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对话》:专访易中天
央视《对话》10月24日播出节目《对话易中天》,以下为节目内容。
主嘉宾:易中天 厦门大学教授
次嘉宾:王志纲 王志纲工作室首席战略顾问;李安纲 运城学院教授;成君忆 《水煮三国》;土等民 网友
主持人:
现在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出我们今天《对话》节目的嘉宾,来自厦门大学的教授易中天先生,掌声欢迎他。
您好,易先生。
易中天:你好!
主持人:
其实易老师这段日子都特别特别的忙,能够到我们的《对话》节目当中来做客,是硬挤出了时间。我们导演告诉我说,提前跟您联系的时候,您说从现在开始到年底,我大概只有一天空闲的时间,可以考虑参与节目的录制,此话当真吗?
易中天:夸张了一点。
主持人:
夸张了一点。但是忙碌还是一个基本的常态。
易中天:
对。
主持人:
但是这么忙我们一定很关心,还有时间做学问吗?
易中天:有啊。时间不是都是挤出来的嘛,这不是你们最爱说的名言嘛。
主持人:
其实除了关心你有没有做学问之外,还有很多人关心有没有时间读书,能不能在这儿给我们透露一下,易老师最近读了一些什么书,大家有兴趣没有?有。
易中天:
怎么就没有人关心我有没有时间睡觉呢?
主持人:他们都比较狠心,希望把你的智慧榨取干净。
易中天:
肯定要读书了。
主持人:
肯定要读书。最近读的一本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书是什么书?
易中天:
《三国志》。
主持人:
《三国志》。
虽然现在很多人讲说您是明星,但是我更愿意把您看成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学者。我知道您在读书期间,可以把《文心雕龙》倒背如流,对不对?
易中天:
没有,没有。
主持人:
又夸张了一点?
易中天:某些章节。
主持人:
那今天我们也不难为您了,咱们也别倒背了,正背其中的一小段,你感兴趣的、你最熟悉的、你最愿意在这里背的,好不好?
易中天:
我不敢保证我能背下来,我背《文心雕龙》第一篇《原道篇》。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壁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 ,此盖道之文也。
主持人:
突然袭击,还是没有偷袭成功。不过大家也看到了,易先生之所以成为易先生,决不是这个容易的易可以来概括全部的,真的这背后有很多的积累,很多扎实的基础。那这样,我们掌声请易先生入座,跟我们慢慢聊大家关心的一些话题,好不好?
来,请坐。
其实现在提到易中天先生,很多人会用一个字来形容您,那就是“火”,用三个字那就是“非常火”。其实这些字的背后都表明,说您现在的生活状态可能跟以往平静的校园生活会有那么一点不同,很多人看到的是,易中天先生成名了、富有了。但实际上我们关心的是,伴随着成名和富有,您是不是也拥有了一些以前从来都不会有过的烦恼?
易中天:
在我的人生词典当中,所有的感受都是体验。那不管是烦恼、郁闷、兴奋、苦闷,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体验,我认为人生就是一种体验。那么我现在有了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我就知道那个被双规的人是什么感觉了,所以我现在——
主持人:
因为你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对吧?
易中天:
在哪儿都有人围着。倒不一定围着,都有人看见。甚至你可能随便到一个小餐馆去吃点东西都有人注意。
主持人:
如果你在小餐馆被人家认出来,他们会非常惊讶的表情看着你吗?
易中天:
不是,他们上网。
主持人:
他们在网上给你公布出来,说几点几分,在什么什么地方,对吧?
易中天:
而且我前不久回我的家乡长沙,因为我很怀念我小时候很爱吃的长沙的牛肉米粉,我就请他们安排我到何记去吃了一碗米粉。结果电视台还要拿摄像机对着,你说那米粉能吃香吗,最后我不知道那米粉是什么味。
主持人:
这个太可怕了,在互联网的笼罩之下你是无处逃遁。
易中天:
无处逃遁。于是我就给自己给了一个定位,就是一个没有贪污,也没有受贿的而被双规的人。
主持人:
这是最让你感觉到烦恼的事儿。那我们想说,比如说你现在的家庭生活可能要被很多的电话所打扰,以前你可以很平静地在家里做学问,你现在总要接到无数的电话,对不对?
易中天:
这很好办。
主持人:
怎么办?
易中天:
不接。
主持人:
不接啊?
易中天:对。
主持人:
把电话线拔出来。
易中天:也不拔,让它响去,我们还没学会拔电话,回去我就拔。
主持人:
这是我教您的办法。
易中天:
是,是。
主持人:
让你的这个铃声成为你做学问的一个陪伴,
易中天:
怎么可能是陪伴呢,对不对?
主持人:
所以还是烦恼。
易中天:
听不见就完了嘛。
主持人:
充耳不闻?
易中天:
对。
主持人:
还有大家会觉得,您看您这么大年纪了,在天气最热的时候,你的《品三国》是最热卖的时候,您要到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到处去签售,汗流浃背的,被所有的人围着,这种体力上的消耗也是蛮大的,也是一种烦恼,您不觉得吗?
易中天:
这个事我比较烦恼的就是,面对那么多很热情的那些观众和读者,我无法一一满足他们。我在福建长乐有一次演讲,因为它这个主办方一般都是使用榨汁机一样的这种安排,一定要把我榨取到最大限度,反正现在都跟资本家差不太多,然后他下面安排了另一场,因此我必须从这一场马上转移到另一个地方。那么我离开会场上了车,那天下着大雨,有一个母亲带着她了孩子过来说,易老师,给小孩子签个字吧。那是刚刮过台风,瓢泼大雨,那么我还是很想给他签的,但是我找不到那个汽车那个开窗户的。
主持人:
玻璃摇不下来。
易中天:
我不会那东西,这个时候车就开了。然后我看见那个母亲那种失望的眼神,我真的心里非常难受。但是这样的一些事情我觉得我很无奈,确实是无奈,没有办法改变,没有任何办法。
主持人:
其实你刚才说到一个词——榨汁机,我想到了另外一个词——摇钱树。也就是被很多的出版商从这个城市运到了那个城市,有时候你会不会也觉得,突然间惊醒说,这个难道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就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易中天:
它不是。
主持人:
它是这么一个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可能有人会理解,你到处签售你就是在给出版商在做摇钱树,或者同时你也为自己在增加你的版税收入。
易中天:
但是我想到的是,或者说他们打电话来来说服我的时候,都不是这个理由,说那儿有很多你的粉丝,希望能够见你一面。
主持人:
这个理由再正当不过了,而且是最具杀伤力的。
易中天:
是,最具杀伤力。
主持人:
是。
易中天:
而每次去了以后,都还是有很多人失望。我觉得与其这样以后哪儿都不去了,算了。你们这里怎么还有苍蝇?
