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内容涉及在司法系统控制下的强制戒疗,所以放在这里介绍。主要参考资料:【1】精神病院原主治医师 Elizabeth Thompson 撰写的文章“The Unraveling of Lies Freedom for James Rodriguez”,网址:httpwww.ncrj.orgRodriguezLong.html 【2】《旧金山纪事报》2004年4月22日的报道:“Sex predator is released after trying to lie his way to freedom”)
阿塔斯卡德罗州立医院(Atascadero State Hospital)是个有最高警戒级别的刑事精神病戒疗设施,它在加州中部海岸的一个封闭地带,位于洛杉矶和旧金山之间。病患全是男性,约有500人,通过法院和惩教署从全州各地转介入院。
詹姆斯罗德里格斯(James Rodriguez)是加州居民,1960年出生在一个印第安人部落,在幼年时随母亲搬到了加州的一个城市。成年后,罗德里格斯酗酒成癖,而且还是毒品瘾君子。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与老婆分手后,他搬进了一个吸毒朋友家暂住。
1985年5月,他遭逮捕了,被控猥亵朋友家的两名男童,当时一个12岁,痴呆而且有精神病,还有一个10岁。公家派给他的律师说,认罪可以从轻发落,不认罪会判100年以上的刑期。在这样的威吓下,罗德里格斯认罪了。
1998年,在州监狱关了13年后,他刑满但没有释放,而是从监狱直接送进了阿塔斯卡德罗医院,因为检方认为他有再犯的危险性,返回原居住地,会对社区构成威胁。
将罗德里格斯这类案犯刑满后送进如同监狱式的强制性医院治疗,是加州政府前不久刚通过的法律规定。病患在阿塔斯卡德罗医院要接受4个阶段的恋童癖症治疗,整个疗程需时好几年,甚至永远结束不了。如果这4个疗程都通过了,医院可以向当局建议有条件释放。另外,每一个阿塔斯卡德罗医院的病患,法院每2年会举行一次评估听证会,以决定该病患是否还得继续关在这个医院里。没有通过医院完整疗程的病人,这种听证会基本上只是一个形式而已,结果不外乎“还得在那里继续待下去”。
到了阿塔斯卡德罗医院后,罗德里格斯拒绝接受治疗,他坚称没有恋童癖,没有犯过亵童罪,当初是怕获判100多年,才被迫认罪的。不配合治疗,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他虽然在两次评估听证会上都要求出院,结果用不着猜。
在2002年5月第二次听证会失败后,罗德里格斯已经在阿塔斯卡德罗医院4年了,他终于明白,只有接受“治疗”,才有希望走出这个地方。罗德里格斯的态度因此骤变,积极配合医生,认真迅速完成医生布置的所有作业,这使他的主治医师伊丽莎白汤普森(Elizabeth Thompson)十分欣慰,认为他是一个优秀的学生。
疗程的第一阶段是端正态度,老老实实坦白性犯罪细节,诚恳表示愿意悔改和接受治疗。这一疗程门槛低,容易通过,罗德里格斯很快进入第二疗程,但到这里就止步不前了。在第二阶段治疗和学习一年多后,汤普森医师向上级报告,罗德里格斯可以进入下一个疗程了,但这个建议被否决了。汤普森的同事及上司认为罗德里格斯在捣鬼,没有真心悔过,也没有诚意接受治疗。
院方会给住院的恋童癖者做一些测试,包括给他们看色情内容的男童画片,观察受测试者的反应。看到这种画面,罗德里格斯显得没有兴趣,反应冷淡。更特别的是,受测试者的阴茎上还绑了一个敏感的测试装置,这个感应器在罗德里格斯看色情内容的男童画片时一点反应也没有,而给他看丰满的裸体女人,特别是白种女人照片,感应器就有反应了。其实,治疗恋童癖者性错乱项目最终要达到的目标,不就是要病患产生罗德里格斯的这种反应么?美国的一些行业,把人训练得像机器似的,一切都要按程序操作,这些医生绝不会去想,在治疗早期阶段,罗德里格斯不合时宜的正常生理反应,可能说明他本来就是个正常人,而不是恋童癖者。所以除了汤普森感到困惑外,她的同事和上司都认为罗德里格斯是在耍花样,他仍然没有真正承认对男孩感兴趣,他对此还没有罪恶感,因此也没有接受矫正治疗的诚意。
事情变得益发荒谬了。罗德里格斯是安排在一个6、7个成员的恋童癖者小组里参加活动和接受治疗。他努力观察和模仿组内恋童癖者同伴的举止神态,虚心向老学员请教,询问怎么样的反应才能使医生们满意。本来是送他来纠正恋童癖症,现在他却为不能成为恋童癖者而发愁。
罗德里格斯到阿塔斯卡德罗医院后的第三次法院评估听证会,初步定在2003年12月。在这之前,他的主治医师汤普森向医院当局、检察官、法官等写信,为罗德里格斯请愿,从主治医师专业角度陈述她的病人情况良好稳定,对社区没有危险性,应该释放。汤普森并且表示愿意在评估听证会出庭,为罗德里格斯作证。
但是听证会没有如期举行,检察官一再提出推迟的要求。另一方面,汤普森已经向院方提出辞职,她告诉罗德里格斯的公派律师,即使她不在阿塔斯卡德罗医院工作了,她还是愿意为罗德里格斯出庭作证。2004年3月30日,是汤普森在阿塔斯卡德罗医院上班的最后一天。这天她收到罗德里格斯的律师一封电邮,检察官一再推迟听证会的原委豁然开朗了。
原来因为这一次有主治医师为病患请愿说话的罕见状况,检方不敢对评估听证会掉以轻心,派了个助理检察官找当年受害者谈话,要求他们出庭作证,向法官陈述他们是多么害怕罗德里格斯,应该永远把他与社会隔绝。谁知谈话内容完全出乎检方意料。
