直划着!
五、医疗
大娘死的时候,很多人就守在她的床边。我本来也想去的,母亲说阴气重,小孩子不能去,和姐姐哥哥在家待着。大娘那时40来岁,三个孩子的母亲,却怎么也想不到得了白血病。白血病是什么?绝症呀!大娘可能早些就发现自己的不适了,但她却一直没说,因为家里贫困,或者以为是简单的贫血,就一直压着撑着,直到有一天在做农活的时候晕倒在地,送到镇上疹所的时候,才知道是白血病,那时已经是晚期。大伯想把她送到更好的一些医院去,大娘却拒绝治疗,无疑,病到了这个关口,治也是白治,何况又是一大笔医疗费!再看看一贫如洗的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前几年,村里几个人都死于各种病症,有食道癌,有胃癌,都是到晚期才发现,而发现时离死神已经不远,下面的就准备丧事了。这样是属于大病,而平常的小病,我们能做的就是忍,“忍”是乡亲们对付病痛最常用的办法,除此之外,非不得已,决不吃药打针,压着病痛做农活,压着病痛种庄稼,这是不用提的事。我们村只有一个赤脚医生,医术并不怎么高明,凡是有病去找他的,无论什么样,凉凉体温,然后就是给你打上一针,抓上几副药,不行的时候再去找他,还是那样。
母亲常对我们姐弟三个说,你们三个呀,没有一个让人省事的,都是用药水泡出来的。而我呢,则整整连续打了97天的针,用母亲的话说,差三天不够一百天,打的屁股上没有好的地方了,才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说到这里,我屁股上的针眼又开始痛了,这就是小时候留下的针眼呀,到现在我是谈针色变,不敢再打针,就算是说到打针时,针眼也会隐隐做痛。其实在我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因为得了百日咳,而被误诊为普通咳嗽,终于不治身亡,母亲每每谈起这个姐姐时,就充满了忧伤和愧疚,同时也怨恨地责骂那个误疹的医生。
我们的社会医疗条件越来越好,医疗政策越来越多,医疗保险也是有了更多的明堂,可是我们老百姓却越来越不敢得病了,这些看起来五花八门的医疗如广告一样,他们治的不是病,而是一条伸出向钱的手,足以让我们的乡亲望而却步。社会满足于前进时,乡亲却在不得不退步。农村也有医疗保险了,而据我所知,我的家乡办了这个所谓保险的却少之又少,人们长时间来对医疗的不信任已变为抵触,看起来很好的农村医疗成为美丽的谎言!
人们依然相信赤脚医生,至少他们会给出能解除疼痛让他们可以快速下地干活的药。更严重的病便只有借助于巫术了。我大奶(我死去的那个大娘的婆婆)自称是黄大仙,可以治一些疑难症,一年里,她东家,到西家,生意尽好的很,不知道真的治好了人家的病,还是其它什么,巫术依然是乡村间流传。这难道就是我们现代医疗条件下的农村吗?我这样说你一定不相信,说是散布迷信,而事实是,面对高昂的医疗费用,乡亲们不得不求助于那些他们自己也不相信的巫术。一条生命的离开也许只是短暂的痛,而因为一条生命所带来的倾家荡产,几代翻不过身来,无论如何也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另外,我们好一些的医疗机构都处在繁华漂亮的城市,农村几乎空白,就是有一两个医院,医生的医术也不敢恭维。农村人在发现病痛时,往往不到医院,便离恨于路上。路真的好远呀!
自我记事起,爷爷的腿就有一种叫做“起瘤”的病,每年春秋都要发做两次,发做时,疼得日夜睡不着,只能哼哼。然后,他对付“起瘤”的方式极其简单,在床上忍着,直到疼痛慢慢消失,下得床来,人已经瘦了一圈。这种粗腿病在农村很常见,几乎每村都能发现一两个这样的患者。眼看着秋天又要来了,这样的疼痛随时正在到来!
