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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文林:对利比亚战争的战略解读

田文林 · 2011-12-24 · 来源:《现代国际关系》
阿拉伯变局 收藏( 评论() 字体: / /
利比亚战争不仅改变了当地原有政治进程,更使国际力量对比更趋失衡。权力与资本扩张日趋借助暴力手段,世界由此变得更不太平。

  2011年10月31日午夜,北约正式宣布结束利比亚战争。[1][①]这场战争是冷战后西方首次在非洲大陆发动地区战争,也是西方首次强行改变当前西亚北非国家的政治进程。总体看,这场战争的爆发与当前特定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背景直接相关。同时,这场战争反过来又将重新塑造利比亚、阿拉伯世界乃至未来国际格局。因此有必要对这场战争的基本背景及战略影响进行必要评估。

  一、利比亚战争是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日趋失衡的必然结果

  利比亚战争的爆发是多种因素合力作用的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它与近几十年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日趋失衡直接相关。

  首先,这场战争是当前国际体系急剧转型的必然产物。20世纪国际体系主要经历了两次重大转型,并促使体系内国家的行为发生重大变化:二战结束后,以西方列强主宰世界为主要特征的“凡尔赛-华盛顿体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世界四大警察”(美苏英中,主要是美苏两家)共治世界的“雅尔塔体系”。但此后50多年,设想中的“美苏合作”最终变成了“美苏冷战”现实。换言之,冷战之“实”与雅尔塔体系之“名”格格不入。这对美苏不是好事,但对“夹缝中生存”的第三世界国家却不然。一方面,美苏“核恐怖平衡”反使世界维持了难得的和平状态,双方在第三世界的争夺总体较为节制,甚少直接发动战争。另一方面,美苏为获得竞争优势,都将争取第三世界支持作为制胜筹码,竞相为其提供经济和军事援助。这就为诸多第三世界国家提供了闪展腾挪的外交余地,借以谋求政治独立和经济自主。而20世纪90年代初苏东阵营解体使西方势力一枝独大,这些年来,西方通过北约东扩、八国集团、意识形态等纽带越绑越紧。世界权力结构失衡使雅尔塔体系名存实亡,并逐渐形成了西方联手打压非西方国家的“后雅尔塔体系”。这种国际体系与力量分布“名实相副”,因此在该体系下,西方(强者)更富于侵略性,其对非西方国家(弱者)干涉更加频繁。

  冷战结束后相当长时期,美欧忙于分享“冷战红利”,通过北约东扩与欧盟东扩等方式瓜分前苏联在东欧的“势力范围”,从而将东欧和部分前苏联版图日趋纳为西方的外围地带。[2][②]而1999年西方发动科索沃战争就是因为南联盟阻挡了北约和欧盟东扩的步伐。但近年来,随着俄罗斯复兴,欧美东扩之路遇到抵制和阻击,尤其是2008年8月俄罗斯出兵格鲁吉亚,而美欧又未能做出有效反击,标志着持续十几年的东扩进程已成强弩之末。在这种背景下,欧美战略角逐重心日趋转向中东、中亚、非洲等资源丰富或地缘位置重要的“中间地带”,并对不听号令的国家频频使用武力。美国为深入中亚和中东,在短短2年时间内接连发动了阿富汗和伊拉克两场地区战争。而2011年北约发动利比亚战争遵循的正是相似的逻辑。欧盟早在1995 年就与地中海沿岸12 国启动了旨在加强双方全面合作的“巴塞罗那进程”。美国也加大在非洲投入力度。法国总统萨科齐为恢复、扩大法国在非洲影响和利益,在2007年竞选期间又提出“地中海联盟”设想,重点加强与北非国家合作,并企图使阿尔及利亚、利比亚以及临近的苏丹和几内亚湾等重要产油区为法国提供稳定能源。但这些“重返非洲”举措受到利比亚的掣肘。利比亚卡扎菲政权民族主义色彩甚浓,他早期曾采取一系列保护民族利益的重大措施,如收回美英在利比亚军事基地,废除同西方公司不平等协定,将所有外国公司收归国有等。即使2003年卡扎菲投靠西方后,其政策仍保持很大独立性。2008年7月首届地中海峰会召开时,卡扎菲仅派代表作为观察员出席,他还批评“地中海联盟”设想是殖民主义者和帝国主义的回归。[3][③]利比亚强烈的独立姿态使其成为欧洲政治和资本力量南下扩张的主要绊脚石。

