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美国商务部公布了二季度GDP的初步数据,4%的增长出乎了大多数经济学家的预料。毕竟,在不久之前的一季度,美国经济还刚刚经历了2.1%下滑。
虽然有分析认为,从PMI、房地产销售和价格、消费者信心指数等方面来看,美国经济已经走出了一季度寒冬影响下的低迷状态,但过山车式的起伏,还是让外界质疑,复苏真的来临了吗?
“美国经济的确正在复苏,并且从2009年下半年以来已经持续了近五年的时间。”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陈凤英的回答代表了不少专家给出的共同观点。
但马上,她话锋一转。“不过目前也只是刚刚转出了ICU(重症监护病房),病情趋于稳定而已,还远谈不上已经康复。”陈凤英强调,当前美国经济的复苏,更多是刺激政策的结果,经济运行真正的内生动力尚不明显。特别是对于虚拟经济的再度依赖,有可能为新的“危机”埋下伏笔。
“而且从长远来看,此次危机已经让美国的社会生态发生了变化,这对其未来发展所形成的掣肘将会越来越明显。”她谈到。
类似的观点也可见于美联储副主席费希尔数日前的一番表态。他认为,迄今为止美国和全球经济复苏状况令人感到“失望”,并可能显示经济潜能已经永久性受损。
事实上,自从美国费城联储主席普罗索在7月的美联储利率决议中投出罕见的反对票之后,美联储内部关于货币政策立场的争论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暗示出即使在美国内部,对经济复苏的前景也存在较大争议。
更多依靠虚拟经济拉动
从数据来看,近期美国多项经济指标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
美国供应管理协会(ISM)公布的数据显示,7月美国非制造业指数为58.7,创2005年12月来新高。7月美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从前月的55.3升至57.1,创2011年4月以来最高水平。美国经济咨商会网站发布的数据显示,7月份美国消费者信心指数达90.9,比上月的86.4激增了4.5,创2007年10月(95.2)以来最高纪录。
此外,美国的失业率从金融危机以来最高时的10.2%逐渐下降至今年7月份的6.2%。而7月份的新增非农就业人数20.9万,至此美国非农就业人数已经连续六个月超过20万人,这更是自1990年代末科技繁荣发展期以来未曾出现过的。
虽然一季度的GDP出现了2.1%的下滑,但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曹永福看来,“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从过去几年的数据来看,自2009年三季度开始美国季度GDP总体保持了增长趋势,今年一季度的表现,更多是受到了恶劣天气的影响。”他表示,罕见的寒冷天气对经济产生显著冲击,库存投资调整又拖累增长,此外政策调整造成消费者医疗服务出现剧烈下降,这些因素是美国经济在一季度出现负增长的主要原因。本文来源:瞭望观察网
不过,这些“亮点”并不能代表美国经济的全部真相。
还以就业为例,有学者就指出,单一的失业数据难以形成对就业市场的全面可靠的评估。美国就业复苏虽然是不争的事实,但距离金融危机前的水平依旧相差较远,约三分之一的人没有应对退休后的资金储蓄或者养老金,另外近20%接近退休的人也将在后期从事兼职工作。
“美联储关注的失业问题尚未解决,包括劳动力市场流动性低、工资增长幅度低、长期失业者占比高、劳动参与率低、劳动力市场依然是不稳定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谷源洋认为。
“虽然投资和消费在增长,但更多是政府政策刺激的结果,经济增长真正的内生动力还很弱。”在陈凤英看来,这种依靠政策扶持而非市场完全主动恢复背景下的复苏“就像是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在走,是病体经济”。
更为值得关注的是,在实体经济难见大的起色的情况下,美国经济的复苏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虚拟经济的再度“繁荣”。
“美国量化宽松的钱都流到哪了?现在看,大多都流到了华尔街。”陈凤英直言,相比较步履蹒跚的整体经济复苏进程,华尔街早在2011年就已经恢复到了危机前的水平,现在依然在蓬勃发展。
“实体经济并无多少亮点,但三大股指却出现历史新高,说明经济更多依赖金融而非实体经济,这是当前美国经济复苏的一个重要特征。”在她看来,这种不健康性的复苏很有可能带来新的风险。
“去中产化”掣肘长期发展
