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场内外

　　我们舞蹈队的大哥老姐妹，別看年纪都在六十奔七十或以上，却老当益壮，勇气不减当年。每天除了有规律的早做操晚舞蹈，还积极地投入到社区志愿者的行列。有的参加了社区巡逻队，负责社会治安安全保卫义务巡逻；有的在小区里守桶值岗，当了垃圾分类的义务工和宣传员。社区领导考虑到老人们自身安全问题，怕我们每天这样辛苦累着了，让我们分班编组，按班组隔天轮值。领导的关心和爱护，更激起了我们的热情，纷纷表示要为建设干净整洁的社区和漂亮美好的家园奉献最后的光和热。

　　近来，舞蹈队因故放了假。每天晚上的舞蹈活动时间，我们这些大哥老姐妹就在河边公园健身步道上遛弯，或三五成群地快走，做健身运动。

　　太阳刚还在西边逗留，不一会儿就墜入河底，霎时间天空呈现一抹火烧云般的晚霞，渐渐被夜幕吞噬了。河边公园的地灯与健身步道的路灯比赛似地竞相放射出光明。散步的人们，还有一群小孩子们发出叫好声，欢呼雀跃。我碰到小区几个大哥老姐妹遛弯儿，便随大家一起，边走边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走了几个来回，驱逐了夏夜的焖热与人心的浮躁。又走了一会儿，同院的大哥老姐妹走累之后，转身告辞回家了。

　　我出来的晚，还要走一走。舞蹈队的美女邓小美就跟我一起走。走到河边摆小摊处，她取了一瓶冰镇矿泉水，回头对我说：“哎，拿着。”我以为她腾开手给人家付钱，便接住帮她提着。可她又取了一瓶，用手机扫二维码付了款。她拧开瓶盖呷了一口，说：“啊！好凉爽。”

　　健身、遛弯儿我没有中途喝水的习惯，别说在北方，即就是在炎热的南方——深圳都没有过。可是，这会儿怕是条件反射，受到感染的缘故，忽然就口渴得难以抑制。我说：“这一瓶水我喝了。”小美说：“给你喝的，谁让你提着！”

　　第二天晚上遛弯结束，邓小美送给同院的大哥老姐妹每人一盒辣椒酱。

　　小美是南方人有嗜辣的习惯，她想让大家都尝尝老家名吃——鲜香美味的辣椒酱。我有胃溃疡，最忌吃辣，别说辣椒，就是略带辣味的韭菜、生姜、蒜，一点点都不能进口。我婉言谢绝。小美却说还有一盒是酱香的，也挺好吃的，特别下饭，不带一丝丝辣味，说着就掏出来塞给我。我是个不擅应酬的人。这时刻就左右为难——接受吧，上次的人情未还，怎好意思呢？不接受吧，小美一片诚心诚意，却之不恭啊！再者，众目睽睽之下，小美落落大方，自己一味拒绝，岂不有点儿“小人常戚戚”之嫌？

　　第三天晚上出来散步，我带了两瓶冰镇矿泉水，还有一大包西梅。我准备还人情。

　　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是礼节。礼尚往来，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优良文化传统嘛！

　　当我转回来的半道上，恰巧又碰到小美和几个大哥老姐妹，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没有考虑周全——总不能跳开大哥老姐妹单单给小美一个人吧。真是人老糊涂啊！大家见我提个包，打招呼道：“今晚出来的好早啊！”  我机械地回答说：“是啊，走了一遭了。这是第二圈往回返呢。”  小美似乎很随意地问我：“你去超市了吧？还买了东西。”我说：“是啊。”她说：“我老头今天也去了超市，买了几只鸭子和鸡，几条鱼，好多东西呢。”提到他老头大家关切地说：“你老头康复出院了，都能独自上超市买东西了？” “他术后得多吃大鱼大肉，可也要注意多休息啊！”小美回答说：“是呀是呀！可他自己要去买东西，拦又拦不住。他犟啊！”  听得出，老头刚一康复就帮她跑超市购物，她有满满的幸福感哦。

　　邓小美心地善良，睿智，聪慧，模样儿秀气，身板笔直，一点儿都不像年届花甲的人。她关心人，善解人意，这一番似乎不经意的话，倒把我从尴尬的境地“解救”出来。

　　大家就这样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一边走，一边东拉西扯地聊着。走到通往小区的一个岔路口，小美走近我身边，说：“你提着东西不累吗？我们还要朝前走一会儿呢，你就从这儿回去吧。”我提的东西不重我也不累，倒是聪慧善良喜欢替别人着想的小美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知道我处事笨拙，怕我当众“出丑”才催促我回去。我忽然顿悟，乐得借台阶下坡。一边告辞往回走，一边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我跟邓小美是在舞蹈队认识的。她是社区舞蹈队的佼佼者，人漂亮，舞姿优美。我是刚加入的新队员。虽说我们在一个小区大院里居住，但，却不曾相识。队长跟小美说：“新来的大哥是你们大院的。”小美说：“没见过，不认识。”队长把我喊过去。小美看了我一眼，说：“在小区院里咋没看见你呀？”我说：“我也没看见你呀。”队长戏谑道：“嘿，你俩干啥呢，演《天仙配》吗？住一个大院里，你见不到他，她见不到你， 难不成是牛郎织女，被王母娘娘使了'障眼法'了？！”我态度严谨地说：“在一起学跳舞，可不敢开这种玩笑啊！”小美矜持地道：“所以，我就不跳双人舞，在咱们队里只学民族舞蹈。”

