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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简论一

曼德尔 · 2006-10-13 · 来源: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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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译本序

乔治.诺伐克George Novack

过去十年中 , 美国社会及政治气氛的改变 , 加强了一般大众及学院圈子内对马克思思想的兴趣。长期以来 , 尤其是在反动的冷战年代中 , 所谓马克思主义已经过时 , 乃是通俗慧见所肯定的自明真理。有些人退而承认马克思的学说对殖民地世界来说或仍有价值和正确性 , 不过对今天的美国而言 , 它是没有用的了。

这种说法进一步又说 , 马克思的主要命题在基本上反映的 , 是西方十九世纪资本主义发展的未成熟阶段的状况。对于像美国这样高度发展的资本主义来说 , 马克思的命题与实际不符合。附合这种意见的人 , 不仅有保守派学者 , 有自由派评论家 , 连高度评价马克思对社会思想的贡献 , 并将之推荐给学生的新左派导师如 C.瑞特.米尔斯之辈 , 也持此说。这位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 ,在他的《马克思主义者》一书中 , 先评述过马克思主义的主要预设 , 然后写下了如此的论断 : 「从马克思的著作中可以清楚导衍出来的政治上、心理上、及经济上的展望显得越来越不真实 , 他的模型整体而言显得越来越不合适。他的各个理论都带着维多利亚时代资本主义的戮记。」

可是随着许多年轻人开始诘疑美国资本主义的根基及前途 , 这种认为马克思的理论对我们的全国性问题没有意义的论点也就变得越来越不时兴 , 越来越难成立。在这些年轻人看来 , 马克思的理论有力而可信 ; 这原因之一固然在于很大一部份进步人类已取马克思主义为指导 , 马克思的理论已形成了当代思想和文化必要而不可或缺的一个部份 , 但同时也因为这些理论能够比其它任何思想系统都更彻底、更服人地说明美国统治阶级在国内国外采取的路线。

这本小册子的 , 对于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态度的此种不断转变 , 有着很大的贡献。欧内斯特.曼德尔,比利时《红色》左派周报的主编,可能是科学社会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在今日西方世界最具影响力的解说者。

通过他成功的两卷巨著《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他领先对马克思的遗教加以现代化。在该书中 , 他使用当代的数据 , 批判地考察此领域中其它学派 , 在马克思主义的方式下 , 分析了新资本主义及在向社会主义过渡中的资本主义后的社会。

该书自从于一九六二年在法国出版后 , 迄今已经过数版。它已被译成由英文而至阿拉伯文的许多文字。

此外 , 曼德尔还在世界许多刊物上发表了许多关于不同问题的文章。他曾在美国及加拿大的许多高等学府发表演讲 , 虽然后来美国、德国、法国、瑞士及澳洲各国政府皆因他的社会主义观点禁止他入境。这会激起世界各地的学者普遍地提出抗议。

根据他的研究、著作和演说,曼德尔写成了这本小册子。它本来是联合社会党巴黎联盟在一九六三年召开的周末教育班的一次课程讲授内容。此后,它被译为许多种文字,并广泛地在关于这个题目的许多讲堂上作为教材。

这本小册子 , 是目前对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最精简的解说之一。在第一章中 , 曼德尔从社会剩余产品的出现到价值的劳动理论 , 阐述了马克思经济学说的基本范畴。在第二章中 , 他说明了资本主义的运动规律 , 及其内在的矛盾。在最后一章中 , 他把这些概念应用到过去四十年间新资本主义发展的各个主要现象上去。

作为一个托洛茨基主义者 , 曼德尔虽然固守古典马克思主义,但他并不仅仅摘引或转述标准的马克思主义著作。他清新而可读的叙述方式,避免了其它关于这类困难题目的著作中常见的沉闷。

此书现在这一版中 , 包括了曼德尔答复别人关于他对「社会必要劳动」的说法的批评的新材料。学者在本书中可以找到对于我们时代资本主义制度之活动的清楚而紧凑的说明。至于更全面、更仔细的解说 , 则他们应进而取读两卷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

一九七三年四月十八日
曼德尔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简论

第一章             价值理论与剩余价值

归根到底来说,人类文明史前进的每一步,都是由人类劳动的生产力之提高所造成的。

任何一群人,当他们的生产所得还仅堪维持生命所需,当这种必需的产品之外他们再无多余,这时候分工便由无由发生,工匠、艺术家及学者都无从出现。因为在这种匮乏的情况下,这些专业化所必需的技术上的先决条件,无法得到实现。

社会的剩余产物

        如果劳动的生产力处在一种低水平上,每个人都只能生产仅堪供自己维持生命所需的产品,那么人与人之间便无从产生社会性的差异,整个社会之中也不会有任何社会性的分化。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人都是生产者,所有的人都立足于同样的经济水平。

        劳动的生产力一旦超过这个低水平,便会有少量的剩余产品。一旦产品有了剩余,一旦人的双手能够生产出超过自己生存必需量的产品,便引发了要如何分享这剩余产品的斗争。

        从此开始,一个社会的总出产量就不再仅由各个生产者求生存必需的劳动量来构成了。某些劳动所生的产品,现在可以用来使社会中某一部份人不再须要为了自身生存而工作。

        这种情形一旦发生,社会中某一部分人就能变成统治阶级,他们的特征在于他们不再需要为了生存而工作。

        自此开始,生产者的劳动可以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仍旧是用以谋劳动者自身的生存的,我们称之为必要劳动;另一个部分是用来供养统治阶级的劳动,我们称之为剩余劳动。

        现在我们不妨用种植场奴隶制度来说明以上所讲的情形;这种奴隶制存在于罗马帝国的某些区域与某些时期中,从十七世纪开始,则见于西印度群岛及葡属非洲群岛,其基础则是当地大规模的种植场。在这些热带地区,奴隶主甚至毋需给奴隶提供食物。奴隶们必须利用星期天在一小块地上工作,这种劳动的产品,便是他们自己的食物供应来源。一星期中,奴隶在种植场工作六天,但这种劳动的产品涓滴也不归于奴隶。这种劳动,便是创造社会剩余产品的劳动,一旦这种劳动有了产品,奴隶便将之完全拱手让出,完全归于奴隶主。

        在这个例子里,工作周是七天,我们可将之分成两个部分:星期天一天的工作构成了必要劳动,这种劳动提供了奴隶及其家庭生存必需的产品;另外六天的工作则是剩余劳动,其产品完全属于奴隶主,为奴隶主的生存及致富所用。

        中世纪早期的大幅封建领地也可以用来说明这一点。这些领地的土地分成三部分:其一是公地—林地、草地及沼泽属之;其二是农奴为了自身及家属生存而在其上工作的土地;其三则是农奴为了供养封建领主而在其上工作的土地。这个时期中,每周工作日是六天而非七天。一个工作周分成两个相等部分:农奴在产品可归己有的土地上工作三天,另外三天则在领主的土地上工作,毫无报酬,替统治阶级提供免费劳动。

        劳动的种类有这两种不同,劳动的产品也可以用两个完全不同的定义来界定。若生产者进行的是必要劳动,则他的产品便是必要产品。当他进行剩余劳动时,其产品亦因而是社会剩余产品。

        因此,社会剩余产品,便是社会生产中由劳动阶级来生产,但由统治阶级来占有的那个部分。至于这社会剩余产品以何种形式出现——自然产品,可以卖入市场的商品,金钱——则无关紧要。

        剩余价值,只是货币形式下的社会剩余产品。若统治阶级完全以货币形式来占有社会生产中 ‘剩余产品’的那一部分,我们便采取‘剩余价值’一词,而不说‘剩余产品’。

        不过我们稍后会看到,以上所言只是剩余价值的一个初步的定义。

        社会剩余产品是如何产生的?它是统治阶级对生产阶级之产品的一部份行无偿占有的结果,也即是占有而不付代价的结果。当奴隶一个星期中六天在种植场工作,而他劳动的产品被主人毫无代价地取走,社会剩余产品的来源就是在奴隶提供给他主人的无偿劳动。当农奴一周中三天在封建主的土地上工作,社会剩余产品的起源亦是在于农奴所提供的无偿劳动。

