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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庆东讲座:理性看待大众文化(一)

孔庆东 · 2006-11-29 ·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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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庆东:理性看待大众文化(一)

主题:   理性看待大众文化
主讲人: 孔庆东(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时间:  11月19日(周日)下午2:30
地点:  北京大学资源宾馆三层1308室  书社

下面是讲座录音整理稿,未经主讲人审阅:

  主持人:大家好,欢迎大家里参加今天下午的讲座。非常荣幸,请到了北大“醉侠”孔庆东老师,孔老师是第三次作客我们,前两次,一次在清华大学西门外,孔老师跟我们一起谈论九三年与革命问题。第二次在我们的原发地,北航西门外的一个地方,谈金庸的武侠小说。今天是第三次,是在我们搬迁到北大资源宾馆三层以后现在这个地方,很荣幸多次邀请到孔老师。今天孔老师来跟我们谈论“理性看待大众文化”问题,下面我们就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孔老师开始。{掌声} 

  孔庆东:好像来的都是年轻的朋友,都是同学,感觉就像在北大某个教室上课一样。不过我想,今天呢,不上课了,跟大家闲聊几句。刚才主持人说到我前两次来(www.wyzxsx.com),那两次在胡说八道的内容,都在网上,在我的书里面,都是可以看到的。其实也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在谈别的东西。我最近是太忙了,我知道这个地方的重要性,在当今中国,不仅是在中国,在当今世界上的重要性。大家看看那个电子杂志,看看几年来所举办的各种活动,大概就能明白它的意义所在。它实在是我们中国当下的一根最敏感的神经之一。它关注的都是这个民族,这个人类的走向问题。我很惭愧一直没有安排出时间来到这里来,离北大越近的地方,反而来得越少。大概又一年多没来过。本来定了这个月初,后来一直拖到今天。秋冬之际,我也是非常忙,今天呢,我也是还要出差。所以我只能简单跟大家交流一下,谈一点我的思考,然后希望能够跟大家交流一下。

  这个环境比较好,可能大家比较遭罪,比较委屈,但是我比较喜欢这种近距离的接触。我上个礼拜在北大上课的时候我还在北大讲,我不喜欢学生坐得一排一排规规矩矩的这种教室。这种教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古人是不这么上课的。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生一排排坐?然后前面搞一个独裁者在那里讲,这种形式就是监狱的形式。就是把大家都当成工具,一堂课一堂课地灌输下来,奴才一个个就培养出来了。大家到了各地都是一样的,不论干什么工作都一样的,更不用说今天连工作都很难找。今天是一个想做奴才而不得的时代。(众笑)大家到处拿着个人简历,打的好好的,不就是想作一个奴才吗?人家还不挑你,说不干,说你这不合格。我曾在北大开的几次会上,我都建议,我说我们北大现在有了一点点钱,要盖楼,我建议要盖一种新的教室,这个教室不是一排一排的椅子,前面一个讲台,一个黑板,不是这样。我说能不能椅子是圆的,或者连圆的都不是,随便,屋里乱七八糟摆一些椅子,或者有一些椅子是转圈的,转椅,你爱哪个方向就向哪个方向。老师不是要固定坐在一个位置。大家就进来坐在这里,忽然有个人说话了,哦,那是老师啊!我觉得这是比较好的。

  我说这个开头地意思是,我想谈谈我最近思考的一个问题,我想今天谈一个大众社会的问题。我也没有过多地结论,我只是来思考,把我的思考说一下,希望能和大家有所交流,便于大家来提出问题。

  我们现在呢,是号称进入了一个大众时代,进入了一个大众社会。我呢,也有很多工作也涉及到这个问题。我从十多年前开始研究通俗文学、大众文学,那么很多人就说,你为什么研究通俗文学啊?你为什么研究武侠小说啊?你为什么研究金庸啊?有种种种种的猜测,那个猜测我们不去说它。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在从事一项伟大的工作,你们都不理解我,人是不能这样说的。人呢,总是要把自己放的低调一点。你为什么研究金庸啊?我说我无聊啊,我品德低下。我认为研究不了高深的东西,你只能这么回答。

