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惊悉:马宾同志于2017年3月27日14点37分去世,享年104岁。
上世纪90年代末,大概是1998年的某一天,四川省社科院副院长林凌教授的秘书给我打来电话,说国务院研发中心的马宾同志来成都出差,要约我见面。
之前我并不认识马宾同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约见我。约定时间,我到了马宾同志下榻的希尔顿酒店。在房间门口,马老的秘书让我稍等一下。秘书进去不一会,马老和一位体态丰满年近50的男士一同走了出来。送走那位男士,马老指着他的背影说:“就是这些人,他们盼着共产党早点下台呢!”
原来,这位男士就是当时四川省大名鼎鼎的成功人士、民营企业家某某某。
马老告诉我,他读了我在《真理的追求》发表的文章:《别了,马克思?》我想,这或许就是他要约见我的缘由吧?
马老和我谈起他的很多往事。1930年代初期,十多岁的马宾因为思想左倾、阅读进步书籍,被国民党抓进宪兵司令部。审讯过程中,国民党军官劝导他:“中国只有大贫和小贫,哪有什么穷人和富人?你这么年轻,不要受马克思的蛊惑,共产主义根本就不符合中国国情”。
当说到“马克思的蛊惑”时,我看见马老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青年人来说,年轻的马宾也许当时还不太理解马克思主义。但是,马宾的亲身经历正在告诉他:面对黑暗的旧中国,否认阶级斗争的存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我猜想,当说到“马克思的蛊惑”时,马老的心里或许在说:正是马克思主义最终让他明白了什么是阶级斗争,为什么会有阶级斗争,怎样才能消灭阶级斗争。
马老告诉我,解放初期他在鞍钢担任总经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CEO。为了掌握专业技术,他主动要求去苏联学习了一段时间。回到鞍钢后,组织上要他继续当总经理,可他却放着CEO不做,执意要做总工程师。用他的话说:励志要在生产一线中发挥自己所学习到的专业知识。
马老给我讲了一个故事。1958年大炼钢铁时,马老奉命到北京向中央领导汇报有关钢铁生产的情况。会上,他对全民大炼钢铁的某些做法谈了自己的不同看法。后来,他因此被归于右倾保守,被拔了“资产阶级的白旗”。有意思的是,马老明确告诉我:他之所以当做“白旗”被拔掉,是时任中央第一线的某领导亲自点的名。
马老说,他既做过国民党的牢,也做过共产党的牢。我问马老,WG中被关押,被批斗,现在怎么看?马老告诉我:当时有过想不通。但是后来认识到,共产党的领导干部被群众批斗未必是坏事,哪怕有些冤枉,也是必要的。批斗其实也是一种教育。尤其是WG结束以后,反思起来才真正意识到,对于保持共产党的纯洁性来说,从严教育领导干部是多么必要。他还补充说:人民群众比我们领导干部的觉悟高,而且往往是通情达理的。
马老的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与很多在WG中受到冲击而耿耿于怀的人相比较,马老的境界不知要高出多少。我想,这种境界与马老对“两参一改三结合”的逻辑的深刻理解,恐怕不无关系。
在鞍钢的经历中,马老最引以为骄傲的事情,就是他亲自参与并推进了《鞍钢宪法》的形成。马老告诉我,毛主席在得知《鞍钢宪法》之后,非常高兴,还说:“苏联有个‘马钢宪法’,中国有个‘马宾宪法’”。
马老告诉我,到了文革后期的1975年,过去拔他“白旗”的那位中央领导人来鞍钢视察,亲自钦点他出来工作。之后,那位领导的夫人还专门宴请马老等人,以示关心和重视。
令人钦佩的是,马老明确告诉我,他对这位领导人在改开之后的一些做法并不赞同。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马老并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为此多次向中央主要领导上书,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和建议。记得马老拿出他正准备给呈送中央领导的意见书给我看,拳拳之心,坦荡心怀,溢于言表。
也正是因为这些直言不讳的担忧和建议,马老又重新被戴上了“保守派”的帽子——只不过之前是“保守的右倾分子”,现在是“保守的左派分子”。
古人云:“盖棺定论”。现如今,死后被定义为“共产主义战士”的人似乎并不鲜见。但是,在一个羞于与马克思主义沾边的年代,真正担当得起共产主义战士称号的人,又有几何呢?
马宾同志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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