  就像当年挡住北约和欧盟东扩的南联盟必然要遭受西方军事打击一样,利比亚因阻挡了西方(特别是欧洲)新一轮地缘政治/经济扩张浪潮,而为后来遭到西方的军事打击埋下伏笔。美英法之所以在深受金融危机拖累的困难背景下执意发动利比亚战争,正是由于利比亚阻碍了北约国家“重返非洲”战略规划的实施。[4][④]此外,2011年席卷西亚北非的“中东波”使西亚北非地区对外防护能力降至历史最低点,为西方武力干涉利比亚提供难得机遇。法国因支持突尼斯本·阿里外交失分,此后又过早承认利比亚反对派而再次面临外交失败,因而急于通过发动战争挽回在阿拉伯世界形象。[5][⑤]

  回顾冷战后发生的数场地区战争,前几场战争基本是美国唱主角,欧洲唱配角,而这次的利比亚战争欧美角色正好对调。这从侧面说明,欧美在对付非西方国家时已形成互相“补位”的战略默契。而这正是西方共治世界的“后雅尔塔体系”的典型特色。

  其次,这场战争也是垄断资本主义恶性发展的必然结果。苏东社会主义阵营解体后,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在“经济全球化”名义下迅速主宰全球。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最大的问题就是因追求利润最大化而导致的肆意妄为。在平均利润率不断下降趋势下,资本家为获得更高利润而日趋将资本从生产领域转向金融领域,创建了脱离实体生产的金融资本。当前,世界商品交易量所需流通货币量,只占资本交易量的4%。但金融领域本身不创造财富。金融业的过度繁荣并不意味资本主义找到自我救赎之路,而更像是病情加重后出现的“虚胖和浮肿”。因为它意味着由4%的实体经济创造的剩余价值,要由100%的资本来分赃,由此使资本增值空间越来越小,平均利润率被金融泡沫急剧摊薄而趋近于零。在利润率趋近于零的背景下,金融资本谋利主要靠金融炒作和层出不穷的金融衍生品,由此演变为“空手套白狼”的“赌场资本主义”。[6][⑥]而2008年以来不断深化的金融危机以及欧美债务危机表明,资本主义经济已到无法自我调节的地步。

  在这种背景下,“制造灾难”就成了缓解经济危机、获取利润的惯用手段。这里的灾难既包括由大自然引发的海啸、飓风、地震、干旱,也包括政变、战争、恐怖袭击等社会暴力行为。通过等待和制造灾难,进行精心策划的掠夺,以及将灾难视为激动人心的市场机会,意味着资本主义已演变为“灾难资本主义”。[7][⑦]其主要经济策略就是“等待一个大危机,然后趁着遭受打击的人民茫无头绪之际,把国家资产一块块变卖给个人,并且迅速让‘改革’永久化。”[8][⑧]从缓解经济危机角度看,这些灾难和暴力手段的首要经济目的,就是打开原本封闭的新市场。因此,西方武力打击的重点就是那些阻挡资本扩张、奉行民族主义/国家主义/社会主义政策的国家,以及市场体制落后、不肯与资本主义体系接轨的“化外之邦”。在历史上,“资本积累和殖民化过程如同一根红线贯穿着整个工业化时代。”[9][⑨]

  冷战结束后,西方发动的数场地区战争既是争夺“中间地带”的地缘政治扩张,更是为将这些国家强行纳入西方经济体系的资本扩张。“经济绝非这些战争唯一的动机,但在每一场战争中,重大的集体打击都被利用来为经济休克疗法铺路。”[10][⑩]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前,美国正面临多年来未遇的经济衰退。因此小布什政府一直在刻意寻找对伊拉克发动战争的借口。小布什2006年坦承:“我这几年最困难的工作之一,就是如何将伊拉克与反恐战争联系起来。”[11][11]而正是在这场战争后,伊拉克资源市场逐步被打开,同时也为西方资本打开了一个巨大市场。美国一家公司合伙人兴冲冲地说:“获得宝洁公司产品流通权就像金矿一样,一家货色齐全的7-Eleven超市可以打倒30家伊拉克杂货店;一家沃尔玛可以接管全伊拉克。”[12][12]