        后面我们会看到,资本主义的剩余价值,即资本主义社会中资产阶级的收入,其起源亦是如此——无偿劳动,没有代价的劳动,由无产阶级即工资劳动者提供给资本家,而换不来任何代价。

商品,使用价值及交换价值

        届此我们已提出了几个基本的定义,此后将会不时用到。现在我们要再加上几个定义。

        人类劳动的每一项产品通常都是有用的;这产品必须能够满足人类的某一项需要。因此,我们可以说人类劳动的每一产品都有一种使用价值。不过,‘使用价值’一词有两种不同的意思。我们说一件商品有使用价值,但有时我们只说使用价值,把使用价值本身看成一件东西,比方说,我们说一个社会只生产使用价值,这时候我们的意思是说,这个社会中的产品是为了其直接消费而生产的,不管由生产者本人来消费抑是由占有此产品的统治阶级来消费。

        使用价值之外,人类劳动的产品尚另一种价值,即交换价值。有时候,一件产品不是为了生产者或富有阶级的直接消费而生产,而是为了在市场上交换、出卖而生产的。一大批为了销售而创造出来的产品,不复是单纯使用价值的生产,而是商品的生产。

        因此,商品便是为了在市场上交换而创造出来的产品;相对而言即非为了直接消费而生产的产品。每一件商品都必须同时具备使用价值及交换价值。

        商品必须有使用价值,不然就没有人愿意来卖它了;购卖者关心的是最后消耗掉这商品,关心的是藉此购买以满足他的某一项需要。一件商品若对任何人都没有使用价值,最后的结果便是卖不掉,形成了无用的生产,正因为它没有使用价值,所以也不会有交换价值。

        但在另一方面,有使用价值的产品却又不一定都有交换价值。一个产品有没有交换价值,要看产生这产品的社会本身是否以交换制度为基础,是不是一个视交换为寻常惯见之事的社会。

        那么,有没有什么社会其产品是没有交换价值的呢?发达到某一程度的分工,是交换价值以及更进一步贸易及市场的基础。如果要让产品不致直接被生产者消耗掉,首要条件是不要让每一个人都生产同样东西。一个社会如果毫无分工可言,或仅有极初步极幼稚的分工,那么显然不会有交换现象存在。一般言之,两个麦农之间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的。但是,只要有了分工,只要生产不同使用价值的两个社团一有接触,便会发生交换。起先他们之间也许只是偶然交换,但随后交换会变得更恒常更固定。这样子,逐渐地,在生产者只是为了自身消费而制造的产品之外,便出现了为了交换而制造的产品,亦即商品。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商品生产——即交换价值的生产——发展到了最高峰。资本主义社会,是人类历史中头一个以商品生产为主流的社会。不过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也仍并非完全都是商品的生产;有两类产品仍然仅具使用价值。

        第一类仅具使用价值的产品,是农人为了本身消费而生产的产品,即农庄中生产出来而被农人直接消费掉的产品。这种目的在于农人自身消费的生产,即使在高度资本主义国家如美国者,也依然存在;当然,这种产品在其整个农业生产中只占极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一般言之,一个国家的农业愈落后,其农业生产中供农人自身消费的比例便也愈大。由于这个原因,我们平常很难准确估计这种国家的国民所得。

        资本主义社会另外一种只有使用价值而不构成商品的产品,是家庭中自己生产的一切东西。虽然极可观数量的人类劳动都属于这种家庭生产,但是它仍然仅是使用价值的生产,而不是商品的生产。煮一碗汤、缝一颗扣子,都是生产,但是却不是为了市场而进行的生产。

        商品生产的出现,及其继起的常规化、普遍化、根本地改变了人类劳动的方式,也改变了人类社会的组织。

马克思主义的异化论

        读者大概都听说过马克思主义的异化论。商品生产的出现,常规化及普遍化,和这种异化现象的扩展趋势有着直接的关系。

        异化问题与商品生产之间的关系我们不能在此详细讨论,但是我们必须格外注意这个问题,因为商业贸易的历史绝非仅仅限于资本主义这一个时期。这历史也包括着小规模商品生产时期,这我们以后会再讨论。即使是资本主义时期以后的社会,也仍有一个时期是以商品为基础的,即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过渡阶段,有如今天的苏联社会,因为它在很大的程度上,仍然是以交换价值的生产为基础的。我们如果了解以商品生产为基础的社会的基本特性,我们便可以看出,何以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过渡期中(比如今天的苏联),某些异化的现象依然不可克服。

        显然,在一个不知商品为何物,一个个人生活与社会活动在最基本层次上统一起来的社会中,异化现象是不会存在的(或者不是以今日这种形式存在)。人工作,但一般都不是独自工作;大部分情况中,人都属于一个集体,这集体或多或少有一个有机的结构。人的劳动直接转变外在物体。这种种情况表示劳动活动,生产的行动,消费行动,以及人和社会之间的关系,都受一种相当稳定恒常的均衡情况所制约。

        当然,我们不要太过美化原始社会。原始社会因其极度的匮乏,是受压力和周期性的灾难所威胁的。它的均衡状态常遭贫乏、饥馑、自然灾害等破坏。但在一灾已去、一灾未来的中间时期,特别是当农业发展到了一个程度,而自然条件亦称有利的时候,这种社会确能使人的活动得到颇大程度的一致、和谐和稳定。

        分工所造成的痛苦结果,比如生产行为中不再有美感活动、艺术灵感、创造性、而代之以纯粹机械的重复的工作,在原始社会中是不会发生的。反之,就其起源言之,大多数的艺术、音乐、雕刻、绘画、舞蹈等,都和生产,和劳动有密切的关系。人希望把给自己、给家人、给亲友使用的产品,弄成更具吸引力、更引人的样子,这种欲望在当时整个工作的架构中确实可以得到正常、和谐而有机的表现。

        在那个时候,人类不会把劳动看成一种外面强加的义务,这主要是因为那时候的劳动,远不及今天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动这般强密而使人疲倦。那时候的劳动更配合着人类生理及自然的韵律。当时每年的工作日数很少有超过150到200天的,但如今在资本主义之下,每年工作日已濒近300之谱,有时甚至超过300。尤其是,原始社会中生产者、产品和产品的消费三者是完全一致的,因为生产者一般都是为了本身及亲友而生产,因此他的工作有可见的直接效用。近代所谓的异化,其基本原因便在于生产者和其产品之间的鸿沟,而这鸿沟的来由即是分工和商品生产两因素。换句话说,所谓异化,乃是为了市场、为了不可知的消费者工作——而不是为了本身消费而生产——所引起的结果。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一个社会如果只生产使用价值,即只生产供生产者直接使用的东西,这样的社会在过去往往是一个贫困的社会。这种社会不仅易受自然危害,同时还必须把人类欲望限制在一个狭窄的范围中,因为人类的欲望必须符合其社会的贫困程度及有限的产品种类。人类欲望并非都是天生的。在欲望和生产之间,在生产力的发展和新欲望的出现之间,有一种不断的互相影响作用存在。人本身欲望的不断增长,自身无限潜能的进展和发挥,乃至人性整体的圆融和成全,都只有在一个劳动生产力能发展到最高点,产品的种类多至无限的社会中才有可能。

价值定律

        商品生产的出现及其逐渐普遍化,形成的结果之一是劳动自身也带有了常规性及可度量性这两种特征;换句话说,劳动己不复是一种和自然界韵律结合,按照人类生理节奏来进行的活动了。

        直到十九世纪,甚至可能到二十世纪,西欧许多地方的农人工作是没有规律性的:这也即是说,他们一年中工作的强密程度并不是月月相同的。一年中某几个时期,他们非常辛苦的工作,另外某些时期——特别是冬季——则一切活动都近停顿。大多数国有在发展其资本主义社会的过程中,都自最落后的农业区域取得了蕴藏丰富的人力资源;这是因为在这种地方,劳动力每年有四到六个月可供招用,而又因为这种劳动力的生存衣食,已大部分由其自身农业活动所提供,所以招用的工资也比较低得多。

