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小说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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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为了使朋友们对小说集有个大概了解,附上“简介”、“目录”、两部中篇(节选)及一篇短篇小说,谨请欣赏!谢谢!
(另外,本人为纪念毛主席逝世三十周年,在新浪网原创发表《毛泽东巧施智破三十六计》一书,欢迎朋友们抽暇阅读,提出宝贵意见,谢谢!)
内容简介
这本小说集收入了为庆祝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创作的中篇小说两部、短篇小说十篇。各篇具有内在联系,较完整描绘出我八路军一一五师独立团自云阳出师后,在团长杨成武率领下,坚决执行党中央、毛泽东正确的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政策及其战略战术,为开辟、巩固和发展敌后第一块抗日根据地——华北晋察冀根据地,最后赢得反侵略战争的胜利,我党领导下的晋察冀根据地军民同仇敌忾、机智顽强地与日本侵略军进行艰苦卓绝斗争的英雄画卷。其中,既有与日寇的首战——平型关战斗组成部分的腰站战斗的铁血峥嵘、最大规模敌后破袭战“百团战役”的烽火连绵,狼牙山五壮士的铮铮铁骨,也有锄奸斗争,还有与同盟国并肩战斗、更有军民鱼水情深等绚丽图画。
目 录
太行山脉横亘入海(中篇)
冰碴儿饺子
弹洞若花香如故
除夕雪映紫荆关
扁担大爷
穴田立功
壮士一去兮(中篇)
哺育
野菜长在山巅上
锄奸记
炸弹
杜伦中尉的卡宾枪
(中篇小说)太行山脉横亘入海(节选)
片段一
独立团向腰站急行军前进。
前卫营是曾保堂任营长的一营。我带一个特务排随该营一连连长张德仁及其连队作为独立团的尖刀。我们飞越马驮山、翻跃天降沟,迅速而谨慎地向目的地搜索推进。
晌午时分,透过山路的树丛灌木,前面山洼处显露出一座山村的房檐和淡淡的炊烟——腰站到了。
忽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待战士们隐蔽,一队高头大马身着黄色军服的日本骑兵侦察小队绕过了山道弯闪现在我们眼前。彼此相距不足五十米。尖兵排长眼疾手快,一枪撂倒前头用刺刀挑着膏药旗的骑兵,大喝一声:“冲!”后面的战士挺着枪喊着“杀”声蜂拥而上。有的趁势蹲射,又一个日本骑兵中弹栽倒下来。刚才还耀武扬威、目空一切的日本鬼子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晕头转向,哇喇哇喇喊叫着,一枪未放,勒住马缰绳掉头逃窜了。
听尖兵喜孜孜地讲述,再看看公路上横卧的两具日军尸体,还有一匹膘肥体壮的东洋战马。杨成武心里油然而生喜悦,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好!”他想,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才是真正的龙的传人嘛。有时侯,他恨铁不成钢地思忖,几百万兵力的国民党军队怎么就这么孬呢?莫非自其统帅蒋介石以下成千上万的官兵都他妈的让黄鼠狼给杂交啦!
不过,杨成武足够冷静,不会因独立团打响的八路军反抗日本侵略军的第一枪的小小捷报而忘乎所以。刚才,他已经从望远镜中将腰站周围环境山势地貌观察了一番,看到了腰站东面那座作为河北和山西分界岭的高山,山顶有一个马鞍形的隘口,那就是驿马岭。现在脚下的公路就是从那里翻过山去的。当时,他在心里一个劲喊“好地形”,已经命令一营做好战斗准备,去占领驿马岭上的隘口。一旦隘口被我占据,四周再设伏兵,这条狭窄的山间公路则完全暴露在我军火力的控制之下,阻击由此西进增援平型关的日军将更具把握。然而,这猝然间的遭遇战,却向他报告这样一个不利的消息:驿马岭隘口已经被日军先期占领。这样一来,独立团牵一丝动全局的阻击任务更加沉重而复杂。
部队已经遵照命令抢占了公路两旁的山头,构筑阵地工事。下午的侦察报告显示了摆在独立团面前的严峻的敌我态势:日军第二十八师团又派出一个联队从涞源向腰站赶来,增援驿马岭的敌军前哨。
杨成武召集团、营干部分析严重的战场形势。从目前兵力相比,敌人已经取得优势,因为日军一个联队相当于我军一个团。而且他们的装备远比我军精良。但是,我们也有相对而言的优势,因为敌人新来乍到,耳目失聪,就好像是聋子瞎子,所以他们对我独立团的虚实和作战任务一无所知。这样,我们估计敌人增援部队夜晚赶到腰站后,不敢在黑夜里贸然通过。由此,我们的战斗准备时间尽管只有一个夜晚,但毕竟没有让我们仓促迎接这一场恶战。据此,团首长做出战斗部署:一营在山上警戒;二营连夜进抵三山镇,切断广灵通往灵丘的公路;三营作为预备队,后撤至白羊堡宿营待命。团指挥所随一营驻扎在山上,我率特务连随团部警卫待命。
夜色如山雀轻盈的翅膀,悄无声息的降落在树梢、屋檐,还有那高高的浓淡相间的青赭色山坡。几滴零星的雨飘落之后,细如牛毛的雨丝开始密密麻麻地缝织天际间的一片片空隙。时候不久,奔腾在山谷间的风发出低沉的吼声,一道道天幕上的闪电在阔大无际的苍穹之上闪烁出一幅金龙飞舞的图画,随之一声声闷雷滚滚而来,仿佛欲把腰站四周的山峦深壑碾压成齑粉;而越来越大的雨却在滋润秀美的林木,沐浴硬实突兀的峭石。聆听着秋雨在山谷弹拨万物谱奏的欢快乐曲,似乎战争与杀戮已被禁锢在了大地母亲怀抱婴儿安然酣睡时的祥和婉转的摇篮曲的袅袅旋律之中。
然而,战争与死亡却已迫在眉睫……
片段二
胜利是令人喜悦的,但其中也充满悲怆和血泪。
战争因胜利而辉煌;胜利因牺牲而无尚光荣。不存在没有牺牲的胜利,也不存在敢于牺牲而赢得不了的胜利!