主持人:
就是,太过分了,怎么在堂堂的中央电视台演播厅里还有苍蝇?
易中天:
苍蝇是哪儿都有的,所以烦恼也是哪儿都有的,人生就是烦恼。池莉不有篇小说叫《烦恼人生》嘛,烦恼人生,烦恼人生,人生就是烦恼。
主持人:
所以你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迎接各种各样的烦恼。
易中天:
既然人生就是烦恼,那多点烦恼少点烦恼无所谓。
主持人:
但有的烦恼可能会让你不太舒服,我看到有的媒体采访你说到钱的问题,甚至很多其他的媒体好像都不能免俗都要提到钱,都要问到你的钱,那你觉得他们的这样的一种采访是不是同样也给了你很多的烦恼?
易中天:
给我带来的烦恼,是我觉得我要硬梆梆地顶回去太不给人家面子,但是我从现在开始决定,但凡再有人问这个的问题,我就硬梆梆地给他顶回去,不给他面子。
主持人:
为什么?
易中天:
我干吗要给他面子!
主持人:
你为什么要如此坚决呢?他问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错呀。
易中天:
关他什么事儿!
主持人:
有个性!
可是你现在成为了一个公众人物,公众人物意味着他的私人空间是越来越小,甚至到了没有,所以很多的记者是不得不替他的读者来问这些问题。
易中天:
谁规定的?
主持人:
没有人规定。也许是他们的一种职业感。
易中天:
哪家的王法?
主持人:
没有王法。
易中天:
没有王法,那就对不起了,我爱回答就回答,不爱回答就不回答。
主持人:
包括得罪他们你也不在乎?
易中天:
反正你总归是要得罪嘛,对不对?而且我现在得罪人还少吗?
主持人:
对。
易中天: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所谓了。
主持人:
你在哪方面会最可能得罪人?
易中天:
我讲三国就肯定得罪人了,对不对?要不然怎么会网上骂声一片呢!
主持人:
你和这些你的批评者见过面吗?
易中天:
没有。
主持人:
没有。
今天我们《对话》成全你的心愿。因为我知道,你在其他的媒体接受采访的时候一直希望说,我很希望能够和那些批评我的人面对面对地来交流一下。
易中天:
对。
主持人:
但说实话,要找到批评者比请您还要困难得多。我们知道他在哪儿,我们知道他电话是多少,可是打过去的时候,他们都说,我就不去了吧。还好,后来有一位勇敢者,他来到了我们的现场。我想考一考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网民叫做土等民的网友?
易中天:
我听说过。
主持人:
听说过?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土等民。虽然他在我们的现场,不是那么一眼就能认出来,但是在网上,在对易先生的质疑声当中却是一位非常突出的人,据说已经写了好几万字了,是吗?你还没有看到过?
易中天:
实在不好意思。
主持人:
好吧,今天连人连言论一起端到你的面前。
易中天:
行行行,在哪儿?
主持人:
来,我们欢迎一下土等民。
您请坐,您请坐。
土等民:
不要鼓掌,我是反对您的。
易中天:
我欢迎反对。
土等民:
确实我写了很多的文字,不知道您看过没有?就是说对这个《百家讲坛》,包括出这本书的这个准备是不是很充分,包括对您来说,您是一个文学方面的教授,做这个历史方面这个东西是不是擅长,或者说是应不应该更仔细一点,把它做得好一点。
易中天:
我坦白交待,有仓促上阵的成分,书也出得太快,不讳言这个,咱们错了咱们就认错,对不对?
我不讳言这一点,这个是一个教训,由于出书速度过快,它是有一些地方,比方说欠推敲或者欠准确,这个现在出版社正在处理。
土等民:
还有一些对太有个人倾向性的一些东西。您特别喜欢曹操,您可能是曹操的粉丝,这我们知道。但是你特别赞扬曹操的时候,可能会打击到别人,你对刘备的时候可能就比较轻蔑对他说的,对其他的人可能都有这种倾向。
易中天:
实际上我对曹操基本上是这样的一个评价,就是他的前期和后期我是区别开来的,这还没有讲完,
土等民:
还在进行中的一个事情?
易中天:
对。现在已经有人在提出一个问题来了,说这人不是捧曹操的吗,现在怎么改骂曹操了?虽然现在的曹操晚年的时候全都还没有播出来,不过对于他的该怎么样,该肯定的我会肯定,还要给足肯定,该批判的我也会给足批判,而且我到最后,这整个系列完了以后,最后我有一个三国人物排行榜,那个时候才会做结论性的意见,所以现在说我是曹操粉丝为时尚早。
土等民:
就是说您赞同曹操的这个人品或者胸怀胆略,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字里行间或者说整体的篇幅上对曹操是歌颂的,这也没有问题,但是说曹操里头有些比较恶劣的方面,去给他辩护,去给他解释,这是存在的。
易中天:
首先这个杀吕伯奢一家这个事情可靠不可靠,本身确实是有问题,它不是正史记载。
土等民:
但您的倾向性,肯定说是把他给化解开。
易中天:
第二点即便是野史的记载,它和《三国演义》的说法,也是不一样的,这个必须区别。这个《三国演义》给人的这个感觉印象太深刻了,必须扭过来。这个事情对不起,我今天就这么放话了冒天下之大不韪,我要跟他这个《三国演义》进行抗争。
土等民:
但我们现在就是说,您是讲的主要讲历史呢,还是讲演义这一块?
易中天:
我当然是讲历史了。
土等民:
那演义是文学作品大家都知道了。
易中天:
不是大家都知道,问题就在于,兄弟真实的历史糟糕就糟糕在这个地方,不是大家都知道,你知道不等于人家都知道。现在很多人是拿《三国演义》当历史在说。我告诉你我最近收到一封信,也是一个观众的,讲这个刘备和关羽是诸葛亮谋杀的,依据是什么?依据全部是《三国演义》,你以为大家都搞得清啊,真的是很多人搞不清。
土等民:
但确实从这个文本上来说,《三国演义》讲的东西很多,包括您针对《三国演义》也提出了很多非难。《三国演义》说的不对,《三国演义》这个很荒诞,《三国演义》这个东西挺滑稽,经常有这种话出现。
易中天:
对。
土等民:
这个是也让很多人不能容忍。
易中天:
我一定找一个适当的机会来回答你的问题,我有我的想法,我这样做绝非某些人批评的那样,是为了哗众取宠,我是有一个想了很久的一个想法,但是今天不是时候。
主持人:
其实刚才在土等民发言的时候,我注意到成君忆先生也一直跃跃欲试。我可以给易先生介绍一下,您的一本书叫《水煮三国》,你们都是三国系的,本该热烈握手,可是现在坐得远了一点。
成君忆:
是这样,我认为我们易先生之所以说能够火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大家好糊弄。
易中天:
好,好,好,好糊弄。
主持人:
你怎么就看出来他是糊弄别人了?
