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大院
汉字999
几帧短暂的片断里,每个出现面前的大人们都需要仰望,而那些男男女女的脸也在伟岸的身躯上方向童年俯瞰,令孩童心生一种深深地羡慕和力量悬殊的胆怯,如果“伟岸”和颜悦色地俯下身亲切地用手拍拍小脸蛋,说声这孩子真乖,能让孩童感到亲切和善意;如果“伟岸”勃然变色喝斥一声,小孩的方寸会马上大乱,哆嗦地逃离大人所怒斥的“捣蛋”举动,然后畏惧地望着“伟岸”。小孩有自己不可逾越的世界,学习生活——难免越轨、大人伟岸的身躯和力量都是他不可逾越的,不记得开始记事的我,那个几十年前不满四岁的童年是否渴望大人的理解,但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小的自己望着大人们曾闪过的模糊印记。在许多人的追忆里,关于童年生活的文字大都跳过当时的差距感而去直接描述金子般的记忆,其实我的金色记忆不比别人少,最起码比两个哥哥多,因为他俩都被父母送到了托儿所而我却一直生活在父母和外祖母身边,可以说我得到的亲情呵护会更多些,但是我还是在这开篇的文字里,写出了伟岸般的大人给孩童心里留下的和颜悦色和勃然变色的印象,那是孩童时代个别心理活动的写照,我相信是浓浓的亲情给了当时的我以细心体察,否则我就不会以自认为健康的心态直笔陈述了。
大院的景物特别是更加高大的青砖瓦房倒使孩童少了牵挂,大概它们没有长长的手臂和手掌,不会冷不丁地狠狠痛击自己的屁股吧!它们永远循规蹈矩的卧在原来的地方,随着时辰和天气的变化,给小孩展示不同的颜色、姿态。
记得家属院西边有个非常大的土操场,操场东面是家属区,一排排瓦房呈东西走向排列,在操场和住宅区之间有条路,顺着路向北走下去就是家属院的大门。从操场向西看,一排排瓦房像头戴红色盔帽、面容青朗的武士。这些瓦房有多少,瓦房脚下盘伏的许多小径如何连环衔接至今还是笔糊涂账。有时玩在操场偶然朝瓦房的方向望,便在纯净如洗的天空和阳光下,看到一个个亲和安详、高大挺拔的身姿和头顶上泛着光的鱼鳞般的红色瓦顶。由于家所在的那排房子正好居于中间位置,还由于我经常顺着它和它对面瓦房之间的那条宽宽的土路回家,那排瓦房那条土路就比别的房子、别的房子之间的土路更熟悉更亲切更显目,那里的砖墙门窗,家对面房子的背影,和家这排房子凸出来的几间冒着炊烟的厨房,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恍惚记得门窗剥落的绿漆割得手麻酥酥的感觉,记得夜晚借着月光和几位小朋友听一位大哥哥讲故事,依稀看到最东头那间厨房里外祖母忙碌做饭的身影;就由房子想到家,懵懂的知道,红瓦顶下有一层报纸糊的屋顶,那是父亲和几位大人糊的,心里还映着白灰粉刷的白色墙壁围起的两间房子,围起的遮挡风雪庇护自己的家,靠外间的房子摆着散发我体香的床铺,和零零杂杂的什物,这些印象在孩童的心里并不清晰,但是能朦胧地感觉到,那是温馨无比的感觉。
那时,家和院落好像是世界的中心。
有几次由大人领着离开大院。到处是陌生的房子,迎面走来的人款款而行或许还有笑容,但陌生的走和陌生的面孔,让孩童感到新奇和茫然,茫然于宽阔的街道不知道通向何方。总之,陌生的房子、陌生的行人、陌生的街道像个迷局,甚至天空和太阳也掺和其中,使孩童更紧地攥住大人的手,在柔软宽厚的温度里回归快乐,扬着脸,承受蓝天街道房屋拂来的无边无际的新鲜影像、光线和气息。
