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境》(刘继明著,作家出版社西元2016.6出版)在“改开”至今的“文学界”中,属于非“主流”小说——它不是那类否定中共革命和新中国前三十年的“伤痕文学”,不是那类为丑化公有制、美化私有制而鼓吹的“改革文学”,也不是那类垂涎膜拜于“资本的力量”的“资本文学”,当然更不是那类把否定革命、鼓吹反动腐朽与淫秽暴露癖掺杂在一起的“色情文学”(比如《白鹿原》、《丰乳肥臀》等)。对《人境》,笔者以为不妨称之为“人境文学”,其内容涵盖平凡、美善、勤奋、忧思、彷徨、抗争、失败、坚守等等。
结构独特是《人境》引人注目的一点:它分为两个部份,前一部份讲述刑满释放后的马垃回家乡农村尝试农业生产的故事,后一部份讲述大学教授慕容秋在学校里、在学术界和在城市生活中的故事。而这两个部份,既有外在的关系,又有内在的联系:外在的关系是,在马垃少年时期,慕容秋曾作为“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到马垃家乡神皇洲村插队,她当时是马垃的“慕容姐姐”,并与马垃的哥哥马坷产生了深挚的恋情,这些成为马垃的人生根基的一部份;内在的联系是,马垃和慕容秋经历了“改革开放新时代”的随波沉浮,心底仍然保持着“改开”前那个纷繁复杂的革命激情年代的真善美内核,而成长于毛泽东时代、公而忘私、为抢救集体财产献出了生命的马坷,就是马垃和慕容秋之间的精神纽带。
读这部小说,笔者不由联想到了陶渊明的那四句诗: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
笔者感觉,小说中主人公马垃和慕容秋两人的形象塑造,某些方面借鉴了这四句诗的意蕴。书中曾写到马垃决定回神皇洲定居时说“田园将芜胡不归”,还几次写他周围的人把他戏称为“陶渊明”,而慕容秋在周围颇有点儿营营苟苟的高校工作环境和城市生活中,坚决“不合时宜”,隐隐然像是“大隐隐于市”。浅表地说,马垃和慕容秋似乎有陶渊明的气质(马垃似乎还与《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列文也有些许相似之处)。
不过,本质上说,马垃和慕容秋不是陶渊明(也不是列文)。马垃回到神皇洲村种果树,办“同心合作社”,组织被农村基层权力机构漠视的一盘散沙般的村民抗击洪水,引导和挽救青年;慕容秋规避并努力反对高校和学术界的庸俗、自利、无益于国家社会的风气,坚持要出淤泥而不染,同情并尝试帮助“改革”中正在失去工厂的工人们。虽然马垃和慕容秋都失败了——他们情状不同的失败,其根底里都是失败于资本买办与政治变异合流而成的强大势力,但是,失败后,马垃仍然坚守在自己的神皇洲思索新的行动方向,慕容秋则要“回到那座曾经生活和劳动过的村庄”神皇洲进行“真正意义上的田野调查”,他们精神上没有失败,不会成为“看破红尘”的“隐者”。
马垃和慕容秋之所以不会成为陶渊明式的“隐者”,其精神根基奠定于新中国前三十年的那个时代。小说中曾反复提到作为背景的那个时代,比如:
马垃在自己的回思书稿中说到当年插队时的慕容秋:“慕容姐姐……为整个神皇洲带来了青春和美。这种美不只属于某个人,而是属于所有人和那个时代的。”
重回神皇洲的慕容秋在马坷墓前自思自语:“你的个人品质和那个时代的一切要素造就了你。我们经历的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包括你,坷子,也已经被人们遗忘,甚至被越来越多的人当成不可理喻的傻瓜。只有在我心中,你永远那么英气勃勃,公而忘私,富于理想……”
马坷救火牺牲两个月后,毛主席逝世,不久,知青们陆续离开神皇洲回城了,年少的马垃“觉得村子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一个时代结束了。”
的确,那个时代结束了,过去了,但是,它在许许多多马垃和慕容秋心地上播下了种子,这使他们的精神田野在经历了污泥浊水的冲击后,终将萌发出新的美丽秧苗。
马垃和慕容秋“结庐”在“改开”后的社会潮流中,面对这种潮流,他们是不苟合的,是“心远”的。他们“心远”何方?是他们青春年少时的那个时代。他们不是要简单地回到过去的那个时代,而是试图在继承发展那个时代美好精神内核的基础上,在新的情况下,探寻和践行走向人类社会公平正义美好发展目标的道路。这是人类社会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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