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读初中时便与书结下不解之缘。那时好书买不起只能借着来看。每每看到书中精彩的篇章心情总会激荡不已,忙动笔整段抄录,然后在本子的扉页上神秘写道:《黑星人手抄录》。我的读书与藏书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生的。
1.坎坷购书路
天知道,早年什么也没恋上,偏偏就爱上了读书。为拥有一本好书,我总是挖空心思,不惜代价购进。没钱就省吃节用、勒紧裤带凑钱。这样,我书橱里的书一天天多了起来,而我的大腰却一天天细起来。
记得有一回,在书店里看到一套十分紧俏的《飘》(又名《斯佳丽》),这是继大仲马《基督山伯爵》之后的又一本热销书。见到好书上架心痒要命。不买下它浑身难过、睡不好觉,就象一个失恋的青年魂不守身。要买手头上的助学金已用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再向父母伸手。想来想去只有从菜金上动脑筋,挪用我的伙食费。曾有这样记录:在校食堂吃饭,只化二分钱买一碗清汤(略有几根鸡毛菜和榨菜)下饭。平时,我的饭菜标准总是以五分钱打底,难得超过一角。我就象一个苦行僧,素为本。不!是书为本。
为买书,我一次次委曲了自己的身子,其间受了不少苦。记得有一次,上南京东路书店买书忘了留乘车钱,只好走着回家。还有一次,在福州路上“上海书店”,肚子饿得要命,想到隔壁水饺店搞点吃的,一摸口袋,发现用钱过头,还剩一毛五分钱。此时,正好看见书架上有一本俄国诗人涅克拉索夫写的《谁牵着你的鼻子走》。当即买下,开心回家。到家直吐胃水,饿得已不能动弹。到底是谁牵着我的鼻子走了?
进了工作单位,有了三十七元的工资,我大喜过望,如同步入天堂之门,频繁出入各大书店大举购书。家附近那个书店有位长发女服务员看到我来总是笑眯眯的,因为我从来不空手出这个店门,而且每月拿好工资的第二天必向她报到。
烦恼来了,当然不是我口袋里的钱抵挡不住她“暗送秋波”的诱惑,而是书买多了居然再没地方可存放。家中一室户的面积本来空间就狭小,还要住五口人,可以利用的空间都利用了,就差煤卫间没能动用:厨房间里油气太足,卫生间里又是湿气太重。怎么办?
2。宿舍非宝地
没办法,打张申请报告住进了厂宿舍。宿舍不大,连我三个人:一个读夜大,天天夜归,是个学模;另一个是个空想主义者,晚饭一吃就睡觉,床就是他空想的摇篮。清清的房间,只有我读书的得意劲在四处张扬弥漫。世界是美丽的,我以为美丽是属于我一个人。
据说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不长久。果然如此,那个爱睡觉的“空想家”居然交上女朋友。三十出头,谈朋友很正常,我没理由反对。可女友每次光临“空想家”就与我协商。说“恋爱尚未成功,同志当需回避”。没办法,我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去宿舍阅览室看书。尽管那里是一片烟雾,狼籍满地,那是民工们的世界,但我不在乎这些。只要读书真,不怕干扰深,就象毛主席年少时为培养自己的专心刻苦毅志,有意去最喧哗的菜场看书。
