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进城阶级展览教育,过晌就回来了,同学们自由结群三三两两返校,王保荣因脚伤不重,还是自己走回来,无非晚回来一会,谁也没有再坐上那丑陋又可爱的小火车。
今天晚自习课外活动时间,学校安排每个同学写篇参观阶级教育展览后的心得体会。九级四班的教室里,大多同学在写,也有的在议论那恐怖的场景.华志平勉强写了心得体会的一半就不写了.那骇人惊吓的阶级教育展览馆的场景,一想起心里就有些打怵,不安宁,他想回宿舍明天再写,回宿舍的路上,华志平又折了回来.心想:回去也休息不好,天还早点,不如回去找同学谈谈,交流交流想法兴许还好些,于是又走回了教室。
教室里,王文峰正坐前边第一排自己的座位上看书。华志平看他那样子,心里不由好笑,别人看书把书放在桌子上或拿在手里看就行了,他和别人不一样,看什么书都放在桌洞的门上,双手逮着书朝桌洞里倾斜着,身子也不坐直,而是上身坐着板凳向右向后侧身,倚着后边的桌子,右肩略低左肩略高,两眼向下瞅着桌洞里的书。华志平先前曾好奇,以为王文峰身体有点什么毛病,就问:"这样看书得劲吗,为什么不把书拿到桌上面来看?"王文峰自然地回答:"放上面看也行,不习惯,不如这样习惯自然."别人看他这样看书别扭也问,他也这样回答,时间一长,谁也不再过问。
华志平看王文峰这样以为他写完了心得体会,又走到自己座位上拿起了钢笔和本子,凝思了一阵,还没写出一句,他又想起那刽子手白瞪着眼,列嘴批牙的那凶惨模样和血腥的场景,以及 那阴森可怖的气氛,就从心里不由产生了一种恐怖感,他也许是胆小,从小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场面刺激-尽管不是真的。
华志平干脆又一次收起笔和本子,来到王文峰桌前问:"文峰,看什么书,你写完了?”王文峰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没有.不忙,写还不快吗,又不急等交,明天再写也不晚.”说着把书从桌洞里拿到桌面上。
《苦菜花》。华志平认真看看书上的三个字接着问,"从学校图书馆借的?"
"嗳."王文峰轻微点一下头答。
华志平记得老师以前讲过《苦菜花》里的故事.是胶东人民抗日战争时期,军民和一些敌持汉奸作斗争的故事,重点突出了娟子母女家人和乡亲,与日特汉好不屈不挠的反抗斗争誓死如归的精神,华志平心里很佩服王文峰爱看书作文又好。
"怪不得你作文写的好,你看书多,看的都是好书。"华志平夸奖着王文峰说,“这对你的写作都有帮助提高吧?"
"也有帮助,怎么说?”王文峰笑笑,不再看书,和华志平聊起话,"光看内容看热闹也不行,还得学着写。这我也说不十分清楚。"
华志平看过,教室后墙上的学习园地模范栏里有着王文峰的二篇优秀作文在里边。一篇写的《麦收》中,生产队的全体社员割麦抢收,早起晚睡,争天气,夺时间,看着打下的满场大堆麦子十分满意,接着又高高兴兴地去送公粮。另一篇《我的父亲》中,写了生产队一位老会计,秉公办事,账目清晰,社员拥护,领导赞扬,教育家庭子女,公私分明,不贪占公家集体的财物小便宜,老师曾叫大家向他学习写的好。
"对对,你说的对."华志平忙说,"以后我得好好向你学习讨教写作文,多看书。"王文峰也兴奋了,两人越说越近乎,声音不大,怕别人听见,又怕影响其他同学写,华志平看看大家问王文峰:"今晚你不写了?""不写了."王文峰于脆说。"不写的话咱出去走走,光在屋里闷的慌,外边也没风,也不太冷,不行咱到后操场转转。"华志平提出建议,王文峰一合书本欣然同意,很干脆地说:"走!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了。"二人走出教室,并肩慢慢走向后操场。
"你什么时候写完的?"王文峰突然问。华志平知道是问去城里参观阶级教育展览馆写心得体会的事,忙说:"我哪写完,只写了十几行就写不下去了,不知怎的,一想到城里展览馆杀人场景,那些刽子手的面目凶样真吓人,心里直打怵,害怕,这都回校一天了,一想就都害怕,你说怎回事?"
"哪不假哪不假,当时我一进那间门,猛一看见那杀人的刽子手凶相和真的一样,一下吓的后退了一步,心里直打怵,后面的郑永开还故意朝前推我一下,我急了用脚朝后猛踏他脚面子一下,他吸溜一声,小声在我背后说:"胆小鬼,朝后出。"王文峰说完笑了两声,最后又补充一句,"谁一看都吓得慌,其实也没啥害怕的,都是假的,不过不由人。"
"哪当然,我知道。"华志平听了唏嘘不已。
"咱是头一次见,自己吓自己,见多了,时间长了,心里就不害怕了。"王文峰像有经验的老人筋似地对华志平说。华志平随和说:"就是自己吓自己,要是真的,当面见这样艰毒的刽子手,我不用牙咬死他才怪,非和他拼个死活不可。
王文峰认真看了看华志平说:"要是真的,我也和你一样。"
两人谈的挺投机,各谈感想,情投意合。从写作谈到阶级教育,又谈到政治思想表现,不知不觉,他俩围着后操场转了两圈。天己不早,操场本来稀疏的几个人也已不见,天空的月亮和满天星星不住眨巴着眼,好象在凝视着他俩。夜间凉意浓浓,空气冷冷的,仲春季节.二人说着话,捂捂耳朵,搓搓腮帮,手抻进袖口,以此取暖。
"天不早了,咱回去吧?"王文峰说。华志平答应说:"还没听打熄灯铃,我回教室,你回哪里?"