  但是呢,这十几年来从具体的工作入手,我看到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大众文化的问题。现在关于大众文化的书,我们也出版了很多,也翻译了很多。那么我一直有一个观点,那么我们中国落后,到底落后在什么地方呢?我们中国不落后在高端,不落后在尖端,我们也不落后在低端,我们就落后在中间层面,中间这一层是落后的。我们在自然科学的尖端,我们在世界上是能够排在前列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国家能把人弄到太空去,我们中国能。我们能把一个个人弄上去,我们弄上去男的了,下面准备弄上去女的。这个我相信,中国这个能力是很强的。我们在人文社科领域也都很尖端。尖端的东西我们不知道,我们大家不了解,但实际上我们走的很远。不要说现在,差不多一百年前我们就出了鲁迅。鲁迅这样的人,一百来年,世界没几个。美国你别看他牛,他拿不出一个像鲁迅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他没有。他借助他的经济、军事实力,尽力的倾销他的文化,把他的文化放大一百倍给人看。放大一百倍之后还是没有鲁迅这样级别的人物。

  所以说我们尖端是一点不落后的,低端我们也一更不落后。好多人老是上外国学什么东西,学习什么性解放啊,什么吸毒啊,什么黑社会啊,那些还要向美国学吗?中国第一。中国人坏起来也是天下第一的。中国人吃喝玩乐,什么腐败啊,阴谋诡计啊,这都不需要向美国学习,随便在我们犄角旮旯挖一勺就够了。所以说中国高低都是很厉害的。

  那么说你中国这么厉害怎么还是不行呢?人家现在还是不承认你是强国,承认你是大国,不承认你是强国,你不强在哪儿呢?不强在中间这一层,被叫做大众这一层。我们有杨利伟上天,但大多数人不知道杨利伟是怎么上天的,包括我也不知道。就是我们科学知识其实很差,大众的科学知识其实很差。鲁迅是怎么回事呢,我们在上学的时候学了鲁迅这个伟大的名字,鲁迅到底有哪些思想,鲁迅到底是个什么人,其实我们不知道,我们考试以后就忘了。所以大多数人对鲁迅没有什么亲切感,觉得鲁迅是一个冷冰冰的战士。我们一方面在奥运会上拿了那么多金牌,但是我们广大人民群众的身体怎么样呢?包括我这样的人,还短身体好的人。这是耻辱,就是说我们整个民族的身体状况是很差的。我们现在这个体育锻炼就完全为了奥运会拿金牌,你看北大那体育场都不让随便进了,踢球要花钱,这是什么世道啊?(众笑)我小的时候随便踢球啊,看谁家玻璃不顺眼,“梆”一脚踢过去了。现在哪有随便给你踢球打球的地方?你到哪块去玩儿,那要交钱。你这跟奥运会没有关系。所以这个时候又让我们想起毛主席的话,“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发展体育运动的目的是增强人民体质,毛主席从来没有说过“发展体育运动,多拿金牌银牌”, 没有说过。金牌银牌是什么东西?宁可一枚金牌不得,而要人民身体好一点,少看点病。

  我们中间这个层次在各个领域都是落后的。所大众文化这个问题在中国尤其显得重要,,突出,比世界各国都要重要。中央讲建设和谐社会,最后还是要落实到大众这个层面上。关键和谐不和谐,是看大众和谐不和谐。说到这里呢,我就想首先我们要解决一个问题:什么是大众?这是我在考虑的问题。什么是大众?我们今天说的“大众”这个词,只要拿到学术界,马上就有学者推出各种各样的定义、概念,他说大众是这个,他说大众是那个。什么事情只要到了学术界,就永远说不清。学术它有一个自我的隐秘的宗旨——就是学术要保持自己的神秘性,因为这是它赖以生存一个重要前提。用古人的话说叫做“国之利器不可示人”,不能随便告诉你,告诉你了我怎么吃法啊?这是学者们都心照不宣的一个潜规则。我这样说不是说学者们没学问,他有学问,但是这个学问,他不能轻易告诉别人。有一部分呢,是告诉了你,你也不懂;但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非常简单的道理,这些简单的道理就是学者们惴惴不安的:坏了,这事很简单啊!稍微一暗示,他们就明白了,这怎么办呢?学者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它说复杂了,一个简单的事情,非要拼命的把它说得复杂,随便的一杯茶,他可以写一千本书来论述,绝对可以写出一千本书,能够培养一万个博士——茶博士,能够培养出来一万个。这样就有了一个存在的合理性了。我们一个庞大的学者集团,年年向国家弄那么多钱,那么他们向国家生产了什么东西呢?而且其实越是这么搞的,越没有什么实质地东西。而真正有学问的学者呢,就比如说我们这一带,就在这个院子里,在旁边住着,中关村一带,大概有十万颗中国的高级头颅。这些人,他们在研究真正有学问的东西,却往往得不到国家的资助,因为决定资助哪个项目,这个决定权它不在学者手里,它在一些不懂行的一些外行手里,所以我们这个学术就搞得很有意思,非常有趣的一个东西。

