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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校园》|第七十五章 强烈的愿望

刘建民 · 2024-11-11 · 来源:投稿
《青葱校园》 收藏( 评论() 字体: / /

  华志平从学校放假回家后,思想情绪低落,在生产队干话也多是默声无语随大溜。整地挖条田沟,下窖地瓜种,转运牛棚粪,不再冲锋干在前,没有了先前的既单纯又幼稚的理想,不再带头多干做榜样,也不再学侯隽邢燕子董加耕等知青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决心来。他知道自己想走的这条路走不通了,在这些老守旧老顽固的人面前碰了壁,遭到了反对。有多余的力量和精力,还不如使在自家的事上。母亲叫给自留地推两车粪,他不反对,认真执行。阳历十二月的天气,半阴天刮着,小风冷瘦溲的,他把原先给队里要的粪堆,趁队里没计算量方,用小车一大早就推了两车到自留地,准备晒干打碎给小麦上苗粪,然后再推土,刨出家里小粪汪杂粪和土掺和一起给队里留着。大公无私他也做不到了,先干好自家的"经济基础”再说吧,他想农村就是这个样子了,别考虑那些不切实际的"上层建筑"了。

  这天下午,华志平听说大队里叫青年报名参军,大街上也贴了"应征入伍,保家卫园,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等标语,他一下子兴奋起来。去年初春在学校报名参军,自己刚差一岁就不够,今年岁数刚好够了,去问问先报上名再说,就对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母亲正纳着鞋底,抽完一针说:"我也听说了,你不能去,我不同意。"

  "不行,我非报名不行,参军有什么不好。"华志平坚决地说。”

  "你瞎报名去,只要我不同意,你就去不成。"母亲胸有成竹地一边说一边认真双手使劲用针椎扎鞋底引麻绳、抽绳。

  华志平不听,去大队报了名,遇到了大他两岁,给他家坨土坯垒内夹山的冯祥彭,还一个小的时候引导他偷生产队瓜、偷人家石榴的姜占远。他俩也都报了名,华志平更有了信心。大队屋内外站了十几个报名的青年,民兵连长成全程看看这两天名单上人员不少,站在桌后又看看大家问:"都不怕当兵去打仗吗,珍宝岛正在打仗,从春上就开始打,当上就一直把您拉到珍宝岛去。"民兵连长成全程试探吓唬大家。

  "打就打是了,想当兵还怕打仗吗?"

  "就是报名参军去打仗的。"

  "去打台湾才好来,我也去。"

  许多青年不加思索地纷纷说,不怕成全程吓唬。

  "没一个怕打仗的。"成全程笑了说。

  青年们又说又笑,谈军装,说枪炮,有的还表演冲锋上战场的军人姿态,打打闹闹,你推我戳,乐此不疲。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闹了,大家回去吧"民兵连长成全程手里拿着报名单一扬说,"后天部队带队的就来目测,就在管理区大院里,到时不去就除名了。在那里不光咱大队,可能其它大队也去。"大家听了才走的走跑的跑回家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青春的活泼朝气,更增添了青年们的热血沸腾。华志平一直兴奋不已,心里直盼着部队带兵的到来目测。

  这天早晨,空气清冷,草屋半瓦的屋上,贴了一层白色的霜。在管理区大院里,两个当兵的站在院中央,对民兵连长成全程说早晨只目测您一个大队的,其它时间来不及。于是就集合报名来的青年,两个军人轮换着喊口令,还不断和成全程悄声说几句话。大家都知道,那个穿上衣四个布兜的是军队的干部,那个穿上衣上边只有两个小布兜的是战士,他俩都是同样的单军帽,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在脖领两边,一样的全色绿军装,年青青地站在场地中央,既英俊又威武。

  大家围着场地跑步转圈,大队二十多个青

  年,在军人"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的口令下,双脚"蹋蹋"地跑着也喊:"一二三四!"

