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危机牵动全球大博弈
Kaveh L Afrasiabi
2007/01/22, 週一
毫无疑问,当前伊拉克正在出现一场新的大博弈。由波斯湾国家组成的“海湾合作委员会”(GCC),最近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声称 “共同希望阻止伊拉克成為地区和国际强权的战场”;但讽刺的是,“海湾外”的两个阿拉伯国家埃及和约旦,也签署了这份联合声明,显示埃及和约旦也已捲入了波斯湾的安全事务。这无疑会引起伊朗的警觉,而且加剧了什叶派阵营(伊朗為首)和逊尼派阵营(沙特為首)之间的对抗。
与此同时,美国似乎正在进行令人眼花繚乱、互相矛盾的结盟,显示其伊拉克政策将有重大改变,而目标是威慑伊朗“霸权”。為了遏制伊朗“霸权“,美国正在向反伊朗的逊尼派联盟靠近。其实,目前美国与伊拉克的什叶派仍然维持著联盟的关係,但这关係经已有点紧张,只是鉴於什叶派在伊拉克佔绝对多数,令联盟关係看似无可替代──除非美国另有考虑。
美国会再次背叛什叶派?
美国会再次背叛伊拉克的什叶派吗?这是两伊境内什叶派日益关注的问题。他们对老布什在1991年海湾战争后,背叛伊拉克什叶派的行為记忆犹新。时任美国总统的老布什,鼓动伊拉克南部的什叶派起来反抗萨达姆政权。巴士拉、纳杰夫和卡尔巴拉的什叶派确实揭竿而起了,但他们后来却遭到了萨达姆的残酷镇压。
那时候,美国不仅没有支持他们,而且取消了伊拉克的禁飞区。於是,萨达姆得以利用直升机将部队空降到什叶派起义的南部。当时為此开绿灯的美军中央指挥部司令施瓦茨科普夫(Norman Schwarzkopf)将军,曾著有回忆录《一个士兵的良知》,但书中几乎没有提到这段插曲。
从区内很多什叶派的观点来看,华盛顿在伊拉克拿伊朗问题做文章,是美国耍的一个把戏,无非是為了令伊拉克的政治进程来个急转弯。换句话说,这是美国在改弦更张前施放的烟幕。难怪布什总统发表“新伊拉克战略”之后,伊拉克总理马里基(Nuri al-Maliki)拖了两天多的时间,才做出了不冷不热的反应。马里基本来任命一名来自南部的什叶派担任巴格达的新司令,但却不為美军信任。布什的这个“新伊拉克战略”,完全把马里基提出的伊拉克安全方案搁在一旁。
“美国想包揽一切。”德黑兰一位政治分析家告诉笔者说,“布什现在讨好逊尼派集团,挤压什叶派,同时又想向别人显示,其伊拉克政策是贯彻连续的。但事实是,美国改弦更张的跡象昭然若揭。”
重现波黑一幕
这位分析家还提及了美国在库尔德人城市伊尔比尔(Irbil)绑架伊朗领事馆人员一事。美国官员指控那些伊朗人是“革命卫队”成员,涉嫌在伊拉克从事颠覆活动,但伊朗断然否认。分析家道:“波斯尼亚的一幕又重演了。”
1990年代初,美国和伊朗曾在波黑战争中合作。当时两国无视联合国的武器禁运,同时向波黑输送武器,支援波斯尼亚穆斯林对抗塞尔维亚军。据美国国会1997年的档案,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在其高级助手的敦促下,批准了这种合作。
美国方面参与这次合作的,并不是中情局,而是“五角大楼自己的特务”。美国国会的那份报告说,美国与伊朗“密切合作”,通过土耳其和克罗地亚向波斯尼亚运送武器,其中包括小型武器、迫击炮、反坦克火炮和地对空导弹。
鉴於美国媒体对两国关係的大量负面评论,美国和伊朗在波斯尼亚以及后来在阿富汗的合作是意味深长的。1996年,时任美国眾议院议长金里奇曾成立特别委员会,调查美伊在波斯尼亚的关係。包括克里(上届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在内的一些参议员,都称这种合作关係有如克林顿的“伊朗门事件”,克里还批评克林顿政府“无视伊朗偷运武器的活动”。
面临巨大的政治压力,克林顿后来改变了对伊朗在波斯尼亚活动的态度:伊朗“革命卫队”驻波斯尼亚的办公室被勒令关闭,美军接管了其中一个联络办公室,并且一度逮捕了几个伊朗人,指他们从事颠覆活动──这不禁令人想起最近在伊拉克伊尔比尔发生的事。
当美国在波斯尼亚不再需要伊朗人帮助时,就把他们驱逐了,这似乎是明智之举。各种跡象都显示,现在美国想在伊拉故伎重演,而无视伊拉克不是波斯尼亚这一基本的事实:伊朗是伊拉克的近邻,两国之间有千丝万缕的歷史和宗教联繫。
正如在上面已经提到过的,除了在波斯尼亚之外,美国和伊朗还在阿富汗合作过。2004年秋,“革命卫队”的一名成员曾向笔者忆述,他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郊外的巴格拉姆机场(Baghram Airport)一个帐篷里,会见了一位美军高级将领。当时两人一起推敲,如要避免不必要的流血,该让多少部队从北面开进喀布尔才适当。
回到伊拉克,现在的问题是:美国的最终目标是什麼?由民主共和两党组成的“伊拉克研究小组”(Iraq Study Group),曾建议美国和伊朗在伊拉克合作,但布什政府已排除了这可能性,相反选择了走对抗的道路。美国官员明目张胆地谈论会否“越境攻入伊朗”、又如何摧毁伊朗在伊拉克的组织网路,好像这些网路有碍美国完成其使命似的。然而,美国在伊拉克的使命究竟是什麼?
