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探春新政为何流产?
《红楼梦》第五十五回,王熙凤病重,王夫人让探春等主政(管家务)。于是,探春通过承包大观园等一系列兴利除弊、节流开源措施,实施新政。这些措施对日益入不敷出的贾府来讲,是有利的。
但探春新政,随着贾母大观园查赌,以及王夫人指令抄检大观园而最终流产。
为什么明明对贾府有利的“新政”会遭到贾母、王夫人等的反对而最终流产呢?
这需要先了解一下贾家的政治局势。
《红楼梦》中最不堪的人是谁呢?
赵姨娘以及她的儿子贾环。
但这个最不堪的人,为什么能在贾府生存下来呢?
王夫人为什么那么痛恨狐媚子呢?(连贾母都同意“贤妻美妾”,王夫人却因晴雯长得好,而将贾母安排的晴雯从宝玉身边赶走。)
因为整部《红楼梦》都: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事隐,假语存。
所以很多东西需要猜测。
赵姨娘可能长得非常漂亮,贾政很喜欢她。甚至可能,贾政主要由赵姨娘打发睡觉。
因为贾政是贾府真正的主人,而赵姨娘能影响,甚至指挥贾政。因此,赵姨娘在家庭政治斗争中可能是一支非常重要的力量。
在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中(通过马道婆魇杀宝玉、王熙凤),赵姨娘向对手下手,那是绝不含糊。
王夫人则居于正妻的地位,但可能与贾政已没有夫妻生活。在与政敌的斗争中,王夫人可能力不从身,不得已,从贾赦处借得贾琏与王熙凤夫妇(贾赦与贾政之间也是有斗争的,第七十五回贾赦借讲故事之机,讥贾母偏心就是一例)。
王夫人的大儿子――贾珠,死得很早,也很蹊跷,可能就是家庭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李纨的与世无争,也可能是为了保护儿子,不得不采取的权宜之计)。
正是鉴于贾珠之死,贾母才对宝玉进行特别保护(包括与自己一起住,安排自己调教出来并信得过的丫鬟服侍宝玉等),并阻止贾政对宝玉的过分管教。
王熙凤作为王夫人的亲侄女,时时处处替王夫人打压赵姨娘,其实正说明赵姨娘的强势。
在五十五回中,王熙凤病了,王夫人先是让李纨(她的大儿媳妇)帮忙管理家政。后来看到李纨不怎么适应,估计王熙凤休息一个月就好了,这才让探春出来与李纨合作理政。
后来,发现王熙凤要病很长时间(书中交待八九个月),王夫人又找来了宝钗(亲妹妹的女儿)帮忙。
三人委员会中,用王熙凤的话说,“大奶奶是个佛爷,也不中用”(李纨);“一个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宝钗)。
结果大权必然落在探春手中。
不论探春表面上对王夫人如何,毕竟她是赵姨娘的亲生骨肉。
在这一点上,王夫人明白,探春也明白。
因此,当赵姨娘的兄弟(探春的亲舅舅)死后,下人是这样告诉李纨、探春的:
“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
当探春冲破阻力,按规矩处理之后,下人们又回了一件事:
“回奶奶姑娘,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的一年公费。”
“环爷”是探春的亲弟弟,“兰哥儿”是与探春共同执事的李纨的儿子。
探春下决心减了这项支出后,又经过几番苦斗,才算稳住了阵角。
对探春主政的考验,都来自家里管事的下人媳妇?
在支付赵姨娘兄弟死后的赏银时,贾母的旧账中透出了哪些信息?书中写道:
“吴家的取了旧账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
很显然,贾母房中,至少有6个老姨奶奶。
赏过一百两和赏过六十两的两个老姨奶奶应是贾母的亲信;两个赏过四十两的,也应该是贾母的自己人;赏过二十两的家生姨娘,可能与贾母关系较远。
对比王夫人与王熙凤,我们可以看出贾母在家族斗争中要高明得多,能容得下姨娘,也就结成了自己的政治势力。
再来看探春是如何在大观园实施承包新政的。
探春明讲,承包是她兴出来的法子,承包人不必到外边账房上报账,也不必与里边王熙凤报账。
很显然,在这事上,她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无论探春如何表白自己只认老爷与夫人,不认作为奴才的赵姨娘,但谁都知道她是赵姨娘的女儿。
如果探春坐大,再加上赵姨娘得宠,则王夫人系的生存空间必然要受到打压。
但王熙凤身体不好,又存了退出之心。关于探春主政,书中王熙凤对平儿说:
“若按私心藏奸上论,我也太行毒了,也该抽头退步。回头看了看,再要穷追苦克,人恨极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一时不防,倒弄坏了。趁着紧溜之中,他出头一料理,众人就把往日咱们的恨暂可解了。”
这时候,王夫人虽然不愿意探春主政,却骑虎难下。
正在王夫人为难时,贾母却突然发难了。
因赵姨娘在贾政面前说了贾宝玉的小话后,书中说:
“却说怡红院中宝玉正才睡下,丫鬟们正欲各散安歇,忽听有人击院门。老婆子开了门,见是赵姨娘房内的丫鬟名唤小鹊的。问他什么事,小鹊不答,直往房内来找宝玉。只见宝玉才睡下,晴雯等犹在床边坐着,大家顽笑,见他来了,都问:‘什么事,这时候又跑了来作什么?’小鹊笑向宝玉道:‘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儿。方才我们奶奶这般如此在老爷前说了。你仔细明儿老爷问你话。’说着回身就去了。
(小鹊是谁安插在赵姨娘身边的探子?为什么要安插?)
结果,宝玉吓坏了。
于是,晴雯借着有人在怡红院跳墙之机,让宝玉假装被吓病了。
惊动贾母后,书中说:
“贾母闻知宝玉被吓,细问原由,不敢再隐,只得回明。”
如何回明的,不得而知。估计贾母已明了赵姨娘又要陷害宝玉。
于是,贾母很生气,借机在大观园查赌,表明了对探春及其新政的态度。
于是又有后文,王夫人借机抄检大观园的决策。
探春新政彻底流产。
探春也许就是真心为了贾府做些工作。但客观上,她的崛起,无疑增加了赵姨娘方面的力量与影响。
由于赵姨娘做法与为人的卑劣,引起了贾母的警觉与不安,最近导致新政流产。
面对新政的流产,探春痛心地对抄检大观园的王熙凤等人说:
“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红楼梦》在家庭斗争的描写上真是神乎其技。
怪不得那么多人迷恋《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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