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学校没有围墙,学校离陈庄煤矿有三里左右的路程,学校就号召各班同学在星期天下午回校时,每人必须从陈庄煤矿碴子山搬一块碴子石来学校,碴子块不能小于黑碗那么大以供垒校围墙用.另外,各班劳动课时,也集中一部分同学去搬运碴子石.校长讨照明讲:用这个办法建校围墙,不仅为国家节省了钱财勤俭建校,还教育提高了广大同学的劳动观念,其本身就是一种劳动教育课,广大同学都是劳动人民的子女,不能脱离劳动.
这天,是九级四班的两节劳动课,班长张山远、副班长张棉地等几个同学和负责学校劳动种菜的陈师傅几个人垒院墙,其他同学都去矿搬运碴子石.垒墙地点是校院西南角.
劳动中,人来人往,忙忙碌碌中,忽听有人"哎哟!"一声喊叫.大家一看,原来是学习委员年桂永扛一块碴子石来,被绊倒在地上,只见他慢慢爬起来,穿着短裤,露着两只白腿,本来天气不算太热,只因劳动课前他洗了长裤,一干活就热,所以他只穿了短裤.大家见状,停了手脚围上前去,只见他右膝盖上慢慢向小腿流下了殷红的鲜血,他嘴里吸溜了两下,用手轻轻抹去膝盖及腿上的石渣沫和血迹.大家一时感到吃惊,有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有的着急地叫他赶快去校医室.陈师傅见状忙说:"淌那么多血,自己別乱擦,快去校医室找马医生,在东边不远。"大家都叫他赶快去.
年桂永不慌不忙,苦脸变成笑脸慢慢说:"没事没事,破皮红伤,我回宿舍擦擦就行,给公家省点纱布药水吧."他受这么重的伤,还不以为然,到这时还说笑话,瘸着一条腿顺墙根向北走去。班长几个人见他没去校医室,又喊了他几声,他只是回头笑笑,摆摆手,仍慢慢一瘸一拐地走向宿舍.
大家看地上有滴的血,知道年桂永伤的不轻,张山远皱皱眉头想一想,停下手里的活,对张棉地和陈师傅几个人说:"您先干着,我去找校医马医生,年桂永伤的不轻,还走着回宿舍了,那不行,我去给叫去."说完,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土,朝东跑去,陈师傅不满地朝他白了一眼,见他不远处回头看了一眼,就停下向前走着,不紧不慢,坦然自若地样子.
近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干的有些累,陈师傅又不说话,谁也不能歇。一个同学讥讽地说:"怎还不见班长来,马医生那么难叫吗,还是想清闲清闲的."他暗指班长。没人吱声,只顾递渣子石垒墙.那个同学在递给张棉地碴子石说:"为什么不叫你去,你是副班长,他是正班长,他应该领大家在这里干活才是."张棉地一笑说:"咱别管那个,咱干咱的,叫咱怎干咱就怎干."
九级四班的宿舍正好在校最后一排西比角后边是大操场.年桂永走进宿舍,自己忙活了一阵子,正朝一个包里放针线,张山远走进来,见年桂永右腿膝盖上缠着一块布,就说:"马医生叫你去校医室的,自己不能随便处理,得消毒,自己可别胡来.来,我扶你去."说着,去拉年桂永.年桂永坐下来不动,不在乎地笑着说:"不用不用,这点小伤,比董存瑞黄继光炸碉堡堵枪眼差远了."说完哈哈笑起来,好象自己不曾受过伤.张山远见他这样也笑起来说:"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真的我扶你去校医室."说着又要拉年桂承起身.年桂永后撤一下身子,仍坐着不动说:"我己处理完了,包扎好了,伤口我已用清水洗干净了,不大淌血了,我就用一根小针缝了两针,行了,不碍事,给国家节省点纱布药吧."年桂永笑着戏谑,轻描淡写又很轻松不当回事儿说.
张山远半信半疑地看着,年桂永指着扎膝盖上有点渗出血迹的一层灰布给张山远看看说:"真不聋你,才多点的事呀,轰师动众的,我真不去。”张山远听了惊讶地问:"你敢自己缝自己的皮肉,敢下手,不疼吗?真是的."
"咳,还有多疼,膝盖就一层皮,比邱少云被火烧,咱算啥."说完撮撮嘴又笑起来.张山远也笑起来,不得不佩服年桂永的自我勇气对自己的皮肉敢缝针,从没见过.他不住点头说:"你也成英雄人物了.回来我就给任老师回报回报你的事迹."