成君忆:
他说到一个案例就是说,曹操也就说在少年时代,持刀劫持了一位新娘,但易先生也说,对他的评价有两个意见,第一他认为曹操,这个人调皮捣蛋!第二点他认为男孩子就应该调皮捣蛋,男孩子不调皮捣蛋,长大了没出息。这样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也就是说人家新婚大喜的日子,他手持利刃把这个新娘子劫走了,这件事情可以看得出来,第一,他并不调皮捣蛋;第二,能够手持利刃劫走新娘子,那已经是一个有一定体力的成年人的行为了;第三个,当这个新娘子被劫走了之后,这个命运可想而知,我不知道易先生的道德感在哪里?
成君忆:
我讲一个故事,那个一个学者和一个杀人犯一块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阎王爷对那个杀人犯说:“你恶贯满盈,应该打到十八层地狱去。”然后接着跟那个学者说:“你应该到十九层地狱去。”学者说:“那个恶贯满盈的人他都是十八层地狱,我凭什么到十九层地狱?”阎王爷说了一句话:“杀人犯伤害的是别人的身体,你伤害的是别人的灵魂。”
易中天:
我听懂他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我应该进二十层地狱。他这个故事不能再讲了,不宜再讲,不适合,
成君忆:
那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讲。
易中天:
不适合,很不适合,很不适合!我跟你讲,你这样做,随意地就可以认定某一个人是思想错误,误导他人,伤害他人的精神,把人家打入到二十层地狱非常不好。
你可以坚持你的观点,我也可以坚持我的观点,你可以继续批判我,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不要把人家轻易地就打入多少层地狱,这是很不好的一种做法。
主持人:
来,我们听听———
易中天:
很不好!包括我做的一切也不能打入地狱,很不好。
主持人:
好,我们听听李先生。
李先生:
易中天先生为什么火?很简单,跟他名字很有关系,这不知有多少人探讨过你的名字。你刚才也说了,这个易是简易,简易可以当成快餐,但更多的是容易,是因为容易接近的话,那大家肯定愿意去接近。你一个非常高深的锁在十八层门里头那肯定别人不会去接近,这是第二个。第三个是不易的东西,这就是《易经》上的三个概念,通过这个易,更重要这个易,一个日,一个月,两个合在一起,白天是太阳叫如日中天,晚上是月亮叫如月中天,所以你必须要把握两个方面,一个是公众的形象。但一旦做了公众的形象就得有责任,我们所有的学者也好或者大众,我们的观众也好,他们是对文化的爱好者,他们想渴求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什么时候能把我们讲的这个道落实下去,驻乎心中,融化起来,这就完成了你我作为教师的真正的使命。
主持人:
好,谢谢。
我觉得李先生刚才提出了一个特别闪光的字眼,就是“责任”。很多人做过调查,说在易先生的这个粉丝当中,你们的易粉和乙醚的年龄大概在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就非常年轻的一个族群,所以正因为这样的一群年轻人在追捧着您的每天的这种节目,所以他们可能会对责任的苛求也就越大一点,我不知道您对责任,对刚才李先生提出来的这个责任会有什么样的一个看法。
易中天: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品三国是负责任的。
我今天非常感谢《对话》安排了这样一次对话,包括今天跟你们两位的对话。虽然你们是反对我的,只要你说的是自己的真心话,哪怕我不同意你,我也敬重你。但是我们要有一个现代观念,就是我坚决反对你的意见,但我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捍卫你发表反对我意见的权利。
主持人:
说的权利比说什么重要,刚才我们在现场听到的这些质疑可能是您之前听到过很多遍的,在了解了这些质疑之后,我又发现了一个观点。这个观点可能在现在的媒体和网络上并不常见,我把其中的一句话念一下,说易中天是中国最大的知道分子,他肚子里面的干货很多,但仅仅是知道而已。像他这样的评价您能接受吗?
易中天:
现在随便任何人给我任何评价,我都没所谓。
主持人:
因为你无权选择是吗?
易中天:
对啊,但凡我不能改变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关心。
主持人:让它成为一个——
易中天:
对,就让它成为,我能怎么着呢,对不对?你还让我选,我干吗选?我有选择权吗?
主持人:
我今天想把这句话的主人请上台上来,看看您到底是否拥有这样的一个选择权,让我们掌声请出我们今天的——
易中天:
谁啊?
主持人:
神秘嘉宾。
易中天:
谁啊?
主持人:
别着急,王志纲先生。
王先生您好!
王志纲:
您好,您好。
主持人:老乡吗?难道是——
易中天:
没有
王志纲:
他是贵州人。
易中天:
见过,见过。
主持人:
王先生您好。
王志纲:
您好,您好。
主持人:
来,请坐。
其实我也很好奇,说以往王先生从来都是号称他是丙方的,很少会跟别人如此面对面地来交流,但今天为什么会接受节目组的邀请来到现场,担任这样的一个神秘嘉宾?刚才易先生两句,谁啊?谁啊?才把您请出来的,
王志纲:
我首先更正一句,我从来不用炮轰或火烧这种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的用语,这是第一。
主持人:
第一个要做郑重的更正的?