  所以大众这个问题,你不要到学术界去也就不要拿到学术里去讨论。我可以去,因为我要去和他们战斗,搞清他们的武器。你不用去。那么我们可以从否定的角度去看大众社会。很多人一听大众社会就说好啊。每个时代都推出一批新的概念,新的词汇。20世纪以来呢,大家都认为新东西就是好的。不知何时起,新就成了一个褒义词。大家要有种警惕,啊。一些被我们看作褒义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好的,不是古来就有的。在古代,老,旧才是褒义词,自从有了“新青年”以来,新就成了褒义词,新青年,新小说,新诗。新的变成好的了。我们需要警惕。比如现在 “大众社会”这个词一出来,新的,大家很容易认为是好的了。

  更有一种思维,认为大众社会就是民主社会,这个尤其需要警惕。我们一百年来都在呼吁这个民族,从同盟会到国民党到共产党,几代共产党,没有一代革命者,领导人,统治者不重视民主,不呼吁民主。即使做得很专制。即使蒋介石做得的很专制,被叫做“独夫民贼”,他主观上也要民主。只不过认为火候不到,他也好似要搞民主的。每一个新时代的到来都给我们带来一个民主的希望。所以你看不清当前问题时,就要往上一个时代去看,现实的答案就藏在历史的字里行间。

  我们现在认为大众社会是一个民主社会,还是被概念所愚弄,觉得大众就代表大多数。我们可以去想想文革,文革是一个民主社会吗?文革中的悲剧是怎么产生的?今天关于怎么看文革,成了我们社会思想斗争的一个分水岭。我们由二十多年前党的一个决议全盘否定文革,把文革说得一团漆黑没有一点好处。凡是对历史进行不公正评价的都要遭到反驳,于是终于在社会矛盾激烈的时候人民勇敢的站出来,为文革翻案,为文革说好话。一个极端必然导致另一个极端,就有一些人要说文革是全面的好,把文革说得非常伟大。但是我们客观的讲,文革时候肯定是有很多坏事的,有很多悲剧的,这是事实,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悲剧。文革的时候很多人就认为是一个民主社会到来啊!

  我们今天很多人在反对文革的时候,他用来反对文革的思维恰恰就是文革思维。比如有的人说你孔庆东是文革过来的人,所以你的历史是不纯洁的,你的思想是不纯洁的,你是专制教育下长大的,意思就是你有原罪。他的说法好像是很公正很时尚的,我们是阳光下长大的啊,我们是民主社会长大的啊,我们是读着English长大的啊,所以我们是很纯洁的细胞啊,你文革过来的你不干净啊,所以我们要反对文革。你看上去他好像能自圆其说,可是你看看文革的时候,文革的时候人恰恰是这么说的,他的这种论断,这种思维方式,这种逻辑,恰恰是文革逻辑。文革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呢?文革时说你小子是旧社会过来的啊!你生在万恶的旧社会啊,你不纯洁啊!你根儿上就不对啊,我们是生在阳光下,长在红旗下的人,我们是纯洁的啊!文革中那些很幼稚的红卫兵就是这样讲的。所以两个时代是惊人的相似。再往前倒,民国的时候人也是这么说的,你小子是从清朝过来的啊,我们是辛亥革命之后出生的啊,所以你是有罪的啊。历史有时候是很悲哀的,历史经常被我们发现没有进步,没有改动,而且可能是越来越愚昧。刚刚过去的一个时代就被人们忘记了。

