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剧中的梵高,我也会同样地选择死。
其实按照剧本里所设定的梵高的遭遇,从逻辑上看,他不得不死。毫无疑问,剧中的梵高是把理想追求看得高于肉体存在的人。从头到尾,他都在追寻,追问精神的价值和意义。然而现实让他一次次绝望,从爱情到艺术,从城市到“世外桃源”,到处是肮脏、污秽,可耻的欺骗与利欲熏心的嘴脸,在戏剧中给凡高设定的现实环境中,没有任何迹象给人希望。假如梵高也像常人一样“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会继续选择活下去,但梵高不是这种人,绝对不是。
戏剧中“屡次不死”的情节是虚拟的,是剧中最不可能的情节。现实生活中一个人假如真的意志坚定地要死,他是不可能死不掉的。冥冥之中,似乎有上帝之手,阻止着梵高的自杀。我揣测着这个“上帝”的意图,他为何要如此的安排?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梵高吧,他在现实中看不到任何希望,他鄙视、讨厌现实中的一切,他竭尽全力去自杀却荒唐地死都死不了(这种想死都死不了的绝望也是荒唐的绝望),他最终活下来去和这个世界奋斗,这怎么可能?
我承认我没有资格去教化别人,指导别人如何如何,我也是平凡中的人的一员,只是从未放弃对纯粹唯美的道德的想象。
站在这个纯粹道德的角度看,真实的历史的自杀的梵高是可耻的,然而,那些活着的碌碌的人们是更加可耻的。我是这碌碌的人群中的一员,所以我仰视梵高,对于他的勇气,我自叹不如。我曾经像梵高一样愤怒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我曾像梵高那样彻底仇恨这周围的一切,我曾像梵高那样认为世界上只有我自己是干干净净的,我曾像梵高一样发誓和这个世界永远决裂,我也曾像梵高那样拿起把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那天清晨,当我推开旋转的写字楼的门时,我发现自己竟没有死,并不是想死死不了,那把刀是货真价实的刀,第二天我还用它切过西瓜。我之所以没死,仅仅是因为,我怯懦,我害怕,我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我最终发现自己内心其实还有我所批判的肮脏的欲望。最终像常人那样活了下来,因为“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清楚我是否是这么想,但我确实活着,而假如我真是我自以为的拥有纯粹道德的人,我是没有理由活着的。
我渐渐地明白,彻底地批判现实的丑恶,“一个都不放过”,这本身并没有错,可在做这些之前,我们必须彻底地反省自身,首先彻底地批判了自身的丑恶,才有资格与这个“大鸡院”似的世界决不妥协。当这个世界确实无药可救时,我们会义无反顾地死去,但哪怕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像石头一样,坚硬,而无私地活着。
当我们洞察了自身的丑恶并深深忏悔时,我们也会更多地理解人性。善和恶总是交织在一起,我们如此,那些我们彻底批判的罪恶的人们又何尝不是?我们追求至善至美,最为可行的是从改造自身做起,当我们为着一个平等慈爱的理想天国而竭尽全力的努力时,当我们为了这个天国的现世实现可以牺牲一切时,当我们为了它的到来一丝一丝耗尽自己的生命时,当这个世界开始一丝一丝好起来时,虽然它还是绝对黑暗,但我们就已经幸福地生活在了这个人间天国里。
现实中充满了善与恶,他们那么奇妙地交织在一起。但梵高抨击一切,只有自己高高在上,甚至对带有缺点的同志也鄙视冷笑,甚至对那些比自己完美的人都嗤之以鼻(毕竟他们也有不少缺点),这样的梵高如何看到希望?许多思考的道德尚未丧尽的人走到梵高的这一步,真诚的勇敢的超越自身的人选择了死,虚伪的怯懦的实际上和众生无异的人选择了活,很不幸,从逻辑上看,剧中的梵高实际上是后者,不管给他多少伪装。
我们应该对人的恶彻底地痛恨,对人的善真心地爱慕。我们对“他者”和“自己”即苛刻地批判又真诚地宽容,这样我们才可能战斗地活着,而不是惶惑地偷生或者绝望地死去。
只有如此我们才可以真实地看到“他者”,真诚地欣赏和赞美和爱慕他们的善良,融化到他们的善良中去与那邪恶的部分做残酷的斗争。我们不再是孤独的自我的个人,而是矛盾地辩证地和“他者”结合在一起。
自杀的梵高是可耻的,偷生的梵高更加可耻。当梵高开始批判和否定自身后,他才能发现真实的世界,发现“他者”,发现希望。梵高便不再是梵高,他获得了新生……
本不想说这些话,可是从《切》到《鲁迅》到《孔子》到《风》再到《梵高》,我看到梵高一次次地批判、绝望、寻死、偷生,一遍一遍,同样的灵魂变换者不同的面孔。我真想大喝一声,真梵高、假梵高,大梵高、小梵高们,你们何时超越梵高,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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