“经过我们的测算,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经济增长已经很难回到危机之前的水平,长期来看,大概在2.1%--2.5%之间。”曹永福认为。
这并非个别观点,在受访专家们看来,这背后一个关键的原因在于,美国的经济生态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其中,最为直接的一点是,中产阶级的空心化导致了美国经济增长的上行空间受到限制。
不久前,一家英国的统计机构发布的数据显示,按实际值计算,目前美国家庭年收入的中位数是53000美元,较2008年经济衰退刚刚开始时下降了超过4000美元,或者7.6%。但美国经济作为一个整体早已超越了经济危机爆发前的体量规模。
对比之下,暗示出美国社会收入和财富分配不平等的现象在不断加剧。
“过去美国的蛋糕分配相对均衡,但如今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是,中产阶级贫民化、财富缩水。”陈凤英告诉记者,美国经济是典型的消费拉动型,中产阶级作为美国消费的主体,其财富的缩水必将成为美国经济发展的掣肘。
“当经济增长的大部分收益流向社会顶层的一小部分高收入群体,其中会被用于消费支出的比例将非常有限。整体经济增长态势持续脆弱,并且中产阶级贫民化也会影响到整个社会的稳定。”
不仅如此,在曹永福看来,美国还面临着产业结构调整、人口老龄化等诸多结构性难题,这都是难以通过货币政策解决的。
“举例来讲,上个月美国新房开工量在90万套左右,显然好于金融危机最低时的60万套左右,但是却不可能回升到危机之前的150万套的历史均值。这是与美国现阶段的人口结构、结婚率等因素有着密切关系的。”
而在陈凤英眼中,影响更为深远的是,美国经济越来越受到其政治体制弊端的掣肘。
“近年来,美国面临着日益严重的政党两极化,这种政治生态的变化使得政府决策效率低下,很难推出有力度的改革举措,这对于原本就困难重重的美国经济复苏显然不是一个好现象。”她认为,奥巴马政府极力呼吁的延长联邦政府失业救济金期限、提高最低工资等议题在国会久拖不决就是一个个再明显不过的例证。
专家们认为,两党的纷争一方面导致政令难行,另一方面其所带来的不确定性本身对经济也是一个冲击。
“今年11月美国中期选举结束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明年年初的国债上限,鉴于2016年总统大选渐近,美国财政危机还会再现。”曹永福谈到,“国债上限只是一个说辞,这与许多事情捆绑在一起,两党进行讨价还价。到时肯定又会影响经济,最直接的就是金融市场,而金融市场会波及实体经济。”
“美国现在所面临的挑战绝不是简单的经济复苏,其整个社会运行的复杂性超出我们的想象。”陈凤英认为,当美国社会各种问题交叉在一起,进一步增加了美国未来经济的不确定性。
世界经济版图酝酿变局
尽管美国经济面临诸多问题困扰,但专家们强调,美国依然在世界经济版图上举足轻重。作为全球科技人才最集中的国家,美国继续走在全球科技前沿。美国占世界经济比重依然保持第一,美元资产在全球储备中依然占据绝对比重,美国依然能够使用全球财富。
“美国有相当多的优势是其他国家目前无法比拟的,比如说全要素生产率比较高、制造业是高端制造业,创新精神依然很强,教育水平依然在世界上首屈一指。”谷源洋认为,这就保证了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还没有国家能够真正取代美国在整个世界经济中的位置。
不过,专家们也强调,在后危机时代,随着世界经济格局出现调整,美国“一支独大”、“一言九鼎”的局面将难以为继。
事实上,如果从经济分量决定话语权的角度来看,这一现象早已出现。
例如在国际投资领域,今年6月份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的《2014年世界投资报告》显示,2013年全球外国直接投资(FDI)流向发达国家的比重占39%,流向发展中经济体的比重上升到54%的历史新高。而在国际贸易领域,欧洲占到了36%,亚洲上升到32%,而北美地区所占比重则下降到了13%。世界能源市场也在不断向亚洲倾斜。
此外,新兴市场的兴起使得欧美在世界经济中的比重不断下降。尤其是近年来在欧洲、亚洲、拉美等地区出于自身经济安全考虑,还出现了明显的去美元化的倾向。
“2008年的危机不是简单的周期性衰退,而是一次百年一遇的大危机,当今世界正处于后危机时代的调整当中,全球经济形势是紊乱的,前景是不明朗的,世界经济格局正在由失衡向再平衡的演进之中。”在陈凤英看来,这种变化使得各国都面临着新的机遇和挑战,谁能及时调整,谁就能在世界经济中抢占对自身更为有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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