        但若我们看发展程度比较高、比较富裕的农庄,比如说邻近大城市而基本上已走上工业化的农场,我们就可以发现,在这种农场中,工作比较有规律,所花费的劳动量也比较大;同时劳动量平均分配在整年中,所谓的谈季已迹近不存在。这种情形不仅见诸今日,甚至可追溯到中世纪,至少自十二世纪开始。离城市愈近,即离市场愈近,农人的劳动也就愈发变成为市场而进行的劳动,即变成商品的生产,而他的劳动也就愈发现律化,愈发带有多少稳定性,一如他是在工业企业中工作一样。

        换另一个方式来说,商品生产愈普遍,劳动的规律程度就愈高,整个社会的组织也就愈益由一种以劳动为标准的计算体制来作基础。

        在中世纪商业工技发展初期的公团中,或在拜占庭、阿拉伯、印度、中国及日本各文明中的集体生产体制里,分工都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我们如果看一看各个社会里的这种分工,会发现某些共有的因素。使我们吃惊的,是发现它们都有在农业与各种手工业彼此间的一种十分进步的结合;不论在城市或乡村中,劳动都己规律化,因而一种以劳动时间为单位的劳动计算系统,已经变成了此集体生产体制中支配其活动甚至其结构本身的力量。我在我的另一本书《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论价值律的那一章里,曾给这种工作时间计算系统找出一整套例子。有些印度乡村里,某一个等级对铁匠业有垄断权,但同时却仍继续在田中耕作,以生产自己的粮食。于是一个规则就建立起来了:当一个铁匠在为某个农人锻制武器或农具时,这个农人不仅要提供所需的原料,同时在铁匠为他做这些东西的期间,他还得在铁匠的田里为铁匠工作。这是一个最显见不过的证据,说明了交换是由工作时间的相等来衡量的。

        中古的日本农村中,在全体村民中间存在着一种工作时间计算制度;村会计保有一本大册子,他把每一村民在别人土地上工作的时间数登记在这册子上面。那时候每个人都得帮别人,因为当时的农业主要仍基于互相劳动,收获、建筑、饲牲口,都由大家一齐来做。一家中成员提供给另外一家成员的工作时间数,由会计人仔细地记录下来。到了年尾,交换必须要平衡;这也就是说,甲家成员给乙家成员的工作时间数,要等于乙家成员帮助甲家成员的工作时间数。当时的日本人——一千年以前的日本人——把事情已弄得十分精细,他们考虑到小孩子所能提供的劳动量远逊于成人提供者,所以儿童劳动的一小时只‘值’成人劳动的半小时。整个会计系统便是如此建立起来的。

        要了解这种以劳动时间为基础的计算制度,我们还可以再举出一个例证,那就是封建地租的转换。封建社会中,农业的剩余产品以三种不同形式出现:劳动形式的地租(劳役)、实物形式的地租、及金钱形式的地租。

        当劳役地租要改成实物地租时,一定要有一种转换存在。于是农奴不再每周替封建地主工作三天,而是每季要交给他某一数量的麦子、牲口等等。从实物地租改为金钱地租,则是另一种转换。

        如果地主和农奴都不愿意在交换过程中吃亏,那么这种转换必定得靠一种相当严格的工作时间计算制度。例如,假定农夫原先一年应该替地主劳动150天,但在把劳役地租转换为实物地租的时候,如果他只缴给地主值75天劳动的麦子,那么地主收入便会大为减少,而农奴却大为得利。

        我们可以相信地主一定会小心计算,以使地租在不同形式下仍然完全相等。当然,这种转换有时会对某一方不利,比如说,在实物地租转换成金钱地租后,农产品价格上涨了,那么地主便会吃亏,不过这种情形属于历史发展的结果,而不是直接由于转换本身。

        这种以劳动时间计算制度为基础的经济,其起源从农村中农业与手工业的分工中也可以寻出脉络。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种分工仅具雏型。一部分农人继续制造其自用的部分衣装,这种情形在西欧延续了几近一千年,自中古城市兴起直到十九世纪。对土地的垦殖者来说,做衣服的技能自然算不上什么秘密。

        不过一旦农夫和纺织匠间的交换制度成了常规现象,交换的标准等值也就建立起来了。举个例子来说,一个额尔(尺度名,约合27至48英寸)的布,可以换十磅奶油,但换不到一百磅。显然,农夫根据本身的经验知道生产某一定量的布所需要的大略劳动时间。假如在制造布匹所需的时间和生产奶油所需的时间中间,没有一个多少准确的等值可循,人就要在不同种类的工作之间换来换去了。如果织布较奶油生产更有利可图,奶油生产者定要立刻改行织布去。因为社会此时只是方踏上严格分工的门槛,即不同技艺之间的分野尚不很截然明显,故不同经济活动之间的转业相当容易,特别是当转业可以迅速带来可观的利益之时。

        在中世纪的城市中也一样,不同手工业中间,存在着一种经过精巧计算的均衡,这些都写入了各行业的章程,小心而巨细靡遗地说明了制造各种不同货物所需的劳动时间。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无法想象一个织工用四小时劳动时间制成的产品,其价格只等于靴匠或铁匠用两个小时便能制成的产品的价格。

        这里我们再次看到了以工作时间为单位的计算制度是如何运作的。这种以劳动时间经济体制为基础的社会,是整个我们称为小规模商品生产的时期中社会的特色。这个时期横亘在纯粹自然经济——即只生产使用价值的经济——和资本主义社会——任何生产都可以变成商品生产的社会——之间。

商品交换价值的决定

        一旦我们认定了商品的生产和交换,在一个以劳动时间经济为基础,以工作时间的计算制度为基础的社会中已常规化、普遍化,我们便可以了解,何以商品的交换在起源上,在其本质上,都要倚赖工作时间计算制,以及何以其通则是:一件商品的交换价值,是由生产它必须用的劳动量来决定的。而劳动量,则是由生产此商品所用的时间长度来衡量。

        不仅从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初期,从威廉·配第提到李嘉图的古典资产阶级经济学是从劳动价值论的这个一般性定义出发的,而且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也是以这个一般性的定义为基础,并加以改进罢了。不过,对这个一般性的定义,我们要从几方面加以说明。

        首先要指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赋有同样的工作能量,也不是所有的人在其本行上都有同样的气力或同等熟练的技术。如果商品的交换价值只以个人为准据,来看商品生产所耗的劳动量,即只看每个个人生产一商品时所耗的劳动量,那就太荒谬了。一个愈懒或者愈无能的生产者,制造一双鞋时所耗的时间愈多,这双鞋的价值就愈高!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交换价值并非只是给愿意工作的人的道德报偿,而是独立的生产者之间建立起来的一种客观的结合关系,靠这种关系,奠基在分工制和劳动时间经济制的社会中各个行业间,方可以写出等式。在这样的一个社会里,浪费了的劳动得不到补偿;相反,这种劳动会自动地受到惩罚。制造一双鞋时所需要的平均时间,由劳动的一般生产力来决定,记录在行会规章中;你做鞋时投入的时间如果多过这种一般必要时间,你便浪费了人类劳动,无益地工作了若干小时,这几个浪费掉了的小时,给你换不来任何东西。

        换个方式说,一件商品的交换价值,不是由从事生产此商品的个别生产者所耗的劳动量所决定的,而是取决于生产这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量。‘社会必要’一词的意思是说:在某一时期某一国家中,劳动生产力的一般情况下,生产此商品所需的劳动。

        到我们更深入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的运作时,上面这个说明会有很重要的用处。

        现在必须加上另外一点说明。我们所说的‘劳动量’到底是什么意思?工人的能力不会一样。难道说一个某时间中的工作和另外任何一个同量时间中的工作会完全相等,而不须考虑他们在技术上的差异?这个问题同样也不是一个道德问题,它所牵连的,毋宁是一个以不同技术间等式,在市场中的等式为基础的社会的内部理则。这种等式的任何破坏和瓦解,都会立即毁灭掉社会的均衡稳定。