  "你下来。""你也下来。"大家跑着步,喘着气,一个个被拽下来。有的当场不明白,喘着气着急地问:"我怎么了,跑步好好的,没有病?"穿四个兜的干部军人说:"你跑步不行,脚有毛病,不平衡,不适应参军。"或对其他人说出腿、背有毛病被拽下来,好些人下来了。

  华志平仍围圈跑着步,冷冷的天跑的脊背上有了细汗,只担心自己突然被拽下来,心里始终悬着。开始姜占远跑没两圈,第一个就被叫着拽下来了。他没问什么原因,只是笑咪咪地站在屋檐下看其他人跑,其他人被拽下来,指着人叽笑。

  最后都停止不跑了,只剩下九个人,大家累的前仰后合,呼出白白的热气,有的还敞开了外衣襟。华志平跑完终于放心了。冯祥彭也在九人当中,他也很高兴,满怀当兵的希望,满脸笑容地和别人说着话。回家的路上,华志平冯祥彭姜占远又走在一起,他们一个小队。三个人都很高兴。然而姜占远被拽下来不在九人之中,他为什么也如此高兴。华志平很为他惋惜,问他不后悔吗?姜占远笑嘻嘻转回头看看没旁人,就悄悄对二人说:"其实我不想当兵,不自由不随便的。跑步时我故意一个脚有点一瘸一拐的,所以头一个我就下来了。"他挤巴着眼,说的很神密也很得意。华志平听了这才恍然大悟,轻蔑地看着他,心里一下子厌恶起他来。姜古远仍然自笑着。冯祥彭听了骂他一句:"你这个碍骡子,不想当兵就别报名呀,你说你故意在里边掺和什么劲?"说完不屑地瞥他一眼。

  "不是,"姜占远自觉很聪明又分辩说:"都号召青年报名,都报了名,我要是不去报名人知道了多难看,人不说我吗。这样不就胡弄过去了吗。"他说完做自鳴得意地笑了。

  华志平这时心里很看不起他了,对他产生了厌恶感。都是热血青年,都是贫下中农子弟,积极报名参军,多光荣,他倒做起投机的行为来了,用这样的小点子、小聪明来为自己丑陋的灵魂遮掩,表面上还装作积极报名参军的样子给别人看,实际上太自私,亏他自己有脸说出来,从小就不正干。华志平看看他,不笑不言语,心想只管自己当前的事吧。冯祥彭就讽刺他、嘲笑他、也骂他,姜占远笑喜嘻不觉味,找些无理由反驳。二人一路上打着牙仗,华志平不时听着,都不觉冷了,三人就这样一直走着回了家。

  第二天,民兵连长成全程又领九个人去管理区药房简单粗略地目测检查了一下身体,又下去两人,还剩下七个人了。华志平又过了一关,很高兴没被刷下来。

  为确保以后正式体检没有阻力,防止母亲拦挡,华志平赶快跑到民兵连长成全程家里。他知道大家都说成全程为人厚道,办事认真,没有幌,就迫切地对他说:"二叔,我今年一定去当兵,再验要验上了,你一定帮我去,你得支持我。我家庭和亲戚成份都没问题,都是贫下中农,就是俺娘不同意,打栏板。

  成全程笑着说:"您娘昨天就来找过我一次,说不同意你出去当兵,她不放你,你就想当兵,你说您娘俩意见不一致,叫我怎么办?"

  成全程老婆在门口南旁烧火做饭听见,很有兴致地插言:"志平就看你的了,看看是你斗过您娘了还是您娘斗过你。"

  "不不"华志平忙抢过话,"俺娘说了不算数,我的事我当家。二叔这事你千万别听俺娘的,我验上我一定要去。"华志平说的很有决心。

  成全程见华志平这样,想一想说:"这样吧,以后到公社体检合格了再说,这时候还不好说,不能定人。你说呢?"