八路军一一五师独立团与日本侵略军打的第一仗腰站战斗结束了。
我们胜利了!为了赢得胜利,我们付出了重大代价,特别是一营一连、三连减员过半,有些班排全体阵亡;许多伤员是坚持到战斗的最后时刻倒下的。他们当中有许多是经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啊!
三百多具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的尸体在公路上、草坡前、山野中以其垂死挣扎的恶劣姿态无可辩驳地验证着我中华古训“多行不义必自毙”。在中华民族的神圣土地上横行暴虐的强盗最终逃脱不了坠落罪恶的地狱深渊的下场。丢弃在漫山遍野的物资装备,特别是那些折断的刺刀、击穿的钢盔、撞裂的枪柄,更可以活画出来一幅欺软怕硬、外强中干令世人唾弃和不屑的魅魉鼠态的丑恶嘴脸。
“站住,别过去!”
突然,有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划破偃旗息鼓之后让人感到的那么一种特别的宁静。
“啊!”一声惨叫随即传来,令所有听到的人们心悸不止。
一名年轻的战士在打扫战场时,看见一个日本伤兵在那里挣扎,急忙放下抱在怀里的一堆战利品,跑过去希望能给伤兵实施某种救护。在他身后,一个长着大胡子的战士注意到敌人伤兵正用尽力气握紧一杆枪,他急忙阻止。但悲剧的发生往往只是一瞬间——当年轻的战士发现敌人伤兵拼命挺枪直指自己的胸膛时,奔跑的惯力已无法使他停止向前,而毫无战斗意识的头脑此刻却似一片空白。在剧烈的疼痛扭曲了这个年轻战士的青春面庞的时候,胜利的喜鹊已经栖息在他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肩膀,他却再也不能为了自己曾经浴血战斗的胜利回眸微微一笑。
后面的那个战士已经发疯似的奔驰过去,大吼着将刺刀捅进敌人的眼窝,腥臭的黑血迸溅,鬼子兵血污的躯体痉挛僵死。但他仍然不住手,凄厉悲伤的喊叫令山谷里的狼嚎停止了。泪水与血水流淌在他的脸颊,两腮的肌肉绷紧得如铁铸一般。他要把万恶的日本鬼子戳成肉浆。
没有人去阻拦他。刚刚牺牲的年轻战士是他的弟弟。兄弟手足情深,自己的弟弟是在胜利的帷幕已经拉开的时候闭上眼睛的,我苦命的兄弟呀!
