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门换草坪为何不进行听证和环评?
何必
天安门前的草坪更换为冷季草,这种草在冬季也会保持绿色。(2006年11月17日中央电视台早间新闻)
听到这样的消息,感觉很奇怪。天安门前的草坪进行了大规模的更换,这事媒体怎么就没有报道?赶紧上网查询,原来这并不是个新闻。几大网站都有一条2005年10月21日《北京日报》以“天安门广场铺种新草坪”为题配发的短短的三十几个字的图片新闻:“昨天,100多名武警官兵为天安门广场两侧草坪重新铺种了耐寒性较强的冷季草。”
既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央视要现在又拿到新闻节目里说呢?如此短短的一则报道,其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呢?
不知道内幕。反正如今的中国,什么事都会令人浮想联翩。
既然央视当作新闻来报,那么就权且当作新闻来看吧。
这样的新闻,显然是个正面报道。而且,无论是什么媒体,涉及到如此地域,也只能进行正面报道,不敢越雷池一步。记得我在央视做经济学家演播室访谈节目时,赵燕菁曾经在采访中谈到,天安门地区的土地价格是“影子价格”,也就是理论上的价格,在实践中是不可能被出售的。就是因为提及了天安门,整个节目就被枪毙了。
这冷季草人们并不陌生。2004年7月3日北京电视台《首都经济报道》曾经专门披露过有关冷季草的消息。
近年来北京很多地方都种了一种从欧洲引进的非常整齐、翠绿、漂亮的名为“冷季型”的草,原本是想用它来装扮城市,但现在这种草却出了问题。天坛松柏下成片的草坪修剪得很整齐,其间散布这浇灌用的喷头,可这里很多油松、白皮松都树叶枯黄毫无生气,问题就出在这草坪上,这种草在生长期每平米需要浇灌一吨水,而与它们生长在一起的油松和白皮松属耐旱植物,如果根部长时间浸水就会缺氧枯萎,遇到大风还可能被刮倒。这些树不少都有上百年历史。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汪劲武教授认为,北京是缺水城市,属大陆性气候,种植这种引进草要花大本钱。其实引种“冷季草”不当的例子在北京还有很多。颐和园万寿山北侧山坡为了种这种草,铺了一层薄薄的新土,与底土之间形成两张皮,去年才引种草的山坡水土流失已经非常严重,雨水把坡面冲得沟壑纵横,根本不见草的影子。北京大学环境学院崔海亭教授表示,不赞成万寿山那种改造,对世界文化遗产的完整性、真实性有害。专家还认为,盲目引进破坏了景观整体性,降低了景观的多样性,应该避免劳民伤财和城市个性的丧失。
就此,我当时就以“古树、山坡也是遗产”为题,写过些个文字。
笔者在欧洲时,对于这种草是深有体会的。那里什么时候都是郁郁苍苍的,即使在严寒季节的北欧,大雪过后,只要白雪融化,地面就露出绿茵茵的草坪来。冬季回国时,飞机只要进入中国领空,窗外的大气就是灰蒙蒙的;从飞机上往下看,到处都是裸露的土地,黄橙橙或白茫茫一片,宣告着水土流失与环境污染,也想过为什么不能引进欧洲那种无论春夏秋冬都四季常绿的草?
看来,有此想法的不只是笔者一个人,为了绿化,有关部门也是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并且还真是付诸实施了。不想,却弄出了如今这份尴尬来。
天坛那些古树在这种“冷季草”的潮湿中抑郁寡欢岌岌可危着,历经百年风风雨雨,如今却被与国际接轨叫嚣中不可避免的食洋不化毁于一旦。像笔者这样非专业人士想也就想了,呼吁可能也就呼吁了,但毕竟还是要经由“有关”的部门与人士去进行操作。按理说,这种“冷季草”对于水分的高需求应该是一目了然的,而北京作为严重缺水型城市也是众所周知的,引进这种在生长期每平米要浇灌一吨水的草坪,对于北京的水资源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也是不难判断的;还有,北京作为一个古都,很多历史遗留下来的物种是古都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这应该是所有市民都烂熟于胸的常识,保护包括天坛那些古树在内的所有物种,就是保护古都本身,这应该也是理所当然勿庸置疑的。要是弄到了万寿山侧如今旧草没了新草也不见了,反倒是水土流失沟壑纵横,这大概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问题在于,为什么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居然能够畅行无阻?看似很简单的试验、论证、分析、调研等阶段都被省略,有关专业人士的提醒也被束之高阁置若罔闻,有关部门自行其是,出了如今令人痛心的局面又该拿谁问罪?古树、山坡被破坏的责任究竟应该在谁?