  "行行。"华志平毫不松口说,"二叔,只要我验上了,你就得答应我去当兵,你可不许哄我,俺娘再怎拦也别听她的。"

  "好,我的儿。"成全程嘻笑着摸了一下华志平的头说,"我有你这样的坚决儿子,我能不支持吗。不过,后边还有政审一关,还早来,别着急。"忽然,他又想起来说:"志平,你不是上高中吗,毕业了吗?"

  "早又放假了,听说八大又要打过来围攻学校,怕学生吃亏,就全部放假了,连老师在内,没日子开学,叫等通知,我还上什么劲。"华志平泄气地说。

  "八大?工人多,咱农村的人少。咱庄上好几个大队都属于‘六大,有几个八大的也不敢出来闹事。"成全程分析着说。华志平忙接过话说:"所以他们攻学校,闹的学校不得安宁,我就不想上了,正好这次有当兵的机会。”成全程笑着说:"没别的,就看你验上验不上了。""好。"华志平下决心答应的很干脆,满意地离开了民兵连长家。

  华志平一心想当兵,就盼着通知赶快去公社体检,越盼越觉着时间慢。冷冷的小南屋,没事了躺在小床上思来想去,也不觉冷。母亲知他的心思,也不多喊他,并警告他:"甭一心思想着当兵了,死了那条心吧,我早给您成全程二叔说好了,别人验上叫别人去就行了,不差你一个。外头整天吆喝打仗夺岛的事,你不害怕呀,还叫俺替您操心哪。"华志平母亲以为去找了民兵连长就算这事保险了,放心了,华志平即使验上兵也去不成,所以大着胆子说了真话。华志平心里有数,不再反驳母亲,也不和母亲顶嘴。母亲以为胜券在握,心里平静,不急不燥。

  终于盼来了体检,最后华志平等四人体检合格,填表政审后,只选二人,带兵的说多一人也不带。

  华志平在填正式表格时,想到自己刚够十八周岁,怕有什么闪失,就央求大队会计多给报一岁说:"这样岁数足足有余,这不是什么大事,想当兵想当工人改岁数的多来,增加一岁就行,并不多加。"填完表格大队会计拿给他一细看,华志平非常满意,感谢了大队会计一番说:"这回不怕岁数不够了,使不了。”在后来的社会各项工作活动登记中,华志平又把岁数改了过来。

  这事引起了华志平母亲的恐慌,她要去民兵连长成全程家问个清楚。

  出去大门,下了几块石头台阶朝南走,正南胡同三十多米,向西一拐又是十几米长的街巷向南弯曲地伸去,在拐角正面三四米处是一座陈旧的双扇大门楼,上面的荒草已呈惨白的褐色,两边的大门垛,南边不到一米宽的墙茬顶着人家屋的后墙,北边不高的墙脊经多年风雨的侵蚀,已成凸凹不平的椭圆状,几株枯草还顽强地挺立在上面,不甘心倒下,似要对抗渐渐来临的寒冬。

  华志平的母亲来到大门前,翘一下脚通过院墙抬头朝院里一看,全院落没什么动静,也没见人影,就犹豫着推开半掩的大门朝里走去。她来这里不多,看见院子不小,靠东是一溜几棵茶叶树、香椿树、石榴树,北边一溜四间正堂屋,半截瓦,西头两间住着两位老人,老头喂牛看铺,除吃饭不在家,三儿子小两口住东边两间堂屋,大儿子在村西头盖房子住,西边两间瓦屋,二儿子成全程两口子住着,靠南是人家的后屋墙,西南毛房门口一棵较大的榆树,挨着东边有废弃的鸡窝,杂乱东西及一个小粪汪。