  近两年,欧美债务危机持续发酵,经济形势严峻程度远比2001年时更甚。而经济危机严重程度历来与“灾难资本主义”制造灾难的严重程度成正比。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越是严重,西方越有可能因绝望而诉诸武力。[13][13]2011年利比亚战争很大程度就是西方试图缓解国内经济矛盾的一种手段。利比亚石油储量非洲第一,而且油质好,开采成本低,且有半数以上未开发,西方如能获得这一“石油大蛋糕”,无疑有助于提升经济信心。法国外长朱佩不加掩饰地将法国介入利比亚军事冲突称作是“对未来的投资”。[14][14]值得关注的是,在这次战争中,越是那些产业空心化、金融资本膨胀的国家(如英法美)参战越积极,而实体经济较为发达的国家(如德国)对战争则明显不热心。这从一个侧面说明:“赌场资本主义”更易演变为“灾难资本主义”。

  二、利比亚战争加剧了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失衡状态

  利比亚战争是西方首次动用武力强行改变当前“中东动荡波”国家原有政治进程,也是冷战后西方首次在非洲大陆发动的战争,因而对利比亚、阿拉伯世界乃至西方自身都已产生并将继续产生深远影响。

  首先,“后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可能沦为西方体系中的跟班和附庸。二战后期,斯大林就曾说过:“任何人都会把其社会制度强加给别人,他的军队能走多远,强加的范围就有多远。”[15][15]这句凝结着地缘政治学核心智慧的判断同样适用于这此的利比亚战争。北约武力推翻执政42年的卡扎菲政权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通过改朝换代,将利比亚驯化为西方政治经济体系中的附庸乃至挺进非洲的桥头堡。

  问题在于,现在毕竟不同于殖民时代,西方可以武力打败利比亚,但却不可能直接接管利比亚政权。怎样才能确保利比亚驯服于西方呢?从历史经验看,西方国家对第三世界国家进行有效控制的最有效办法之一,就是使这些国家保持政治软弱和经济依附性,而不得不依靠外部大国。以西方“经略中东”为例。英法和美国尽管主导中东的历史时代不同,但其基本思路却惊人地相似,那就是鼓励、扶植中东国家内代表落后保守势力、执政基础不甚牢固的政权。但竭力避免这些国家出现大规模的社会和经济革命,避免代表多数人利益的先进阶级上台掌权。“殖民国家为了支持它的统治,通常会对维持甚至加强殖民地不平等的社会与经济结构颇感兴趣……甚至殖民国家往往会造成新的特权和新的特权集团,以稳定其对殖民地的统治”。[16][16]这些统治者完全仰仗西方支持才能维系统治,因此不得不悉心维护西方在其国家中的种种利益。这就使西方大国与当地统治人物形成事实上的结盟关系。当年英国在挑选费萨尔当伊拉克国王时,英国外交部官员说得非常直白:“我们所要的是一位只满足于登基为王,而不打算励精图治的国王。”“我们需要的是一些有阿拉伯人参加、使我们能放心地离开而同时又能在幕后操纵的政府机构;……而且前提是我们的经济和政治利益将得到保证。”[17][17] 由此不难理解,为何中东成为世界上传统君主制国家最多的地区。即使在实行君主立宪制的所谓“自由阿拉伯时期”(上世纪20-30年代),阿拉伯国家的统治者还是“不信任自己的人民,而甘愿成为西方的奴仆”。[18][18]

  而2011年发动利比亚战争的两大主谋——英国和法国,恰好在一战后曾在阿拉伯世界进行过“委任统治”,而其统治“秘诀”之一就是在各国有意识培植代表落后生产方式的王公贵族和部落酋长。这次英法故伎重演,采取了挑拨、激化利比亚国内部落间矛盾的做法。鉴往知今。为了确保对战后利比亚进行有效控制,英法不可能允许利比亚再出现“卡扎菲式”的民粹主义/民族主义式领导人,因此必然要剔除导致利比亚保持独立性的势力和制度,同时大力培植落后依附性势力,以及可能导致该国政治衰朽的政治制度。

  目前看,“后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正在朝这个方向发展。从政治制度看,强制转型使利比亚面临“软政权化”危险。据报道,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已制定长达数年的政治进程时间表,[19][19]俨然开始向“民主化”国家过渡。但利比亚本质上是个部族国家,境内有140多个部落。这次的利比亚战争也有浓厚的“部落战争”色彩,民众对所谓“民主运动”的支持率还不到2%,[20][20]因此该国未来权力分配很难摆脱“部族政治”底色。即便实现所谓“包容性政治”,也不过是“按部族实力分配权力”。这种情况很容易导致利比亚最高权力“碎片化”,使国家陷入形式上统一、实则部落/军阀割据的“伊拉克化”状态。如2011年11月22日成立“过渡政府”后,南部费赞地区的势力抱怨被边缘化,东部则有人抗议新政府是“西部人的政府”,一些部落拒绝承认新政府。有学者早就预言:“后卡扎菲时代无论何时出现,但有一点可以预见,那就是利比亚将陷入局势紧张、危机四伏的状态,各种社会力量将上演群雄逐鹿的大戏。”[21][21]在这种内讧不止的情况下,利比亚将不得不更多仰仗西方,而不太可能再与西方为敌。