王志纲:
对,更正。但第二个问题,我跟易中天先生在此之前就认识,而且我非常关注易中天。因为我认为他是在中国的知识分子当中比较早一点的,跟社会、跟市场接触的人。从一个圈养动物变成了一个放养动物。
主持人:
易先生有没有听到过王先生从前的这个比喻?圈养动物、放养动物。
易中天:
我听说过他的这个观点,志纲兄说动物有三种。
王志纲:
对。
易中天:
圈养动物、放养动物、野生动物。
王志纲:
对。
易中天:
你刚才说,我是由圈养动物变成了放养动物,不准确。我自己的定位是,偶尔出去打一下野食的圈养动物。
王志纲:
就是,他这个是对的。
主持人:
您觉得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
王志纲:
所以这正是因为他不甘于圈养,还偶尔要出去打一个野食,就被圈里面的人劈头盖脑一阵猛打,主要是这个原因。所以圈外的人对他是全部成了粉丝,所以刚才我为什么说呢,我对易中天感兴趣的是易中天现象。中国的知识分子如此之多,汗牛充栋,为什么只有一个易中天能成为一个不火都不行的现代明星,所以一会儿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易先生。所以正是基于这点,因此我在研究这个问题,因为易中天现在有点像孙悟空,中央电视台这个媒体——
主持人:
您等等,您等等。这个比喻是不是很新鲜的?
易中天:
从来没听说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猪八戒。
王志纲:
不不不。
主持人:
今天把您提拔到,孙悟空的这个行列里了。
王志纲:
中央电视台这个媒体就像火箭一样,送了很多动物到了太空,但是他们都是普通的猴子,只有易中天这个猴精送上去以后一下子成了齐天大圣。
主持人:
送上去之前他就修炼成精了。
王志纲:
他修炼成精的。就说是最后叫啥了,叫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红尘滚滚来,这是第一个我要讲的。
因为刚才大家很多学者都讲了,今天的中国快餐文化、浅薄化,然后红尘滚滚,然后都非常呼唤和渴望有知识的、有文化的人走出来。那么第二个问题,我想再讲两句诗,毛泽东讲的,叫“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清澄万里埃。”希望易中天这个孙猴子,这个孙大圣不辱使命,从猴子变成大圣,把所谓的娱乐文化里面再提升一点档次,使它更加做到雅俗共赏,那么他就站住了。
主持人:
谢谢,这个全新的比喻。
易中天:
我宁可回花果山做猴子。
王志纲:
由不得你了,你现在要么就弼马温,你要么就是陪这个唐三臧去西天取经。
易中天:
其实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现在最想去的地方是高老庄。
王志刚:
那是猪八戒的选择,谁叫你是猴子。
易中天:
对。
主持人:
你一直把他认定为猴子?
王志纲:
他一直说,从前他认定自己是猪八戒,从来没想到——
易中天:
不,现在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主持人:
我们非常理解您的苦衷。王先生,你能理解他的这种苦衷吗?
王志纲:
我能理解一些。
主持人:
理解一些。但是有很多东西可能我还得真的要问他。我们知道王先生原来是做记者出身,而且是资深的记者。今天一上来就说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易先生,这样好了,我暂时交出我的主持权一会儿,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呢?因为之前我看到王先生说,他看到某一位主持人对易先生的采访,问的问题全是非黑即白的问题,实际上最后让提问者很尴尬,然后也没有听到真话。那今天我们把主持权交给您的时候,我们想看一看,您想问的问题是什么?您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问您想要问的问题。
来,大家鼓励一下我们的主持人,王志纲先生。
王志纲:
现在看来我是重操旧业了。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三国志》和《三国》和东汉历史?
易中天:
你要说关注,什么叫关注?我首先问清楚什么叫关注?
王志纲:
那就这么说吧,定义,什么时候把《三国演义》读完了?
易中天:
《三国演义》是吧?《三国演义》读完了应该是小学吧。
王志纲:
小学?
易中天:对。
王志纲:
对了,很有意思。第二个问题,就是说现在你作为博导,你在专业里面有没有专门就是说对三国这个方向?
易中天:
没有,这不是我的专业。
王志纲:
这个就是一种叫啥呢?就是他的爱好,这个叫做业余爱好。
易中天:
不是,叫做流窜,流窜,因为我不是说过了,我是流寇。
王志纲:
对。
易中天:
你不是要挖嘛,我就告诉你,我是反专业主义者。
王志纲:
非常好。
易中天:
所以就带来第二个问题。或者说得难听的,我就是学术上的流寇主义。所以你不要问我,它什么时候成为我专业,它从来不是我的专业。
王志纲:
这也是我对易先生非常感兴趣的。因为易先生的著作除了后面,原来我不知道易先生有三国,因为我当时看到他跟我,我从他身上能吸取营养的,比如《读城记》,比如说谈谈中国人,男人女人这些东西,就从这种通俗的社会学和世俗的角度,的确会品味出很多东西出来,但没想到东边日出西边雨,最后是在易先生并不当一回事的这个行当里面抱得大名,引来整个全中国的毁之、议之、谤之这么一个过程,所以刚才——
易中天:
对不起,我必须纠正,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把它这个行当不当回事,你这个帽子扣上来,我又是不知道挨多少骂声了。
主持人:
所以易先生是非常严谨的,您的提问当中必须——
易中天:
我现在非常警惕。我是非常敬重这个行。
王志纲:
易先生刚才这个提醒和这个灵感反映出什么呢?反映了一个今天的易中天已经不是昨天的易中天了,原来我所接触到的易中天是非常潇洒的一个,而且是放言无忌的一个,就说是未尽之事,就是在这种背景下面,所以才有易先生的一部一部的非常好看的作品。
主持人:
您这句话是激将法吗?让他接下来更加地——
王志纲:
不是,这就是你们中央台作的孽,抱得大名以后,就相当于啥呢?我说这个人生就像一个舞台,聚光灯只有一束,成千上万的人都在里面跳舞,但是99.999%的都是黑暗的舞者,所以很多人都渴望能成为被聚光灯锁定的明星,但最后由于这个历史的转型,突然这束聚光灯一下子打到了易中天先生的身上,他其实一直在跳舞,没想到他跳这个舞姿一下成了流行色,被全社会所广泛接受,那么由此很多议论就出来了,因此就产生了易中天现象。那么在这个背景下面,我为什么对易先生我说我没炮轰他呢,因为我认为他是带有一种必然性,当然也有偶然性,就是可能跟他跳的很好的还有四五个,但是偏偏那个灯移过来的时候打到他了,而且打到他的时候,他那个精彩的探戈正好是表现得最好,最华彩的片断大家看到了,灯不走了,要走的话下面的粉丝一片骂声,不准走,不准走,最后就逼得易中天不断地跳下去,这是一个社会学上非常有趣的一个现象。但是我希望易先生的回答是啥呢?对于你这个,就是说所谓的抱得大名有没有思想准备?
易中天:
没有。
主持人:
没有。那么没有思想准备以后,是不是感到不胜其烦?