  正是下午三点左右,堂屋两家门都关着,西屋敞着门,志平娘走到门口刚要喊一声,突然背后有人喊一声"抓贼!"志平母娘下一跳,回头一看是成全程老婆,成全程老婆哈恰大笑。志平母娘故意装生气埋怨她说:"上您家来就把我魂吓掉了,怎办?得摆菜给我叫魂。"说完二人边朝院里走边说笑,志平娘问她不在家出去干什么活来,她说:"今天活不紧,去前边俺娘那里看看,回来看你到了俺家大门,我就悄悄跟上你后头,你光看前边没注意后边有我。"

  二人刚进屋,成全程老婆就大声说:"在里间干什么不出来,家里真来贼了偷东西也不知道。人家志平娘来找你来了。"志平娘笑着拍了她肩膀一下。

  原来,民兵连长成全程在里间坐桌子前,正聚精会神看每个征兵的材料,听见说话就走到外间招呼说:"快坐下老嫂子。"志平娘调侃接话说:"您俩口子过日子倒清闲,光是两个大人乖利索,这几年也不添丁加口,您二叔夜里就不会勤利些吗,别叫他婶子光睡懒觉。三人笑闹了几句,志平娘又问没去找人看看吗,怎回事。成全程老婆说经里不调受凉,自己也正在吃药。成全程给转过话题直接说:"大嫂子来还是为志平当兵的事是吧,我猜了设错。"

  "可不是吗,"志平娘站着这才说起正经事,"听说这回志平到公社验上了,咱不是以前说好的吗,你怎又叫他去了,你不给拦挡下,让旁人去就行,俺家里就他大。"

  "大嫂子,坐下说坐下说。"成全程按下志平娘坐在小板櫈上说,"大嫂子你不知道,志平下决心不小,说这次验上非当兵不可,不叫他去就离家闯东北。何苦呢大嫂子。大哥是工人,又不是太困难,凡正比社员强,也不用志平在家多挣那点工分,再说他要开学,您还不多得供应他上学,还捞不在家干。当兵后,大队还补助一些工分什么待遇的,进行照顾,当几年兵不孬,锻炼锻炼,一些人想去还去不成,政治条件不够,还就数您家条件好,真不去,真可惜了。"成全程极力做着志平娘的思想工作,没少了添油加醋。

  "俺家也好不哪去,光是名义上的工人户罢了。"志平娘想说说家里困难的事,一想不说了,人家听着这不是装穷诉苦吗?也不相信,于是就改口说,"志平还在上学,这一时放假,他那个想上学劲,要开学不还得上学吗,这回怎又换魂了呢。"志平娘说完沉下脸不解。

  "又放假,这学也真上的无所谓了,能学什么呢,真不如当二年兵学的多。"成全程看看志平娘接着又认真说,"部队不孬,锻炼几年回来,什么都懂了。你不都争着想去来。志平当上兵,你出来进去的也光菜,是吧老嫂子,你好好想想。"成全程说到最后笑嘻嘻的。志平娘看一眼成全程,欲言又止。他老婆拿出针线边纳袜垫子边帮腔说:"大侄子在部队干好了,要当了大干部,还不把你接城里享福,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的,你得朝远处看,别光看脸前。"

  "他能的。"志平娘一扭脸说,"二兄弟二妹妹,他再来您俩可得好好劝劝他,可别顺他想法来,我就是不想叫他走,你说这小孩就这么犟,他走了我心里总不放心。"

  "不是大嫂子,我还真劝不了,挡不住也别硬挡了,要是他弟兄自己,独子的话,我有理由,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叫他去,这不他还有一个兄弟二平吗?我没理由拦他,打击他的积极性不好,以后他不记恨我吗,你说是不是大嫂子?咱得多方面考虑。"志平娘没大理由,不再多说。

  三人又闲扯了几句,志平母亲见没多大指望,站起来不大高兴地走出大门,成全程两口子送到大门口,成全程站住大声在后边说:"大嫂子,心宽一些,要想的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说完,两口子一挤眼转身回家去了。