两兄弟都30来岁了,哥哥叫兰迪,病情更严重了,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拼写,住在残疾人收容所里,助理检察官同他谈话没有什么意义。弟弟叫埃迪,是个脑子正常的人,他斩钉截铁地对助理检察官说,所谓遭猥亵完全是瞎编,根本没有这回事。
埃迪说出了一个可怕的故事。那一年,两兄弟的父亲殴打孩子,当局知道后就把兄弟俩送到姑妈家临时寄养。这个姑妈是父亲非血缘关系的妹妹(大约是父母离婚后再婚形成的亲属关系),在兄弟俩来到的第一天起,就给他们洗脑,教唆他们胡说遭到父母和当时住在一起的罗德里格斯猥亵,并且威胁不照她说的做,就把他们兄弟分开,永远见不到。经过反复操练怎样编造故事后,姑妈带着他们去报案,在警察局留下了录音证词。随后,警察将两兄弟的父母和罗德里格斯一起抓了起来。两兄弟的父母同罗德里格斯一样,怕判100多年,就以认罪结案。所以,整个案子根本没有开庭审判。
埃迪相信姑妈的动机,是不让他们回到父母家,这样她可以长期领取政府给寄养孩子家庭发放的福利金。而姑妈把孩子的父母都弄进监狱,判了刑后,就将两兄弟送到“儿童之家”(一种政府或慈善组织资助的儿童收容所),让他们在那里一直待到可以自己离开,去过独立的生活。
值得注意的是,兄弟俩分别同助理检察官谈话时,都表现出对姑妈的极端憎恨,而兰迪和埃迪已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甚至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因此不可能预先统一口径。兰迪虽然有痴呆症,不能连贯表达意思,可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亦能透露些许姑妈当年教他们如何编造谎言的情形。另外,如果不是检察官找上门,他们也没有打算旧事重提。这些因素使得检方虽然很不愿意相信新证词,可完全找不出怀疑和否定的理由。
兄弟俩的父母都已刑满出狱,父亲没有像罗德里格斯一样被送进精神病院强制治疗,估计是因为他70来岁了。因为没有钱请律师,他们出狱后也没有想要伸冤,大约权当这些年是不干活白吃吧。
汤普森医师读了这个电邮后,彻底搞蒙了,她写了如下反应:
“我匆匆放下手上的事,拿着信去找罗德里格斯。我很生气,糊涂了。他一直在接受治疗。他承认了罪行。他说对过去的事承担责任。我递给他这份电邮说:‘见鬼!这是怎么回事?’他拿着这张打印的纸,看着我,他的深棕色皮肤开始苍白,他的眼泪流了出来,他静静地回答:‘医生,这些话过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告诉你们所有的人,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我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清理头绪。我把碎片拼在一起后,一切都有意义了。罗德里格斯说了谎,我和同事们都被他骗了,我们都相信他犯了性侵罪,但这是他唯一可以走出这所医院的途径。”
在接受《旧金山纪事报》记者采访时,汤普森说,如果罗德里格斯用撒谎的方式通过治疗,她相信还有其他人也在这么做,这使她感到非常焦心,对这个制度失去了信心。汤普森说:“罗德里格斯说他没有选择,而他确实是没有选择。”
因为检方不再反对他出院,罗德里格斯的评估听证会后来没有举行。2004年4月19日,经过19年的监禁后,罗德里格斯自由了。这一天医院给了他50美元路费,他乘灰狗长途车回到了出生地,加州的一个印第安人部落。
故事尚未完,还有一个戏剧性的发展,汤普森和罗德里格斯谈情说爱了。这虽然不犯法,但犯规,汤普森的心理学医生执照因此被吊销。阿塔斯卡德罗医院原来的同事们也视之为奇耻大辱,不理睬她了。可汤普森不在乎。她说同罗德里格斯的恋情,自己跟着感觉走,而整天做强奸犯、恋童癖者的“思想工作”,再加上医院和政府的虚伪及官僚作风,已经快把她逼疯了,她要回学校去教书,再也不干治疗精神病的工作了。
伊丽莎白汤普森具有博士学历,到阿塔斯卡德罗医院工作前,在社区学院教授心理学,辞去医院工作后,她返回学校做教授。而詹姆斯罗德里格斯连中学也没念完,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曾经是严重的酒精和毒品瘾君子,现在还戴着一个性侵者的帽子,每90天要去警察局汇报一次。印第安人部落虽然愿意收留他,欢迎他回来,但他只能找到最低时薪的粗活糊口。
汤普森比罗德里格斯早两个星期到阿塔斯卡德罗医院,也比他早两个星期离开。在这5年半时间,汤普森一直是罗德里格斯的主治医师,为他治疗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疾病,不过好像是她更需要精神病医生。她的任务是纠正他的性错乱。而结果呢?治疗效果大幅超越指标,他们恋上了。
呜呼哀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56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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