        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来看。假定一个不熟练工人一个小时的工作,和一个花了六年时间学艺的熟练技工一个小时的工作所值相同,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呢?显然,没有人会愿意成为熟练技工了。在学艺时所耗费的工作时间,变成了浪费,因为这些学艺所耗的时间,在此技工出师后,无法得到报偿。

        在一个以工作时间计算制为基础的经济制度下,年轻人愿意学艺,是因为他们在受训练期中失掉的时间,在以后可以得到代价。因此,我们前面给商品交换价值所下的定义,应该补充如下:‘熟练工人一个小时的劳动,应被看作复杂劳动或复合劳动,是一个小时无技术劳动的多倍;乘倍的系数非任意决定,而要靠得到某技术的代价来决定。’在此顺便要指出,从史大林时代到今天,苏联对复合劳动的解释都有点模糊不清。他们说对工作的报酬要同时根据工作的量和质来决定,但对所谓的质,他们的解说却和马克思主义的不一样。按照马克思主义派的意见,质是可以藉某一特定乘倍系数用量来测度的;但俄国人却照布尔乔亚意识形态的方式来界定质这个观念,因而认为劳动的质是要由社会功用来决定,他们便如此来辩护何以元帅、芭蕾舞女伶、企业经理的收入可以比不熟练的工人收入高出十倍。纵然这种理论广泛流通,以辩解自史大林始而迄今仍在苏联存在的悬殊收入差额(今天的情况较史大林时代要好一点了),但这种理论仍然仅只是一种自辩的借口而已。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说:一件商品的交换价值,是由其生产之社会性的必要劳动量来决定的,其中熟练劳动乃是简单劳动的倍数,而乘倍系数则是一个合理的,可测度的量。

        这便是马克思主义价值理论的核心,也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基础。至于先前我们讨论的社会剩余产品和剩余劳动的理论,则构成了整个马克思主义社会学的基础,同时也是把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分析及历史分析,他的阶级及整个社会发展理论,同他的经济理论连接起来的桥梁——说得更精确些——同马克思对资本主义之前、资本主义之下、及资本主义之后所有商品生产社会的分析连接起来的桥梁。

什么是社会必要劳动

        稍前我曾说过,商品生产之社会性的必要劳动这个观念的定义在我们分析资本主义社会时有很大的作用。虽然这个问题在逻辑上言之属于后面的章节,但我觉得现在来讨论它,更有好处。

        在某一时间内,一个国家生产出来的商品的总和,是为了满足其社会成员全体的需求而生产的。一件不满足某些人需求,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商品,先天地便卖不出去。它无交换价值,也不能构成一件商品,而只是某一生产者的玩笑或随兴的产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某一时间内此购买力的总和,若不加以存积,而是通通用到市场上去,则此总购买力必须要用来购买生产出来的所有商品,才不会丧失经济上的均衡。因此,这种均衡的存在意味着社会生产的总和,这个社会可用的生产力,可用的工作时间的总和,是按照消费者在满足需求时分配他们购买力的比例,分布在商业各个部门中的。若生产力的分配与这种需求的分划不符,经济的均衡就遭破坏,生产过剩和生产不敷便会同时出现。

        我们可以举一个十分平常的例子: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巴黎及其它类似城市都有一个马车制造工业,这个工业和相关联的缰鞍业雇用了成千乃至成万的工人。

        在同一时期,汽车工业开始出现,虽然其规模尚小,但制造商已达数十家,雇用工人达数千人之多。

        这个时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一方面,马车数量开始减少;另一方面,汽车数目开始增多。马车及马车附件的生产,因而便呈现了一个超过社会需要的趋势。这可以从巴黎居民分派他们购买力的方式反映出来;但从另一方面来看,汽车生产却不敷社会需要,因为从这行工业开始之时到大量生产之前,这工业中始终弥漫着一处缺货的气氛。汽车在市场上的供应从来没有和需求相等过。

        这些现象该如何用劳动价值论来表示?我们可以这样子来说:马车工业里耗费的劳动,多于社会需要的劳动,马车工业及车厂中总共耗费的劳动里,有一部分自社会言之是浪费掉了的劳动。这种劳动在市场上找不到相等物,由而乃是制造卖不出去的东西的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货物卖不出去,就代表着在某一工业部门中投下了人类劳动,但这劳动却变成了自社会而言不必要的劳动,即在市场购买力里找不到相等物的劳动。若劳动不是社会必要的,就是浪费了的劳动,没有生产出任何价值的劳动。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社会必要劳动’这个概念,实际涵盖了一系列的现象。

        就马车工业的产品来说,供过于求,价钱下跌,而货物仍然卖不掉。汽车业则正好相反,求过于供,价格上涨,却依然生产不敷。不过,仅满足于这些关于供求关系的老常谈,就表示着问题只停留在心理的、个别的层面上。而若我们深入探究问题的社会及整体面,我们就可以掌握一个基于工作时间的经济系统的内层基础。

        供过于求这个现象的意思是说,资本主义式的生产,因为是无政府、无计划、无组织的,所以也就无政府地在某一工业部门上投入了或耗费了多于社会必要的劳动时间,因而,这些劳动时间变成了纯粹损失,成了无法由社会来报偿的人类劳动。反之,一个求过于供的工业部门,则是一个自社会需求而言发展不足的部门;这个部门耗费的劳动时间少于社会必要,因此,社会给它利益,以刺激它增加生产,由而使它和社会需要均衡。

        这是资本主义系统中社会必要劳动这问题的一面。问题的另一面,则更直接牵涉到劳动生产率的变化。问题仍是同一个问题,但现在我们把生产中社会需要(即‘使用价值’)这个因素抽离掉,再来看这个问题。

        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的生产率不停地在改变。一般言之,资本主义的企业(或工业部门)总是可以分成三个类型;技术上正够得上社会的平均水平;技术上低于社会平均水准,因而是落后、过时、走下坡的;以及在技术上先进而超过生产率平均水准的。

        一个部门或一个企业,如何便叫做在技术上落后,其劳动的生产率低于平均水准?这种部门或企业颇似我们先前所说的懒鞋匠,它要用五个小时来生产某一数量的产品,但这个时期的平均社会生产率却要求只用三个小时来生产这么多东西。它所耗费的两个额外的小时完全损失,是社会劳动的浪费。社会所有劳动总量中的一部分既在这个企业中浪费掉了,社会便也不给它任何报偿。具体言之,这就是说这个生产率低于社会平均水准的工业或企业部门产品的售价,接近了生产成本,甚至低于生产成本,因而这个企业的经营利润极低,甚至根本赔钱。

        在另一方面,一个生产率高于平均数的企业或工业部门(有如一个鞋匠,当社会平均是三小时制一双鞋时,他却能用三小时制造两双鞋),既大为撙节它的社会劳动支出,因而,就得到了较多利润,亦即它的成本和售价间的差额较一般平均利润还要高。

        当然,对这种较高利润的追求,便是整个资本主义经济的驱动力。每一个资本主义企业,都受竞争所迫,要得到较大的利润,因为这是使它能改进技术和劳动生产率的唯一途径。结果,所有的公司都被迫采取这一个方向,而当然,这就表示昨天高于平均数的生产率,今天却变成了新的平均生产率,因而较高的利润又告消失。资本主义工业的整个战略都起自这种欲望,即由于每一个企业都想把生产率提高到较国民平均水准为高的程度,以便得到较多的利润,但这引起了一种运动,因为整个劳动生产力的平均率不断提高,使得较高利润旋又消失。这是利润率拉平倾向的机械作用。

剩余价值的来源与性质

        什么是剩余价值?我们如果从马克思主义的价值论观点来想这个问题,答案是很明显的。剩余价值只是金钱形式下的社会剩余产品,这也就是说,剩余价值是工人产品无偿让给生产工具拥有者的那一部分的货币形式。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这种让渡实际是如何完成的?正像资本主义社会中所有重要的关系都是交换关系一样,这种让渡也是经由交换过程而实现的。资本家购卖下工人的劳动力,然后以工资为交换,他占有了工人的整个产品,占有了这个产品的价值中所包容的全部新生产出来的价值。

