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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边村专题:搬砖工月薪七千的背后

城边村和一砖一瓦 · 2013-03-13 · 来源:城边村
新工人社保 收藏( 评论() 字体: / /

  导语

  近期,一张关于搬砖工月薪七千的工资表在网上疯传,之后媒体称经调查工资表上的“薪资水平基本属实”。白领们纷纷自嘲以后再也不敢说自己是“搬砖”的了,还有的表示要转行去搬砖。然而,搬砖工月薪七千,果真如此吗?

  建筑工人看“高薪”

  就在“搬砖工月薪事件”后这段时间,北京一砖一瓦文化发展中心和城边村网陆续和在北京建筑工地上做水电的周师傅、做绿化的刘师傅等建筑工们进行了交流采访,且让我们来看看被称作“高薪群体”的工人们自己的看法。

  水电工大周师傅:工资春天和冬天的不一样,季节性不一样,春天高,冬天低。工资一个月有这么高工资,还是一年有这么高工资?工资是一年一发,还是一月一发?工资这么,年底能拿到吗?

  绿化园林工人刘师傅:这是真的吗?能找到出这个工资单的公司吗,如果有明年我就跟着他干。应该去工地去深入的看下我们的生活环境,这劳动保护基本就没有一样,建筑工真正有多少人签订了合同,是不是能拿到钱?建筑工工作强度大,现在是拿命换钱,以后老了是拿钱换命啊,建筑工人基本都没有社保的保障,这点钱根本不够啊!

  水电工周师傅:统计表里是一小部分建筑工人的工资,但不代表大多数建筑工人的工资。工友一个月工资普遍达不到5000,木工和架子工比较高。小工是100,抹灰工一天220有能。人家工资三百多了 我干十多年了,现在才170,一个月才挣5000块钱,没礼拜天的,有风有雨的也都去,咱们感觉挺自卑的。

  云南在北京做钢筋工的洪师父:我的工资是150,有时早上4点就起来上班,我的工资就没统计在内。

  混凝土浇筑工谢师傅:建筑我们应该说从我爷爷就开始了,已经三代了,工资的话顶多一百四五十块钱,这个工资不高,建筑工一天工作时间多长,每天工作十个小时,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了,每晚加班都不确定几点结束。我干过木工钢筋工,干的是天工,一天150块钱,说的是挣钱挣钱,现在是老板挣钱,我们不挣钱,干三四天,就得两三天歇着,工资说是活干完就发工资,给不给还不知道。

  架子工带班王师傅:北京打工已经有20多年了,一天吧也就是十个小时,非常辛苦,宿舍里的取暖问题,喝水问题还都跟不上,烧一个茶炉,去的晚了打不上,喝到水以后很不服,工资不是一个月一发,到年底才给,我们有时候等这个钱等的心里不踏实。工地上工资最高的是木工支模的,可能会有那么高,但是很危险啊。并且木工和钢筋工不能一起干活,必须等钢筋绑好了,支模的木工才可以上,所以一个月不可能全都上班,不能按月算。

  园林绿化许师傅:我的工资极低,一天70块钱,是不是政府还会给提一点,这个我觉得不好说。

  工资应该是怎样的?

  1、工资是什么?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但是却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工资有一些要点:

  第一,工资跟劳动合同相联系,也就是说没有劳动合同,工资这个概念就不太好用了,有了劳动合同,确定了劳动关系,用工单位依法依合同给工人支付的工钱,才是工资;

  第二,工资必定是钱,不能用东西来代替;

  第三,工资必须合法,不合法那是非法收入;

  第四,工资一般包括六个部分,即基本工资(包括计时和计件)、奖金、津贴和补贴、加班费;特殊情况下支付的工资(比如生病、有事等时候发放的工资)。

  第五,社会保险等不属于工资,是企业按照国家法律必须要给其员工缴纳的,这是法律规定必须的,不能与工资混为一谈。

  2、工资的意义是什么?