记得曾经有德国人提醒中国人,不要只是从表面上看类似德国那样的欧洲绿化现象,那里人工痕迹太明显,很多地方都是人工绿化的,植被单一,根本禁不起稍微大一些的自然侵袭,而且这种人工色彩非常浓重的绿化植被对于环境的有效防护能力很差,自我调节、维护与繁衍系统很脆弱。他们很羡慕中国到处都是历经千百年的生态系统,长久的多样性生物生长已经练就了生态系统的盘根错节互相依赖,维持并演化了这里微妙而动态的平衡,告戒中国人千万注意保护这些难得的大自然恩赐的生态系统,别盲目实施什么国际化,打破大自然固有的自平衡节律,引进外来物种给原有的体系造成破坏和伤害。
可于今看来,这种友好而切实的提醒也被有关部门当作耳旁风,根本拦不住他们的一意孤行为所欲为,拿着古人给我们留下的宝贵遗产胡作非为。
说倒遗产,第28届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大会刚刚在我国苏州召开,我国又有两处遗产被评委世界遗产保护项目,这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也应该看到,我们很有着重申报轻保护的风气,一旦成为了世界文化遗产就万事大吉,好像可以世世代代躺在这种称号上面坐享其成吃老本一直到地老天荒;很多地方政府乐得拿申报遗产当作政绩来向上级政府要钱要政策要优惠,可却对已经被批准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景观任意挥霍破坏,对那些没有被批准的景观更是恼羞成怒地加以毁坏。
现有已经被批准为世界文化遗产的长城和武当山,就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工破坏,很多地段已经是惨不忍睹,看上去甭说是世界文化遗产,就连个自然景观都称不上。如果想到长城一些地方被当地旅游资源开发部门凿出洞来当作厕所这类闻所未闻的天下奇观,也就足以让人知晓对于祖上留下的财富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子孙后代还能看到些什么。
这次在苏州召开的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大会上,明确了被批准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景观取消终身制,采取动态管理的方式,定期对于被批准景观进行复查,对于维护不利或者人为毁坏处取消其称号的措施。这次大会上,就有人提出要取消长城和武当山的世界文化遗产资格,理由就是这里的现状与世界文化遗产的称号相比已经很显然地存在着徒有虚名的状态。对于国际上的这种指责与置疑,我们又应该想到些什么呢?
勿庸置疑,天坛古树、万寿山的坡面,也都是世界文化遗产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保护这种古树和山坡,也就是保护遗产本身。就算是不为了那个称号,即使是为了保护北京,也太不应该出现如今这种场面了。
有报纸沿用我的标题刊登了我的这些文字,也被转载到了其他地方。
这就是说,有关冷季草的争议,在北京也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使用冷季草给北京带来的负面效果,更是在我们眼前千疮百孔。
从北京看开去,冷季草在全国也有着蔓延的迹象,东北不少地方也在广泛引进冷季草。而由此引发的非议也不绝于耳。
尽管社会上对冷季草议论纷纷,但还是拦不住冷季草像瘟疫一样在全中国流行,形成了奇特的“冷季草现象”。
这种现象的背后,有着中国观赏草坪科研水平的落后,95%的草籽都要从国外引进,凸显着中国人与时俱进的科研能力;更有着从国外引进草籽中大量出国考察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的行政开支;还有各地城市管理当局热衷于形象工程驴粪蛋表面光,不顾地方生态特质和地方财政状况,不惜耗费巨资引进外来物种试图美化扮靓城市的急功近利,也有如此引进当中不可告人的权钱交易……所有这些,媒体上都已经说得数不胜数。
天安门前也换上了冷季草。这天安门是什么地方?是中国的核心部位,是皇城所在,是政治权力的象征,是心脏里的心脏,也是为数众多的中国人的一个精神寄托。
如此,天安门前的草坪,与其他地方相比,自然就显得不同凡响了。因为天安门独一无二的地位,使之具有着强烈、浓重而鲜明的权威和示范作用。
也由于更换草坪的都是些武警人员,使得这种更换更加具有了非同小可的政治意义。
也正因此,天安门前草坪的更换,就更加引人注目,当然不能为所欲为。
冷季草在中国的命数,是经过了实验证明了的。这个外来物种并没有给我们带来所期待的四季常青,反而却造成了对周边植被的严重破坏、以及原有地段严重的水土流失。应该说,冷季草对于环境的破坏是有目共睹的。
同时,这种来自欧洲的植物,原本就是在欧洲的气候条件下培育的,适应欧洲空气湿度大雨量充沛的特点,并不适应中国、特别是北方干旱的气候特点。引进如此品种,必须辅之以大量的水资源灌溉,形成水资源的耗费。而这对于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仅相当于全国的1/8、全世界的30/1、比起严重缺水的以色列还要少近一半的北京来说,节约用水就显得具有异乎寻常的重要性。
由于天安门的特殊性质,有关天安门地带中任何建筑草木景观的变动,事关全中国的利益,应该广泛听取各方的意见,召开各式各样的听证会,充分论证,才可以实行,而不能像现在这般,将天安门只当作是权力的丫鬟,凭借着在位者的喜好弄得表面上光鲜靓丽却贻害无穷。
同时,也由于天安门的这种性质,在种植或更换诸如冷季草之际,必须进行环境评价,用科学的方法来评估这种种植或更换将会给环境带来的影响。
还有,在世界上中国来不来声称自己是个负责任的大国,而这种负责任应该体现在什么地方?至少,在国家的心脏部位的标志性心脏建筑周边,应该采取对环境、资源负责任的态度,不是盲目好大喜功,不是枉顾国情一往情深地通过冷季草之类的更换而崇洋媚外,不是仅仅让日益灰头土脸的机动车尾气污染已经在全世界名列前茅的北京的城市里、仅仅凭借这么一丁点的绿色来自欺欺人、同时又制造着恶劣的资源-环境-政治-社会后果。否则,将难以让中国这个逐渐进行“和平崛起”的大国的所谓负责任之说得到国际上的认同。
现在我们常听到的发展思路是建设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用如此标准来衡量,天安门前草坪更换为冷季草,既不节约资源,又不会使得环境友好,应该是有害而无益的举措。
更麻烦的是,天安门草坪的这种更换具有着强烈的辐射作用,会使得各地争先恐后群起效仿,认为这种大规模引进外来物种的做法是具有正当性的,是得到最高政治地位的区域做派所引导和暗示了的,是未可厚非的。这将使盲目引进外来物种并给中国生态环境和资源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的势头推波助澜,带来一轮接一轮丧心病狂的自我覆灭的行径。
因此,天安门前草坪更换为冷季草,却不经过听证会和环境评价的法定程序,这种更换措施的设计、实施过程和后果违背了法治社会的基本要求,给全中国树立了一个恶劣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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