一个地方也许是落后的,但人们认知从来不会落后。很多事不是他们不做,而且社会给他们创造了多少可行的机会。处在弱势的乡亲们,面对医疗这个熟悉的词语时,又能走进去多少?多不过生畏地徘徊在自己生命线上。
六、传销
首先我对这个词并不熟悉,他的出现只是伴随着我的朋友和家人而了解,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它是通过什么方式来行骗,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魔力可以让那么多人自愿地投进去,并继续地洒开网,套住更多的人。
第一次遇到这个东西是在大学毕业时,那时很迷惘,不知道该干什么,一个到了南方的同学打电话说,他在那里找到了好工作,一个月可以有五六千的收入。想想,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拿到这么高的工资是多大的诱惑。我那时没有工作,都准备要去了,但后来,终觉得不太可靠,没有前往,再后来也没有联系过。但我另一个同学就不幸运了,他被叫了过去,以前他们俩的关系比较好,所以也容易相信。但聪明的是,在到达到他的住所时,意识到不对,转身跑了,连行李也没有带。后来在火车站时,那个同学把行李送给了他,并“关照”了很多话。我后来问他当时怎么知道那是做传销的。他说刚见到时那个同学很热情,在路上吃饭时他问是做什么工作,那个同学吱唔的说不出来,就意识到不好,到了住处,看那境况,跟当初说时完全两回事,也就机智地跑了。
听了同学的述说,我为他感到高兴,当然也为自己没有前往而开心。但今年刚发生的事我是如何也开心不起来的。
年初的时候,二姑父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的弟弟在广西某地的厂里工作,工资待遇极好,正在招人,让我过去。我在现在的公司工作一直很好,没有辞职的打算,所以也就没有当回事,再后来,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我一直没有答应。四月份的时候,二姑打电话来说,二姑父已经去了广西,看了不错,让我也过去。而我当晚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他在电话里说:“你先等等吧,过了几个再说。”所以的感觉就不是太好,但并没有想到是传销。
二姑父在家乡是个能人,几辈子都会磨豆腐,这在当地大小算个手艺,在种地之外,又多得了不少收入,因此日子过的还算可以。以前在农村的时候,做了豆腐就要担着出去卖,十分的辛苦。“世间只有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这是我后来给他帮工时他说的,那时他已经在集上买了房子,并安稳了下来,凭着自己的精明和能干,生意一直做的很好,好到逢年过节时,所有的亲戚家人都要给帮他做活,这样还忙不过来,第二天豆腐还没出门就被抢光。就是这样一个人,生生的被他弟弟骗到广西了。知道他们是传销的时候,是我哥哥也被骗去时。我哥也算是个能人,很小的时候就会做生意,推着车子夏日里卖冰棍、收酒瓶,给自己挣学费,后来他见家里实供不起两个读书的,就放弃了学校,拎着一个蛇皮袋出外打工,在一个农场里吃了不少的苦,那时他才十五六岁,两个月下来,人黑瘦了不少,带回了二百元钱,母亲心疼的直哭。
哥哥是个聪明的人,会做生意,但人就是太实在。为了贴补家用,想尽了各种办法,他跟同学去过山东打工,却受骗回来。后来家里想办法借钱自己买了农用三轮车,捣腾起了粮食化肥生意,搬上搬下的,起早贪黑,家里这才终于因为他而不再艰难。然而,这其中的苦是难以想象的,我在周末或放假的时候,总是跟着他一起出车,所有装包上车下车都要自己做,一百多斤的粮食袋一天不知要扛多少回,而粮食加工厂结不到现钱,给农民的化肥也收不到钱,都要靠自己来垫,这也是他为难之处。他多次打电话给我说能不能帮他在城里找份工作,农村的生意实在是没法做了,钱收不回来,还都套了进去,而我却总是没有办法。就在这时,他听二姑父说广西那边好挣钱,便急忙的赶去了。后来他偷偷的发消息给我说像是在做传销,我让他快回来,他说看看。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又交了一份子(3800元),我千说万说他终于回来了,才算逃出虎穴。而我的二姑父,却依然在那边做着发财的梦,洗脑的已经差不多,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如果不是贫穷,当然也是一步登天的想法,我想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的。也许我哥是逃离了,但其它更多的乡亲呢?我哥回来时说,家乡已经有五六十个人在那边做传销了,这些人家庭条件并不宽裕,却一次次的受骗,足上一份份的钱,他们是在做发财的梦呀。可是发财有那么容易吗?我不否认乡亲们的愚昧,但造成这种境况的本身却是贫困,因为没有钱才会想着发财,才会受骗。听哥哥说,传销在广西当地,跟本没有政府去管,而这么旁大的一个组织(那个传销湖北的有2000人左右),政府就真的不知道?熟视无睹,黯然默许无疑助长了传销的嚣张,也深深地伤害了我的父老乡亲!