  从阶级属性和意识形态看,掌管利比亚未来的是一种比卡扎菲政权更加落伍的势力。利比亚“食租经济”的特点决定了该国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赚钱,而是如何分配财富。因此该国未来“举什么旗”,“走什么路”的问题至关重要。而目前即将执政的全国过渡委员会内部鱼龙混杂,[22][22]东部反叛部落高举的大旗居然是1969年被推翻的伊德里斯王朝用过的旗帜。过渡委显然不能代表历史进步力量。如果没有西方武力支持,它根本不可能夺权上台。事实上,尽管战争已经结束,执政当局却仍要求北约继续呆在利比亚,[23][23]这足以表明其执政地位和信心的脆弱性。不言而喻,这些由落后势力掌控的国家越是脆弱,就越需要外界保护,也越愿意在资源、主权问题上对西方做出大的让步。利比亚战争期间,反对派为换取法国支持曾承诺战后法国可控制利比亚35%的石油生产。10月中旬,时任过渡委主席的贾利勒宣称,利比亚新政府将“优先考虑”让西方参战国进入利比亚商业领域。[24][24]换句话说,未来的利比亚外交很可能是当年伊德里斯王朝的翻版,而不可能继续保持独立自主地位。这种依附性前途对利比亚民众国民当然不是好事,但却正中西方下怀——唯有如此,西方才可能有效控制该国,并借其实现预想中的地缘利益和资源利益。

  其次,阿拉伯世界的民族复兴梦更加渺茫。阿拉伯世界总共3亿多人口,领土面积超过1400万平方公里,还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石油资源,完全有潜质成为世界权力格局中的重要一极。但近百年来,阿拉伯世界却更多与战乱、争端、屈辱、落后、边缘化等负面词汇联系在一起。造成阿拉伯世界积弱积贫的根源是多方面的,但总的根本乃是该地区地缘版图碎片化。[25][25]亨廷顿认为,文明集团往往要围绕一个“核心国家”,它能够行使维持秩序功能。核心国家或核心国家的缺失或解体一般都意味着混乱和灾难。[26][26]中东地区常年动荡,外部势力频频插手,与该地区缺乏核心国家直接相关。一战后,英法依据1916年秘密签订的“赛克斯-皮科特协定”,将阿拉伯世界分割成若干小国“委任统治”,由此奠定了中东地缘版图碎片化的格局。这种灾难性的建国史为阿拉伯世界埋下羸弱、动荡和外部干涉的祸端。这些国家实力相当、缺乏占据支配地位的核心国家,因而“谁也吃不掉谁,但谁也不服从谁”。加之彼此政体、意识形态、政策乃至宗教教派差异甚大,很难建立行之有效的地区性联盟。相反,每个国家都唯恐地区局势不利于己,因此不约而同地采取“相互制衡”做法,导致地区内耗不断,既无力解决内部矛盾,也无力阻挡外敌入侵,甚至主动邀请外部势力介入中东。美国学者伯纳德·刘易斯曾指出,西方国家只需要人数很少的军队就能进入中东核心地带;而要去赶走这些西方军队,则需要另外一个西方国家的军队。[27][27]正是地缘版图的这种碎片化格局,使中东丰富的石油资源非但未成为阿拉伯民族之福,反而成为惹来战争的祸根。冷战结束至今,西方发动的5场地区战争中,4场在伊斯兰世界,3次针对阿拉伯国家,而伊拉克和利比亚恰好都是石油资源丰富的国家。

  因此,阿拉伯世界要想实现民族复兴,摆脱恶性循环的厄运,其基本前提就是谋求阿拉伯各国的团结统一。20世纪50-60年代,以纳赛尔和阿拉伯复兴社会党为代表的阿拉伯民族主义,均强调阿拉伯民族要走联合自强道路。虽然这种思潮因1967年中东战争而走向衰落,但这条路径仍是阿拉伯世界实现复兴的不二法门。卡扎菲1969年上台时深受阿拉伯民族主义思潮感染,自视为纳赛尔的忠实追随者,倡导阿拉伯民族主义。他曾指出:“要想保护阿拉伯人民不遭敌人侵犯,就少不了统一;要想保护阿拉伯国家的成就,就少不了统一;要想保护自己和社会主义,就少不了统一。”[28][28]执政以来,他先后试图同埃及、叙利亚、苏丹、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等国实现联合或合并,可是都中途夭折,他还被埃及前总统萨达特视为“危险的妄想症患者”。[29][29]此后这些年来,卡扎菲外交政策重点日趋转向非洲,并力倡构建“非洲合众国”、“非洲联合政府”。[30][30]但其政治话语中仍保留着反对殖民主义和霸权主义,主张阿拉伯联合等重要主张。可以说,卡扎菲已成为阿拉伯民族主义浪潮中的最后一位领导人。[31][31]