  文革应该说他有一个非常伟大的、了不起的初衷。文革的初衷,今天恐怕很多人终于可以理解了。理解真理,理解历史,听学者是没有用的,有的时候光看书是不够的,必须现实提供了足够的、丰富的条件。只有中国到了今天这个真正民不聊生的时候,人们才重新意识到文革的伟大。(掌声)昨天在我的博客上有一个混账说,他在朝鲜生活过,知道朝鲜民不聊生的情况。我在博客上没有时间和他纠缠,我只说了一句,你懂得什么叫民不聊生?活在当下的中国还指责别的国家民不聊生,无耻!(掌声)你到全国各地去走一走,中国的老百姓还怎么活?中国有很多人活得很好,中国有几千万人都活得非常好,这个我承认。几千万人在中国占百分之多少?几千万这个数字只能拿到国外去吓唬鬼子。我如果告诉你中国有十亿人没法活,鬼子还不震惊死啊!我在韩国生活的时候,曾经跟他们讲过一次小的战斗,他们说死了多少人,我说死了大概一万多人。哇!韩国人说这了不得啊,死了一万多人,他们已经无法想象一万多人死了是什么场面。我就忽然感到两国人民对数字的感觉是天壤之别。我说可能是我比较残忍,中国人觉得死一万多人没有什么感觉,我说我们两千多年前就活埋过四十万人(笑声)。长平之战嘛,长平之战就坑杀四十万人。所以说今天中国死一万多人中国人真的没什么感觉了。这时候我觉得有点惭愧,可能是我心灵不够善良。他们也说是啊,中国人对数字的感觉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说我们经常有死亡几十万人的战争。这样的战役是很多的。

  就是对这个数字的感觉,那么中国现在到底有多少人活得很不愉快?多少人活得不爽?多少人在委屈中活着?那么我想如果说委屈活得不爽的话,绝大多数人活得都委屈,包括有钱人、有权人,因为这个游戏规则使人不爽。你有了钱也不是通过正当途径而有的钱,本来就使你高兴不起来,然后因为你这个钱的来源不正当,所以你还要受到别的力量的控制和操纵,所以中国有钱人也活得不愉快。工、农、兵、学、商可能活得都不愉快,真的愉快的人是很少的。然后不愉快我们还要装的很愉快,怕出事啊。所以行行业业都团结起来,莫逆于心,大家每天就故意的互相煽动,咱们老百姓今个儿真高兴啊,真啊真高兴(笑声)。所以我如果不是一个文化工,我是决不看春节晚会的。我非常了解人民群众为什么反感春节晚会。他说你为什么看,我说我没办法,我是吃这碗饭的,我看了要写文章批评他(笑声)。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啊。大家知道我做这个工作我是很难受的,我看的时候心里真的很恶心,特别是开头那几个节目,粉饰太平那几个节目,实在是太恶心了!也许就在这个春节晚会开幕之前几分钟这个国家还在砸死人,矿井下砸死人,派出所里捆打死人,还在发生着,但是只要春节晚会一开始,哇,一群傻孩子放出来,就说这国家怎么怎么好。这真是有时候令人发指,只能不去想。你不用到西部去,就在东部的一些山区,一些偏远的地方,北京,你到那门头沟去看看,你就知道中国人是怎么样的民不聊生,什么叫民不聊生才知道。聊,是依靠的意思。民不聊生,就是活着没什么依靠,没有任何安全感。

  你以为你在北京大学旁边听课你很幸福吗?你走出资源宾馆,随便路上过来一个什么人把你打死,可能就白打死了。然后如果被媒体发现了,媒体还要说你不懂法制,为什么不拿起法律的武器保卫自己呢?就是这样。不要说你,我也一样。我出去了随便被人打死了,都很难摆平这件事。你没有一个安全感,你不知道去依靠什么,我们大家曾经依靠的那个东西被人家打碎了。被人家打碎了以后每人拿一块儿拿家里去了。拿到大块儿的那个人他很高兴,但最后他发现他也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自己也失去安全感了。当今中国一个亿万富翁就有安全感吗?一样没有,不然为什么他们要千方百计地把钱转移到国外呢?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安全感。