  一、工资,标志着人的一项基本权利,就是获得劳动所得的权利,说白了就是我给你干活,不能白干,得给钱。

  二、工资,不等于收入,只是收入的一部分。

  三、工资,不单是为了满足劳动者本人的生活需要的,还要满足其家庭的基本需要,也就是说工资不仅要使得劳动者生活下去,还要使得其家庭生活下去。

  四、工资,是劳动者劳动价值的实现,因为工资中存在着差别,干不同的工作,工资就应该存在适当的区别。

  五、工资,还意味着老板的成本。

  3、建筑工人月薪7000元只相当于白领5000元的水平

  有人做了这样的对比:白领每月实际工作20.83天,工资月结;建筑工每月工作30天(下雨等恶劣天气才能休息),工资年底发放。白领一般有单位为其缴纳的相当于月薪35%的社保,而建筑工普遍没有社保。所以综合节假日和社保等因素,折算下来,建筑工7000元的月薪也就相当于白领不到5000元的收入。同样,建筑工与白领在工作条件,生活条件,安全风险,劳动强度等方面有差别,建筑工地不停的加班,没有休息日,没有节假日,甚至连生病都坚持着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月薪七千,也是很正常的。

  建筑工工资背后

  1、工作时间长、工作强度劳动强度大

  建筑工人的高工资是“劳有所得”的一般现象。有人羡慕“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没人愿意“朝五晚九”地干活儿,而且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没有双休、没有调休,没有节假日、没有年假,有事得请假,但师傅们是舍不得请假的,除非身体实在不允许工作,因为建筑行业的工资几乎是日薪制,请假一天就意味着一天没有收入。一个月干30天,平时只发生活费,领工资却是“年薪制”(好多建筑工人只有到了年底才领到年初的工资),除了春节、天气原因、身体原因,师傅们几乎不休息,这样的工作时间、劳动强度,还让人艳羡吗?

  建筑工普遍作业时间长,2012年北京师范大学赵炜教授和北京一砖一瓦文化发展中心联合开展的建筑工地职业安全调研的结果显示,北京建筑工地工人平均工时超过10小时,超过15%的工人工作时间在12小时以上。夏季施工高峰期的工作时间还会更长。同时建筑工还没有双休日与法定节假日,只要不是遇到下雨、备料不齐、停工等特殊情况,基本一年365天都要上工。而且建筑工人干的基本上都是重体力活,工作强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数据显示,85.1%的建筑工人周末加班,78.4%的建筑工人在法定节假日加班。但只有13.3%的人能够拿到加班费。

  2、恶劣的工作与生活环境

  建筑行业大多是户外作业,酷暑严寒,工作环境很差。大部分建筑工吃住都在工地,生活、住宿条件恶劣。多数工地没有厕所、澡堂,这给建筑工的日常生活带来极大不便。调查显示,建筑工人居住的宿舍平均居住人数为9人,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和卫生条件差是主要的问题。在北京工地中,有三分之一的工人喝不上热水、不能宿舍用电,有一半以上的工人没有条件洗热水澡。

  很多工人劳动之余常因生活上喝开水等一些小事争吵和流血事件时常发生。每天过着工地、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工人们的业余生活极其枯燥。

  3、工伤与职业病高发

  建筑行业无疑已是当下风险系数最高的行业之一,工人频受工伤职业病威胁,安全保护制度体系形同虚设。2012年12月5日,民间组织北京行在人间文化发展中心发布《建筑业农民工职业安全与职业保护调研报告》(下称《报告》),对机构五年间完整跟进的73个建筑工人工伤案例进行调研分析。调查发现,建筑业职业灾害高发,仅在他们调查的其中一个工地就发现,2011年4月-7月,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海淀区温泉镇一个500~600百人的工地发生了十余起工伤事故。另外中壮年工伤建筑工人占案例总量的三分之二, 大部分受害者是农村家庭最重要的劳动力和经济支撑。其中,木工成为工伤发生率最高的工种。高处坠落,则成为建筑工地最常见的伤害类型。