  而阿拉伯世界如果真的像卡扎菲所说实现“联合自强”,西方显然将失去对该地区的控制,而该地区保持分裂内讧状态,更符合西方战略利益。由此不难发现,这些年来,凡是主张依附西方、包容以色列、漠视阿拉伯联合的阿拉伯领导人,总是被西方奉为座上宾。相反,那些主张独立自主,谋求阿拉伯团结统一的领导人(如纳赛尔、阿萨德、卡扎菲,乃至武力统一者萨达姆等),总是被西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卡扎菲作为这批阿拉伯强人中的最后一位,西方巴不得他早点消失。而这次西方联手打击利比亚,既是阿拉伯世界地缘版图碎片化的必然产物,同时也包含着彻底埋葬阿拉伯联合的战略企图,而卡扎菲之死意味着阿拉伯民族主义时代的彻底终结。[32][32]一些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对此只能徒然愤慨,[33][33]还有人呼吁要举行抗议,反对卡塔尔及海湾国家参与北约空袭利比亚。[34][34]

  2011年席卷西亚北非的阿拉伯动荡潮,虽然抗议重点是争取政治尊严和经济公平,但也包含了探索民族复兴新路的成分。而突如其来的利比亚战争显然是一场西方肆意践踏阿拉伯国家主权的殖民战争,同时战争结果又是为彻底堵死阿拉伯民族复兴的唯一路径。但面对这场事关阿拉伯世界尊严和民族复兴大业的悲剧性事件,多数阿拉伯国家却浑然不觉,阿盟还充当了西方打击阿拉伯国家的传声筒,鼓动联合国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卡塔尔和阿联酋等海湾小国甚至直接参加“围殴”卡扎菲(11月12日阿盟宣布停止叙利亚阿盟成员国资格,27日又宣称对叙进行政治和经济制裁),客观上起了激化矛盾的作用。[35][35]这种“兄弟阋于墙”的现象从侧面说明,阿拉伯民族复兴希望更趋渺茫。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中东剧变,最终必将虎头蛇尾,不可能产生什么真正具有革命性的历史成果。在丧失了一批有战略目光的政治家后,阿拉伯世界已很难形成合力。一旦阿拉伯世界内部分裂持久化,阿拉伯世界将空有人口、疆域和资源等潜在优势,却始终难以走出战乱和衰退的恶性循环,继续沦为西方大国政治的牺牲品。

  第三,西方赢得眼前,却可能失掉长远。西方是利比亚战争的主要发动者和主要受益者。尤其是在战争中出力最多的英法等国有可能近水楼台,从利比亚令人垂涎的石油资源以及巨大的国内市场中捞取更多好处。2011年10月下旬,法国和德国商务代表团纷纷到访的黎波里,与利比亚当局的石油部长等官员闭门会谈。英国也派出庞大商务代表团(包括BP和壳牌)访问利比亚。[36][36]西方国家显然开始加速染指利比亚战后利益分配。从地缘角度看,这场战事的暂时成功将刺激西方继续进行军事冒险的决心和胃口。利比亚战争刚接近尾声,美国就开始炒作“伊朗暗杀门事件”和伊朗核武报告,军事打击伊朗的呼声日高。[37][37]卡扎菲被打死刚两天,美国就宣布撤回驻叙利亚大使,美国参议员麦卡恩公开叫嚣“现在是可能使用军事行动保护叙利亚平民的时候了”。西方智库也开始探讨军事干预叙利亚利弊。[38][38]11月下旬,欧美用人权草案谴责叙利亚,以金融制裁打击伊朗,推倒伊叙同盟的用意越来越明显。