因此,我们可以说,剩余价值乃是工人生产出来的价值和工人自身劳动力的价值之间的差额。何调劳动力的价值?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力也是一件商品;如同其它商品,它的价值相等于生产它或再生产它时照社会标准而言的必要劳动量,这即是指工人的广义的生活费用。最低生活工资或平均工资这个概念,并不是一个从人的生理上可以硬性规定的概念,而要把随着劳动生产率进步而时时改变中的人类需要也考虑进去。这些需要会跟着工技的进步而增长,因此不同时期的人类需要很难加以准确的比较。1830年最低工资,不能在数量上和1960年的最低工资相比,这是法国共产党的理论家们吃亏以后才学到的真理。人们根本无法拿1960年一辆摩托车的价钱来和1830年若干公斤肉价相比较,以此证明何者所值少于另一者。

        说明了这一点保留之后,我们现在可以重复前面所说的话:劳动力的生活费用,构成了它的价值,而剩余价值,便是这生活费用和此劳动力所创造的价值之间的差额。

        劳动力生产出的价值,可以很简单地用所耗时间的长度来度量。一个工人如果工作了十小时,他便生产了值十小时工作的价值。如果此工人的生活费用,即他的工资所值,也等于十小时的工作,那么就根本无法产生剩余价值了。这是一个例子,说明了一个通则:如果劳动成品总量,和生产者吃饱维生所需产物的总量相等,就不会有社会剩余产品。

        但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中,劳动生产率的程度是这样的:工人的生活费用总是低于他新创造的价值的量。这意思是说,一个劳动十小时的工人,按照当时的一般平均需要,绝对用不了等于十小时劳动的东西来维生。他每日的工资,一定只等于他一日劳动所值的一个部分而己;这个部分以外的,便是剩余价值。由工人提供,但由资本家无偿占有的免费劳动。工资和成品中间一定要有这个差额,不然没有雇主愿意雇工人,因为不这样子的话,卖来的劳动力是不会给卖者带来任何利润的。

劳动价值论的正确性

        结束本章,我们想提出关于劳动价值论的三种传统证明方法来谈谈。

第一种证法,我们称之为分析证法。我们把商品的价格照其组成成分析分开来,证明分析到最后,所剩下的只是劳动。

        每一种商品的价格都可以归结成几个部分:机器的建筑物的耗损折旧,这部分我们稍之为固定资本的更换;原料和附属产品的价格;工资,以及剩余价值所包括的一切,诸如利润、租金、赋税等等。

        就工资和剩余价值而论,我们在前面已经指明,它们都是纯粹简单的劳动。至于原料,其价格的大部分都可以化为劳动,例如煤矿开掘费用中,60%以上都是工资。如果我们把商品平均生产费用分为工资40%,剩余价值20%,原料30%,及固定资本10%;然后我们假定原料生产费用中有60%都属于劳动,那么我们就已经把总费用中78%都化为劳动了。原料生产费用中其它的部分,又可以分解为其它原料的费用——仍可以化为占60%的劳动——和机器耗损的费用。

        机器的价格大部分是由劳动(假定占40%)和原料(也假定为40%)所构成的。由是,一切商品的平均费用中劳动所占份量乃逐渐递升为83%、87%、89.5%等。显然,这种分解进行愈彻底,整个费用也就愈发显出是劳动,并且仅仅是劳动。

        第二种证明方法是逻辑证法。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开始处采用的就是这种方法。马克思这方法曾使不少读者感到迷惑,因为这确实不是一个最容易帮助读者了解的方法。

        马克思是这样陈述他的问题的:商品的数目其多无比;但它们都可以互相交换,这代表它们之间有一共同的性质,因为凡是可以互相交换的东西,便是可以互相比较的,而可以互相比较的东西,必定至少有一样共通的性质。照定义来说,没有任何共通性质的东西根本无法互相比较。

        让我们来检视一下这些商品。它们有些什么性质?首先,它们都有无穷数目的自然性质:重量、长度、密度、色泽、大小、分子性质——简言之,它们有物理、化学以及其它的自然性质。他们的物理性质中,有哪一样可做为比较这些商品的基础?可以做为度量它们的交换价值的尺度?重量?显然不行!因为一磅牛油和一磅黄金的价值完全不会一样。大小或尺寸?更不是了!简言之,商品的所有自然性质,所有物理或化学性质,虽确能决定其使用价值,其相对的有用性,却不能决定其交换价值。因此,交换价值一定要和此商品的自然物理性质分开。

        因此,在一切商品中一定要找出一个并非物理性质的共通性质来。马克思的结论是:商品中物理性质以外的唯一一种共同性质,便在于它们都是人类劳动——抽象人类劳动——的产品。

        人类劳动这个概念有两重要意思。我们可以把人类劳动了解为特定的、具体的劳动,例如面包师、屠夫、鞋匠、纺织匠、铁匠等的劳动。但是,当我们把人类劳动设想成这种特定的、具体的工作时,我们只是观察到生产使用价值的劳动这一个方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所关心的便只是商品的物理性质,而这些物理性质,也正好便是使商品无法互相比较的性质。从交换的观点来看,商品之间共有的唯一东西乃是:它们都是由抽象的人类劳动所生产的;这也就是说,它们都是由这样的生产者所生产的,这些人由于彼此都在为交换而生产货品,因此,彼此是以相等为基础而发生关系的。因此,商品的共通性质在于商品都是抽象人类劳动的产品;也就是从这一点,商品才得到了它们之间的交换价值,彼此的可交换性的尺度。因此,决定商品交换价值的,乃是商品生产中的社会必要劳动。

        在此我们必须指出:马克思在这个问题上的推论方式不仅抽象难解,同时也易滋生疑窦,许多反对马克思主义的人都缠住这一点不放,想要由而反驳马克思,不过他们并无任何显着成果。

        商品除了其自然性质外,‘抽象人类劳动的产品’是不是其唯一的共通性质?不少人自认为发现了其它的共通性质。但是一般来说,他们所发现的这些性质,若非可归于自然性质,便是可化约为‘抽象人类劳动的产品’这一点。

        第三种证明劳动价值论的正确性的方法是归谬法。这方法也是最巧妙,最‘现代’的证法。

        假想一下,一个社会其全部的有生命的人类劳动都消失了,亦即此社会的生产已百分之百的自动化。当然,在目前的阶段,某此劳动己完全自动化,也就是说,有些工厂根本不用工人,但另外很多任务厂仍要利用人类劳动,这种情形不会引起任何特殊的理论问题,因为这种情况下,问题只是剩余价值在不同部门间的转移而己。这个问题适足以说明利润率的齐平化,我们在后面会再讨论。

        但是假想自动化已发展到顶点,所有的生产和服务都用不着人类劳动了。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价值存在吗?难道能有一个社会,其中任何人都没有收入,但商品却仍有价值,仍可以卖掉?这显然是荒谬的。大量的产品被生产出来,而这种生产却并不创造任何收入,因为这生产用不着人参与。但是有人要把这些产品‘卖’掉,而这些产品却不可能再有任何卖主!