"走,我也回教室."王文峰赞同一道走。在教室的白炽电棍光下,华志平和王文峰各自回到课桌前,拿出笔和本子写起心得体会。华志平此时心情好多了,开始写起了心得体会的另一半。
教室里剩下了八九个人,张山远来教室看看说:"谁最后走别忘了关灯."见大家没人吭声没人理会,就匆匆自己回宿舍去了。稍倾,邱永山同学进教室走到王文峰后边的自己座位上,把手里拿的半瓶墨水拧开,从桌洞里拿出钢笔从瓶里吸水,笑咪味地看着大家说:"我发现一个新闻,大家猜不着,谁也猜不着,太新鲜的新闻。"
大家抬起头来,被他的这句话吸引住了。
"什么新闻,大家要都猜不着,你就说给大家听听罢."一个同学急着想听他说出新闻说。
邱永山笑笑没有说。稍停,有些人见邱永山卖关子不说,故意激他说:"有什么可保密的,你那个新闻,又不是国家机密。"
"别急大家了,说一半含一半的,这又不是动宅子动地的。"另一个同学也激他说。邱永山看看大家,试探地说:"我说了,大家别再传,知道就行,是个人私事,不关咱,行不行?"他想大家答应一声,给他下个口头保证。
此时钱兴宽在较后的自己座位上听的早不耐烦了,坐直了身子,不高兴的边收拾纸笔边说:"要不说,开始就不说,什么公事私事的,谁听了还公开乱说乱传的,你净多心,要说就痛快说出来,要不说从现在起就压根一个字别说了,想说还又信不过咱这几个人,真是。"几个同学都说钱兴宽说的对,于是邱永山瞪了钱头宽一眼,一缩脖子咳嗽一声小声说:"刚才我去东边初三二班我本家二哥那里拿墨水,出来又急着解手,就跑后操场厕所还近点.出来绕过最后那排墙角,忽然从后操场墙角背灯光暗处,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站一块小声叽咕什么,也听不清,我赶紧要绕过去,他俩发现了我,就急忙分开,女的拐过墙角向南走,灯光下我一看是王保荣,男的向西走,我一看是咱班长张山远,就这新闻。"
"你别看错了,黑天半夜的?”一个同学疑惑地问。
"没错设错,就是他俩,不信拉倒。"邱永山拉起脸来说。
“对对。"一个同学说"刚才班长还来教室一下,叫咱拉灯,都没理他,可能是从东边来的。"
"怎么还不回宿舍睡觉,按时休息吧,这就打熄灯铃了。"任老师突然来教室检查说。
大家一慌,有的接话说:"写心得体会来。"便纷纷走出教室。任老师军人出身,经常检查班的作息制度和组织纪律,在全校师生中也反映很好。
大家回宿舍的路上,有的还沉不住气地小声议论这事儿,王文峰走在后边,有些不懈地小声对华志平说:"学校里还净出这样的事来。刚才咱在后操场也没看见。”华志平说:"咱后来光在后操场西边,他们在后操场东边,又是后墙阴影。"王文峰觉得奇怪说:"来学校上学的,就一本正经地学习就是了,怎么还搞这些事儿呢?"华志平听着一偏头不以为然地对王文峰说:"都是大同学的事,小同学没有。任老师以前讲过,上学学生不准谈恋爱,那是小资产阶级思想行为,听说以前不听话的,都被学校开除了。"两人说着唏嘘不已.。
"你别看错了,弄个假新闻哄大家。"钱兴宽笑咪咪故意对邱永山说,"人家是班长,还没这点觉悟吗。"
"骗人是个儿,不信拉倒,要是我没骗人,你就是个儿。"邱永山被钱兴宽的话说急了,自个儿发誓赌咒,出口不干净。
"不说了不说了,刚才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还这样干什么。”钱兴宽见邱永山恼了,忙解释,自觉没趣,也不再吱声,便也有了点气,心里直骂邱永山不是玩艺,动不动就和人恼。大家不再吭声,相信邱永山说的是真的,确实是个新闻,班长有这样的事,以前倒没听说过,新奇。其中一个同学说:“怪不得昨天去城里,王保荣脚受了点伤,班长就忙的回去关心照顾呢,原来是有原因的。”大家听了恍然大悟,也都明白了,嘻嘻笑起来。
到宿舍门口了,华志平没有再说,昨天在小火车上那么冷,班长还从怀里掏出毛主席著作,念《为人民服务》叫大家学呢。
大家默默无声回到宿舍。
今晚的新闻不久,就传到了班主任任老师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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