总的来说,街道是让孩童戒备的地方。记得一个下午,我和一位小伙伴站在一个丁字街口的横和竖交界的拐弯处,怎么走出家院怎么来到这个街头的,全无一点印象,记忆里的印象是从街口开始的。现在想来,在此之前我俩可能已在大街盘恒多时,可能五颜六色的商店橱窗让两个幼稚寡闻的孩童忘记了一切,沿着街道一路走来一路看来,当想起家,想到该回家时才发现家已迷失了,不知迷失在人流和崎岖街区背后的哪个地方,于是,那个街口就成为我俩开始向家眺望也是最后发现徒劳无望的地方,我想心中的不安大概开始于此前,但真正的焦虑开始于这个地方,可能焦虑极大刺激了记忆,使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我看到我和小伙伴站在一个巨大阴影下的人行道上,人行道从脚下向前延伸,形成一个很大的泛着青暗透明颜色的弧线,弧线外的丁字形马路上洒满了阳光,对面的房屋墙壁也在远处熠熠生辉,身旁却有高大的人走过,置身让家不知消失何处的陌生景象中,心惶惶的。因为事态还没有严重到让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号啕大哭的地步,就茫然地望前方,当时想只怕黑夜才可以撬开自己的哭声吧,现在,阳光和行人好像堵着自己的嘴,现在依然搜索到当时茫然的不好意思开口的心绪,自然,那种心绪也是很模糊的,幸好这段时间并不太长,就看见家属院里的一位阿姨从前方人丛中闪出身来,平常对阿姨并不熟知却比较熟悉,可是,此刻却是最最熟知的了。看见阿姨的那一刻,她正好看着我俩,依稀记得当时阿姨身穿浅色上衣灰色裤子,远处阳光中的街景衬托着她那高挑的身子,她那双好看的眼睛由于吃惊睁得老大,随即就疾步向我俩走来,祥云般地俯视着我俩,抚着我俩的头和蔼地问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记得我俩是怎样应答的。现在似乎能看到她领着我和伙伴回家的背景,但是,遗憾的是,随着悬空的心安稳下来,记忆也很快丢失了,以至回到家的情景没留下一丁点。
说来也怪,事后从来没有后怕过,就是说从来没有假设过,假设不碰见阿姨会有什么严重后果。这是时常发生拐卖妇女儿童事件社会里的人不可理解的,我现在就为几十年前丢失了后怕“常态”心理的我和家人纳闷,为什么就不后怕呢?后来还是目前非常时髦的换位思考法帮忙解开了疑惑,原来,此社会环境和彼社会环境的质量是完全不同的,我小时候的社会是一个风气优良的环境,大人们根本不会防贼似地跟着上学放学的孩子跑,也就不会给孩子灌输人贩子之类的恐怖消息,假如真丢失了也会有好心人收留并送回家。所以,当时的走失并没有先让父母感到恐怖异常,然后不厌其烦地用恐怖的故事泯灭孩子再次不小心走出家园的可能。正如我站在十字街头由于焦虑记忆顿然打开一样,如果回家后家人的反应异常强烈,那么我的记忆不该不打开。
但是,那次经历还是在心里刻了一道痕迹,自此,大院外面的世界在心里被推搡到边缘地带。这种感觉很深,站在野草覆脚的院墙前,抬头仰望墙头,看到塔形的青砖墙头上面或蓝或灰的天空,马上会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赶快回过头,飞跑着回到操场的中心,回到小伙伴的行列,继续无拘无束地追逐、打闹和玩过过家之类的游戏。
(二)雨天,门帘的童趣
汉字999
家门前是一条宽土路,路对面是对面房屋的后墙。