直到将浑身的力气全部用尽,再也无力拨出复仇的利刃,哥哥一下子瘫倒在弟弟身边,抱着弟弟的尸体嚎啕大哭——多少年了,在我的脑际间仍萦绕着那令人潸然泪下的嚎啕。
片段三
他站起来了,蹑手蹑脚地朝前走去。他一心想着的还是战场,错过了这次杀敌立功、报仇血恨的机会他会后悔一辈子的!他捡起一杆长枪,把马枪斜挎在肩头。这边的路好像比刚才的那一段宽畅了许多,他加快了脚步。
那个挨了他一枪的鬼子兵倚靠在一棵小树干跟前,脸上黑糊糊的分明是血迹。李小宝真想过去用刺刀再狠狠地戳他几刀,就像是那次鬼子在村里大屠杀时自己倒在血泊里装死才死里逃生,但受重伤的大舅大喊大叫被鬼子用刺刀捅死那样。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这并非时间的原因,而是中国老百姓骨子里充盈着善良,从来就不会残暴。然而,就在他把眼光离开这个鬼子兵的一刹那,垂死挣扎的鬼子兵嗷地一声尖叫,晃动着身子,举枪对准了李小宝。李小宝吃了一惊,待他瞥眼再看时,早已精疲力竭的他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以机敏的动作躲开敌人的枪口。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意念:“绝不能让鬼子活着回去!”一眨眼的工夫,他手里的枪也端了起来。此刻,鬼子兵的枪响了,李小宝踉跄着冲过去,扑向鬼子兵,将刺刀插进了他的胸膛,与此同时,鬼子兵的刺刀也斜扎进了他的腹部。
两个不共戴天的人,靠着钢铁的刺刀支撑着,久久地、久久地对视着,血肉的身躯就这样慢慢扭曲、僵硬……就在这世界的景物倏地在他们眼前消失的时刻,一片一片火红的绸缎蒙住各自的双眼——这个日军士兵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鲜血化作了绵绵春雨,飘洒在了白雪皑皑的富士山顶,积雪一瞬间融化,被红彤彤的棉布包裹了起来,啊,她就要作出嫁的新娘了嘛?菊子,我亲爱的菊子,你每天还在街头的拐角处等待我的归来嘛?妈妈,含辛茹苦的妈妈,正竭尽全力在稻田里插秧;妹妹,我的可爱的妹妹久子,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来帮妈妈做工呢?……
不知过了多久,李小宝隐隐约约听见心爱的战马在自己的耳边打着响鼻,他用力睁开眼睛,战马正在用嘴唇厮摩自己的脸颊,这个机灵的家伙已经卧倒在自己的身边,他竭尽全力爬上了马背,战马风驰电掣般奔向战场。前面有一道山梁,马儿跃身飞起来,飞上了云端。呵,旭日正在地平线上徜徉,就要磅礴而出,太行山的峰峦山巅变成了垒起来的透明的柿子和红枣的垛;呵,整个太行山脉红彤彤就要燃烧;哦,俯瞰家乡的青山绿水,一带金碧辉煌的清西陵,妈妈正摘下一只熟透的金黄色的柿子塞进自己的嘴里,多么甘甜绵爽的感觉啊!哦,还有蝈蝈,这个山头的蝈蝈的歌喉特别的激昂动听——炮火连天的战场就在身下,他一骨碌滚下马背,闯进敌群,劈死了几个张牙舞爪的鬼子,直冲着一个鬼子官杀奔过去;他高举起寒光闪闪的马刀,“咔嚓”砍断鬼子官的脖子……自己已经把滴血的鬼子头颅往坟前一摔,跪倒在地哭喊着:“爹爹、大舅……你们睁开眼睛看吧,我,小宝,替你们报仇啦!”
天亮了,云散了。这已是八日清晨。
轰隆隆的一阵古怪的震响,先后五架日军飞机飞临黄土岭战场上空,盘旋并降低高度。几个黑点从飞机的肚子里弹蹦了出来。突然张开了的降落伞,呵,好美丽呀。宛如是天女散花,那七个降落伞就像是七朵盛开的莲花,或者就是七簇争奇斗艳的樱花树——那个时候,在黄土岭战场的几千双眼睛都不约而同仰天遥望。然而,可以肯定地说,没有一个人在思绪中闪念波特莱尔《恶之花》里的诗句,而那却恰如其分一针见血地萃取了此刻正从天而降飘摇若仙的花朵之蕊——
却有一头野兽更丑陋,更狠毒,更卑鄙!
虽然它并不凶相毕露,也不大喊大叫,
但它却处心积虑地要使人间沦为一片断墙颓垣,
即使打呵欠也想吞没整个世界。
(中篇小说)壮士一去兮(节选)
片段一
狰狞的、黢黄的、丑恶的日本鬼子的嘴脸在战士们的步枪准星里愈来愈清晰了。他们是那么战战兢兢、慌慌张张。
“打!”马宝玉突然怒吼一声,挺身一甩手臂,一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
一阵子弹和手榴弹的呼啸过后,逼近前沿的鬼子横尸阵前,后面尾随而上的大批日伪军缩头转身仓惶逃了下去。
沉闷的轰鸣震颤了山体,石块纷纷顺着斜坡陡壁蹦跳着滚落山下。炮弹的猛烈爆炸,碎石和树枝在天空飞舞,硝烟笼罩着,一时间昏天黑地;人处在其中或要胆战心惊、毛骨竦然了吧。但对于浑身是胆的六班战士来说,却恰似“箕风毕雨,育岭生峨”,此刻敌人是不会攻击的,可以卧倒在隐蔽的地方眯一小会儿,养精蓄锐,或许还能梦见白发苍苍的爹娘,和那没过门的俊俏腼腆的媳妇哩。这轰隆隆的爆炸便当作了催眠曲,震撼得微微抖动的山岭便当作了摇篮吧。
炮击一停,已经悄悄匍匐上来的鬼子兵呼啦站起来,弓着腰狂叫着向六班隐蔽的地方冲过来。
葛振林用力支撑起身子,抖掉埋住身子的石土草叶,晃一晃脑袋,就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狮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瞄准了蹿过来的鬼子,清脆的枪声响过,最前面的鬼子兵纷纷扑地,痛苦地挣扎几下便梦归东瀛去了。其他的战士也用稀疏但准确的射杀狙击敌人,与敌人若即若离,渐渐朝棋盘坨山峰上爬去。
袭袭秋风夹杂着炮火的硝烟气味吹了过来,好像有鬼子叽哩哇喇的说话声,马宝玉警惕地扭头朝棋盘坨望了一眼。不好!那里已经有鬼子爬上去了,正在架起机枪。
“卧倒!”