        显然,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产品的分配绝对不会以出售商品的形式来进行,而事实上,如果我们考虑到普遍自动化造成的富饶程度,‘卖’这个观念就更显得其荒谬了。

        用另外一个方式来说,若一个社会的生产完全不用人类劳动——我们所谓生产是最广义的生产,包括服务在内——这样的社会也就消除了交换价值。这便证明了劳动价值论的正确,因为一旦生产中不用人类劳动,价值也就随之消失了。
曼德尔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简论

第二章 资本与资本主义

 

前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本

        奠基于自然经济上的原始社会,其生产仅限于生产供生产者自身消费用的使用价值。处于这种原始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之间,经历着人类历史中一个很长的时期:这个漫长的时期直到资本主义的拂晓方告一段落,而在基本上包括了人类各个文明。马克思主义称这些文明为以小规模商品生产为主的社会。在这种社会中,商品生产已经存在,即生产的目的是在市场上进行交换,而非由生产者自行直接把产品消费掉;但是在此阶段,商品的生产尚没有像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那样普遍。

        一个社会的基础如果是小规模商品生产,那么在此社会里,必定会有两种经济活动在进行中。我们先说第一种活动。农人和工匠把产品带到市场去,目的在于把这些货品卖掉;他们本身无法利用这些东西的使用价值。东西卖掉了,他们得到了货币(这是交换媒介),再用货币去买其它东西。他们要卖其它东西,或者是因为他们需要这些东西的使用价值,或者因为他们认为这些东西的使用价值比他们卖掉的东西的使用价值来得重要。

        举例而言之:农夫把麦子送到市场去卖成了货币,用货币再去买布:布匠把他织成的布送到市场去卖成货币,用货币他好去买麦子。

        这种活动的过程是卖出以便买进。商品——货币——商品;简写之为C——M——C。这种活动的根本特性在于其两端的商品照定义言有着完全相等的价值。

        但是在小规模商品生产中,除了工匠和小农外,另外还有一种人,他们执行的是另外一种大不相同的经济活动。他们不是卖出以便买进,反之,他们买进以便卖出。这种人去市场的时候,身上带的是货币而不是商品。货币不能卖出,但是用货币这种人可以买进东西;这种人到市场的目的就是要买,他买进以便卖出。货币——商品——货币;我们把此活动简写为M——C——M。

        这里所讲的两种活动之间,有一基本的不同。在后一种活动中,如果开始时的货币(M)和结束时的货币(M)的值完全一样,整个活动就毫无意义了。谁会花钱买进一件商品,目的只是为了用同样的价格再卖出呢?‘买进以便卖出’这种活动要显得有意义,必须要在卖出了之后能带进一笔额外价值、一笔剩余价值。因此我们可以说:根据定义,M大于M,而等于M+m;m便是剩余价值,增加到M的价值上去的量。

        现在我们来给资本下一个定义,它是一个由剩余价值来增殖的价值,不论这种增殖是发生在商品流通的过程中,如上例所示,抑是发生在生产中,如资本主义制度中的情形。因此,凡是赖剩余价值来增加的价值都是资本;既然如此,所以资本不仅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中,也存在于所有以小规模商品生产为基础的社会里。基于这个缘故,资本的历史是一回事,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两者一定要清楚地区分开来。资本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要久远得太多了;前者大概可回溯三千年之久,而后只有两百年历史罢了。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呢?基本言之,那时的资本是高利贷资本和商人资本或商业资本。自前资本主义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资本开始渗入生产的领域。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生产方式,第一个社会组织形式,它使资本能不再限于扮演在非资本主义生产形态,小规模商品生产中所扮演的那种中间剥削人的角色。从此,资本接管了生产工具,直接介入了生产本身。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起源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起源是什么?在过去两年间发展起来的资本主义社会起源又何在?

        这些起源有三。第一个起源在于生产者和生产工具的分离;其次一个起源是一个社会阶级,即资产阶级,对这些生产工具的垄断;第三个起源则见之于另一个阶级的出现,此阶级和生产工具分离,因而除了把劳动力出卖给垄断了生产工具的那个阶级外,再无其它生计。

        这三个来源产生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它们同时也是资本主义制度的三个基本特征;现在我们来对这三者逐一加以探讨。

        第一个特征:生产者和他生产工具的分离。这个特征是资本主义制度存在的根本条件,但这个条件一般言之也最不为人了解。我们现在先来考虑一个例子。这个例子可能使读者觉得奇怪,因为它取自以农奴制为特征的中世纪初期。

        我们知道,当时的农人生产者是束缚在土地上的农奴。不过所谓农奴被束缚在土地上,代表着土地也同样地被‘束缚’在农奴身上;这也是说,农奴这个社会阶级,总还有一个给他提供所需品的基地,总有足够的土地让他们工作,好让个别农奴能给家中提供生存的必需品,纵然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工具去工作。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不出卖劳动力就得注定饿死。在这种社会里,没有什么经济性的压力逼人出租自己的双手,把自己的劳动力卖给资本家。

        换个方式来说,这种情形就表示,在这样的一个社会里,资本主义无法得到发展。十九世纪及二十世纪初期,殖民主义者把资本主义引进非洲时,他们的手法也不过就是这个普遍真理在近代的一次应用罢了。

        我们先来看看非洲所有国家居民的生活状况。随各地区条件相异,他们当时或饲养牲畜,或垦殖民地,一般来说状态都相当原始。不过,供他们使用的土地始终都还算充份。非洲不仅不缺乏土地,甚至若拿人口和可用土地的面积来比较,土地的供应事实上是无限的。当然,因于农业工具的粗简、生活水准的偏低、等等,地上作物的产量并不高,但是也没有什么物质的力量足以驱使非洲人到白人殖民者的矿场、农场、工厂去工作。赤道非洲和黑色非洲若非经过土地管理经营的一番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不可能被采用的。为了要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入非洲,就得使用非经济性的强迫手段,彻底而残暴地把黑人和他们的传统生存工具分开。于是往往一夜之间大片大片的土地被转划为国有地,归属于殖民主国家的政府,或者变成资本主义企业的私有财产。黑人们被迫迁入隔离区——这种区域被残谑地称为保留区——而事实上,这种区域的土地绝对无法给其全体居民提供衣食。另外一招杀手锏,就是在每个人身上都定下人头税,要以货币形式来缴纳;这种作法的动机,在于原始农业无法产生货币形式的收入。

        利用这些非经济性的压力,殖民者逼使非洲人在一年之中必须得为工资工作大约两三个月,藉以赚得货币缴税,同时也可以买一些补充的食物好活下去,因为这时他们手中残余的土地已不足以生活了。

        在南非,罗德西亚这种国家,以及前比属刚果的一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以大规模引入的,故上述那些方法也是同样大规模地加以运用的。大量黑人离乡背井,被迫离开他们传统的生活及工作方式。

        顺便,在这里我们要揭穿随此过程而兴的一种意识形态上的伪善宣传。资本主义企业常说黑人太懒惰,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到矿场或工厂去工作,那里他们的收入可以十倍于他们传统在土地上劳动可能得到的收入,但黑人却不愿意工作。这抱怨其实并非始自今日。六十年到八十上前,这种抱怨针对的对象是印度工人、中国工人、阿拉伯工人。十七世纪或十八世纪时,这种说法指责的对象则是欧洲——法国、比利时、英格兰、德国——的工人。(这现象倒是个好例子,足以证明所有人种基本上平等。)实际上,这现象只是一件千古不易的事实所发生的作用:没有人在正常状态中愿意每天被关在工厂、磨坊或矿坑中工作八、九、十乃至十二小时;要使尚未习惯的人干这种刑罚式的劳动,非得有最反常与最特殊的压力才行。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第二个来源、第二种特性,见之于生产工具以垄断形式集中在一个社会阶级、即资产阶级手中。这种集中,要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生产工具不断革新,结果,至少就开创一个大企业所需的起码生产工具(首期资本开销)来说,生产工具变得愈来愈复杂,愈来愈昂贵。

        在中世纪的行会和同业组合里,生产工具的状况相当稳定;织布机从父传子,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这些机器的价格不算太贵,这也就是说,每一个师傅只要工作若干年便有希望收回织布机的成本。工业革命的到来,才使垄断成为可能。自工业革命开始,机器不停地向复杂化、精密化发展,随之,开创新企业所需的资本额也愈来愈大。

        从此以后,绝大多收入全凭工资和薪水的人,可以说是再无缘沾手于生产工具了。生产工具的所有权成了社会中一个阶级的禁脔,这个阶级拥有资本储备,同时由他们已有资本,所以也就要以得到更多的资本。他们拥有资本这个事实,注定了没有资本的那个阶级,永远无法得到资本,因而此阶级也就永远被迫为别人劳动。

