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重读《水浒》,除温习已知的故事情节外,还对宋江智慧多了些许钦佩。一群草莽英雄,因机缘巧合,一不小心凑到一起。开始不过一个“义”字,除打家劫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外,并没有想到更多更远。只因惊扰了官府,在反抗镇压过程中,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便盟生了骄傲心理。李逵放言:“杀上金銮殿,砍了鸟皇帝,让宋江哥哥作皇帝”,就是这种非份之想的流露。
但凡一群人聚在一起,目标明确,武艺高超,又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便是危险的开始。面对这群刁蛮任性,桀傲不训的弟兄们,且看宋江同志如何做思想工作的:一是长吁短叹,引起众人关注,适时抛出众兄弟前程问题,为红旗今后怎么扛制造舆论;二是统一常委班子思想。二号卢俊义,三号吴用,一个是被劫上山的地主,一个是抑郁不得志的读书人,稍加点拨便恍然大悟;三是大力宣扬君臣纲要,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由替天行道变为替皇帝卖命,指出红旗到底为谁扛,把大家思想进一步统一起来;四是各个击破,一些剌头,如武松、鲁智深等,虽有个人主见,但在义字感召下,加上众兄弟来回劝说,不得不随大流。
个人前途,正是梁山众好汉不敢面对的问题。上山前,众好汉基本都有“劣迹”,这些劣迹既与英雄性情有关,更与当时社会黑暗有关,甚至很多是飞来横祸,不能全然怪到个人头上。只是身背“劣迹”,今后又如何能在社会上立足?宋江抓住这一点,不禁令众兄弟涕泪纵横:“到底还是公明哥哥好,凡事都为弟兄们着想啊!”在打着为大多数人谋利益的旗帜下,众好汉谁敢再有异议?否则,就是与大家过不去。那位何强一怒之下,杀了朝廷军需官,本来还想理论一番,打算好好从战略高度反思招安这条路是否行得通。奈何宋江一言不发,一跪一趴,令这位小好汉羞愧难当,生怕自己耽误了大家前程,非常自觉地举刀自栽,以死祭义,平息了一场有可能扭转“招安”前途的骚动。
就这样,一支极具革命前途的革命队伍,不知不觉间竟然转变为镇压另一支革命队伍的刽子手。一群劣迹斑斑,因义而聚的草莽英雄,由开始准备造反这件“坏事”,转变为吃朝廷俸禄,为国家尽忠,封妻荫子的“好事”,不能不说是众梁山好汉之幸,赵家王朝之幸!
我们无法去假设:如果不招安,这些英雄好汉是否一定能杀上金銮殿,砍了宋徽宗,然后封将拜相,有个更好的前程,宋江当时更不可能去假设。或许臣服于现有秩序不敢越雷池半步;或许出于对自身清醒认识,万一造反不成,只能是碎尸万段,万劫不复;又或许得高人点拨,观天象知宋家王朝气象未尽,不可逆天而动。总之,在当时秩序下,招安是最现实、最快捷、也是最保险的做法,两害相较取其轻,由此可见宋江智慧。
关键在于:当时宋家王朝秩序是否真正合理,是否如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天经地义?抛开当时已然混乱的秩序不说,单说其来路,不过是赵匡义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从后周手中抢来的,本来就不怎么光明,算不上真正替天行道,代天治民。尽管开始也曾为百姓谋利,才有了天下安定的局面。但后来,昏君当道,奸臣弄权,百姓民不聊生,此时秩序早已不是当年之秩序,维持或臣服于这样的秩序,只能让老百姓更遭殃,更何况这样的秩序迟早会打破。当年曾国藩不敢取慈禧而代之,后来辛亥革命照样推翻了清朝。总之,你不敢做的事,总有人敢做;今天不可做的事,早晚有一天可以做,否则,中国历史就永远不会有“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兴衰周期规律了。
臣服于秩序之下的民众,是天下得以稳定的基础,也是统治者最高兴看到的。因为秩序是皇帝的,民众不必操心秩序是否合理,只须循规蹈矩就可以了;也不会思考现有秩序是否是外人强加于自身,有无挣脱的可能;更无需考虑个人前程是否因现有秩序得以扭曲变形,比如宋江除了招安,就不会考虑是不是还更有好的途径为众兄弟谋前程。改革开放以来,大家忙着赚钱,事实上,就是在大秩序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转变后的另类臣服。五千年来,中国民众就一直战战巍巍活在已然秩序之下,人们很少去思考:所臣服的秩序到底是谁的?值不值得为此臣服?还有没有更好的秩序?因此,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自由与独立,进而成为秩序的奴隶与帮凶。个人无法也不敢影响秩序,改变秩序,无所谓突破;秩序只需服从,无需操心,过好秩序下我的日子就行了,国家干个人何事?也无所谓关注。只是每当秩序更迭,便只能再次臣服到新的秩序之下,陷入新的轮回。
“换种活法”,“还有没有更好的路”,往往就是对现有秩序的怀疑与挑战。当然,秩序有大有小,个人能力有高有低,打破囚禁于自身的秩序,不止需要勇气,需要能力,更需要观念的更新。
宋江后服毒自尽,应算个人失败,原因在于他服从了当时秩序;同样,因为服从秩序,他改变了梁山众好汉命运,取得了成功。他的智慧与谋略是每个中国人的学习榜样,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恐怕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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