马宝玉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哒哒”的机枪子弹就扫了过来。子弹从他们的头顶“嗖嗖”地飞了过去,有的击中了岩石,溅起来一朵朵灰白色的烟花,在灰黄色的山体映衬下格外好看。
幸好,六班战士没有一个挂彩!
“班长,我去敲掉鬼子的机枪。”葛振林爬过来,彪圆了眼睛说。
“不知道鬼子究竟上去了多少?”
“时间还早,不干掉它,咱们拊背受敌,不好走,会吃亏的!”
“好吧,跟小宋一块去,小心!”
葛振林招呼一声宋学义,俩人迅速消失在草丛和怪石当中。延着一条时隐时现的盘陀路,他俩一步一步向棋盘坨摸了过去。马宝玉他们则有意在山石间不断地跑动着并举枪射击,以迷惑敌人。
距离棋盘坨越来越近了,葛振林听到鬼子的说话声音也愈加清楚,他判断敌人是攀援前头的一面陡峭的崖壁抢占棋盘坨的。
果然,再往前爬,他们看到了两道攀援的绳索。
“小宋,你守在这儿,不到万不得已别开枪,多吊上几个鬼子,到时候砍断绳子摔死这些狗杂种!”
“班副,鬼子机枪手有两个……”
“没问题!遇到麻烦我喊你。”
葛振林侧身紧贴着一道光滑的岩壁朝鬼子的机枪阵地爬过去。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以及在秋风中沙沙作响的草木的婆娑声掩示了他匍匐向前的声音;而漫山遍野的秋色和青灰的岩石也伪装了他一身沾满硝烟尘土的灰色军服。
他已经爬到了鬼子机枪阵地侧后二三十米的地方。敌人根本没有察觉。
一颗手榴弹紧紧攥在他的手里,但他却有些犹豫不决,心里嘀咕:一颗手榴弹才解决两个鬼子,还搭上挺蓝灿灿的歪把子机枪,太亏啦!
他重新把手榴弹掖进腰里,趴在地上锁紧眉头死死盯住两个鬼子机枪手的背影。他那宽阔的脸堂魁梧的身躯,恰似正欲凶猛扑向猎物的雄狮。
他又一个骨碌滚到另一块岩石旁边,狠狠地盯一眼鬼子并迅速测看一下岩石与鬼子机枪阵地之间的距离和地形。呵,最佳的射击角度,一定是这狼牙山里的神仙在帮助自己矫正射击的方位和角度吧!“老子送你狗日的上西天!”葛振林在心里暗暗地发狠,枪已经举起来,准星已对准了一个鬼子的后心。
“一枪揍俩!”葛振林的脑海里又浮现那永远也抹不去的悲惨情景:两个老人、两个孩子,齐唰唰地倒在血泊里,他们是被鬼子一枪同时撂倒丧命的呀!
日本军队装备的三八大杆步枪弹丸出膛初速快射程远。开始的时候,葛振林跟鬼子拼刺刀见鬼子总要退出枪膛里的子弹,还真为鬼子自动放弃最后射杀对手保存自己机会的愚蠢的武士道精神而疑惑呢。后来,经俘虏的日军教员讲解,才恍然大悟。原来,正是因为弹丸初速快,很容易穿透第一个被击中者,而且一般只会留下很小的且整洁的创口,所以并不能立即减弱对方的战斗力;反而可能给予第二个被误伤的己方战斗人员致命的创伤。故在日本军队步兵操典中明令“退弹”。
“啪”,一声枪响,架在棋盘坨上的机枪哑了。两个鬼子兵几乎同时耷拉下脑袋,酥软的身体一下子滚落在地上。与此同时,那边也传来一阵恐怖惨烈的惊喊。葛振林立即转身朝宋学义那边望过去,只见宋学义刺杀一个刚刚露头的鬼子,正双手紧攥滴血的刺刀狠力戳断鬼子用来攀援的其中一根绳索。
另一根绳索上攀援上来的一个鬼子兵已经露出了他那张杀气腾腾同时又惊恐万状的面孔。可能是由于心急火燎的心理状态,以及刺刀与岩石的剧烈磕碰的声音,宋学义并没有留神去注意这边还有一个正在瞄准他的黑洞洞的枪口。
此时,葛振林已不顾一切地霍地挺身立起来,腰背顶住大石头,敛神屏气举枪瞄准,随着他食指抠动板机,两声清脆的枪声,绳索倏地崩断,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回荡在山谷之间。他又一转身一个箭步跑过去,抱起机枪返身冲向鬼子攀援之处,对着峭壁下面集结的鬼子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扫射。
“叭叭”的子弹象流星一样泼在他两人的四周,在石头上迸溅起一颗颗秃瘪的弹丸。两人不由自主地身子一颤,机敏地倒地滚到石头下面。探头一看才发现从棋盘坨寺庙里窜出了一队鬼子。看来鬼子已经先期控制了棋盘坨了,仅靠六班的兵力不可能力挽狂澜夺回棋盘坨了。于是,葛振林和宋学义沿着来时的盘陀路迅速撤回去和马宝玉三人汇合,趁着解除了鬼子机枪封锁的短时间里向着棋盘坨附近的另一座山峰攀登而上。
前头的山峰叫牛角壶。它形状宛如一头壮硕的公牛凌空奋蹄的一刹那,欲将一切阻挡的力量撞毁的锐利坚韧的牴角;它三面为悬崖绝壁,颈系一脉山峦,极显刚武雄奇,有一种使人望而生畏的山崩钟应之感。六班战士正沿着唯一的一条通向峰顶的崎岖小路向上攀登。对这一带山谷沟壑已是了如指掌老马识途的六班战士来说,他们心里清楚,一旦爬上牛角壶崖顶必将走投无路。
“在这儿再顶上一阵!”