        资本主义的第三个起源、第三种特性是这样子的:有一个阶级出现,这个阶级除了双手别无所有,除了出卖劳动力外别无生计;不过同时,这个阶级却有自由去出卖他们的这种劳动力,有自由把劳动力卖给资本家,即生产工人的拥有者。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第三项起起源和特性即在于这现代无产阶级的出现。

        就此而言,无产阶级包括了三项交织在一起的因素。其一,无产阶级是自由的工人;其二,和中世纪农奴比较起来,现代无产阶级前进了一步,因为农奴没有自由(农奴和奴隶相比当然也前进了一步,)不能够自由行动;但其三,和农奴相较,现代无产阶级也后退了一步,农奴被束缚在土地上,现代无产阶级则得到了‘解放’,自然,这意思是说他们被永远褫夺了生产工具。

现代无产阶级的起源和定义

        现代无产阶级的直系先祖之一,该是中世纪时没有定居的人;他们不再为土地所束缚,也没有加入到自由城镇的行会、同业组合中去,由而他们流浪无根,赖以日为单位甚至以小时为单位出卖劳动力而维生。中世纪时有不少城市,特别如佛罗伦斯、威尼斯、布鲁日等,早自十三、十四世纪,或十五世纪,便有‘劳工市场’出现了。这些城市中有一块地方,专供不属于任何行业,不是师傅,且没有谋生工具的穷人聚集;这些人在此地等候商人来租用他们,也许是雇用一个小时、半天、一天不等。

        现代无产阶级的另一起源,在时间上离我们较近。大量封建扈从的遗散,产生了一批无产阶级。这一过程,和封建贵族始自十三、十四世纪终十八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漫长缓慢的衰亡过程,正好相应。中世纪初期,一个封建主之下,往往有五十、六十甚至上百个家庭直接依他为生。这种扈从的数目逐渐减少,特别是十六世纪情形更为严重,因为那时物价陡涨,由而靠固定货币收入的诸社会阶级便大受损失,陷于贫穷。西欧的封建主,因为大都早已把实物租改为货币租,所以也遭受了惨重的打击。他们景况日蹙的结果之一,便是不得不遣散数目非常可观的家仆。如是,成千上万以前贵族的贴身待役、仆从、秘书,都变成了流浪者、乞丐等等。

        现代无产阶级的第三个起源则是一部分农民被驱离了自己的土地,他们离开土地,是由于他们的农田被变成了草地。伟大的英格兰空想社会主义者汤玛斯·摩尔,早在十六世纪就道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警句:‘羊吃掉了人’。换句话说,羊毛工业的发展,把农地变成了养羊的草地,结果成千上万的英国农人被迫离开土地,沦入饥饿。

        现代无产阶级另外还有一个起源;不过这个起源在西欧比较次要,但在中欧、东欧、西洲、拉丁美洲及北美洲,这个因素对无产阶级的形成却发挥了莫大的作用。当现代工业自外侵入这些未开发国家而和原有手工业竞争时,本地原有的手工匠被彻底击败,逐沦为无产阶级。

        要言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这样的一套制度:生产工具被垄断在一个社会阶级手中,而生产工具分离的生产者,虽有自由,却被剥夺了所有生存手段,为了图生存,他们的唯一抉择就是把劳动力出卖给拥有生产工具的人。

        由而无产阶级的特征不在于工资的高低,而首先在于他们和生产工具的分离,或在于他们的收入不足以让他们有能力为自己而工作。

        要知道无产阶级产生的条件是在消失中,抑是在扩展中,我们要看的不仅是工人的平均工资或办事员的平均薪水的数目,我们尤其必须拿这种工资及薪水去和平均消费额比较;易言之,我们要看的是无产阶级储蓄的可能性,并取之和成立一个独立企业所需花费来比较。假定我们确定每个工人或办事员在十年工作之后,能够积下一笔钱买进一个店铺或者小工厂,那么,造成无产阶级的条件就可以说是在消失之中,我们这个社会里生产工具的所有权在分散之中,在逐渐普遍化之中。

        但是,如果我们发现绝大多数的手工工人、白领工人、政府雇员等,经过一生劳动,结果仍和开始时一样是个穷家伙,即没有储蓄,或储蓄不足以成为资本买下生产工具,那么我们就可以下结论:产生无产阶级的条件不仅未有衰退,反而在扩张;而且,这种条件的猖狂今天远胜于五十年前。例如,试读关于美国社会结构的统计,我们可以看出,在过去六十年间,美国工作人口中为自己工作而列为商人或在家庭商号中工作的人数的百分率,每五年要跌落一次;反之,被迫出卖劳动力的人数,在同一工作人口中占的百分比,却稳定地在增长中。

        更有甚者,试读私人财产分配的统计,我们发现工人中约有95%的绝大多数、及白领工人的大多数(80%到85%),甚至连积起小款子、小资产都无可能;易言之,这些人花掉了他们的收入的全部。财富实际上仅限于人口中很小的一部分。在大部分资本主义国家中,人口的1%、2%、2.5%、3.5%或5%,拥有该国私有财富的40%、50%、甚或60%。其余的财富则属于该国人口的另20%或25%。头一类拥有者是大资产阶级,后一类则是中等或小资产阶级。在这两类人以外,其它的人除了消费品(有时包括房屋)一无所有。

        诚实编算出来的财产税及遗产税统计,在这一点上也说明了很多事实。

        布鲁金斯研究所(BROOKINGS  INSTITUTE)(这种地方来的资料当无马克思主义之赚的吧!)替纽约股票交易市场制作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工人中只有1%到2%的人拥有股票,同时这少数工人‘拥有’的股票值平均是每人一千美元。

        所以,实际上所有的资本都是在资产阶级的手中;这事实也说明了资本主义制度的自身再生性:拥有资本的人,能够积累愈来愈多的资本,而没有资本的人,则很难得到资本。这种情况下,社会内部便永久地划分为一个有产阶级和一个被迫出卖劳动力的阶级。劳动力的价格,即工资,实际上完全在生活开支中消耗掉,但有产者阶级的资本,却不断靠剩余价值增加、来繁殖。社会造成资本的增加,但得利者可以说只是一个阶级,即资产阶级;所有的利益,都归于他们。

资本主义经济的基本运行方式

        那么,这个资本主义社会是在怎样的基础上运行的?

        假定,某一天你到巴黎的印花布交易所去了。在那里,你无法得知当时法国印花布总产量,和当时法国所需的数量相比较,是太多了、太少了、还是刚刚好。这只有待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你才能够知道。这也就是说,如果生产过多,产品有一个部分卖不掉,于是你会发现价格下跌。反之,如果印花布产量不敷,则你会发现价格上涨。价格的变动,就像温度表一样,可以告诉我们市场上是缺货抑是货太多。一个工业部门上耗用的劳动量,究竟恰好是社会必需,还是有一部分被浪费掉了,只有到了事后才能知道;因此,也只有到了事后,我们才有办法决定一件商品的确切价值。所以,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视此价值为一个抽离的结果;不过,它是一个实在的常数,价格便以它为中心而变动。

        价格的变动,以及较长远言之,价值、劳动的生产率、生产、乃至于整个经济生活的变动,究竟是由什么造成的?