易中天:
那肯定的。其实志纲兄刚才说的有一条是深得我心,他就说是一个舞会大家都在跳舞,突然有一个聚光灯打到我身上,我真的真实的感觉就是这样。当时《百家讲坛》邀请我的时候,我的想法非常简单,是头脑简单,不就是换个地方上课吗,就是这样。那么平时我在学校上课就这么上的,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换了件衣服。我现在正在做调整,决定横下一条心来,管他天王老子的邀请,再铁的哥们的关系,我也不接受了。
因此我希望《对话》把我这句话播出去,尽早播出去,太体谅我了。因为我是一个朋友很多的人,我有两个病,你知道吗?一个是哥们义气病,一个是感恩戴德病。凡是以前于我有恩的,帮过我的忙的,那些有情义的,他们出来邀请或者别人委托他们出去邀请,我这脸就拉不下来,原来是秀才人情纸半张,现在我其实就从我自己亲身体会,我觉得这两个东西我要重新思考了。
王志纲:
但是作为易先生这么一种性格的人,性情中人要做到这点非常难。但是问到这个话的目的只是一个,就是希望易先生能成为恒星。因为在此之前,由于这么一个清淡的生活和岁月,使他能够做很多潜下心的研究,以后我担心就是说这个市场,这个吸引力和拉力太大,社会,我们不叫市场,而且身不由己,所以这是我要问的一个潜台词。
主持人:
其实您原来也是报社的记者,后来是以知识分子的身份下海的,是不是曾经也被别人指责为不务正业,有没有这样一段痛苦的记忆,让你今天特别感同身受地要问一系列这样的问题?
王志纲:
规律是相同的,但是强度绝对是天壤之别。如果说易先生是原子弹的话,我只是一枚手榴弹。
主持人:
但是你们的性质一样吗?
王志纲:
性质有相似的地方,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很自豪地告诉易先生,叫做革命自有后来人。我们那一批像老红军一样所承受的指责和打压,绝对不是易先生今天所感受到的,他今天感受到的,无非是一些学术上的争论。我们当时所受到的是道德上的指责,挣大钱去了。
易中天:
一样,一样。
王志纲:
一样吗?
易中天:
一样。
王志刚:
是这样。
而且弃而不舍,而且一家媒体问了,另一家媒体还来问,同病相怜的两个人。而且陈伟鸿在批判他们这样问的时候自己还问了一遍,所以百口莫辩。所以为什么说我理解易先生呢?就讲这么一个道理。
现在回过头来我继续采访吧。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今天的易先生坐在我面前,我的感受是已经开始有点,对于这个所谓的,就说是一种不理解和非议,还有很多不厌其烦,就是非常承受不了的人情,已经感到力不能支了,那么下一步还抗得住?
易中天:
承得住。
王志纲:
还抗得住。
那么今年你才六十岁,你能不能谈谈未来十年还有什么打算。
易中天:
我的信条是做好眼前的事,不要想那么多。
王志纲:
一边走一边唱,好。
结束采访。
主持人:
结束采访之后我要采访您一下。毫无疑问易中天先生现在是文化领域很璀璨的一颗星,我很想问一问王志纲先生,如果我们希望这样的一颗星成为一颗恒星的话,您有什么样的建议给易先生吗?
王志纲:
我认为易先生,今天你们只打开他的一个橱柜,他还有很多橱柜,包括读城,对中国的城市,第二对中国的世俗文化的解读,还有第三由于他特殊的经历,原来是草根,到后来到了庙堂,最后庙堂和草根结合打通,最后有很多感悟,这些东西我希望他这些箱子能够一个一个地打开,那么光这点他起码可以吃到八十岁。但是到了八十岁以后任人评说也许就是恒星了。
主持人:
好,谢谢。
主持人:
刚才我们俩谈论的那么热闹,忘了征求一下易先生的意见,您想不想成为恒星?别我们俩说得那么热闹,你一句话又给我们否定了。
易中天:
我没有想法。
主持人:
就是任人评说?
易中天:
可以。
主持人:
您可以没有想法。
易中天:
我真的不知道我明天干什么,我觉得我现在是一脑门子的官司都对付不过来。我没有志纲兄那样的战略眼光,我也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我是一个没有远大理想的人,而且我是一个不主张远大理想的人。我就主张踏踏实实做一点,眼前能够做的,自己想做的,能做的事情,做一点算一点,做到哪儿算哪儿。
主持人:
今天很多人都说易中天先生很火,您希望自己火多久?
易中天:
我就没有希望火过,因此不存在希望火多久的问题。前不久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说,你小子现在很得意,等你失意的时候你来找我,我有办法救你。我说谢谢你,我不会有失意的时候。他说你别太狂了,太狂妄。我说我不是狂妄,因为我就没有意,何来的失意呢?