马宝玉环顾一下地形,见这里较为开阔的山梁,生长有树林和半人高的茅草,极易隐蔽又可以使敌人难以判断虚实,也就不敢轻举妄动,没有孤注一掷的攻势,就必然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这样正是六班战士求之不得的——时间就可以一分一妙地争取到手,群众和自己的连队就可以转移得更远一点,也就可以更安全一点。
战士们已经找好各自的隐蔽物卧倒了,子弹顶上了膛,手榴弹也拧开了盖子。
敌人呆板的战术——炮火轰击之后,步兵开始冲锋了。
“鬼子上来了,打呀!”班长的一声吼,在居高临下的山峰间犹如在天际间滚过的雷鸣。
手榴弹从胡福才的手里投了出去,把敌人正在架起的一挺机枪炸飞了,一个举着小旗的鬼子官也被炸翻倒地。而葛振林则如轻猿跳枝,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个人就能给敌人造成至少一个班的假象。
茅草和落叶被炮弹引燃了,火苗冲天而起试与偏西的太阳媲美。
“班副,着啦!”胡德林猛推一把正在快速压弹的葛振林。
“哎哟!”葛振林这才感到背上一阵炽热。他顾不上解开纽扣,一把扯开衣襟,甩掉外衣,紧接着又一个跟头滚到一旁,举枪瞄准射击。
敌人的第五次冲锋被击退了。
马宝玉扫视一下身旁,透过渐渐飘散的硝烟,六班的战士仍是生龙活虎,竟然连一个挂彩的都没有,他不禁欣慰地露出一丝笑意。
他们又朝着牛角壶攀登前进了。
现在,崎岖的小路旁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被人工雕凿的痕迹隐约可见。就在巨石的侧旁隐蔽着一条直通山下的盘陀路。这将是六班绝处逢生的最后的希望通衢。
然而,尽管没有一声严厉的命令,更没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督战官,六班,六班的五名战士却在径直走过巨石的时候没有显露出来丝毫的迟疑,步履没有感到丝毫的沉重,朝向牛角壶崖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迈动步伐——此时此刻,一种希望之火熄灭了,而另一种发自灵魂的照耀千秋的光芒却被炅炅点燃!
“乡亲们和战友们还没有走远!”
这是一种足可以让宇宙间消逝万有引力的牵挂,它来自于一种觉悟,而觉悟又来自于对于一支人民军队崇高宗旨披肝沥胆的铭心刻骨;这也是一种足可以让旧世界改天换地的震撼,它来自于一种力量,而力量又来自于千千万万群众在解放自己把握命运的伟大事业中义无反顾的一往无前;这更是一种足可以让一切梦靥幻想自惭形秽的憧憬,它来自于一种信念,而信念又来自于洞察几千年人类社会发展必然王国而高歌猛进的慷慨激昂!
斜阳已经把整座狼牙山披挂上一件缀满艳丽无比的玫瑰色衣裳。那山石、树木、荒草反射着殷红的落日余辉,蒸腾着一种似有似无的朦胧梦境,那么光滑、那么柔软、那么从容;同时又是那么神秘莫测,令人心驰神往。
狼牙山,你便是那个清晨里魁伟健壮的汉子抱起了一位粉妆的即将出嫁的新娘嘛?孕育着崭新而蓬勃的生命力,如此俊秀、如此婀娜、如此挺拔。峻嶒妖娆的奇峰,便是新娘子晶莹灿烂的瑶簪宝珥;顽强生长在悬崖绝壁顶风斗雪的草木,便是新娘子琳琅满目的翠钿金钏;岿然屹立的磐石玄岫,便是新娘子妩媚翩翩的韫藏百宝的妆奁……玉虬长啸为骥骊,鹥羽风飘为花轿,羲和扬鞭,就要朝崦嵫神仙之所风驰电掣而去嘛?那蜿蜒弯曲的清澈的易水河,静静地流淌在狼牙山脚下,宛如赧红了脸颊的新娘子摇坠胸前熠熠闪烁的项链,光彩照人。
片段二
狼牙山峡谷里有个龙王庙子村。
也就在这天上午,村民冉元同听见枪炮声连绵不断,心里忐忑不安,便跑到村口瞭望,察看情况,正巧发现有一股鬼子正朝村子扑过来。他赶紧奔回家,不由分说背起家里负责照看的一位八路军伤员三步两步爬上一座山,把伤员安置在山洞里隐蔽好。但当他回头想照顾家中亲人时,却被鬼子发现,哇哇叫嚷着企图抓住他,他没办法只得扭头往山里一阵狂奔,小鬼子的子弹擦着耳朵根子飞过去,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鬼子。也可能就是这股鬼子,循着他的逃跑的路线摸到了棋盘坨的那个峭崖下面。
在他脑子里有一个牢不可破的观念,就是自己曾经藏身的地方最安全。于是他不顾周围的枪炮声,一鼓作气朝着那个记忆的地方奔跑着登爬着,却恰与六班的战士在靠近棋盘坨的地方不期而遇了。
“老乡,鬼子追上来了,快找地方躲起来!”葛振林一手提着枪,一手攥着颗手榴弹,突然瞅见一个中年农民在山上逃避着,急忙紧张地劝他快离开。
“你们上哪儿啊?”