  所以就有些人说,一定要再来一次文革。而且就理解了当时为什么要有文革,文革不是谁能够发动的,你给我发动一个看看。你不用发动文革,你就发动一帮人到北大办公楼前坐着,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你发动十个人。如果没有十个人心里有这种欲望,你是很难发动的。个人很难发动起来,人只能火上浇油,你不能凭空的去搞一个,那是搞不起来的。文革之前中国只不过是出现了一点这样的趋势,如果跟今天比,文革之前的形势那算什么,那还算腐败吗?不算腐败,只不过刚刚有一点不公正。一些曾经的革命者,认为革命胜利了,他们就要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了,老子今天终于可以吃红烧肉了。其实也没干什么事,一个人打了天下,他想多享受一点老百姓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就是理论和现实脱节了。我们上学都自己走着去,他们家的孩子用公家的车送去。也不过就是发生了一些类似的情况。

  那么人民,还有一些真诚的共产党,他认识到这个趋势不对,这个趋势是危险的,而且旁边已经有一个覆辙就是苏联。苏联后来的跨掉,在六十年代就冒出了端倪,在六十年代,苏联共产党就脱离了人民,就开始腐败。所以中国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危险性,所以可以说文革有一个伟大的初衷,它是要想彻底的解决一下中国的问题,革命的问题,最高目的是解决人性的问题。人为什么非要这么自私呢?人不自私行不行?人可不可以通过不自私的道路同样达到现代化?人一定要你撕我咬的在这现代化道路上匍匐前行吗?能不能团结一致,用《龙江颂》的精神实现现代化?我近两期的博客都是借《龙江颂》在谈一个问题,《龙江颂》的精神它为什么这么了不起?在今天简直听来是一个遥远的神话:大旱之年,谁都想让自己的田地里有水,可就这么一点水,这个村子有几百亩高产田,但是山后另一片地区有九万亩水稻田,让这个水通过自己的田地,淹掉自己的高产田,救活山后九万亩粮田。今天哪个村子能做到?因为我们今天的体制不允许你做到,今天的体制就不让你做到,我们今天何况去说,我在我的博客里说,今天不要说让水,就是让你争水,都没几条臭水沟可争了,水全都污染了。所以现在这个中国是危机四伏,文化危机、粮食危机、石油危机、水危机,……没有水啦,他还争什么。怎么没有水?首先是从否定龙江精神,否定雷锋精神、否定焦裕禄精神开始的。所以眼看着这么一个辉煌的大厦一片片瓦一片片瓦的崩溃下来,今天把雷锋拿下来,明天把刘胡兰拿下来,等等。那么我一次谈刘胡兰的时候,还有人说,刘胡兰为什么(这个这个)成了烈士啊,说(这个这个)因为她年纪小,(这个这个)敌人拿枪一吓唬她就说不出来了,所以(这个)敌人认为她宁死不屈就把她给杀了。

  我们今天就是理解不了人性的高贵的一面,高尚的一面。就是只要一个人成了英雄,就一定要用卑劣的动机去解释他,就是这个时代不能理解人性任何高贵的一面。一个人平时都是凡人是庸人,可是在关键时刻,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可能是少数,他会焕发出高贵的一面来,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但是我们今天恰恰就是不能理解,是一个不宽容的时代。谁说今天是宽容的时代?今天是非常专制的时代,专制得你必须用卑劣的动机去理解一切人的言行。你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说你一定有一个个人动机,而且他是恶性循环——既然这样说了,大家就觉得算了,何必做好事呢,做好事大家都不理解我,都说我有动机,那于是大家就成倍的去做坏事。的确,做好事太难了,一个好事往往有一个很好的初衷,但是过程中就会发生混乱,文革恰恰就是这样。文革有一个了不起的初衷,有一个伟大的目的。但是这个东西一起来它就要触动成千上万人的利益,很多人去革别人的命的时候是朝气蓬勃的,但是革命革到自己头上怎么办?革命者里边是分很多很多层次的。有的革命者,像澎湃这样的革命者是烧了自己家的房子去参加革命的,因为他家是地主;还有的革命者就是像阿Q一样的革命者,他从革命的第一天起想的就是抢人家的东西。鲁迅先生说的非常清楚了,把这个秀才娘子的宁式床抬到自己的土谷祠里边,(是吧,)谁家的老婆长什么样都想好了。革命者之间的层次是天差地别,革命好不容易胜利了,阿Q肯定是要做老爷的,阿Q要做钱老太爷,这是他的梦。