　　这是邓小美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在队里的同龄人中，她显得年轻俊俏，活泼大方，性格开朗，说话有分寸，行事有尺度，居然还持守着如此传统的观念！这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舞蹈队每天晚上7：40集中，8点准时起舞，9点结束。有事不能来的，在微信群给队长报告一下即可。除了节日表演必须参加，其余时间，来与不来，基本上是自由的。大家在一起学舞蹈，图个热闹，一则运动健身，一则开心愉快。人员不断增多，队伍渐渐壮大。我们大院就有九个队员，如同舞蹈队一样呈女多男少的状态，大家自喻舞蹈队是“娘子军连队”。我们院里参加舞蹈队的有八个女同胞，我是唯一的男性公民。小美戏称我是“党代表”。

　　进入冬季，地区准备召开冬季全民运动会，开幕式在即。我们民族舞蹈队投入蓝翼社团旗下，合力组成五彩花环方队，大家积极踊跃地投入方队训练，因为届时要代表社区参加开幕式献演。

　　真没想到，在参加开幕式彩排预演中，我却遭到方队队长的严厉批评。这倒不是我表演不卖力、不认真，出了差错。事情的起因是出在脚上——大家都穿着白鞋，只有我一个是黑鞋。大庭广众之下，方队队长严厉的批评，把我囧得无地自容。周围的几个姐妹替我打圆场、开脱，还安慰说；“这没啥，今天只是预演，赶明天买一双白鞋穿上"。我说“已经在网上买了，只是没有送到。”韩大姐说：“明天我给你带一双白色运动鞋。”

　　回到家，我急忙问老伴快递把鞋子送来没有？老伴说饭好了，吃了饭就送来了吧。我吃罢饭，稍事休息了一会儿，那还有耐心等快递，急忙推车，要去大商场购买。

　　骑车正要出大门，迎面碰上邓小美。她说：“大哥，你急匆匆的，是不是买鞋去？别去了，我老头这双运动鞋，你穿一定合脚。”说着从提包里取出一双白色运动鞋。我纳闷，她咋知道我需要白鞋？因为她家有事，和老头都没有参加这次方队训练。她说：“刚才碰到韩大姐，给找的两双运动鞋，一双太大，一双又太小。就取来我老头的这双鞋。”我穿上一试，正合适。不禁赞道：“真有眼力。”又问：“咋知道我和你老头穿一个码的鞋呢？”她爽朗地笑道：“你俩身高、胖瘦，不差上下嘛。”我很感激，开心地说；“巧了，我是‘久旱逢甘霖，’你就是哪‘及时雨’呀！”她说：“这要归功于韩大姐，是她告诉我的。”我情不自禁地说：“我是有福之人，遇上了热心肠的好姐妹呗！”她说：“我们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方队着装统一，步调一致。表演成功了，是为咱们社区赢得了荣誉。”我伸出大拇指赞道：“思想境界高啊！”她没接茬，却说：“主意点，明天表演时，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听闻此言，我一介老夫聊发少年狂，啪的脚跟一碰，抬头挺胸，朝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还大声道：“请首长放心，保证圆满完成任务！”这一举动，引来大门保安的赞叹和评论：“看得出，老爷子年轻时一定是个军人。”邓小美问：“是有眼力，还是蒙对了？”保安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当过兵的人嘛，就是不一般。别看上了年纪，一举一动，军人的气质不减。”

　　我们五彩花环方队出席开幕式的表演中，果然很成功，受到地区全民运动会组委会的隆重表彰。因为是代表社区参加开幕式献演的，社区也受到了表彰。荣誉的取得，离不开社区领导的大力支持，离不开方队队长的精心设计、匠心编排、导演，和全力的指挥，离不开全体队员的积极参与、刻苦演练。通过这次献演，队员们更增强了团队意识和集体荣誉感，纷纷表示，一定要更加积极地投入诸如此类的公益性社会活动，为建设社会主义美好家园奉献余热。