时间不长久,我觉得房间里的气味不对劲!那女的居然把家中的油盐酱醋都拿来了,天天晚上在小小房间里明火暗烟的,说是什么开展“技术练兵”,让我来做检验科长。够呛!我不是说她烧菜时总喜欢放一些红辣子,辣得我够呛,而是说我那些开放式书架上的书饱受着烟气熏陶。至于我本人,整天晚上东游西荡,神出鬼没。
练兵一年,那“宝贝”终于结婚搬走了,我心头上一块石头可以落地了。可另一位小子却“夜大”毕业了。为庆幸文凭到手,他特地买了一台国产大彩电。隔壁有位新搬来的,三天两头来客坐,与他一“吹”就是几个小时。逢到球赛时还要争论不休,大叫大喊。不要搞错,这是宿舍不是赛场,要参加“啦啦队”到卫生间去“啦啦”。此时,我的心直痒,书捧在手里翻来覆去总是第一页。一气之下,蒙头大睡。
环境不良直接影响读书效果。还是去厂里,那可是清静无比的地方,沏上一杯茶,放点小音乐。把二郎腿翘在桌子上,一百个没腔调地看书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我当真去了。岂料当晚楼下有个办公室遭窃,我没看见小偷,偏偏值班人员看见我大模小样进来。要命!想想厂里没人时最好不要随便去。我这是瞎子打灯笼——没事找事犯不着。
3.想做自由人
想要有一个长久安静的读书之地只有去借私房。跑了几天终于看中一间地处近郊的私房。门口有一排葡萄树、小井、小河、农畦,还有走起路来会摇尾巴的小狗。感觉极佳,想必也能大大激发我读书作文的灵感。心花怒放,一巴掌敲在桌子上。房租一付,立马粉刷。不出一个星期就住了进去。
问题来了。那天晚上,邻居的电视机开得震天响(据我事后调查,他家的电视机音量开关失灵了,没钱修,除非我学一次雷锋做好事)。大门一开,竟有蛤蟆和壁虎不约而同地爬进来,就象在搞赛跑大拼比。我的美味读书心情无论如何也飘逸不起来。
偏偏那夜小狗又乱吠叫人难以入睡。清早,又被女人的一声尖叫吵醒,就象吕贝卡听到曼陀丽庄园里有个疯女人在尖叫一样,我差点没跳起来。一了解,原来是邻居那女人脑子有病受过刺激。嗨!真不幸!谁不幸?我要退房。
再次出击,睁大眼睛,终于相中一间环境很不错的私房。院子里种着月季,沿墙高高耸立的是几棵桑树和杉树。院外的小道通向一片农田,一条弯弯的小河被半遮的柳条点缀。一到天黑,院子里外静悄悄,决没有象“七十二家房客”楼里溢出的电视机声;也没有万家灯火的景色。早睡成了他们生活习惯,也成就了我读书作文的美好氛围。
房东老大娘对我还不错,我想象不出尼采为什么要那样恨房东。她见我休息天整天关门读书便送一点开水来,有时也送些田里挑来的新鲜蔬菜。见我吃干白饭便会主动去她的厨房拿些菜来。
读书最需要清静,可蚊子不爱清静,总坏我的兴致。一阵风刮来,肯定有七八只蚊子相随,好在家中有“雷达”不怕。蚂蚁却很讨厌,总是排着长队窥视我书橱,又没“黄”的?打过几次围歼战,成绩不显著。跟踪追击用药皂堵过几回,偏偏蚂蚁有几个出入口。气恼中我大开杀戒,见一个活宰一个,虽然蚂蚁的头不经宰,但我不死心,毕竟这是我用人民币租来的世界,岂容蚂蚁来捣乱。要乱到门外去乱,乱一百次也与我无关,反正我知道大门外,大娘戴着老花镜,拿着烧得通红的铁条,正四处寻找蚂蚁队伍。
我得意,夜晚看书累了,便走出院子看看天空的月亮,听听河边的蛙鸣,我觉得自己象一只鸟在自由飞翔。昆虫也跟着我在自由飞翔。那一夜,刚熄灯,忽见黑洞洞的小屋里有个亮晶晶的绿光窜动,如鬼火一般。我大吃一惊,一个鱼跃跳起来,打开灯一看,原是一只萤火虫儿在作怪。一个巴掌上去,让它大魂归西天。安息吧!