  志平娘不死心,非叫彩平去叫她姐来劝劝志平。彩平在院子里在修一张掉把的铁锨,不高兴嘟哝着嘴瞅着屋里说:"当兵当是了,就是不当兵,又上学了,也替不了旁人干活,年底还不得朝队里交钱。非叫旁人劝。就是不要我去当兵,要我当头我也非去不可。"

  "你说你拉拉脸说给谁听的,想趁热闹是吧。家里没你说的,快去,又不是远。越大越指使不了你了。"她娘本来不高兴,生气站到门口那她出出气。

  "想,想说!"彩平不服气,嘟哝着嘴顶一句。心里直想着哥哥一当兵走,家里挣工分就更少,就更指望她了。

  她娘举着手朝彩平走过来要打,彩平几步就跑到大门口。她娘住下喊:"你回来你回来,还管不了你了,看我不扯烂你的嘴。"

  彩平一口气跑出去不见了,她娘独自坐在堂屋里生起闷气,一言不发,思这想那,然后觉着腰又不舒服起来,就到床上躺一会。有两顿饭多时的工夫,忽见彩平回来进屋说:"俺姐说了,明后天她来看看,这两天她给本家出嫁的帮忙套被忙嫁妆来。还说要当兵自己想当就行,有的验上想去也不叫去没办法,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娘听了更来气,满脸怒容地说:"一个个没良心的,没一个和我一心的。去给说别叫来了,来了我也不喜。"彩平当即回嘴:"不是你刚叫我去叫的吗,我都给说了,这又叫我去给说,我不去。"她娘想想,自己气糊塗了。然后看看旁边鞋筐里说:"这鞋我也不给纳了,要真当兵走了,也用不着穿我给做的鞋了。"

  这天午后,成全程叫人把华志平叫出来到避静处说:"四个政审都下来了。今天定下来,你要不去,就改别人去。你要去就定下你,还剩一个,其他三人中再选。因大嫂子始终不同意你当兵,你现在最后考虑好,可不能再改了。"

  "不改不改,这回我坚决去,两个中一定算我一个,你千万别听我娘的,我去定了。"志平说的有些着急,又快,恐怕失去良机,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一点也不能妥协。

  "好,就这样定了。"民兵连长成全程听了华志平这话,松了一口气,家完成了一个任务,临走又回头问了一遍,才放心地走去。

  华志平这回思想不害怕不紧张了,没有了什么担忧,大局一定。母亲再也没法拦挡了,大队这关已经过去。他在自己住的小南屋里,高兴地轻轻跳跃了一圈,手舞足蹈,兴奋地自己祝贺自己,并小声说:"成功了,胜利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然后又小声哼着: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知道华志平参军,志平的父亲华高峰吃过晚饭骑带大帆布包的旧自行车从厂里回家。他很少回家,只是厂里老殷的孩子放在家里喂时,来的勤些。回家时一家人也刚吃过饭,志平一见父亲就有些紧张地说:"爹,我验上兵了,我想去当兵。"华高峰象往常一样紧绷着脸,舒缓了一下,只"噢"地答应一声,就没再说话,坐一边吸起烟来。华志平见状,就去了自己的小南屋。彩平看看父亲,喊一声"爹!"心中自有一种怯意,就出去了,二平跟他爸也不熟,就独自在大门口玩起投石子。

  这时,志平娘靠近华高峰近一些说:"我死活赖活说服不了,就非得去当兵不行,我是挡不住他了,你好好劝劝他吧,你一说他不敢反犟,保证听你的,不敢不听。"华高峰又黑又瘦的脸,低着头,默默抽着烟,不看谁也不吱声,想了半天说:"孩子大了,自己有主张,他要想当兵,叫他去就是,他自愿去,别硬拦,又不是干别的。过去俺当兵是被抓壮丁抓去的。"

  "你胡扯拉秧什么的?"志平娘一听就烦了,使劲瞪了老伴一眼,立即打断他的话说"想叫你家来劝说劝说他的,还劝说起我来了,天底下没您爷俩这样的,都不听别人劝,不听我的。他当兵走了,外边平安吗,再说家里剩下俺娘仨熬日子了,您以为您爷俩共产党就天天供着了,就能真......”

