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笔记(二十三): "西方挑战、中国回应"理论的局限
--读柯文《在中国发现历史》(二)
岁月之书2006年6月2日星期五23:43
冲击回应理论就象物理学里面的牛顿定律,虽然不可能被彻底推翻,但它却有一个适用的范围,那些不太适用挑战回应理论的地方,或者说也应该同时适用传统中国理论的地方,有如下几个方面的表现:
(1)天平天国是一场"内患",而不是一场"近代化"运动,中国相对于日本对西方的挑战回应比较慢是因为"内忧"比"外患"事务更紧急一些。(这与教科书中把洪秀全当作革命领袖恰恰相反,他认为天国是一种人口、经济压力下的动乱;最近学者其实大多认为天国是邪教运动,包括由中宣部组织的一些书籍中也开始负面评价太平天国。)
(2)同治中兴更主要是恢复战乱后的农业经济,对"经济增长"这种概念无法理解;自强运动主要是国家安全保障。
(3)洋务派在近代化过程之中调和的方式是:a、"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维护儒家传统;b、类似于当初接受佛教时出现的"老子化胡说",认为西学源于墨子;c、提出"富国强兵"的法家口号。这都是一些民族主义的表现形式。
(4)另外一些著名时评家和思想家这样认为:a、王韬认为如果孔子出现在"当代",一定是个支持向西方学习(近代化)的改革家;b、康有为更是弄出了个孔子改制考。都从正面肯定儒学支持改革。
(5)自强运动的"梦想中国"直到甲午战争被打碎之后,才发动了最后一次由高层自上而下的"百日维新"运动,改革内容却不超过原来王韬和郑观应的理论思想。
以上种种"挑战回应"都离不开中国传统理论的解释,不能纯粹适用"挑战回应",或者换一种更恰当的说法是:这些改革措施不单单是对西方挑战的回应,也是对各种内部挑战的回应--无论这种回应在表现形式上,是否存在一些接受或拒绝西方的因素。正如研究者在日本明治维新活动中所发现的那样,"攘夷"这个口号仅仅是内政斗争的武器,提出这个口号的阶层不但无意排斥"夷人",而且非常愿意学习西方的东西。中国的近代大概如此。
如果中国近代社会真正的中心活动是对西方挑战进行回应,那么,首先应该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治中心,然后这个政治中心的主要议题应该是:a、中国如何才能强盛?b、学习西方可以到何种程度?c、如何可以既强盛又保持自己的文化特色?而近代中国的改革是完全失败的,这表现在1895年败于日本,1898年败于"顽固派"等等,这说明中国不存在一个有效的强力政权,仅仅"挑战回应"西方,不足以解释近代中国,还应该有"挑战回应""中方"的因素。
实际上一个社会很难形成强力的政治中心(形成这样的政治中心,也未必是草民之福),近代晚清民国更不可能形成这样的中心,曾国藩把加强自己的势力伪装成忠君保教(儒教),李鸿章口头上大讲自强"国家",暗地里大力"自强"自我,与其说他们发起的运动是回应西方挑战,还不如说他们的这些运动是回应国内各种政治角色的挑战,至少,两者是同等地位的。
另外,在反对改革的那些人中,很多人也主要是"个人利益"、"个人政治"的考虑,比如反对戊戌变法的人中,很多不是害怕变法的后果,而是担心"康有为"的变法会影响自己的利益和政治地位,光绪这位志大才疏的皇帝突击提拔了太多的年轻干部。再比如平民对改革的反对,也不是对学习西方的反感恐惧,而是改革的成本过多的压在了农民和城市平民身上,而改革的收益却仅仅在少数上层人士的手中,因而最终会有群众性反改革的义和团运动。(我靠,我越写越害怕,好像不是在写100多年前的事情,而是在写盛世的今天,我原本可真是纯粹的考虑历史,没有丝毫"以古寓今"的意思,呵呵)
在其它被看作是对西方回应的的系列事件中,比如清流派的清议,表现为好战,激烈反对对外 "软弱" 的政策,但清议不仅是一种思想工具也是一种良好的政治工具,有利于清议者自身的晋级,也有利于皇帝控制主持外务的大臣。清流派别中有些民生派站在义和团一边完全反对西方,也有些主张学习西方搞"洋务"(张之洞是典型代表),还有一些主张学习西方的议会制度和文化,总之,这个派别各有自己的政治和利益主张,不纯粹是"排外"。
排外的另一个例子是此起彼伏的教案,固然教士与士绅民众多存在文化、利益上的矛盾,但在政府、民众、教会这三者之间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内部博弈,政府意图引导民众把斗争的矛头指向外部,祸水外流,而民众中暗藏有"秘密团体"意图挑起中外争端,以消灭这个可恶的政权,具体情形,不一而足。
我个人原本欣赏挑战回应的理论模型,经过柯文这么一掺和,在外部斗争之上,又弄进一个内部斗争因素,好像更符合我的口味了,我很久以来就是一位信奉"竞争论"、否定"进化论"的"小人"物,人性是自私的,"挑战回应"是永恒的(在我的词典里,挑战回应和斗争是"约等于"的关系,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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