  那么,现在如果要再来一次革命,就是说一次真正的革命到来。这个真正的革命,我党的大部分同志是不理解的。在毛泽东看来,取得全国政权,建立新中国,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这是他在七届二中全会上谆谆教导全党的,但有很多人都认为老毛这是谦虚,认为这是他的一个随便的比喻,不重视这句话,觉得意思就是谦虚谨慎呗,以后小心谨慎,好好的维护新政权呗。他并不能从本意上理解毛泽东思想。毛泽东这句话不是比喻,他就是真的,取得全国政权不过是换了一个政权换了一套国家机器而已,人没有变啊。50年的人和49年的人有什么变化吗?50年的人和48年的人没有什么变化,人还是那个人,一个人如果是自私自利的,他还是自私自利的,他没有什么变化。取得全国政权只是革命获得了一个平台。以前是要革命不行,日本鬼子来侵略,蒋介石把国家搞得一团糟,民不聊生。我们现在一说就是什么60年自然灾害饿死多少人,蒋介石那个时候,年年饿死那么多人怎么不提呀?是吧,蒋介石那时候哪年不饿死人啊?蒋介石怎么成了伟大的人物了呢?真是奇怪得很,共产党那时候救活了这么多人怎么不提呀?是吧,你看看49年多少人口,你看看79年多少人口,就知道了,这人口怎么出来的?蒋介石那时候年年生育率那么高,怎么老是四亿人口啊?那等于生一个死一个,所以人口是不增加的。所以夺取全国政权只是获得革命的一个条件,真正的革命没有开始。革命是革自己的命,是儒家所讲的“修、齐、治、平”,人要修身,刘少奇写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中国共产党的一系列思想,我们仅仅把它放在马克思主义这条发展线上看是不够的,它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最好的继承。你看马克思列宁什么时候讲过个人的修养?马克思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们面对敌人的屠刀宁死不屈?没有!可是你看成千成万的革命先烈他为什么就宁死不屈?江姐、许云峰,他们的举动是谁教给他们的?刘胡兰、董存瑞,他们的行为是谁教给他们的?是马克思吗?不是,他们没有读过马克思,他们可能都刚刚扫了盲,什么都读不懂。他们怎么有这种烈举的呢?是谁给他们的?当然是孔子、孟子。中国共产党最好的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他们想的是舍生取义,只不过今天的这个义是共产主义信念,是救国救人民,为了这个就值得去死。这跟马克思没多大关系,马克思是描绘未来世界的一个美好图景。所以这个人性差别这么大,夺取全国政权之后要有一个条件来建设人性,改造民族灵魂。这就是我的专业,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个历史使命,很多人不明白我们搞文学是干什么的,以为我们就是搞风花雪月。那恰恰不是中文系干的事,那都是一些其他专业的一些文学爱好者干的事。你如果认为中文系是研究文学的就错了,我们中文系大多数不搞所谓文学,中文系的人搞的都是天下大事、国家大事。这是中文系的一个潜规则吧。所以如果有一些可爱的同学考研究生面试的时候,说我喜欢徐志摩,我马上说肯定不录取你啦,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中文系。

  可是呢,这样一个改造民族灵魂,改造人性,光有一个政权是不够的,夺取了政权了又掌握了政权的这些人的素质是有极大的问题的,素质是不够的。而且建国之后,你以为建国之后就是新社会了吗?它只是新政权的社会,这个社会里,人们的意识没有什么变化,人还是自私自利的人。这个翻身的贫农分到了土地他就想当地主,有机会他就剥削那些竞争失败的人。所以五十年代好不容易取得了短暂的和谐社会,然后在残酷的市场经济竞争中一些失败者又要给人家去打工,在这个背景下才有了合作化运动。旧中国经济为什么不强盛?就是因为社会分配不公。国家的力量从哪里来?从纳税人那里来,对吧。所以必须纳税人富强,国家才能富强。可是旧社会是怎么样呢?把千千万万应该纳税的杨白劳剥削得一干二净,他无税可纳;那应该是黄世仁纳税吧,黄世仁勾结了官府不纳税。所以国家是没有钱的。国家有什么钱?国家好不容易弄到一点钱,又被“四大家族”贪污了去,所以这个国家她才积贫积弱。共产党为什么能取得政权?他抓住了大众社会最核心的问题,解决杨白劳与黄世仁的关系。解决了黄世仁与杨白劳的关系国家就富强了。黄世仁这样的人就要枪毙,杨白劳这样的人让他有生产自救能力,他就有纳税能力。他有纳税能力,劳动能力,而且他生的儿子可以参军保卫这个国家政权,这个国家就会强大。抗美援朝战场上那些战士哪里来的?还不就是千千万万个杨白劳的儿子?他们为什么愿意参军?保卫自己的土地么,很容易,很简单的道理。