"可别可别."年桂承忙摆手一脸认真地说:"刚才咱说说玩罢了,别当真唱高调,咱不是那种人,咱哪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又不是上战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笑不止。张山远早忘了垒墙干活的事.年桂永忽然问:"山远,你来干活那边干多少了,墙垒的快接到厕所了吧?""快干的接上了,那点活,都歇歇了.当时我就担心你受伤,咱都是班干部,应该照顾关心一下,我就跑校医室给马医生说了叫你去,又跑咱宿舍来叫你。"张山远很自信地说着,抬手不注意错拍了一下年桂永的右膝盖上处.年桂永不由"哎哟!"怪叫了一声,扭了扭嘴巴说:"你怎搞的?怎专拍我的伤口的。"
劳动结束后,同学们回宿舍知道了这事,一下子传开全班,都觉着又稀奇又不理解:年桂永敢对自己的皮肉用针缝?有些人就当面问他,却实是如此,是事实,这才都相信。
一个星期后,语文老师吴研文在课堂上读了张山远的作文《记一次劳动》。读完后,吴研文语文老师说,写的不错,也算是一篇表扬稿。尤其是年桂永同学劳动时吃苦肯干,受伤后想起了革命英雄先烈人物,和自己作比较,找出自己的差距,坚持干,提高思想认识,不能搬运,又坚持和大家垒院墙,直到干完活,精神可贵.不过吴老师又转了话题说,年桂永同学对自己的伤不要自己随便处理,听说给自己还缝了两针.说到这里不少同学笑起来,吴老师也情不禁地脸上也出现了笑意说,受了伤一定到校医务室处理,防止发炎,这是第一,第二,这篇作文不能写年桂永同学不去校医室也为国家省了药物,这是不对的...行,这篇作文总起来看写的不错,是自己身边同学的事。吴老师给打了九十四分.张山远听了心里不满意,以为吴老师读自己的作文后肯定能大肆表扬,给打一百分,没想到给的并不高.第二条没去校医室,不就给国家节省了点钱吗,给扣了六分,他心里不悦嘴上不说,心里只埋怨吴老师思想性不强,分析问题不正确.
年桂永在教室中间座位上,听吴老师念张山远的作文时,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润,两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脸,眯着眼,象是不大舒服似的,其实他心里只埋怨:"张山远你胡写什么,有影的写没影的也写,自己受伤后就没干,当时干活的人都知道,自己根本就没坚持干完.现在大家都听着,多难看,多不好意思,真是.."他心里直埋怨张山远写这篇作文不事实求是;当时不都是说笑话说着玩的吗.
吴老师讲完话,布置完作业后回办公室去了.班里同学沉默了几秒钟后,有的开始小声叽咕,有的嘲讽说:"胡吹什么牛皮,就会巴结行的,再吹也吃不上国库粮."有的回头看一眼张山远,有的也瞥一下年桂永.年桂承是吃国库粮的,张山远是吃农村粮的.
华志平下课后,他拽张棉地到西屋山北角没人的地方悻悻地说:"班长这不是夸大造假事吗!当时年桂承受伤就没干走回宿舍了,你们当时在场看见的.写作文也得实事求是,要不大家怎样看,他还是班长,大家不说你们班干部互相吹捧吗?不行的话你给班主任任老师回报。"
张棉地轻拍一下华志平,微笑着说:"谁管他写什么干啥,不顶吃不顶喝的,咱别管那些闲事,写上天也离咱无关,有老师管.谁想回报谁回报,难得咱管好咱自己就行,别闲操心了,兄弟."说完轻蔑地看了华志平一眼.两人走开,华志平没想到张棉地这么个态度,自己刚才的话没得到他的支持,反而白说了,还挨了一顿数落,教训了自己一顿,心里不大痛快。
钱兴宽在座位上转身挥一下手对大家说:"兴吹的,以后大家使劲吹.俄语能吹吧,代数物理能吹吧,我学不好吹好了也行."他不是无心说空话,是对张山远写作文瞎吹有看法,也看不起他。此时大家默声作未完成的作业,只有几个同学叽喳了几句,并没有引起共鳴.钱头宽看看也不再吱声,他不服气任何人,除非他认为好的人.
年桂永心里一直不高兴,刚才听了钱兴宽的话,知他矛头是对着张山远的,还是忍不住从座位上侧立身子对大家说:"大家知道,上次劳动扛渣子石垒院墙,我跌破膝盖,刚上第二节劳动课回宿舍后,就一直没干,我也没给任何人说过我一直坚持干到底.就这些,我只说明一下."说完翻起眼前的作业本.