　　在舞蹈队学习舞蹈，我感觉难度非常大。因为老夫是“大姑娘上桥第一遭，”没有一点基础。起步学的是佳木斯的“僵尸舞”。哪跟这就没法相比，简直就不是舞蹈。加之老夫又是如此之愚昧，真有点怯步，想“打退堂鼓”了。当看到舞蹈队的队员们在队长的引领下，喜气洋洋，翩翩起舞。那优美的舞姿，轻快旋转地舞动，让我情不自禁地跟着舞动起来。在我身边的张姐和贾妹，不断地鼓励我：“放松，放松，别紧张，慢慢来。”“嚯，不错，不错，你学的很快嘛。”学习了一段时间，我渐渐能跟上她们的舞步了，一点儿都不紧张了。在学跳新疆民族舞蹈和内蒙古草原游牧民骑马的舞蹈动作，尤其跨上马背的一跃腿，双手做着在马背上颠簸跃动的动作和双腿一颤一颤的骑姿，队员们跟随队长舞姿优美轻捷的示范引领，那个跃动，那个颠簸，惟妙惟肖，真若骑在马背上跃动飞奔在草原上一般。我看的非常激动，却怎么努力也学不来，沮丧的心情使我泄气了。小美不厌其烦，一招一式地教我。教我握鞭牵马的手势如何一上一下地抖动；教我飞跃骑马，两腿怎样一前一后地颤动。在邓小美耐心细致地辅导下，我终于学会了飞身骑马，在马背上轻捷自然地双手抖动和双腿颤动的悠悠舞姿。

　　在我们舞蹈队，大家聚集的时候，是个人独自行动，舞蹈活动结束后，各院的队员相随而归。有几天晚上，我们院的几个队员有事未来，跳舞结束只有我和小美相随走进大院大门，在院里遛弯的一位大姐问：“你俩干啥去了？这么晚回来。”

　　小美说：“去社区舞蹈队跳舞呀。”“刚刚结束？”“是啊！”随意的询问，如实的回答，自然，坦然，没有虚言。

　　有天晚上，舞蹈结束归来，走到岔路口，小美忽然止步，说：“大哥，我有点事，你先回吧。”女人家的事，男人不便打问。我匆匆与她分道扬镳。接连几个晚上，小美都是借故“放单”。舞蹈队放了几天假，没有看见她。我们晚上经常遛弯的河边步道上也不见小美的身影。我以为她回老家了，有几个姐妹说上午在超市买东西还看见过她呢。我心生疑窦；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小美吗？她在有意躲避我。

　　舞蹈队恢复活动，小美果然在。这晚，最后一曲舞毕，队长宣布：到此结束，明晚再见。我即刻叫住小美，还没等我开口，小美走近我却先开了腔，说：“大哥，你我是同院邻居，又是舞蹈学友，关系很正常。我对你也没啥子意见，只是，我们要注意一点影响。”我说：“注意啥影响？”她说：“你不记得那天晚上老太太问的话了？”经她这一提说，我到想起来了——

　　那晚，也是我俩相随进了小区大门，一个老太太说：“你俩是一对儿、舞伴？”我说：“我们是舞蹈队的队员，跳集体舞。”小美说：“我们个跳个的，是团体舞蹈，不是双人舞。”

　　——这不就是随意的一问吗？何必大惊小怪！我认为小美多虑了，便说：“畏首畏尾，这不是你的性格呀！”

　　小美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要避嫌。常言说，闲言碎语惹是非。咱不要让喜欢嚼舌头根儿的人捕风捉影，扰乱了各自和睦家庭的幸福”。

　　我说：“脚板正岂怕鞋歪，身正不怕影子斜。”

　　小美说：“大哥，千万不要忘记，还有一句话：妖言惑众，人言可畏啊！”

　　小美这句话一下警醒了我。我佩服她——冰雪聪明！小美却说，不是她聪明，而是人世间存在着残酷教训啊！

　　“难道不是吗？”小美又反问一句，说：“古有以‘莫须有’的罪名残杀了民族英雄，今有以泼脏水、污名化，编造历史，卑鄙龌龊的小人手段，抹黑、贬损伟大的开国领袖毛主席，和狼牙山五壮士、刘胡兰、黄继光、董存瑞、毛岸英，等革命英雄和革命烈士，不也一时误导、颠覆了人们的认知吗？”

　　我惊诧得冲口而出：“邓小美，你是什么学历？”

　　小美淡然道：“我是四川山沟沟里一个普通农家出生的女子，能有啥子学历，初中肄业呗。”接着，补充说：“这事无关文化层次，是良知的问题，不，是人品、是思想意识、阶级立场的重大问题！”

　　我除了吃惊，还是吃惊！满脑袋占据着惊叹号。突然记起不知谁讲的一句话：“三观正”，与层次高的人在一起，你的品位必然高。是咯，拥有一个理智聪慧、处事有分寸的异性知己，既能在心灵上建立深厚的情感联系，也能保持适度的距离，不会过于热情而侵入对方的生活，对彼此之间及社会都不会造成负面影响，还能给双方带来一种宁静、祥和、安全、愉悦的享受。

　　认识邓小美，真开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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