主持人:
看来在得意和失意之间,易先生永远都会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我们特别感谢易先生来到《对话》的现场,谢谢您,再见,谢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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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红尘滚滚来——王志纲谈易中天现象
编者:中央电视台王志纲与易中天的对话已经播出,但不少朋友认为没有谈透。由于电视节目的局限性,难免形式大于内容,现将王志纲看易中天现象的几次谈话整理成文字,作为一个补充。
王志纲/文
最近中央电视台邀请我谈谈易中天现象,我的第一反应像是遇到了一个关公战秦琼的故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在一个“恶搞”成为时尚的时代,在一个草根都可以不择手段一夜成名的时代,修炼多年的易先生异军突起成为超男,自然也就显得不足为怪了。只是他的成名来得过于突然,有点像在花果山的孙猴子,被火箭送上了外太空,摇身一变成了齐天大圣,无所不能了。
易中天为什么会火?首先有他的时代背景
“恶搞”成为时尚
他应该感谢这个时代,我称之为庶民狂欢的时代。在这个年代,易先生将三国变成“易味”的一根萝卜,调成了符合大众口味的一锅萝卜肉汤,立即就受到了热烈的追捧,一经端上中央电视台这个餐桌,再经过媒体的几轮炒作更是成了超女之后的超男,人气指数攀升。成名的同时自然利随之而来,过去十几年孤影清灯下写的数本不太被注意的书,随着“易中天品三国”也成了畅销书。看到易先生太火,自然有了责难之声,说他媚俗,可他并不回避,回答说:“我的节目原本是根大萝卜。萝卜的特点是:草根,多少有些营养,怎么吃都行,什么人都能吃,说得好听就叫‘雅俗共赏’。这根萝卜在肉锅里煮过,现在端了出来。有人说好吃,有人说不好吃,有人只吃到萝卜,有人品出了肉味,都很正常。如果不喜欢,完全可以改吃别的(摘自易中天新浪博客,‘答媒体’一文)”。多少有点我是俗人我怕谁的意味。也倒是,在这样一个“恶搞”成为时尚的年代,易中天对“三国”的品评,只能算是最温和的一种“恶搞”了。
为什么种种“恶搞”受到大众的追捧,能够引起轰动,成为一种时尚?因为现在“上帝”不在了、主义没有了、权威被打倒了。在信仰缺失的同时,伴随着财富滚滚,拜金主义横行,价值观的多元化、自我意识的觉醒甚至放大、传统的颠覆、美丑的颠倒,廉耻定义的改写……,禁锢一经打开,庶民狂欢。
出名的欲望使人疯狂
一切来的太快,榜样的力量无穷。“梦想成真”的召唤,草根英雄的辈出,速成名人的示范、搅起了无数凡夫俗子们成名的欲望。而在市场经济为主导的社会,成名就意味着发财,正如马太效应——让富有的更富有,贫穷的更贫穷。因为舞台是巨大的,只有在聚光灯下的舞者才会受到关注。易中天在这之前也一直在跳,只是这次当聚光灯扫到他时,他跳得格外精彩,以至灯光定格在他身上,想移开粉丝们都不答应了。
为了争夺聚光灯,人的两面性就表现出来了。大家都想出名,聚光灯有限,怎么在芸芸众生中突显出来?靠坚持不懈地努力?成本太高,几率太小;与已有的名人拼实力,抢地盘,难度太大,要求太高。而前面无数成功者的经验却告诉人们,颠覆原有的游戏规则,不按牌理出牌,反而容易奏效。而不择手段,出一些常人不齿的奇招怪术,至少也可以短时间吸引大众的眼球。于是,芙蓉姐姐出来了,用下肢写作的木子美出来了,还有一些裸体美女作家,她们都选择用一种极而言之的方式,来获取名声,包括暴露自己的隐私。
心理失衡导致逆反
但是,毕竟一夜成名的梯子攀上去的人不多,更多的人除了羡慕的份,只能是愤恨,心理失衡导致逆反。认为这些名人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一边推波助澜,心里又不屑,有人会觉得有些名人以前还不如我呢,有些人原来还不是坑蒙拐骗之徒,现在不也成了名人,有什么了不起!于是,沉默的大多数不再沉默,挑战原有的名人,发泄对权威的不满,将长期占据聚光灯的人赶下台,占马太效应另一端的大多数必然是拍手称快。“恶搞”这个在特殊时期孕育的怪胎有了成长的温床,因为它有广阔的群众基础,炒做的空间和市场。
网络能量无限放大
如果说,在“恶搞”这个词诞生只前,近似的做法还相当原始,效力也有限,比如漫画,属于幽默,一笑了之,杀伤力不大;大字报太极端,反而易引起反感也不易传播;但是自网络产生以后,这种恶搞的能量就被无限地放大了。因为恶搞像温疫和非典通过网络,爆炸般地传播,又有如前所说广泛的社会基础,能够迅速地引起共鸣,恶搞者本身不仅没有风险,反而成了明星,带来了经济价值。一花引来万花开,自然会有更多人也希望用这种手段成名。
憎人富贵嫌人贫,你富贵我恨你,你贫穷我嫌弃你,这种普遍心理,在今天被充分放大了。而当这种情绪在网络上蔓延和扩散,比贴大字报还可怕。因为人们是隐身在网后的,可以在网上随地大小便,不受约束和制裁。
道德约束成为真空
礼制君子、法制小人,无为而治治圣人。孔老夫子说,君子慎独,说的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能够保持良好的操守,才是君子。但现在君子难求,小人当道,而网络又给这种小人意识,小人行为,付赢不付亏,随地大小便不受处罚的人提供了一个广阔的空间,使得人类的劣根性得到了极大的张扬,而这种张扬又形成了一种社会基础和消费基础,而谁迎合这种社会基础和消费基础谁就可能获利,恶搞越演越烈,就是这么来的。
冯小刚排了一个《夜宴》,有个女替身演员在影片里有裸体镜头,她出书借用冯小刚的书名——《我把青春献给你》,将自己的书起名为《我把青春献给谁?》,封面就是以她的裸体作为背景。
人们为了出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冯小刚可以骂她,但倒过来人家也可以骂你。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摔在沙滩上。到处是这样的现象。这一切都弥漫和充斥着对权威对神圣的不满和不屑。
人们一边在造神,在追星,要成为粉丝,一边要倒神,因为他们骨子里对神不屑,尤其是名利泡沫化的时代,似乎成名并不难。在谁都有可能一夜成名的时代,一夜身败名裂也就是正常的了。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嘛。
快餐文化助长了社会的浅薄化
恶搞成风,媒体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大众是媒体的衣食父母,在一个消费至上的时代,投其所好是最简单的赢利模式。挑动群众斗群众,制造矛盾和焦点,提升收视率、点击率是媒体的惯用手法。本来媒体的功能除了对大众的满足,还有教化,但在市场经济下,后者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谁还愿意花大功夫去做。