4.心苦书也苦(哭)
这时,母亲不请自到。脸上笑嘻嘻,心里急兮兮。要我早点结婚,早点结婚就早点生孩子,早点生孩子就早点拿到房子。房子就是命根子。想想有道理,看不到“命根子”,谁家娘子愿与我结婚生子。
为房子早日到手,也为我的那些书有个落脚点。 我结婚了!一年之后,女儿来到世上。多了一张嘴,也多了一张床位。 想一想大男人不去单位争取房子,整天窝在农民老大娘家里读书写文章,好象有点对不起母女俩。我决定主动出击,发起孟良崮战役一般猛攻,“红色风暴(简称‘红包’)”行动被我准时用上了。没多久,厂分房名单上就有我的名字了。“社会主义就是好!”我一路高歌回家。
一室户的房子搞到手,想把寄放在厂宿舍里的书搬回来。妻居然象赫鲁晓夫一下子变脸,横竖不同意。说:“革命尚未彻底,如何进行土地分配?”那些书只好继续待命。
一晃几年过去了,市场经济的浪潮铺天盖纷杂而来。想要得到一间属于我自己的书屋只有下海做生意。于是,一纸报告辞职递上与原单位亲切说声:“拜拜”。虽“拜”可那些书还没能及时从宿舍取走。
有一天终于出事了。宿舍里新分进来一位大学生,大概是属虎的,虎头虎脑,使用电热水瓶时人居然走开了,引起房内一片耀眼火光。厂消防车急速赶来,到底是受过训练的,灭火剂使劲朝屋内猛喷。大火灭了,手中的半桶灭火剂还不舍得放下,朝着还在冒残烟的书上撒。我那节衣缩食好不容易买回来的书就这样一半进火海“就义”,另一半在泡沫水的桑拿浴中面貌一白。还好,那个用防火纸包着的十几大本日记簿所幸没葬于火海。
5.孔夫子搬家
若干年后,买了二室一厅,以为寄放在母亲家中的书可以实现统一。不想妻却成了“清洁狂”,不允许我的书招摇过市。不开心地与妻耿耿于怀闹了几次代号叫“沙漠风暴”(简称“说跑就跑”)的行动。不管用,虽然“风雷动,惊邻居,”但每次都以我的“滑铁卢战败”而收场。没办法,说一百次“拒绝书本就是拒绝知识,拒绝知识就是拒绝思想的进步”也无用。
只能自找出路。我开着助动车,大路小路上转了一个月,终于在一学校里寻得一间比较满意的仓库房。库房二十多平方,比较干燥,就是房外的通道较小,走进去要穿过好多家租借户。穿就穿吧,反正我又不是嫌疑人,也不是脸七歪八起会遭邻人白眼。问题是家家户户门口总是凉着一大串内裤内衣,迎风招展,我一个大男人走进走出的,有失大雅之堂感觉。心里犯难,怪只怪那天看房时是个下雨天;也怪自己一时心急慌忙,考虑欠周密,步入了“八裤阵”。本以为可以象鲁迅大师躲在租界里写《且介亭》,现在自在不起来,浪漫不动。
那个细雨绵绵的下午,我在仓库里腔势极浓地读书写字。猛地,窗台上冒出一个小男孩头来,两眼直勾勾盯着书架上那把闪着哑光的藏刀,好梦正在他的小脑袋瓜里灿烂。我的写作欲望因为他的灿烂而全被破坏。也罢!世界的清静毕竟不是属于我一个人享有的,我得克服困难。虽然我出钱借房,但不能就此买断房屋四周的清静。
好事多磨,没过多久,校领导来找我。从他的无奈之脸,我看出苗头不对。校长说:“教育局最新规定,学校对外出租的校内场地一律要收回,你的仓库就设在学校内,属于被请走的对象。”校方的意思就是要我二个月之后搬走。本人最怕搬家,就象孔夫子搬家——尽是输(书),但此时也没得办法。
6.我的地球村
二月里一个风淡云轻的日子,我叫来了几个彪汉,将一房间的物品搬出来。我这是在搬迁,来到黄浦江边的一个工业园区。园区不会整改,只要政策不变永远对外开放。由此,我大可以放心安营扎寨,在墙上打满洞,竖起阁楼堆满书,这一切没人会来管。
周末,一场大雨刚过,太阳躲在阴暗的云层里还未露脸,我兴味盎然去那个被我封之为“地球村”的仓库。到了仓库,我大吃一惊。只见仓库门口全是积水,而对面的排水沟却是好端端地不曾积水。天知道,平时天气好时,不知仓库门口的地势这么低,现在下了大雨才知道地球竟然会有如此这样不平整的地貌出现。
三步并作二步,赶紧向对面门卫借了一把大扫帚,汗流浃背地干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我从房间里找出一把大锤和钢钎,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叮叮咚咚”敲打起来。既然愚公能移山,我黑星人当然也能移水。我要打造一个水沟出来,把下一次可能出现的积水引到对面的排水沟里去。
这时,门卫闻声过来,一脸不解地问:“干什么?”