  然而,利比亚战争本质上是场非正义战争。它看似得到联合国授权,实际既忽视了1973号决议关于发挥区域组织或区域安排作用的精神,也超越了联合国的授权范围,因此是场缺乏形式合法性的侵略战争和殖民战争。[39][39]同时,北约发动空袭自称是“防止出现人道主义灾难”,但利比亚战前国内伤亡不过数百人,而西方狂轰滥炸及由此造成的战端扩大却导致3万多人死亡,5万多人受伤,使之成为缺乏实质合法性的“丑陋战争”。[40][40]这场战争的非正义性使西方虽然赢得眼前地缘和资源利益,但却可能因此而输掉长远。

  一方面,伊斯兰激进势力借机坐大,成为西方新的敌人。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东兴起的伊斯兰复兴运动强烈反对西方,因而成为西方的心头大患。从根本上说,穆斯林之所以恨西方,正是因为西方在中东推行霸权主义,导致国际道义。同时,当年西方出于抗击苏联等实用主义考虑,而刻意扶植本·拉丹以及塔利班等伊斯兰势力,结果养虎遗患,面临被其反噬的危险。而这次利比亚战争仿佛是以往历史的重演。而北约为尽快将卡扎菲赶下台,主动武装该国反对派,以致该国长期被压制的伊斯兰极端势力乘机坐大。利比亚执政当局目前两个最主要的军事力量都是伊斯兰势力。的黎波里实际掌控者、军事委员会主席贝尔哈吉和东部城市德尔纳军事委员会负责人哈萨迪,均是前极端组织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团”领导人,主张建立伊斯兰政权。而过渡委前主席贾利勒也公开称可能恢复“沙里亚法”,建立“利比亚伊斯兰共和国”。[41][41]可以预计,未来利比亚伊斯兰色彩将日益浓重,并可能出现阿富汗那样的塔利班式政权。[42][42]从更大范围看,伊斯兰复兴势力正借“阿拉伯之春”强势归来,目前伊斯兰复兴党已在突尼斯大选中获胜,埃及穆斯林兄弟会很可能在本国胜选。伊斯兰复兴主义回潮已成为不争事实。

  西方在此敏感时刻在阿拉伯-伊斯兰世界发动侵略战争,很容易激起更多穆斯林的反西方情绪。卡扎菲就将北约空袭视为新的“十字军东征”,并呼吁对西方发动“圣战”,[43][43]而卡扎菲自己身体力行,最终血战至死,因而成为不少穆斯林心目中的反西方英雄。如果“阿拉伯之春”由国内层面的反独裁、反权贵,转向外交层面的反殖民、反西方,西方一直担忧的“伊斯兰与西方冲突”便可能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

  另一方面,这场战争加深了国际政治的“丛林”色彩,将使西方面临更大安全挑战。“主权国家不容干预”原则本来是弱小国家生存的护身符。但近年来,西方鼓吹“人道主义干预”、“人权高于主权”、“保护的责任”等,不断挑战“主权不容干预”基本原则。西方发动战争的借口越来越随意。这次西方发动的利比亚战争,起因是利比亚政府镇压反对派抗议。而类似情况在许多国家时常可见,如果“利比亚模式”成为惯例,任何国家都可能成为西方军事打击对象。这不禁让更多国家人人自危。卡扎菲是在投靠西方、主动放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后遭受军事打击的事实更是警醒其他国家领导人:西方国家关键时刻靠不住,唯有发展自己的“撒手锏”,才可能真正保存自己。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此间公开称,卡扎菲在核问题上妥协的后果表明,伊朗继续核计划是完全正确的。[44][44]而最近伊朗核能力突进成为热点话题。整个世界日趋重返“丛林”状态,使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可能性空前增大,西方未来将面临更严重的安全挑战。

  三、结论

  “播下龙种,却收获跳蚤”。当前风起云涌的中东剧变本来是一场以民权、民生、民族为主要诉求的革命运动。但突如其来的利比亚战争不仅改变了当地原有政治进程,也使“中东波”性质日趋变味,更使国际力量对比更趋失衡,国际体系转换进一步加快。权力与资本扩张日趋借助暴力手段,世界由此变得更不太平。利比亚战争刚刚结束,西方打伊朗和打叙利亚的喧嚣日渐高涨。不管未来叙利亚和伊朗是否会遭受西方军事打击,但可以肯定的是,利比亚战争绝不是最后一场殖民战争。而广大“中间地带”尤其是中东地区,已成为中国实现和平崛起的重要缓冲地带,以及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资源供应地,西方在上述地区频繁进行军事干预,在客观上压缩了中国崛起的外围空间,危害到中国海外经济利益拓展。[45][45]80多年前,中国革命的“伟大先行者”孙中山“积四十年之经验”得出结论,即“欲达到胜利,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46][46]在西方日趋联合、战争力量日渐增长情况下,制止战争的唯一办法就是世界上所有爱好和平的国家联合起来。只有当和平力量增长超过战争力量增长时,战争可能性才会被降至最低,中国可持续发展才会得到有效保障。