  4、按季或年结算工资,工资常遭遇拖欠和打折

  每年年底,建筑工地托拖欠工资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新闻媒体里爬塔吊、敬河神、裸体等各种形式的讨薪事件常见。

  目前建筑业普遍实行的是层层分包的制度,建筑工工资由包工头在年底统一结算。由于很多时候包工头在开工时只是承诺一个大概的工价,建筑工人自己都很难算出自己的月收入、年收入是多少。在结算时,工资也往往会被打上折扣。比方说一个建筑工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到头来拿到手的却只有应得工资的八成。

  5、干一天活拿一天钱,日薪高年薪却低

  建筑工的工资都是按天计算,干一天活算一天的工资,不干活就没有钱。建筑工的日工资可能能够达到200甚至更高,但并非每个月都能拿到7000那么高的工资。实际上,建筑工不可能每日都有活干,遇到下雨的天气则不能出工。另外不同的工种之间开工的时间都不一样,这样就导致不同工种之间轮流歇工的状况。比如木工和钢筋工,一般情况下需要钢筋工绑好框架后,木工才可以来干活支模板,为赶进度,经常晚上干活儿。而平常回家、春节回家等也会耽搁时间,没有工钱,不存在白领一年还有带薪年假。平均算下来,北京的建筑工一年当中大概只有8、9个月有活干,也就是说他们一年中只有8、9个月能拿到工资。而白领等每月的工资就是比较稳定的了。

  再有,因为季节的影响,建筑行业也有旺季淡季之分,不能以旺季一概而论;因为天气、工程进度的影响,窝工十几二十天都大有可能,按劳动天数领工资的建筑师傅们着实伤不起。弱弱地问下,艳羡的亲们是否愿意加入建筑工大军?

  建筑工的隐忧:现在拿命换钱,以后拿钱换命

  1、无劳动合同:工人权益难保障

  《劳动合同法》2008年就出台了,但建筑行业碍于其流动的“特殊性”迟迟未纳入法律框架,在很多次调查当中,都发现建筑工有合同且拿得出来的基本没有,只是偶尔说有一张空白的纸,签上字就完事了。我们看到的事实往往是这样的,建筑工没有劳动合同,只能勉强算作事实劳动关系,而就其形式看,往往类似于劳务承包,而且也同样没有承包合同(因为没有资格)。

  没有劳动合同的工作,大家都有常识,权益一般很没有保障,干一个月,下个月不一定就活干,换句话说,这个月7000,下个月可能700,没个准儿啊,而且,还往往有拖欠工资的巨大风险伴随左右。这个值得大家这么说起来没谱么。

  北京行在人间文化发展中心和安全帽大学生志愿者流动服务队联合发布的《京、渝、沪、深四城市建筑工人生存状况调查报告》显示,75.6%的建筑工人没有签订劳动合同。在签订过劳动合同的样本中,63.6%的工人自己手上没有劳动合同。建筑业劳动合同签订率低、合同签订不规范的问题仍然普遍存在。调查指出,只有28.1%的工人能够每月结清工资,22.5%的工人在工程结束时结清工资,40.2%的工人要到年底才能结清工资。41.2%的建筑工人有过工资被拖欠的经历。

  2、无社会保险:医疗和养老无保障

  建筑工高工资的前提是“三无”。无劳动合同、无社会保障、无体面生活。没有合同,更遑论社保了,但法律规定了即使不签合同,也应该为建筑工参加工伤保险,因为建筑行业是仅次于煤矿的高危行业,企业不参保就拿不到安全施工证,法律有,规定到,但开发商拿到了地,建筑企业拿到了项目,包工队哪有不如火如荼大搞建设的道理?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1中国农民工监测报告里显示,建筑业农民工购买养老保险的仅为4.3%,购买工伤保险的为14.1%,购买医疗保险的仅为6.4%,购买失业保险的为2.2%,购买生育保险的为1.6%,建筑行业、住宿餐饮业的农民工,雇主或单位为其缴纳各项保险的比例显著低于其他行业。