张山远听了刚才这些话,也坐不住了,翻了翻眼皮想想,就起身悄无声地来到年桂永身旁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乱写,你不要怪乎.这是作文,又不是报纸广播,怕什么,又没说你什么坏话,你别多心."年桂永听了,心想已经影响不好,老师都批评了,顶个屁用,就不高兴什么也没说,张山远见状也不再解释,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年桂永的家在二十里外的一个矿家属院,属本地矿务局.父亲是矿上一个普通地面建筑修理工,全家吃国库粮,母亲是随矿家属,平日里有时干点零活挣点钱补贴家里.都是一九六0年那批国家照顾煤矿工人生活转的.年桂永兄妹四个,他是老大,两个妹妹上学,一个弟弟还小在家,全家六口人.虽吃公家饭,主要靠父亲一人一月四十二块钱工资生活,有时还要给老家爷爷奶奶补贴点,生活够紧巴的.年桂永上小学时,每逢下午放学,星期六星期天,他就去矿锅炉房那捡煤碴,晚上才作作业,以减轻家庭的生活负担.他比一般大的孩子能吃苦,成摔打,捡煤碴时,手及手腕和脚常有被烫伤划破的地方,他都不在乎,有时撒一点土灰就行。因此,上次扛碴子石垒院墙劳动时,膝盖跌了一道血口子,他都没当回事,从不骄气,回宿舍自己洗洗,咬咬牙缝了两针完事.只是开始几天没能出早操,几天就好了.今天他没想到张山远写出这样一篇作文,老师一念,他就躁红了脸.当时他和张山远在宿舍,说的都是玩笑话,张山远虽没把这事回报班主任,但写成作文夸大事实,引起不少同学不满,他真生气,又不能发作,都是班干部,怕丢面子。
过后年桂永找张棉地谈过此事,张棉地安慰他半天,不叫他计较,年桂永觉着心里还是放不下,怕将来再出岔子有误解,抽空就到任老师宿舍去了一趟,详细谈了此事的经过,任老师一本正经又缓和地问:"伤口好了吗?"年桂永忙把右裤筒向上使劲撸撸,撸到膝盖以上,让任老师看,说:"好了,彻底好了,无所谓,就划破一层皮,一道口子."任老师低头看看,只见斜横右膝盖上有条二指长的伤疤已全癒,暗红色的伤痕还在,他直瞅瞅年桂永说:"以后劳动小心些,注意安全.没感染很好,今后可不许自己处理伤口.至于那篇作文,正面的还是主要的,好的;不对的地方是过分夸大.你别有什么想法,不要背思想包袱,以后在班里我适当讲讲这个问题.回去叫班长晚自习前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张山远莫名其妙来到任老师宿舍,以为是给他布置什么任务,或了解班里的情况让他回报,他在腹中打稿,搜集班里最近各种情况,没想到任老师叫他是关于他写那篇劳动的作文一事.他只好呆呆听着任老师的批评:"不管是写文章还是做什么事,都要实事求是,离开实事求是的夸大其果,不就是骄傲弄虚作假了吗.形成了坏风气不好,干什么都要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您班干部要带个好头."任老师拿了桌子上的一本毛泽东选集又说“任何人的思想都不是一下子提高的,你们现在打好思想基础,还在上学,要认真学习毛泽东思想,提高无产阶级觉悟,端正态度,努力学习,做到又红又专,你们将来还要到社会上去工作,都要有正确求实的思想基础."
任老师说话不紧不慢,批评中带鼓励.张山远听了只能不住地点头答应,心里想,八成这个年桂永早来告状了,当时还是为了他好多写了他的好话,虽超出事实,也一点没损害他,反倒弄的全班和老师对自己有意见了,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心里虽不痛快,嘴上却连连说:"对对,老师讲的对,讲的对.我今后一定注意改正,好好学习,尤其是学习好毛主席著作,提高思想政治水平,团结好同学。"
任老师又了解一些班的情况,最后说:"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张山远站起来说:“任老师,这本毛主席著作借我看看吧?"
"行行."任老师干脆答应着说,"这是毛主席著作甲种本,你拿去看吧,不要时间太长了,我有时还得用."说着把毛主席著作甲种本递给张山远,张山远双手接着不住点头行行,高兴地小跑着回去了.
任老师关上门,轻微摇摇头自语说:"这个同学当班长威信不高,干什么不扎实,不如张棉地和年桂永,看看,以后再说吧."心里觉着当初有点盲目和粗心,没仔细了解这个同学就叫当了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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