如今,我每天都是祈祷那些还深陷传销中的乡亲们,能早日的醒悟过来。但醒悟过来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呢?不得而知!
七、城镇化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记得应该是在92年左右。中学是在集上,每天不得不走上七八里的路,再穿过那条狭窄拥挤的街道。街道是一条主干道,两边有百家的土屋毛棚为门店,摆着放着十里八村乡亲所需的布料烟酒糖果等。早上的时候,所有货物都摆出来,再加从乡下上来摆卖蔬菜的农民,街道通行的已经不多。而那时,各种来往的车辆是最多的时候,人与车各不相让,拥挤不动,司机把喇叭按的震天响,而来往买卖的却如没听见一般,讨价还价,东瞅西看。我早上最怕的就是走这条路,街上到处是乱扔的垃圾,两百米挤下来,已是满头大汗,上衣的扣子也不知所踪。
那时不知道什么是城镇化,在第二年的时候,是不是一下子兴起了盖房风,街上的土屋毛棚陆续的拆除,盖起了漂亮的二层小楼。记得上面有一纸通文:本县凡属集市,必须拆除破乱建筑,新建沿街店面须在街道15米之外,违者强行拆除。当时爷爷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耗费毕生所攒的集蓄在街中心买了三间房的地皮,但因为这样的一纸通文,又多发了一倍的钱,而再买的不过是一米的宽度。当时的集镇地皮就如现在的城市房价,疯涨的无谱,而推动地皮价格上涨的就是大量农民上集定居,做上了生意人,从此抛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劳苦。短短街道迅速发展成长几里路,拥有几条街道的名副其实的城镇,农村人成了城镇化的主力,而大量的土地变成了生长野蒿辣蓼的荒地。
这样的一窝蜂让农民自己也措手不及,当初梦想被现实击碎,而城镇的容量并非他们所想。上集干什么?很多人都是无事可干,白白地在集上呆着,每天开着门,一天也挣不到10元钱来,做的也无非是农药、水果及蔬菜等生意,每家都是如此,日子倒不如在农村时宽裕了,只是逃脱了农忙的劳累。爷爷的三间房盖好后,自己一个人先住了过去,奶奶继续在家操劳着家务,农田几乎交给了父亲。因为不会做生意,做人死板,起先与人合伙开行(就是在买卖人之间做个中间人,然后收点中介费),一天也做不了几笔生意,几个月后放弃。后来做起了水果生意,自己去县城或市里批发,回到集上守着,从早到晚,风雨寒暑不歇。爷爷年近花甲,拖着病腿,比在农村里劳累了许多。水果的利润少,他又做起了蔬菜的生意,依然要到遥远的市里批发,再回来分捡清洗,比先前更加劳累。
爷爷是能坚持的人,而他坚持的原因仅仅是让子孙后辈们在安居在城镇上,不再祖辈的种地,他是当农民当怕了的。现在我的哥哥也在集上定居了,不再个纯农民,但还有土地,每年的收种季节还是要回到老家忙上一阵的。而大多数以前抱着希望上集的人都回到了老家,继续拾起了土地,还有一部分人打城市打工去了,留下集上空空的房子。
城镇化终究成了无法解决就业,消费容量太小的荒唐梦。集中心的那块空地,原来是树影重重的休息所,现在成了垃圾场,散发着恶臭和飞舞着各类寄附着的飞虫;而那条穿过集中心的河以前清水依依,现在也成垃圾倾倒地,河水脏的动物也不想下去。农村城镇化如果没有政策引导,始终无序化,那必须有害而无利。农民是社会底层的一类,对商品经济的社会不了解,我们无法责怪他们的无知带来的后果,在急速而盲目的城政化中,政府又起到了什么作用呢?口号不是喊叫的,政策制订者们也决不会想到城镇化的发展不会向着他们既定的方向。新农村也不会变了旧样!