 

 

 

 

 

  [47][46]《论人民民主专政》,《毛泽东选集》第4卷,1991年版,第1472页。

  本文发于《现代国际关系》2011年第12期


 

 

 

  [1][①] “北约宣布结束在利比亚军事行动”,http://military.people.com.cn/GB/16090649.html.(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21"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21日)

  [2][②]参见[波兰]卡齐未耶日·Z·波兹南斯基著,佟宪国译:《全球化的负面影响:东欧国家的民族资本被剥夺》,经济管理出版社,2004年版。

  [3][③]Bruno Waterfield,“Gaddafi attacks Sarkozy plan for Union of the Med”, The Telegraph,10 Jul, 2008

  [4][④]W. Yusef Doucet,“Free Libya is Green Libya: Supporting the Real Libyan Revolution”,http://www.voxunion.com/?p=4644.

  [5][⑤] Alan Woods,“After the death of Gaddafi: Revolution and counterrevolution in Libya”,http://www.marxist.com/ gaddafi-dead-revolution-and-counter-revolution-in-libya.htm.(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15"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15日)

  [6][⑥][英]苏珊·斯特兰奇著,李红梅译:《赌场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参见全书。

  [7][⑦][加]娜奥米·克莱恩著,吴国卿、王柏鸿译:《休克主义:灾难资本主义的兴起》,广西师大出版社,2010年,第4页。

  [8][⑧][加]娜奥米·克莱恩著:《休克主义:灾难资本主义的兴起》,第4页。

  [9][⑨][美]斯坦利·阿罗诺维茨、希瑟·高特内主编:《控诉帝国:21世纪世界秩序中的全球化及其抵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4页。

  [10][⑩][加]娜奥米·克莱恩著:《休克主义:灾难资本主义的兴起》,第7页。

  [11][11]Melissa McNamara,Bush: “We Don't Torture”,http://www.cbsnews.com/stories/<:chsdate Year="2006" Month="9" Day="6"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06/09/06/eveningnews/main 1979106.shtml(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0" Day="29"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0月29日)

  [12][12][加]娜奥米·克莱恩著:《休克主义:灾难资本主义的兴起》,第303页。

  [13][13] Gerald A. Perreira“NATO and Qaddafi: What All Friends of <:place>Africa Should Know”,New Dawn,No. 126 (May-June 2011)

  [14][14]“法国外长称介入利比亚是‘对未来的投资’”,http://news.xinhuanet.com/2011-08/29/c_121923156.htm.(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1"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1日)

  [15][15][美]詹姆斯·希恩著,黄公夏译:《暴力的衰落》,大象出版社,2011年版,第137页。

  [16][16] [美]斯塔夫里亚诺斯著,迟越、王红生等译,黄席群、罗荣渠校:《全球分裂》,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487页。

  [17][17][美]斯塔夫里亚诺斯著:《全球分裂》,第581页。

  [18][18] Hilal Khashan, Arabs at the Crossroad: Political Identity and Nationalism, University Press of Florida, 2000, p.64

  [19][19] “Libya after Qaddafi:A new timetable”,http://www.economist.com/node/21534813.(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0" Day="25"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0月25日)

  [20][20]Gerald A. Perreira,“NATO and Qaddafi: What All Friends of <:place>Africa Should Know”,New Dawn,No. 126 (May-June 2011).

  [21][21][美]罗纳德·布鲁斯·圣约翰著,韩志斌译:《利比亚史》,中国出版集团,2011年,第220页。

  [22][22]Daniel Serwer“Post-Qaddafi Instability in Libya”,CPA Contingency Planning Memorandum No. 12,http://www.cfr.org/libya/post-qaddafi-instability-libya/p25612.(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21"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21日)

  [23][23] David D.Kirkpatrick and Rick Gladstone, “<:place><:country-region>Libya asks NATO to remain”,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 October 28, 2011

  [24][24] Alan Woods,“After the death of Gaddafi: Revolution and counterrevolution in Libya”,http://www.marxist. com/ gaddafi-dead-revolution-and-counter-revolution-in-libya.htm.(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15"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15日)