  大众社会是我们今天提出的一个概念,但是建设大众社会的这个实践早就开始了,而且早就有成功的范例。如果这个人民他没有得到很好的动员,他就不爱这个国家。中国这个传统文化啊,它是不太重视国家这个概念的,我们古代的圣贤不太重视国家,我们古代圣贤鼓励人直接面对宇宙,个体就是直接与宇宙对话,人生于天地之间——我们一说就是人生于天地之间,从来没说人生于朝廷之下,圣贤是不讲这一套的。所以中国人呢不太容易爱国,从孙中山到蒋介石到毛泽东到邓小平,几代领导人努力要做的一个事就是让人民爱这个国,对这个国家有感情。可是人民要爱国对这个国家有感情,中国人都是实利主义的,他首先要求国家给我做点事,他先看这个国家对我有什么好处,然后我才爱你。否则的话那个爱国都是一个口号,都是停留在一个口号上。你看五十年代这个国家给人民做了事,人民就爱国了。爱国抗美援朝之后,东亚到现在五十年的和平,这个国家经济一下就有起色了。我们现在老说58年大跃进等等等等,你看到58年跟49年比一下这个国家强大了多少。我们现在一说大跃进就是大炼钢铁,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什么小钢炉啊,什么大食堂啊,想的全是那些负面的。你有没有看看经济统计数字,有没有看看1958年我们的钢产量真的有多少——去掉那些吹牛的,剩下的有多少,你就知道1958年的大跃进取得了多么辉煌的成就!这成就里当然有吹牛,去掉了吹牛的部分,仍然了不起。你看看那个样板戏《海港》,《海港》里的马洪亮唱的:“看码头,好气派,机械列队江边排;大吊车,真厉害,成吨的钢铁它轻轻一抓就起来。”这是小钢炉能炼出来的吗?这不是小钢炉能炼出来的,这是我们国家的大企业、大工业,你看看我们国家那时候的万吨轮,装载着成千上万吨的货物去北欧,去非洲。《海港》这部戏的主要矛盾就是一艘去北欧的货轮,是为我们国家赚取外汇的,和一艘支援非洲人民的小麦,这两艘船的矛盾。谁说我们不改革开放?那个时候就是跟北欧做生意,赚外汇呢!只不过我们觉得支援非洲革命更重要,阶级敌人在这里面混进了玻璃纤维,我们要把它查出来。它讲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

  可是这个经济形势,经过三年自然灾害,从62年开始好转之后,62年中央确定了 “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连年农业大丰收,工业产值使劲往上蹿。我们现在知道改革开放,经济增长,数字很快,改革开放成就很大,数字确实增长很快,但是我们不要以为以前就增长很慢,以前增长得更快!我们从49年的时候,连制造肥皂都很困难的一个国家,到了人造卫星上天,这才用几年时间?这就十几年的工夫啊!那个时候我们的国民生产总值都是以10%以上的数字在往上蹿,这不得了!何况我还没有记人口的增长,那人口是撒着欢儿的增长!人口得这么算,你光看人口增长,绝对数字还不够,你还得考虑到人均寿命,由四亿五千万人口,平均寿命三、四十岁,到增长到七八亿人口,人均寿命六十多岁,这是多么了不起啊!这是人间奇迹!自古没有的人间奇迹!