记得下雨时,身子裹着棉被扒在大床旁边的玻璃窗向外张望,天空是一片灰色,发着迷蒙的亮,近处远处的房顶上,红瓦楞一条条黑黑的印子更加清晰,发亮的雨水洗净了瓦又顺着瓦脊向下流,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响,远处近处的滴答声汇成一片,终于像美妙的童话诗。下班时间到了,空旷的院落不再平静,看不清是叔叔还是阿姨穿着宽大的雨衣骑着自行车从家门前慢悠悠地滑过,接着看到一辆熟悉的永久牌自行车向家门驶来,知道是父亲回来了,就发出欢快声,看着父亲将自行车锁在厨房的屋檐下,然后提起绿色胶皮雨衣的衣襟和帽檐分别抖一抖雨水,伸腿将一脚泥蹭在门口水泥台阶的棱角上,这才走进家门。不一会看见母亲打着油布伞向家走来,到处是水泽,湿亮泥泞的路面映着瓦房和绿树的倒影,母亲款款地行进,很快来到家门前的台阶前,蹭一蹭鞋底泥,走上和家门平行的那级台阶,返身朝外将雨伞合上甩几下,这才进家门。一天下来,家门两级台阶的棱角挂满了泥月牙,站在家门探身向别人家的台阶看,家家都一样。
记得下雨天外祖母是不容许我到外面去的,床就成了娱乐世界,将原来放在墙根的枕头倒过来放在床沿,望着外面的雨天和雨天里青墨色的远景和近处湿淋淋的房子柳树,在被窝里痛快得直打激灵,时间久了就无聊起来,就想着将什么新鲜的令人愉快的东西一股脑地收入被窝,想起什么就光着身子下地去拿,为避免厨房里忙碌的外祖母责备,就悄悄地床上床下窜,一会儿枕头边就有了几本小人书积木和纸片。躺在被窝里,像拥有了一个王国那么愉快,惬意地看小人书,或者爬起来坐下,头顶被窝在床铺上搭积木,叠纸飞机纸三角板纸五角星。五角星的叠法全然忘了,记得妈妈教会自己了!可是此刻却颠三倒四地找不着北,就气恼地将纸片揉撕一气扔在一边。看腻了玩腻了,大门附近留下的脚印开始引起兴趣,就紧裹着被窝只露着头,爬在床沿看,门前密集的脚印先踏出一小片水渍,随着脚印减少,一个个印渍渐渐清晰地印在地上,笨拙地往房间里爬。那是个水泥地面和叠印其上的湿脚印也让人兴趣盎然的年岁。
家的大门也有本故事,因为我的床铺在外屋,一不小心就将大院、家门、门帘的印象小电影一样地留在了脑海,经管是断断续续的片断。相比较,现在楼房楼洞里的家门就像藏在深宫大院内的一扇门,门一开一合,无外乎是曲径送来的幽光。而孩童时,大院、家门却是坦荡相对,晴天推开门,外面的新鲜空气、和煦的阳光就拥抱了自己;如果是雨天,打开门就像站在了军舰甲板上,凉风嗖嗖,雨点如珠,近前远方雨点溅起一层青雾,水溪在湿泞的大地上漫流,不由得开忙关上门,隔着窗户向外张望。
大人要求我中午必须睡午觉,有时并没有瞌睡,但迫于无奈只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倦了就蔫蔫地睡去。夏天时一般不关门,恹恹的张望中,发觉家门口挂着的门帘怪有意思的,在瞌睡袭上心头之前就观察它,门帘随着时辰和天气的变化改变着颜色,忽而变亮忽而变暗,忽而变暖忽而变灰;没有人和风挑动门帘时,门帘就沉浸在午日的昏昏欲睡中,而当被人挑起或者被风刮起,它就像机灵地苏醒,给房内带进一股风,看见门帘张开的一瞬间小伙伴和邻居大妈们走动的身影。这和直接身临院子有着另外的趣味。如果门帘和四周静谧的环境一样安静,门帘外偶然响起的脚步声,一高一低的对话,自行车轮的转动声,车铃的叮当声甚至一声咳嗽,就像淆惑中风奏响的轻音乐,给人难言的妙趣。也就注意了夜晚的门帘,外面一片漆黑,家里灯光通明,门帘劳累了一天被挂在门角,似乎和人一样等待熄灯时刻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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