“上棋盘坨。”
“别、别去那儿。这附近就有山洞,挺隐蔽,鬼子找不见。跟我去吧!”
马宝玉十分感激老乡的好意,自己都有家难归家里的亲人生死不明呢,还不忘跟八路军患难与共。他微微一笑,摇摇头说:
“不行啊!我们有任务,得牵着鬼子到山顶上转悠呢!”
冉元同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与六班战士们告别。鬼子向他开了三枪,没有击中,这才逼迫他甩开脚跑走了。他藏到了牛角壶附近的大莲花瓣山。
歇了口气,怦怦急跳的心稍梢平稳了一些,他心里惦记着那几个八路,于是就钻出山洞,爬到一块大石头上,趴在那儿寻找着八路的身影。
那边窜起来的一团火吸引了他的目光,草丛里隐隐约约有几个身着八路军服的人影在不停地晃动。
和这几个八路干仗的小鬼子足有几百呀!山脚下还有黄了巴几的好几大片,就像是秋风扫掉的枯叶子。这时候,在他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纪录下了鬼子的又一次进攻——七个鬼子兵已经爬上去了,紧前面有两个,一声“啪”的闷响,前头那个端机枪的鬼子往后一仰,后面的鬼子冲上前扶住他,放倒在地,就用白布给他裹头,然后背上这个死鬼下去了。有个鬼子官在摇旗,只见他一挥旗,一下子又冲上三十多个鬼子。这时,鬼子抬上松树坨的一门炮也轰起来,架在东西水那边的一挺重机枪不停地叫唤着。可是,这帮子孬种,就会跟俺们手里头不拿家伙的穷老百姓横行霸道,怎么这回在八路面前就是攻不上去呢——算下来,小鬼子这是冲了第几趟了啦?咱们的八路真正牛啊!冉元同心里喜滋滋的,忘却了自己的安危,一个劲儿地瞅着。
山间似乎在回荡着一种什么声音,闷闷的,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怪物在吼叫。但他看到了山腰那里集结的百八十个鬼子兵。其中有几个正把一面很大的鬼子的膏药旗插在地上,紧挨着,又在地上铺开一大块红布。“鬼子又要耍啥鬼名堂?”冉元同有点莫名其妙。此时,那种闷闷的声音开始轰隆隆地震耳欲聋了,山上的石头都在微微抖动。他急忙循声眺望,嚄!两架飞机贴着山顶飞过来,凶神恶煞地朝八路埋伏的那片草丛俯冲下去,从飞机的翅膀上冒出来好几道火蛇,随着“哒哒”的机枪声一串串子弹跟大雨一样倾泻下来;而后,飞机的头朝天一扬,呼啸着从自己的头顶上掠过去了。
小鬼子围住了多少八路啊?下这么大的本钱!冉元同喃喃自语道。再看那片草丛里慢慢地站起来的八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就这么五个八路?他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地抬手揉一揉眼睛,没错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正正好好五个八路!
太阳西斜了,天光渐渐暗淡了下来。
冉元同在这边的山径上跟着八路走,希望能尽可能看得清楚,抓树枝的手湿漉漉的,他为八路捏着一把汗啊!走着、望着,有一次自己悬一点跌进深涧,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八路爬上了牛角壶!怎么,他们为什么自寻绝路?难道这几个八路不是杨司令的一团的?冉元同不禁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几个鬼子在崎岖的盘陀路上栽倒坠下悬崖,传来一阵一阵的凄厉的哀叫。伴着傍晚出来觅食的野狼嚎叫。增添了这狼牙山的阴森与恐怖。
呀,不好!莫非八路没子弹啦?他们在打石头呢!鬼子硬是冲不上去!