美国自称在伊拉克的使命是“扩展民主”。但这件外衣越来越破旧了,美国国务卿赖斯最近访问开罗和利雅得时,甚至懒得提“民主”这个词,反而大谈“稳定”和“伊朗的扩张”──赖斯本身是研究俄罗斯和冷战问题的专家,她的话散发出了冷战气息。
出於对中东歷史和政治的无知,赖斯此刻必定是因為伊朗核争议的僵局,而想尽快与伊朗军事摊牌。同时,以色列施加的巨大压力也是一个因素,以色列一直敦促美国马上採取行动,切勿待伊朗走上“不归之路”。应该补充的是:在布什政府成為“跛脚鸭”之前、因选举政治而被迫再作出外交冒进行為之前,必须先对伊朗採取行动。
军事行动的春天
各式各样的美国专家一致认為,2007年上半年是对伊朗动武的最佳时期,因為伊朗在国际上非常孤立,阿拉伯世界的反伊朗浪潮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伊朗内部又分裂成了很多相互对抗的派系,无法在重要的外交政策上达成一致。
為增强在波斯湾地区的军事力量,布什政府又向该区增派了一支航母特遣队和几艘核潜艇,而且还在区内的亲美国家部署了“爱国者”导弹。
布什政府若在核问题上通过军事手段迫使伊朗屈服,或许真的可以在伊拉克取得胜利。然而,这个如意算盘忽视了几种可能性──伊朗可能在伊拉克境内报復、区内中东国家可能反弹、伊朗可能封锁霍尔木兹海峡这个石油运输的咽喉,对世界经济造成威胁。
针对最后一种可能性,据报美国有一个应急计画,那就是无限期佔据伊朗的南部港口恰赫巴哈尔(Chah Bahar),让伊朗无法从战略上利用霍尔木兹海峡。
这样,正如笔者先前所指出的,一场针对伊朗的有限度战争,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地区大冲突,令伊拉克(及阿富汗)的形势更加复杂,美国甚至最终会推动伊朗“政权更替”。也就是说,伊拉克战争将扩散到伊朗,而且还会出现一系列意料内外的结果,包括俄罗斯可能将失去伊朗这个缓冲美国军事机器的屏障。
正因為如此,俄罗斯一方面在联合国安理会支持美国对伊朗的立场,另一方又向伊朗提供防空系统,而且暗示将来会向伊朗出售更先进的系统。如果美国与伊朗发生军事对抗,并且藉此机会接近俄罗斯南部(动盪不安)的边界,莫斯科的安全利益会受到严重损害。
这种结果在地缘战略上对中国同样不利。当前中国与伊朗的能源关係正在蓬勃发展,德黑兰和北京又签署了一项价值36亿美元的液化天然气协定。这是一项中国顶住美国外交压力才达成的协议。假如在一场势力悬殊的对抗后,伊朗发生“政权更替”,伊朗的新政权对中国採取什麼政策,就很难说了。
换句话说,这些长远的地缘政治影响,是中俄决策者所不能忽视的。但莫斯科和北京已经参加了美国领导的制裁伊朗行动,将它们自己先前提出的观点拋在了脑后。这两个国家之前曾说,制裁意味著“战争的前奏”。
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1737号决议”后,美国的确是不失时机地增强了对伊朗的军事威胁。放眼未来,这反过来又引起另一个让人忧心的问题:美国和伊朗的对抗,会否是美国与中俄之间新一轮冷战的前奏?
Kaveh L Afrasiabi博士著有《霍梅尼之后:伊朗外交政策新动向》、《伊朗的核计划:论证事实与假像的较量》等书,并在《哈佛国际评论》撰有《莫唤醒伊朗核潜力》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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