  [25][25]田文林:“地缘政治·中东破碎地带·利比亚战争”,《阿拉伯世界研究》,2011年第4期,第26-32页。

  [26][26][美]塞缪尔·亨廷顿著,周琪等译:《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新华出版社,1998年,第167-169页。

  [27][27][美]伯纳德·刘易斯:《中东》,载[英]约翰·格利宾等:《历史焦点》,朱善萍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72页。

  [28][28]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译室编译:《卡扎菲和利比亚》,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167页。

  [29][29]Robert H. Reid,“Arab strongman: With Gaddafi death, an era passes”,The Economic Times, Oct 22, 2011

  [30][30]Babatunde Fagbayibo,“The Libyan revolution: Thoughts on a post-Gaddafi era of African integration”,http://www.consultancyafrica.com/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view=article&id=846:the-libyan-revolution-thoughts-on-a-post-gaddafi-era-of-african-integration&catid=57:africa-watch-discussion-papers&Itemid=263.(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16"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16日)

  [31][31] Robert H. Reid,“Arab strongman: With Gaddafi death, an era passes”,The Economic Times, Oct 22, 2011

  [32][32]Mohamad Bazzi,“The Death Of The Qaddafi Generation: The Era Of Arab Strongmen Comes To An End”,http://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136603/mohamad-bazzi/the-death-of-the-qaddafi- generation.(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21"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21日)

  [33][33]“A Position Statement by the Arab Nationalism List On The Assassination of Mu’ Ammar Qaddhafi And His Comrades, Libya, and Arab Consciousness”, http://freearabvoice.org/?p=1469. (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22"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22日)

  [34][34]“The Arab Nationalist List invites you to protest against the Qatari regime in Brussels”, http://www.qawmi.com /?p=2331.(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24"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24日)

  [35][35]Ahmed El-Tonsi,“Ottomans, Arabs, Westerners and Libya”,Al-Ahram,17 - 23 November, 2011

  [36][36] “Libya’s revolution:Messy politics, perky economics”,The Economist, Oct 8th 2011,http://www.economist.com/ node/21531472.(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0" Day="29"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0月29日)

  [37][37]The Associated Press, “U.S. strike on Iran likelier than ever, former CIA chief says”, http://www.haaretz.com/ news/diplomacy-defense/u-s-strike-on-iran-likelier-than-ever-former-cia-chief-says-1.303980.(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21"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21日)

  [38][38]Jeffrey White,“Implications of Military Intervention in Syria”,PolicyWatch #1864,October 28, 2011,http://www.washingtoninstitute.org/templateC05.php?CID=3415.(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5"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5日)

  [39][39] “Libya: Colonialism Lives”,http://blackstarnews.com/news/135/ARTICLE/7603/<:chsdate Year="2011" Month="8" Day="26"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08-26.html.(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0" Day="31"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0月31日)

  [40][40]Michael O'Hanlon,“Winning Ugly in Libya”,March 30, 2011,http://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67684/ michael-ohanlon/winning-ugly-in-libya; An Huihou, NATO faces 'catastrophic success' in Libya, People's Daily Online, 29 octobre 2011, http://www.mondialisation.ca/index.php/vdare.com/roberts/index.php?context=va&aid = 26287.(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3"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3日)

  [41][41]Marc Lynch,“What the Libya intervention achieved”,October 27, 2011,http://lynch.foreignpolicy.com/posts/ <:chsdate Year="2011" Month="10" Day="27"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10/27/ what_the_libya_intervention_achieved?wpisrc=obnetwork.(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0" Day="30"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0月30日)

  [42][42]有学者已注意到当前利比亚与1992年后阿富汗政局的相似性,参见Michael Semple,“What Post-Qaddafi Libya Has to Learn From Afghanistan”,http://www.foreignaffairs.com/features/letters- from/what-post-qaddafi- libya-has-to-learn-from-afghanistan.(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1" Day="7"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1月7日)

  [43][43]Ahmed El-Tonsi,“Ottomans, Arabs, Westerners and Libya”,Al-Ahram,17 - 23 November, 2011

  [44][44]Fredrik Dahl,“Libya conflict may strengthen Iran nuclear defiance”,http://www.forexyard.com/en/news/ ANALYSIS-Libya-conflict-may-strengthen-Iran-nuclear-defiance-<:chsdate Year="2011" Month="3" Day="24"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03-24T154942Z.(上网时间:<:chsdate Year="2011" Month="10" Day="29"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11年10月29日)

  [45][45]W. Yusef Doucet,Free Libya is Green Libya: Supporting the Real Libyan Revolution,http://www.voxunion.com/?p=4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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