冉元同的心揪紧了,呼吸也几乎要停止了。他看到五个八路已经伫立在牛角壶悬崖的边沿上了!他们在砸枪,然后扔下悬崖。
突然,“轰隆”一声,他周身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一下死死闭上双眼,不忍目睹那悲惨的一幕。但他仍抱着一丝希望又立即睁开眼睛。啊,五个八路,就像是五座狼牙山上能够刺破青天的山峰,依然岿然屹立在悬崖之上。靠近他们的地方又多了几具鬼子的尸体。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天光更加暗淡了。成群结队的鬼子蜂拥着向八路步步逼近。五个,五个的!他们再不必怀疑自己的眼睛,与他们一千五百多兵力而且配备了大炮和飞机等重型武器的神武皇军战斗竟日的不过是这当前区区五个依然在极其藐视着他们的八路军!
一阵崩天塌地气吞山河的呼喊震荡在狼牙山的群峰峡谷之间——五个八路从两个位置纷纷纵身跃起,然后随着如歌的口号声飘然而下……
“遭啦、遭啦!牛角壶深不可测啊!”
冉元同看见鬼子竟然神秘兮兮地朝崖底三鞠躬之后,匆匆忙忙撤下山走了。自己也赶紧抹一把眼泪,摸着黑,魂不守舍的跌跌撞撞往回赶。
皎洁的月光下,他看到前面山梁上奔跑着一匹狼。这匹狼披着银色的铠甲,看不真切的鬣毛宛如西风轻卷的飞雪;壮硕的身躯疾速而极有节奏的跃动前扑,在山梁上画出一条飘动的弧线,翘甩着的大尾巴就好像老乡家里的一把扫帚在清洁着夜空。它停下来了,立起了前爪,开始嚎叫——一块货真价实举天竦立的狼牙岑石。
冉元同壮着胆子,一口气跑到隐蔽八路伤员的山洞。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虽然熟悉,但洞里怪石秃兀,他也得蹑手蹑脚地往里慢慢挪着步子。
“八路同志!”他轻声唤着。
“啊!老冉——”
他终于摸到了伤员,但手掌接触到毛茸茸的东西,吓得惊叫起来:
“啊,啥东西啊?!”
“老冉,我在喝水呀——不是你撂的?”
“这,这是什么呀——啊,兔子,一只兔子!你怎么……”
“兔子?刚才饿昏了,不知道咋回事儿。我一伸手,黏乎乎的抓起来就吸——呵,真是有股腥味!怪了!”
这狼牙山里怪事多着呢!冉元同也顾不上细琢磨,背起伤员奔回家。幸好,可能光顾着跟那五个八路干仗了,这回鬼子没顾上祸害村子。他把伤员交给家人照料,自己喊上两个老乡,捱到天蒙蒙亮,提着镐头钻进山,顺着一条极其险要的羊肠道攀爬到崖底,他们来给昨天跳崖的五位八路收尸入葬。
可是,任凭他们在崖底下找来找去,除了几滩血迹,就是不见那五个八路的踪影。他们开始疑心被狼叼走了,就朝远处寻找过去,发现了许多鬼子丢下的死尸,已经被狼啃嚼得面目全非,白骨茬子阴森森地翻裂着,有的甚至被撕开了肚子,饕餮了五脏六腑。
“千万别祸害了咱们的八路啊!”
冉元同的脸上密布着愁云,六神无主地在崖下面东瞅西瞧。
“冉大哥,你看!”
在靠近崖底转弯处的一个浅石窝里,整齐地排列着三位八路军战士的遗体。而窝口前面显然被掩蔽了,因为那里堆着干枯的茅草。此时再去注意崖底通往石窝的碎石路,似乎曾被什么扫过了的蛛丝马迹。所以,他们没能马上发现遗体被拖拽过来的痕迹。
难道有谁比他们来的还早吗?冉元同满腹狐疑。当他准备轻轻抬起这三位八路的遗体去埋葬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豁亮起来——在八路军服的胸前脖领处有模糊的、也有清晰的带血的牙齿印迹。
“狼!”
冉元同在自己的脑子里惊心动魄地一闪念。
朝阳的小山岗旁,三位八路烈士已整齐并肩躺在一起。冉元同和乡亲们强忍着泪水,把生满老茧的大手在自己的粗布褂子上蹭一蹭,然后轻轻在烈士的脸颊上抹一抹,希望把凝结的血迹黏着的细沙和草叶擦干净,再把灰白色的军装拽一拽。他们刨来一捧一捧的碎石和黄土均匀地覆盖在烈士的身上,再搬来一块块石头砌垒起来一座坟墓。
“五个啊!为啥偏偏叼走了两个呢?”
垂头望着这座石坟,冉元同忽觉筋疲力尽、头晕目眩,他一下丢掉铁镐,跪倒在坟旁,泪水扑簌簌地淌落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慢慢仰起头颅,高举起不断浸出鲜血的手掌,目光沿着天梯般高耸入云的峭壁一直遥望到蓝色的天空闪入自己的眼帘。猛地,他心胆俱裂地大喊:
“狼啊!狼牙山!——我的祖宗啊!”