  "你胡扯什么?"华高峰听到这里来了气大声说,"志平还小么,又不是二平,说两句吓唬吓唬就行了,他大了,他想硬干的事,你就不能再挡了,还是那句话,又不是干坏事,要那样,我不劈了他。"说完,扔下烟头,自己到桌前倒水,从布兜里掏出药瓶吃药。

  "我知道都不和我一个心,没一个听我的。"志平娘气哼哼白一眼华高峰,拿起小板櫈离华高峰远远的,到门口依着屋门坐下继续说起来,"你这知道大了,以后还得说亲取媳妇来,你给操心?俺知道你有厂无家。那年全家朝家里转户口,我说留志平一个人吧,我管怎说你耳朵就是不翘边,不行,就认你那个死理,你对共产党就是真心。俺早看透了,没你这样的,你看看人家,不是也有工人整家没转回来的吗。咱庄矿上还少吗,和志平一样大的,也有比志平大的小的,不都到矿上厂子上班了吗,就咱志平

  在家里,我想起来就气的慌。"

  "你有完没完?"华高峰转身怒视志平娘,很不耐烦的样子。

  "没完,我永远没完,想起来我就生气想说说,心里还痛快些。小孩怕你我不怕你,上您门来我没享一天福。"志平娘虽不让嘴,话音里却怯却低声了,仍然生着气,回脸朝门外看着,不瞅不理华高峰。

  "吵什么的,娘?俺爹刚家来你就吵,别人家也没这样的。"志平在南屋就听见父母的吵声,这时他几步出来说给母亲听,也是给父亲听,自己也隐隐感到一种委曲,但只是感觉而己。自小他就不敢在父亲脸前说大话,见面少,在从没笑模样一本正经严肃的父亲面前,他不由就产生了一种畏惧感,只记得自己不大时父亲抱过他几次,以后再没和他亲热过。

  华志平娘不理华志平,想了想还是唠叨:"志平真要一走,彩平虽快成大闺女了,也还顶不一整个劳动力挣工分,二平小又得上学了,我能干吗,月子里得的腰疼病,说犯就犯,一家人吃喝拉撒穿戴,人情事事往来,哪点不是我操心,外边还都说咱是响当当的工人户,你在外边还是厂里的负责小官,其实我看还不如社员户。你一个月不就给个十块八块十几块钱吗,除了打油称盐,庄邻亲戚红白喜丧的事,那样不得花钱,还有家里大人小孩病了灾了的事,你问过几回。我再有病,就是死了,你也不会家来问问。"志平娘说到这里,委曲的几乎要掉下泪。华高峰看她一眼,默头不语。志平娘缓一口气,抬脸看着华高峰又说:"看看你自己吧,光顾公家的事,就是上心,自己的身子折腾的啥样了也不顾,使的一身病,药不离手,浑身瘦的跟干鸡一样,不知有一百斤么。"

  华志平站在门口外,听母亲说这些,知道是气话,也心疼父亲,觉的心里有些酸。母亲说的是实情,母亲不容易,父亲也不容易,都没好身体,于是说:"娘,你还说这些过去的事干啥,不是都过去了吗,自己找气生,不利索。”他埋怨又劝说母亲。

  "我就是找气生,说说我心里就痛快些,不说搁心里就怪憋的慌,鼓囊的慌。"志平母娘没好气的样子,声音缓和了不少,完全是一副平和口吻说话了,其实也没多少气生了,知道志平非当兵不可了。