八、千年不变的牛
中国人最伟大的驯养应该就是对牛的驯养了,数千年来,牛用不温不和的脾气给人类耕地,从来没有停止过,牛成了人类赖以生存,不可或缺的重要动物,难怪人们把它称为“伙伴、朋友。”
童年的很多时间与牛有关的,满田埂的割牛草,打扫牛屋等。我不想再说放牛,因为那确是一件很枯燥的事,完全没有“牧童骑黄牛,歌声震林越”的诗情画意,那种拉着牛满田埂找草的无聊,恐怕只有一样的人才能知觉。
农村一般是几家人合用一条牛,牛是大样动物,不是随便就能买起的,合伙的几户分别负责把牛接到家里扶侍几天,农忙的时候,牛就忙不过来,累的做不动活。铁牛是什么?都没有听过。小学时,同村的一个人用了一个怪物(手扶拖拉机)在犁田,引得学生课也不上,站在田边参观。突然怪物莫名翻倒了,我们以为要爆炸,哄地大叫着四下跑开。这可能是机械化耕地第一次在家乡出现,以后的几年,铁牛并没有大量的出现,反而那个当初用铁牛的也换成了水牛。
当然,邱陵的地理环境可能制约了机械化农业的发展,所以在97年的时候,全县开始一场平整运动,把高低不平的邱陵整修成平原,以快步实行机械化。但可悲的是,兴匆匆的整修后,耕田犁地的依然是牛,问原因,机械化不仅仅要有高昂的购买费用,就算是其中的油费和修理费对于拮据的农民来说,也是承担不起的。所以他们宁愿用奋斗目标只吃草的水牛。
几千年的农业社会让人与牛有了深厚的感情,但农业的发展不能仅仅停留在牛耕上.每当遥想家乡时,那牛人与组成的画面便映在眼前,这是和谐吗?凭心说,这的确是。但这种和谐能给乡村带来变化吗?我们固守自己美好的家园,但绝望于乡亲生活的裹足不前,就像那头水牛,当我远离家乡时,接下绳的是忙不开交的父亲。什么时候,我们农业才能与牛撤低分开呢?
九、姐姐
只所以把我的姐姐提出做一篇文字,是因为她在我的心中一直是个伟大的女性,在我的亲情深处,她和我的父母一样,而她只是一个不善言谈,三个孩子的母亲,除了辛苦操持着家之外,完全享受不到现代女性的一点优越,三十岁的年龄已去了青春的光韵,看着她已渐显老的面孔,悲叹惋惜,岁月风蚀。
姐姐长我六岁,排行老大。姐出生时正值“十年浩劫”的末期,而当时做为“富农”的我家自然是重点的优待对象。姐小时是饥一顿饱一顿吃不饱的,有时甚至几天也不到奶,没有办法,那时母亲没有奶来喂食,就只用熬的稀米汤来喂她。至今母亲一谈起这些时,对姐姐就感到愧疚。等到稍大一点能坐的时候,就自己一个在木盆里呆上一天,直到父母放工回来,屎尿已糊满一身。姐开口说话很迟,家乡称为“门闫哑吧”,就是说长到门闫高才能开口说话,父母都以为是哑吧,而她却开始呀呀学语,已晚了同龄人几年。
哥哥出生时,已经分了责任田下户,三岁的姐姐就负责带起了弟弟。六七岁时,开始自己放一群鹅,并学会了做饭和洗衣,承担起家务,还有哥和我两个淘气。直到十二岁时,她才与哥哥一起进了学校,但到二年级时,不得不掇学帮父母亲务农。我知道姐是多么的不情愿,每晚,当我和哥哥在灯光下看书写作业时,她总是比我们学的还认真,不懂的就一个劲的问,而我们总是嫌着烦,父母也责怪她不要打扰,她只好去拿起针线做起来。那时父母每天要下地做活,临出门时交待说:“他们如果不听说,就直接打,你是姐姐,不管的话,以后就不怕你了。”姐总是答应发,但记忆中,她一次权利也没有行使过,有时我们俩犯了错打破东西什么的,她总是替我们掩护往自己身上揽。所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
姐是二十二岁时才找到的婆家,四年后嫁到河西边二里外,这在农村已属绝对的大龄了。父母迟迟不让姐姐出嫁只是想多留一个劳力,其中,未过门的姐夫在农活时会过来帮上一两天,而大多数的时候,二十多亩的土地都落在父母和姐姐的身上。田里家里都很远,而收割了的粮食都要靠人一次次的挑回来,姐姐瘦弱的身体做起这些重活来比起同龄的男壮青年也从不落后。但从没有听她说累,也许她一直都藏在心中吧。记得周末的一次在家,那时农活基本做罢,姐夫忙完家里的活后来我家帮活,在父母都出去后,姐姐才终于发出了我看到的第一个埋怨。姐对姐夫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累死了,就不能来帮帮吗?皮都压掉了一层”她的抱怨只能发给这个她可以依靠的男人,姐夫一言不发。而在家人面前,她的沉默一切都那样的应该。她为这个家付出了自己青春年少,最后在婆家的一再催促着含泪嫁了过去。