正如孔老夫子当年那样,面对礼崩乐溃的局面奔走于六国,四处宣讲,常被作为嘲笑的对象,在世时生活十分惨淡。他的辉煌只是在其身后,统治帝王们为了重建礼仪,才将其从故纸堆中捧了出来,成为大成至圣先师。
他在世时成为丧家之犬,陈国断粮,三月不知肉之味,生活无着,只能靠带徒弟教书换取一条干肉。在大的潮流下,一般人只能是随波逐流,偶尔有一两个人想发出一点正常的声音,也被骂得一塌糊涂。包括刘宗德,前文化部长,刚说了一点超女的不是,整个污泥浊水,铺天盖地而来,于是,他缩回去了。因此也出现圆滑的人,王蒙、刘心武者流,这些人都在迎合。媚俗不是单个现象,而是一个大的背景,在这个大背景下,产生易中天现象是很正常的。
本来《三国》、《水浒》、《红楼梦》作为名著,在中国有崇高的地位,不管是说书,《三国演义》电视剧,都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对所谓正面人物的忠义加以赞叹,对所谓奸臣给予鞭挞。尽管它只是正史时代的一本小说,但其起码体现了中国文化的一个传统和魂魄。像水浒里面,刘欢的好汉歌,“你有我有大家有……”,有一种气势。这个时候,易中天现象出现了,有了另一种不同的解读方式,相当于向传统和权威挑战。而现在不是时兴恶搞嘛,不是对正统的东西不屑嘛,这种以通俗和商业化的语言谈三国的方式,果然迎合了大众的喜好,叫好声一片。随即媒体又是一通搅和,和时尚挂上钩了。正好迎合了这个时代的消费主流。
大众呼唤精神回归
大众一方面对“恶搞”报以快意的掌声,起哄和推波助澜,对板着面孔的说教和所谓的正统嗤之以鼻,但背后对那些浅薄和低俗的明星实际也很厌烦,他们只不过是大众发泄对现实不满,弥补精神空虚的道具和木偶,因为这些木偶尽管显得愚蠢和可笑,但毕竟他们摘下了人格面具,比起一些道貌岸然者可爱。在这种精神极度空虚和饥渴的状态下,突然有一个身居庙堂的人跳入凡尘,用大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寓教于乐,谈历史、品名著、分析人性、与现实生活结合起来,以古喻今,以今论古,让男女老幼听得很过瘾,拍手称快。先是被故事吸引,之后变为对易教授的崇拜,庶民们似乎找到了精神导师。谁说庶民狂欢都是低俗的,大众也向往高品位的东西嘛。
这是一个悖论,在学术界指责易中天不严肃、媚俗的同时,大众反而觉得正在追随文化,接近高雅。因为这毕竟比一直以来吸引着大众眼球的众姐姐们和形形色色的恶搞高雅得多。
易中天会火,除了客观原因,还有他的个人因素
我是草根我怕谁
前天,我看中央台易中天与王志的对话,王志有意提出刁钻的问题,有点咄咄逼人,但被易中天这个老江湖的一套太极掌顶回去了。你说我满嘴跑火车,有辱斯文,我拿出一付我是草根我怕谁的架势,搞得问话者自己反而很尴尬。易中天说起来还真算是草根英雄,算是没按传统轨迹“混迹”到学者队伍中的,作为中学老师他在新疆教了多年书。错过了上大学,直接报考研究生,进入了学者圈。加之他自称反专业,称自己是学术上的“流寇”,涉猎学科颇杂,而身为圈养动物,又时常到圈外打野食,自然不被圈内的人引为同类。赶上这么个庶民狂欢的大时代,他比起科班出身的学者更加如鱼得水。就像王朔颠覆了小说原本高雅的语境,“我是流氓我怕谁”。这样的人闯入学者圈,砸碎了贞洁牌坊,你说我庸俗,我本来就是俗人。这一来反而搞得学究们没有办法了。这实际上也是“恶搞”,对正统的一种“恶搞”。
这种人不是书斋里面的呆子,实际是披着羊皮的狼,皮是学者,但出身江湖。他们不把别人当回事,也不会把自己看得很神圣。但他们吻合了社会的潮流。关公战秦琼,看起来不相关的东西,根本就扯不到一起的东西,他硬是把它扯到一起来了。
讲到三国故事的时候,刘备成了老板,诸葛亮,刘、关、张成了职业经理人。用现实的人情世故,演绎古代的忠义故事,通俗易懂。所以尽管有人说“易中天‘歪品’三国,把严肃的事情变得娱乐化、庸俗化、粗俗化(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葛红兵文)。”也不得不承认易中天对普及三国做出了巨大贡献。
有很多的野史,也有很多所谓的正史,他把真真假假地穿插在一起,说他讲史,学者批评他不够严肃,但说他是在说书,他一再声明他很严肃,讲地是三国志而非三国演义。正史拿它没办法。小说家对他也没脾气。正如贾雨村言,真个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有的时候他用三国志来考证,你觉得他还很严谨,有时候他又用现代商业语言去讲述,似乎不严肃。但你不得不佩服他的确讲得深入浅出,游刃有余。与说书者比,他显然是学者,在学者眼里,他又是江湖。就好像陈毅有次骂人所说的一样,武人里面我是文人,文人里面我是武人,奈我如何!?说我打仗不行,我还懂写诗,你们写不了;说我诗不行?但我是能打仗的诗人,谁人能比?比如说郭沫若,你打过仗吗?所以这种两栖动物的确有他的优势,这是第一个特点。
叙述方式的变革
第二个特点,他的叙述方式符合读图时代的市井要求。特别是通过电视这种最直接的大众传媒,他在讲的时候,经常伴随着即兴表演,那些博导们在讲台上一个个是师道尊严,正经危坐,但这仁兄把这一点给打破了。经常是比比划划,讲到汉朝的一个礼仪避席,为了听众能理解,竟然当场做起示范,面对听众跪在讲台前。播出后粉丝们倒是更敬佩他了,但是同行们却指责他有失体统,像什么样子,老师讲课怎么可以当堂下跪呢。师道尊严也没有了。
这样的小品在易中天的讲堂上不少,正好符合了读图时代人们直观的、近距离接触的需求,以及人们对权威和神圣的不屑。一下把演讲者与大众的距离给拉近了。从这点来说老易揣摩透了消费心理。这跟他的江湖出身有很大的关系。
形式新,但口才也很关键。很多有分量的学者,到了电视台表现力不行,学问深、文章写得很漂亮,但上电视他就不行。现在电视是最有效的大众传播工具,可以将课堂放大到无限。但电视对人的综合要求很高。在国外那些所谓的政客们,为了能够在电视前博取民心,拉选票,那简直是无所不用其及。但电视又是一种可以做假的艺术。所以有许多包装,包括在中央电视台里面,讲了一半停下来,重来,然后剪辑包装。易中天是天才的最适合在电视面前表现自己的人。这也是他能够成为齐天大圣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他的语言风格最适合在电视面前表现。
寓教于乐娱乐百姓
这个栏目炒热以后,我还真注意看了另外一些讲座者,口才虽然都不错,但效果却没有他这么好。做不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因为他们所讲的,基本上不是像说书,就是像上历史课。都只能是讲原始内容。没有人能像易中天这样敢于发挥,敢于以古喻今,敢于今古结合,标新立异。他说诸葛亮唱的是卡拉OK,曹操其实很可爱,关羽应该当爱神,把老百姓给逗乐了。不少粉丝说“他让我们笑,我们就喜欢他。”