  华志平一看父母不再吵架,就又回到自己的小南屋,连灯也不点就躺小床上想:当个兵,别的家就没事,就自己家不安,都怪母亲思想觉悟不高,弄的大家都不高兴。父亲支持自己就是觉悟高,想的开,看的远,不愧是老革命老党员。可又觉的母亲说的那些话,虽上不大堂,听了又觉可亲可近,真象母亲说的,当年要把自己的户口留在矿上,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原自己九级四班里就有两个同学是单独在矿上留下户口的,今天也许可能和同级的那几个女生在矿充灯房一样,参加别的工作了。母亲想的都是眼前实际事,家里门外,她都想到。一家人才刚结束了愁云密佈不和偕的气氛,这时喳喳呼来了两个妇女,一个是两家关系来往多的庄邻登高娘,一个是远本家的志平叫二嫂子的,有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华高峰见来人,寒暄两句,起身说回厂,明早有车拉原料来,早安排生产和料的分配。登高娘是常客,见状忙说:"大爷爷你看看,俺刚来你就要走,耽误您家商议大事了,早知不来了,倒是把您老人家给撑走了。"说完自笑起来。

  华高峰忙客气地说:"您坐您坐吧,早就要回去的还没走,多呆家一会,厂里还一些事。”

  "不会住一宿吗,明天早走也不晚呀,这么晚天都黑了,多日子不来。俺大叔验上兵了,您多坐会说说拉拉。您说公家厂子就这么紧事多,俺大爷爷连家也顾不过来了。"登高娘快嘴快舌地说。志平称二嫂子的妇女也接话:"就是俺大叔,要是旁人真做不到,这么晚了还想着厂里,光操心厂里的事,家里什么事也顾不了了,都是俺大婶子揽着。"志平娘一本正经地说:"他一辈子就是这样,走惯了黑路,不管是早还是晚,俺没想着他白天家来几回。

  华高峰要推自行车走,华志平听见就忙出来给推着车送。东去进北巷,出北巷口又朝东走,华志平一路想说句什么,在父亲跟前就是一句没说出来。华高峰一路也是没吱声,只是走,只说一句:"你回去吧。"

  爷俩走到桥南头,华高峰接过车把住下了说:"你当兵的事就定下了,到部队好好干,比不得过去。您娘不同意,她不同意由她说去,家里的事都是她操心,我捞不管,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了就好了。你回去吧。"说完骑上自行车就走了。华志平只是想说没说出什么,看见父亲的背影渐渐消逝在黑夜里,顿感父亲特别亲切可爱,本想大胆和父亲说几句知心话,可父亲骑车走远了,远远地在黑夜里看不见了。华志平在原地站一会,才闷声不乐地朝回走去。

  家里,大家说不三句,就扯到志平当兵的事上了。志平娘有些伤心,说着说着竟流下了泪水,说:"他要当兵,还没走,我的心就空着,您说谁能体会到子女远离家当娘的心的,这我摊着了,您没摊着。"

  登高娘见状忙宽慰,拍一下志平娘的胳膊说:"是的,大奶奶,你别光难过,我知道你的心太重,别想不开。老话说的好,儿走千里母担忧,不都这样子吗。都说现在当兵好多了,部队上干部可体贴人了,饭都集饱吃,还有夜里睡觉都有看岗的干部,被子掉下床掀一边又都给好好盖上,还怕惊醒了,悄手踮脚地。冬天有棉被棉袄,夏天有单裤单衣,可好了,你别担心多余了,部队里比咱家里强多了,想的很周到。"

  见志平母亲擦去了眼泪,那二嫂子也随着接话一字一句地说:"是呀大婶子,俺也听说部队里的干部。都亲自看着吃饭叫战士吃饱,还教战士拆洗缝补衣裳,真比在家强,可是真的。"

  这二嫂话语有点生硬,但也是好心劝言。

  二人劝说一阵,登高娘里外瞅一瞅说:"俺大叔呢?先前还在家里,这半天没见的。"

  "刚才还送他爹来,上哪去了,志平。”志平娘朝南屋喊一声。

  志平高声答应出来了。他送父亲回来,见堂屋三个妇女说话,就没进去打扰,悄悄回了南屋。

  登高娘笑哈哈地说:"大叔当兵了,还怕人吗?又不是新媳妇,点黑豆油,不出来跟俺坐坐。当兵走了,想跟坐也坐不成了。"