出嫁后的姐姐三天两头会回来一次,帮助已渐显老的父母,晚上再赶回去,直到有了女儿。姐夫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青年,他父亲是那个村是个干部,在姐嫁过去后的第二年因病不治,几年干部下来没有盛到钱,反而落下了几万元的债。由于大哥早已分家另过,而弟弟还在读书,所以债就压在了姐夫身上。姐夫是个没文化的,他的哥哥是个教师,而他就自然留在家里种了田,而弟弟一年年读书的学费则也由他来供给。小俩口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侍弄几口地,到头来也只够吃。姐为了早日能还掉贷,自己养了好几口猪和一大群的牲口。而姐夫则买了一辆二手的破旧三轮倒卖粮食,却因为不懂生意,也是赔多得少。现在姐夫在合肥一个工地上做建筑工,姐姐则在家里带着三个孩子(第二胎是个双胞胎)和操持着庄稼。
姐姐一直是个不擅言谈的人,就算受了气也不会与人争辨几句。她只会善良地对待她的亲人,我不想再说她对兄弟是多么的无私,也许她对我所做一切只是源于姐姐的责任和爱心,而她所教会我的是永远的坚忍和操守。做为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姐姐只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在她的上面有母亲,而下面也是无可耐何的接替。姐姐的幸福只是在家人的幸福或快乐,也或是又还了一笔贷款时的小轻松。面对岁月的流失,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在岁月中不停止地劳作。
打字到此,我给姐姐播了一个电话,在她满足地答应了我的一姐“姐”后,开始了轻轻的倾诉和无尽的关嘱……
十、其它
坐在办公室里隔着玻璃对着的是西北,遥望的方向正是家乡。此时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温暖的酸楚,灯布流金的城市,我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寂寞,而在遥远的一方,那个已不算明净的土地上,乡亲们在干嘛呢?这个季节稻子成熟,正是收割的时候了,接下来,乡亲的身躯将接受沉重的考验。而早先就听说,老家又发生了干旱,收成受到了影响这样的天灾已经历的习以为常了。常常想,现在的家乡还是那个小时候风调雨顺的田园吗?环境的变坏是人的原因还是自然的恶化?当然,这些已成的事实人们只能学会去承受。
很多人说农村是被遗忘的角落,也有很多人说新农村正在大踏步的到来,而曾经我们对农村也是充满了幻想,当社会财富飞速积累,经济速度快步增长时,农民的收入却在明显的退步,他们最后的底线就是希望能够真实的吃饱饭,其它还敢有奢求吗?去年在贵州山区呆过一段时间,才真正的明白,我的家乡已经足够好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们以红薯叶做食粮,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以山洞为住房,如果不亲眼见到碎布为被草为床,也许我不会明白真正的贫困是什么?在这之前,农村的生活对我只有美好的快乐,真的困苦乡亲们也许已不能言说,学会逆来顺受的农民谁还敢轻易挪动得来不易的生活呢。
我不想责怪城里人一根哈根达斯的享受,一夜如痴如醉的消遣,这是属于富人的。在城市的角落,一样有着为生存而忙碌的下岗工人。我们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但当有些人口口声讨贫困与农民时,谁去真正的关心过农民的生活?几千年来,农民扮演的角色总是悲剧,在动乱时,遭荼碳的最先是他们,在社会太平时,农村是城市发展的索取源,最终当农民一无可取,自然就成了可悲“毒瘤”。现在我们回过头想想农民对子女教育的投资,其实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不要再做农民!
也许机会给予每个人平等的后天机会,但生来的不平等便让人站在了差距的起跑线上。我们相信国家不会忽视7亿人口的农民,我们相信社会给予农村的未来一样充满美丽。穷是什么?它不是一生的自卑,当我们敢于大胆的面对时,就没有什么能够可怕的。我的故乡呀,你在黑夜里的万家灯火,必定能凝成光明的炫烂。提笔到此时,也许对故乡记述不能及万分之一,我拙烂的文字和浅淡的经识限制了本该深度的剖析,就权当对故乡真实的纪念吧。当结束这些文字的时候,作家贾平凹那句话蹦出了我的脑海,那就用它做为最后的总结吧:
故乡呀。从此失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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