  北京一砖一瓦文化发展中心2012年开展的调研的结果显,建筑工人明确知道自己有工伤保险的只有11.5%,50%确定没有买,38.5%不清楚公司有没有给自己买。

  3、无发展空间

  学生志愿者去工地做探访的过程中,提及对子女职业的期待时,没有一位建筑工人愿意再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工地上,太苦太累不说,没尊严不体面,还不如到南方进工厂。遇到位老师傅,他很坚定说:“宁愿儿子在工厂做着,挣得不多也罢,好歹下了班能像个人一样去生活,不像我们收工了也是窝在工棚里,不好意思出去逛街转公园,脏兮兮的……”如今的建筑工人年龄普遍较高,曾经吃香的手艺人也要失传了,没人愿意做这一行,而木工、瓦工、油漆工,他们都是技术工,在收入倍增计划的指引下,提高技术工人的工资也只是顺应了一般的价值规律,理所当然。

  很多建筑工人说好好干,将来就可以当老板,但是2011年在北大举行的一次建筑工人问题论坛上,一位来自山东的李姓包工头,当有人问他觉得做包工头是不是一条好的出路时他说:“包工头还是工人,社保还是没有,未来还是没有保障,建筑工人社会保障等根本问题不解决,包工头并不是出路。”

  4、无家庭生活:孩子留守问题突出

  建筑工人外出打工,他们的子女一般就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北京一砖一瓦文化发展中心志愿者在走访工地时问到一对夫妇给儿女打电话,儿女想不想他们时,他们说:“有时候想,有时候不想,在女儿一岁的时候,他们就出来打工了。”问到他们回去后跟不跟儿女在一起玩时,母亲说:“他们跟我们玩,我们就跟他们玩。我们跟他们玩,他们不跟我们玩。”我们还了解到,他们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家。在家里的时候也很少跟儿女聊天谈心,长时间不在一起生活,也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了……

  建筑工人的心愿:要有体面的劳动与生活

  十八大报告中提到我们要建设全面的小康社会。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对待未来的社会生活呢?第一,11月29日李克强副总理在北京会见世界银行行长金墉是提到未来中国经济的发展潜力是中国城镇化水平;《中国社会发展蓝皮书》中也提到中国的城镇化率已由2000年的32.67%达到2011年的51.27%,可以预见未来城市依然会有很大的发展的潜力,房地产和建筑行业是推进城市化和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第二,收入分配改革体系的构建依然会是改革的重点,这是打破城乡二元差距、降低社会分化程度、缩小收入差距的一个政策支撑点。温家宝总理提到我们的社会应该是“橄榄球”的社会而不是“倒金字塔”的社会,提高中等阶层的收入,让他们成为社会的主体。第三,我们在议论建筑业的薪水问题时,一定不要忘记了是广大的农民工支撑起了我们的生活。推动农民工融入城市,需要社会去认同他们的身份的转变,肯定他们的劳动贡献于劳动价值。

  综上所述,由建筑业的高薪问题引述了更多的深层次问题。“高薪”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这和我们关注而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戚戚相关,反映了人民对于富裕和美好生活的向往。要公正看待这个问题,需要公平的社会制度、积极平和的心态以及富有同情的关怀等等。我们希望2020年再来看2012年的农民工收入时搬砖工每月7000元工资不是一个传说,而是目前收入水平的切实增长。

  结语

  7000元的工资不能掩盖建筑工整体工资水平不高、工作强度大、劳动时间长、职业危害严重、社会保障缺失、工资被拖欠严重、发展空间小的现实。与其争论7000元/月的工资是否真实或者值得羡慕,不如切实的关注建筑工所面临的诸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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