  "这么大了,就不知好歹。"志平娘看着志平说。华志平不好意思来到堂屋坐在东山墙的床沿上。

  "俺大兄弟就是老实,不爱多说话,到哪里都行,谁都喜,也不胡打乱闹,又有文化,到部队干什么都能干好。"那二嫂子也一个劲在志平娘面前逢承华志平。华志平听了,这才随和一句:"光老实不行,干什么也得努力学,多学知识和文化。"

  二平不知啥时自己爬到床上睡了,听见二 平蹬床,志平母亲忙进里间看。

  "对对,还是俺大叔说的对。"登高娘双手一拍膝盖眉飞色舞地说,"俺大叔这上的高中,上了部队再学高的、大学,文化更高了,以后还不提干部了,将来找个老婆也得是城里的,也有文化。那时,大奶奶您去看看儿子和洋味儿的儿媳,还不恣死了,您就跟着享清福吧。"说完,瞅着华志平,哈哈笑起来。那二嫂子在旁看一眼华志平,也跟着笑咪味地。

  华志平被说的不好意思,觉的她俩说的很可笑。他母亲从里间出来,也转愁为笑容,并找了煤油瓶给煤油灯添加了些油,又用一根针挑挑灯芯子,屋里一下更亮堂了,照着每张愉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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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美国为什么没有宫廷政变?
  10. 孙锡良 | 新特朗普——中国用“确定”应对“确定”
  1. 当前各阶级分析和任务
  2. 郝贵生|从钱学森同志谈“摸论”说起
  3. 史上第一次,美国大选把公知干沉默了!
  4. 王其臣|胡锡进又重出江湖!不过这一次他很低调
  5. 他果然被罢免了全国人大代表!
  6. 没文化,还装X
  7. 李家内斗!李显龙弟弟逃亡英国,炮轰新加坡
  8. 人民英雄纪念碑若干问题考证
  9. 张志坤|欢迎特朗普回归,这也许是件大好事
  10. 驳荒唐无知的谬论
  1. 华国锋时期,人民日报刊载的一篇最低级的造谣文章
  2. 多次辱骂伟大的人民领袖毛主席的人,竟然被任仲夷说“坚持真理,坚持党性,坚持斗争,宁死不屈”,并被辽宁省委追认为“烈士”! 改革开放后,任何一个人如果公然对国家领导人进行那样的谩骂,会不会被判刑?会不会被评为“烈士”? 这个由读者来判断。 这也是为张志新平反、追认其为“烈士”的“任仲夷”们以及他们的后台们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就是在可以公开批评根据领导人的美帝,一个美国公民大喊“绞死拜登”、“
  3. 再这么搞下去,老百姓还能信什么?
  4. 王忠新:“翻案不得人心”!决不能放任历史虚无主义动摇党基国本
  5. 英雄已去世,毒蛇却高升!
  6. 毛新宇将军回答“新京报”记者提出的问题,必须那样慎之又慎!
  7. 被审判的戚本禹、造反派五大领袖等人,谁“拒不认罪”?谁“认罪态度好”
  8. 小庄:分配问题不解决,刺激又能起多少作用呢?
  9. 延迟退休后的滑稽,东北人早就提前批了
  10. 毛主席会同意毛新宇说的话吗?——“对于今日中国的发展成就,我相信毛主席会欣慰的”
  1. 毛泽东给一位普通女工的回信
  2. 李家内斗!李显龙弟弟逃亡英国,炮轰新加坡
  3. 郝贵生|从钱学森同志谈“摸论”说起
  4. 翟玉忠:中华政治文明的源头——《尚书》
  5. 当前各阶级分析和任务
  6. 一人下岗,三代人受苦,下岗工人刻骨铭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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