我说:“修地球!”确实,“地球”一天不修好,我的书放在“地球村”里就一天不踏实。
门卫看出我的用意,说:“没用!每年夏末初秋总会有几场大暴雨出现。到时,积水会很深,你还是趁早把你屋子里的东西垫高才是解决办法。”垫起来?这么多的书橱怎么垫?要垫还得要把这些书统统从书架上挪位,这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再说房间里除了书还有其它物品,不可能全部垫到位。既然是秋天雨水多,现在时间还早,那就等秋天来了再说吧!
再一次去仓库是几天以后的事。那天,我又大吃一惊。原本被我打扫干净的仓库门口竟然堆着不少碎石头和垃圾。这些脏东西还不要我的命,要命的是不知哪个缺德鬼在此大便,臭气冲天。不远处,还有一张不知是婴儿用的尿布还是女人的经纸,反正醒目无比。我想不通!想不通“地球村”的美称当时是怎样从我的脑海中浮出来的。
更气的还在后面。前几回,我打开卷帘门,总有一只灰红色的野猫从我的房里窜出。把气窗关了从此野猫进不来了,省了我不少心。却不曾想到野猫进不来老鼠却能钻进来,在我的房间里为非作歹,东咬西啃。最可恶的是老鼠从外面拖进来不少烂水果(什么不能偷,非要偷烂的,出人意料)。
那回,我开门没注意,一脚踩在老鼠为我布下的那些粘乎乎、带有斑斓色彩的“地雷”上,气得我双脚直跳,恨不得要学杨利伟飞离地球。我发誓要让这些坏蛋“绳之以法”,如何法办?一时想不出。我猜想房内肯定有老鼠躲藏着,只是不知躲在哪个角落。我找来一个本世纪用不上的钢精面盆,用足九牛二虎之力朝地面上猛地一摔。巨大的响声犹如一颗原子弹在广岛上空炸响,差点没把门卫间全体门卫人员都引过来,就是没见一个老鼠落荒而逃。
受不了!在家不能向妻诉苦,否则妻一定会说我这是自作自受。我只能去找借房子给我的负责人,要求给个解决方案。那负责人见我来,马上笑脸相迎,说:“来得正好,正要找你,告诉你一件事。市动迁办来工作组了,这里要建中环线,我们单位大楼边的房子也要全部拆掉,说动工马上就动工,你怎么办?”
“不会这样吧?”当初搬到这里来就是图个安静、省力,没想到现在又要大动肝火,劳民伤财。嗨!又要怪自己选址不当,招来这么多麻烦了。死马只能当活马医,我要求那位负责人无论如何想办法另给我一个房间。
那位头说:“房间还有最后一间,在我们办公大楼的四楼。你也知道,上下可是没电梯的,如果你看中我们就签个约。不过房价要比原先八百元高,这间房子可以注册开公司很吃香的。” 对方觉得香,而我觉得累。抬头望着四楼的窗户,再看看我的书,我顿时就象一个泄气的皮球吱不了声。“这样辛苦累不累?”我心底里想唱任齐贤的《心太软》。
7.骨头轻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自找出路。 化了一个月功夫,总算找到一个没有一点一滴水在我眼前闪现的地方,绝对的干燥与清静。那是在一幢二十八层大楼的三楼与四楼当中的隔层里,人称“技术层”。“技术层”一般高度不会超过二米,而且大小管道纵横四通八达。我所借的那个仓库门一打开,横在跟前的就是一根粗大的管子,但这不影响我的堆书(现在是说“堆书”了,几次搬家,书早就搬乱了,没空按科目和类别去整理,只能朝地上一堆)。虽说房租半年一付,但比以前所借的要便宜得多,一个月只有三百五。
当晚,一瓶“上海黄酒”下肚,学诗人李白洋洋得意,灵感却不大发。妻在一边是“哼”地一声冷笑加热笑,说:“书越读多骨头越轻。骨头轻什么?”
不去理会妻的隔生笑,打开电脑,晕晕的灯光下,我发问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忙的那一切都是围着那些书。我为我的书付出了应该付出的那一切。有一点就是搞不懂,是这些书应该服务于我,还是我应该服务于这些书。如果说一个人的藏书多是一件好事,那么,书多肯定也是一件累事。否则我不会这样累,半夜三更还在写《谁怜书痴之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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