        满街的人为什么忙忽忽?资本主义会因为什么才开动?竞争。没有竞争,便没有资本主义社会。一个社会如果根本而完全地消除了竞争,这个社会便不复是资本主义社会;因为随着竞争的消失,资本积累以及资本家十分之九的经济活动,都失去了主要的经济动机。

        竞争的基础又何在呢?竞争,以两个概念为基础,但这两个概念不一定交叠在一起。第一个概念是:不受限制的市场,这个市场没有任何固定的界限。第二个概念:要有多个决策中心——特别有关投资和生产问题的决策中心。

        如果一个资本家企业垄断了某一工业部门中所有的生产,竞争并不致于因此而消失;因为无限制的市场依旧存在,这个工业部门仍须和其它工业部门竞争,以求夺取尽可能多的市场。再者,外来的竞争者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直接在同一个工业部门中开始竞争。

        在相反的情况里,竞争自然更不会消失。市场若完全受到局限,复加上许多企业都互相斗争以求攫取这个有限市场的一部分,则竞争必然存在。

        因此,要完全消除掉竞争,便得把这两种现象同时消除掉;这也即是说,既要使所有的商品都出自一个生产者,也要把市场绝对地稳定冻结下来,使之不可能再有扩张。

        若我们取小规模商品生产的时期来加以比较,所谓不受限制的市场的意义便可一目了然。中世纪一个行会的市场,一般是限于本城市及其附郊,同时各行业也有其本行的固定技艺;这便是市场受限制的情况。

        十五世纪时,乡间‘新兴布匠’取代了原有的城市布匠,我们可以取他们为例,来说明从有限市场到无限市场的过程。这些‘新兴’制布者没有行会规章,没有生产限制,因此也无视于市场的藩篱。他们努力渗入每一个角落,在各处找寻客户,不仅跨出了他们的生产地及邻近区域,甚至还设法展开对遥远其它国家的输出贸易。在另一方面,十六世纪的巨大贸易革命使许多产品价格下降。很多产品在中世纪时原被视为奢侈品,只有少数人买得起,但陡然价格下降,反而成了大众消费品。这个趋势在糖上面表现得最突出。如今,糖是日常用品之一,无疑地可在法国或欧洲任何一个工人阶级的家里找到,但十五世纪时,糖却还是一件高度奢侈品。

        替资本主义辨护的人,常常指出产品价格的降低和市场和扩大,都是资本主义造成的好处。这个说法是对的。这是马克思所谓‘资本的文明化使命’的一部分。确然言之,我们现在在谈的这个现象既具辩证性,而又极为实在;一方面,因为资本主义工业生产出和工资等值的商品的速度愈来愈高,所以劳动力的价值便逐渐下降;另一方面,因为许多从前只能为少数人享用的东西,如今变成了大众消费品,亦即劳动力的价值能涵盖愈来愈多的商品的价值,所以劳动力价值同时又在上升。

        基本上,十六、十七世纪整部贸易史,也就是奢侈品贸易转为大众消费品贸易的一段历史,转为愈来愈多的人所能享用的物品贸易的一段历史。至于整个世界都成为大资本主义生产者真正的潜在市场,要等到铁路、快速航运、电报等等发展出来之后才有可能。

        因此,所谓不受限制的市场,不单指地理上的扩张,同时还包括了经济的扩张、购买力的存在。举个现代的例子以观之:自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世界资本主义生产中耐久用品(汽车、家庭用具及机器等)生产量有惊人的增长,但这绝对不是由于资本主义市场在地理上有所扩展;反之,和汽车生产量的增长同时,世界资本主义市场在地理上大为缩减,因世界资本主义在这段期间中失去了很多国家。在苏联、中国、北越、古巴、北韩、及东欧国家中,法、意、德、英、美及日本生产的汽车绝少能卖得进去。但是虽然如此,汽车在产量仍然大有扩张,因为现存购买力——此购买力的绝对值也增加了——中很大的一部分被用来买那些耐久用品了。

        与耐久用品生产量的扩增同时,在工业先进国内出现了一次相当持久的农业危机,这不是偶然的。工业先进国中许多农产品的消费非特没有相对的增加,便是其绝对值也在减退中,例如面包、马玲薯、及日常水果如苹果、梨子等皆然。

        以不受限制的市场为对象在竞争情况下进行的生产,结果会造成生产量的增加,因为生产增加,能使成本降低,因此能使对手的货品卖不掉而击败他。

        如果我们观察资本主义世界中大规模生产的各种商品长期以来价格的变化,则毫无疑问,它们的价格都在可观地降低之中。一件衣服、一把小刀、一双鞋、小学生的笔记薄,今天的价值是几小时或几分钟劳动的价值,这比起五十年或一百年前的价值,降低得太多了。

        显然,我们要比较的是实际生产价值,而不是销售价格;销售价格往往包括了大量的分售及推销耗费,或者包括了垄断式的超级利润。比如说汽油,特别是产于中东而分销到欧洲来的汽油,其生产耗费十分低,仅仅及销售价格的十分之一而已。

        无论如何,价值降低这事实是无庸怀疑的。劳动生产率的增长、意味着制成品价值的降低,因为生产货品所需的劳动时间愈来愈少了。资本主义手中可用以扩大市场、击败竞争对手的工具便在此。

        资本家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大量减低生产费用,而又大量提高生产量?这要靠机械化的发展,生产工具的发展,即劳动之日趋复杂的机动工具的发展,先以蒸气为动力,然后赖汽油或柴油,最后靠电力发动。

资本有机构成的增长

        所有资本主义的生产,都可以从价值方面以C+V+S这个公式来表示。一件商品的价值,由两个部分构成:一个部分代表凝聚了的或保存住了的价值,另一个部分,则是新创生出来的价值。劳动力有两重作用,它具有一种二重的使用价值:一方面,它保存所有在劳动工具、机器、厂房建筑中已经存着的价值,并将这种已存在的价值中一部分,转移并入正在进行的生产中;另一方面,它创造出新的价值,其中还包括了剩余价值,即利润。此新创造出来的价值在剩余价值以外另一部分,归之于工人,是为和他的工资相抵的价值。至于新价值中属于剩余价值即利润的那一部分,则由资本家占有,没有什么相抵的价值。

        和工资相抵的价值,我们称之为可变资本,写作V。何以它算是资本?这是因为在实际上资本家预付了此价值;因此,这价值构成了他资本的一个部分,在工人生产出的商品的价值能够实现之前,已经先支付出去了。

        资本中的另一部分,变成了机器、厂房建筑、原料等,是为不变资本,写作C,不变资本的价值,不会因生产而有所增加,但生产能保存在此价值。我们所谓的可变资本,即资本家用以购买劳动力的那部分资本V,之所以为可变,理由是:在整个资本中,它是唯一可以资本家藉剩余价值来增加他的资本的部分。

        既然如此,又是什么经济逻辑支配资本家的竞争、支配他们那种增高生产率、加机械工具、增强机器劳动的迫切欲望的呢?这种逻辑,也就是说资本主义制度的根本趋向,在于增加不变资本相对于可变资本的比重。这也就是说,在C∕V这个分数式中,增加C的值;易言之,要使整个资本中由机器、原料而非工资所构成的那个中分,随着机械化的进展,随着资本主义迫于竞争而提高生产率的需要,而不断趋向增加。

        我们称C∕V这个分数式为资本的有机构成;换言之,资本的有机构成,乃是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之间的比例。我们说过,在资本主义制度中,此有机构成处在一增长的趋势中。

        资本家何以能买新机器?‘不变资本不断增加’这说法到底是什么意思?

        资本主义经济的根本运作,就是剩余价值的生产。但是如果只是把剩余价值生产出来,则此价值尚是只被禁固在商品中,资本家无法使用它;没有卖掉的鞋子不会变成新机器,无法变出更高的生产率。要卖新机器,拥有鞋子的制鞋子的制鞋厂老板必须要卖掉这些鞋;卖鞋进款中,有一部分便可以拿来卖新机器,作为补充的不变资本。

        换个方式来说,实现剩余价值是积累资本的必要条件,而资本的积累,只是剩余价值的资本化。

        实现剩余价值,意指销售掉货品,同时销售时必须在市场中能够实际把货品中所含的剩余价值实现。所有按照社会平均生产率运作的企业——其总生产由而相当于社会必要劳动——当其产品卖出后,都假定实现了它们工厂中生产出的总价值及剩余价值,不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先前我们已说过,生产率高过平均生产率的企业,会夺走其它企业生产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至于生产率高过平均水平为低的企业,虽然它们工厂中生产出来了剩余价值,但这剩余价值中有一部分无法实现,而须将之让给其它技术较先进的工厂。因此剩余价值的实现,意指在某些条件下将货品卖出去;在这些条件下,一个生产商品的工厂中工人生产的所有剩余价值,都由这些商品的购买者实际付给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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