现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什么严肃的、有深度的话题能够引起大众的兴趣,要想做大众市场,而不是一部分人的小众市场,就必须通俗化、娱乐化。你看,从水煮三国的走红,到孙悟空是个好员工,到猪八戒以及超女超男,所谓的芙蓉姐姐,这些都是在给他作铺垫。毕竟是中央台这种强势媒体,而且是一种神圣的学术论坛,只要稍微加一些幽默和娱乐的成分,效果就大不一样。学术+娱乐作为燃料,电视这个火箭,直接把孙猴子发射到了太空,一下子成了齐天大圣!接受万人朝拜了。易中天现象是这十几年的中国的这种不屑、恶搞、马太效应、浮躁、对一夜成名的渴望以及娱乐化的一次终结性暴发。使得易教授数载耕耘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易中天本人成了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也是一种文化现象。这就是探讨易中天现象的价值。
知道分子成了超男
易中天是中国最大的知道分子。这是一个知道分子时代。当时我提出知道分子。是相对于知识分子而言的,知识分子是什么意思呢?有知,有识。知——知道,识——见识,但现在出现一大批知道分子。肚子里面的干货很多,但仅仅是知道而已。但《新周刊》接过这个词,搞拧了它的原意,变成知识分子的精英了,由此还评中国十大知道分子,把知道分子变成了超男。由此把这个称号打响了。成了一个新锐、时尚的称号。如果说女性靠色像博取名声,那超男比拼的就是头脑了。
那一年《新周刊》评知道分子的时候,易中天曾经也希望入选,但由于名气还不大,他们把这个称号给了王鲁湘。现在易中天这么火,应该有资格作知道分子了。
按照这个标准,什么叫知道分子呢?可谓是,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知识分子给人家的感觉总是比较呆,俗称书呆子嘛。而知道分子则不然。就易中天来说,前半段的时候在基层,跟江湖人士,三教九流打交道多,知道社会是怎么回事;后半段作为大学老师,呆在高楼深院里,也了解了学问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做学问,不是只关注书本的知识,更注意考察社会。有江湖经历,再做学问,就不会只是书呆子,而达到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境界。这种知识就不仅只是一种书本的知识,还有江湖世故在里面。
时世造英雄
这是一个特殊的时代,造就了易中天这个知道分子的典型。一个特殊的时代造就了一种特殊的现象。如果在平顺的年代不可能这么多东西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表现出来。
时世造就了他。由于他前半生的江湖阅历,加之在高楼里面关闭的时间不是很长,得以脚跨学术和社会两头,这从他写书的类型:《闲话中国人》、《中国的男人和女人》、《读城记》……,可见一斑。独特的经历使他更能在分析人性这个方面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具有这种特殊的叙述方式。
正好遇上了这个大时代,恶搞、超女、关公战秦琼,中央台也参与这种行情,这么多人放出去没有出大名,刘心武出了点名,当时人们都觉得不得了了,易中天一出来,比刘心武更加厉害。这些榜样给还在象牙宝塔中的人以启示,唤起文人千百万!真正成了易中天现象了。
时代的火箭,把孙猴子送上了太空,原来他只是花果山的猴王,火箭把它送上天后成了万民敬慕的齐天大圣。
一下子那么出名,搞得很多文人很不服气,你不服气也没办法,因为它是一种现象。这个火箭也送过很多人上天,包括百家讲堂的那一批人,为什么你们没有出名,而易中天就出名了?因为那些被送上天的是猴子,不是那个得了道的猴精。这个猴子会七十二变,在上天之前,它已经炼出功夫了,可以大闹天空,这就是他能够变成齐天大圣的原因。
这只是一个现象,隔两年它也许会翻过这一页。但是,他会作为一个符号被记录下来,当人们讲到昨天的时候,八十年代有个王朔。九十年代有个张艺谋。两千年以后冒出了一个易中天。包括我说的余秋雨现象,左手扶得美人回,右手抱得财富归,别人当然要对你有意见。
全民娱乐时代的祭司
易中天是全民娱乐时代的一个祭司,祭司它是有学问的,它很神圣的,很庄严,但祭司居然来给全民娱乐活动当祭司,所以它就成名了。本来祭司是在高楼深院里,他是经典的,但当人们都不出来的时候,易中天作为代表出来了,一下子就赋予了这种庶民的狂欢一种庄严感和神圣感,同时庶民的热情,又把祭司给捧上了天。它就获得了这么一个祭司的权力。
本来学术是要过那种孤影清灯的生活,但现在却获得了群众的拥戴,学术超男就是这么来的。包括后面粉丝吵吵:嫁人要嫁易中天!本身就是一种炒做,一种娱乐化的语言。
一边是庶民的狂欢,另一边在呼唤一种仪式和相对权威的认可,而易中天这个由江湖进入学术界的人,他有这个胆量,也有这个才华,他懂得庶民的语言。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本来就是草根,他不怕,他只不过是半路出家去当祭司的。那些生来就做祭司的人要坚守本分。易中天本来就是半路进去的,就像孙悟空一样。
有人说,为什么易中天选择“三国”,刘新武要选择“红楼”,如果他讲佛教,他不一定能上天。一来他们选择的是他本来就擅长的,感兴趣的,二来还是要选既权威又大众化的题材,如此才能引起关注。刘心武选了红楼梦。易中天是对东汉历史和三国这一块感兴趣,因为其中角色的角逐,斗智斗勇,权谋和勾心斗角最为丰富,这正是时下陷入滚滚红尘中的现代人最为困惑,也最感兴趣的话题。
这种特殊的年代使易中天有这种特殊的经历,形成了这种特殊的知识结构和叙述方式,他虽不是一个十分严谨的学者,但他也不是一个教条的学者。他是老江湖混进学术圈,乱拳打死老师傅。一遇到合适的井喷机会,他想不火都不行。
玉宇澄清万里埃
看易中天现象,横看成岭侧成峰,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管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但换个角度大家都觉得很新鲜,因为过去还没有从这种角度去欣赏过。我们不要简单地用好或者坏来评判。要分析它背后的东西。所以我说,今日欢呼孙大圣,只因红尘滚滚来。
易中天现象既是滚滚红尘的产物,也是滚滚红尘的克星,他使得日益庸俗和浅薄的大众娱乐增加了知识含量,把大众关注的焦点开始向文化转移。更重要地是,他不经意间,为象牙宝塔和大众之间搭建了一个桥梁,也许在大众传媒上开辟一条学术与市井结合的新路。不仅余秋雨先生不再孤独,终于有了易中天这么个战友,示范效应也许会促使更多的学者走出象牙宝塔,与大众传媒相结合,创造出受大众欢迎的文化新形态、新样式,丰富大众的精神生活,让大众脱离红尘。如果能出现这样的局面,真倒是“金猴奋起前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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