(短篇小说)野菜长在山巅上
听见小姑娘的惊叫声,司令员拔脚朝山上跑。我稍一愣神,也紧跟其后循着弯弯曲曲的山径追上去
可是,没到半山腰,司令员和我都已经气喘吁吁,两腿就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难以迈步。前一段站岗哨时,我听到司令员给部队的干部做报告,他讲日本侵略军大本营发布什么《大陆命令第五百七十五号》,歇斯底里地叫嚣,要“加强对敌封锁,摧垮敌人继续作战企图”。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寇更是变本加厉地妄图把华北作为其“大东亚战争兵站基地”,对我晋察冀根据地人力、物力和财力进行疯狂野蛮的掠夺和破坏;加之连年旱灾,一九四二年,根据地建设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由于缺盐少粮,指战员们不得不以黑豆、麦麸、野菜等牲畜饲料充饥,体力明显下降。
一路上,我们策马而行,见到成群结队、扶老携幼外出讨饭的老乡络绎不绝。他们衣衫褴褛、面黄饥瘦,但表情却依然坚毅沉着。我们内心不禁油然而生一阵阵酸楚,司令员首先翻身跳下马来,缓缓地走着,注目并铭心刻骨着这正在以顽强而坚韧的脊梁顶扛着战争艰难年月永不塌陷的血肉长城。
已是傍晚时分,我们看见路旁一座山上有一老一少佝偻着身子在挖野菜,还在心里纳闷呢——村边的平地和山坡上不也有野菜吗,为什么偏偏要跑到这么远,还要爬上山呢?
“爷爷——”小姑娘急切而慌张的呼唤声不断地传来。
待我们筋疲力竭跑上山头定睛一看,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那位司令部驻地的老大爷正倚靠着一块大石头喘着粗气,也辛亏了这块石头,不然老人若顺山势跌落下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好在伤势不重,只是擦破点皮,我们帮他擦拭血迹。
“杨司令!你们——”老大爷认出了杨成武,拼力想站起来,被司令员按住了。
“快去把马牵过来。”司令员给老大爷擦着伤,扭头朝我说。
“别、别!”老大爷抖着胡须慌忙招手,“我这老头子烧了哪炷高香,凭什么骑咱司令的马呀?!”
“你年纪大了,又磕破了脚,骑我的马犯了哪家规矩?”
把老大爷扶上了马,司令员拽着缰绳,一边跟他攀谈一边朝村子的方向走。
这时候,手里挽着柳条筐的小姑娘,惊喜地叫喊:“蝴蝶!多好看的蝴蝶!”她甩掉筐头,不顾里面的野菜撒了一地,蹦跶着双脚追赶过去。
“我来帮你逮住它。”
一只玉白色的蝴蝶在草丛间飞舞着,扑扇着翅膀寻找着美丽的栖息之地。正当它在一蔟淡黄色的蒲公英花上空踌躇时,我一个猛扑,双手将这只蝴蝶捺在草窠里头;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拨拉开草叶,探手捏住它的翅膀,站起身子,骄傲地将蝴蝶递给兴高采烈的小姑娘。
“哟,蝴蝶,好漂亮的蝴蝶!”小姑娘一手轻轻捏着蝴蝶的翅膀,一只手弯成棚子的样子护着,惟恐什么东西碰伤了蝴蝶。
蝴蝶在挣扎着,细细的肢腿乱挠着,两条黑黑的须眉飞快地摆动着;玉白色的翅膀上缀着粉黄的斑点,还镶着黑色的纹边。的确,这是一只漂亮的蝴蝶。
“蝴蝶,蝴蝶!”小姑娘三蹦两跳地追赶爷爷,嘴里欢快地叫着。
跑了几步,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我,犹豫地问:“叔叔,我们还是放了它吧?”小姑娘的脸色蜡黄,但一双圆圆的眼睛仍如清澈的春水一样闪动着光亮。
“噢,为什么?你回家可以把它夹在本子里,多好看啊!”
“我没有小本子——我,放了它了!”
蝴蝶重新在天空飞舞,抖擞一下身子,向山林里飞过去,不久就在视野中消失了。
小姑娘捡起柳筐,几把抓起地上的绿色、浅褐色的野菜丢进筐里,又高高兴兴地朝爷爷追过去。
“天灾人祸,老百姓最遭殃啊!”司令员说。
“这辈子经的苦日子多啦!今儿有咱们八路撑腰,好过多呢——挺得住!”
“嗨,脚还疼吧——为什么要跑到山头上挖野菜呢?”
“这——我估摸着山头上野菜兴许嫩点,也肥点吧。”
“爷爷说谎!”小姑娘追到他们跟前,嚷嚷着。
老大爷低头慈爱地看一眼小孙女,满脸不置可否的神态。
小姑娘歪着头,两支翘起来的辫子像两株在春风中摇曳的翠柳。
“爷爷说过,不准跟鬼子说真话,不准跟八路说谎话!”她似乎终于抓住了爷爷的一个小小的把柄,希望能由此反戈一击,迫使爷爷认输,她甚至可以“得寸进尺”央求爷爷再去赶集的时候给自己扯几尺花布或者买根红头绳。
“噢,爷爷怎么说谎话啦?”
本来就将信将疑的司令员扭头注视着紧紧抿着小嘴巴摆出胜利者架势的小姑娘,饶有兴趣地问。
“爷爷说了,要把靠近村子的野菜留给八路军叔叔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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