  可是生活刚一好,也就是六十年代生活刚一好,马上就出现要两极分化的趋势——马上就要出现。而且这些官僚衙门,就开始——用当时的话说,叫“镇压群众”,不许群众提意见,开始打人、捆人、抓人,这些事情比较多,当时积累了相当程度的矛盾。国内矛盾比较严重,加上国际矛盾,就是中苏关系破裂,中国当时实际上是把所有的智慧都发挥出来,才能在这个“地球村”上巧妙地保持平衡。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应付内外的压力,重新获得和谐,这是文革发生的一个背景。

  可是文革这么大的运动一起来,各种力量它都要加入进来,就像我们后来改革开放的时候,你说我们谁是反改革的?没有。大家都是赞同改革的,文革的时候也一样,你说谁是反文革的,大家都是革命派,都把对方打成保守派,都说自己是革命派,每人拿一本红宝书,都能找着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语录就像古人引用诗经一样,谁都能找着词句。曾经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呢,全国流行说任何话之前,先说一段语录,引用一段语录。姜昆有个相声,叫《如此照相》,讽刺这个现象,其实这个现象并不是文革时期的普遍现象,就是有那么一段儿 ,很短的时间,在一些大城市流行,在一些单位流行,所以它很有意思。据说有一个连队,年终总结,连长总结的时候念一段,指导员总结的时候念一段,伙食长总结的时候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嗨!又亏了!’”。指导员说:“你胡说八道!毛主席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他说:“请翻开毛选第二页。”一翻开毛选一看,哎,真有!毛主席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中说“那些小商人、小商人一到年终总结的时候都说‘嗨!又亏了!’”毛主席还真有这句话,每个人都能找到依据。我们通过这样的笑话就知道,一个严肃的运动,它在发展变化的过程中,它会变味儿,它会变质,它会被解构,被调侃,最后它会偏离它原来的初衷。

  文革在一起来之后,各方面的力量都加入进来,所以说文革是有一个鱼目混杂,泥沙俱下的过程。它虽然有一个高瞻远瞩的、伟大的开端,但它有一泥沙俱下、鱼目混杂的过程,这个过程今天不好研究,没有办法客观的研究,因为我们今天不是一个客观的时代,我们今天的话语权掌握在文革的敌人手里,我们今天政权的合法性来自于对文革的否定。我们这几代领导人,他们的政权的合法性都来自于对文革的否定,即使他心里认为文革是对的,他也不敢说,在知识界也完全是这样。在知识界,在文化界,反对文革的人控制了主要的话语权。你比如说,我在此时此地讲的这些话都不能发表在主流媒体上,如果哪家主流媒体敢发表我今天说的话,他就是不想吃这碗饭了,那就是“老子豁出去了,我就把孔庆东的话发表!”,他就是不敢。所以我们今天对文革,没有办法在主流媒体上,去客观的去评价,我们想的很多事都是稀里糊涂地说的。没有人去研究武斗是谁搞的?武斗是谁挑动的?是毛吗?是周吗?是江青吗?是林彪吗?到底是谁搞的武斗?毛泽东明明说要文斗,不要武斗。武斗者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当有些红卫兵去部队抢解放军的武器的时候,解放军的武器是那么好抢的?你到部队说,把解放军给缴械了,把一个团队的解放军的武器拿走,解放军还不给你呢!你有什么办法?是谁命令解放军把武器给他们的?就好像当年说“九•一八”的时候张学良不抵抗,是谁命令张学良不抵抗的?这些问题都不能研究,甚至都不好暗示,都不好去说,反正我们现在就是,朦朦胧胧的,反正是很混乱,混乱之后就会导致后面的结局。我也没有想清楚,我只能说文革有一个慷慨悲凉的结局。

  文革当然是有成就的,有非常了不起的成就,文革的时候一方面进行着那么深刻的思想斗争连同改造,同时经济上取得了那么惊人的成就!文革除了66年、67年、68年经济受到影响之外,从69年开始,经济增长速度仍然是很快,甚至达到10%以上,你看看七十年代人们的衣食住行,和六十年代完全不一样,我们国家每过十年,这人民生活水平就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七十年代的时候,少数城市家庭有了电视,黑白电视,特别是林彪事件之后,人们每天都是在用当时能够获得的物质手段去享受,比如说我所在的城市—我是在哈尔滨长大的,有人说我们是十年浩劫,我就不同意了,我们七十年代的时候就不是浩劫,起码70年以后人们过的是非常幸福的生活,男人成天考虑的就是怎么打家具、打沙发,女人没事就织毛衣,女人天天织毛衣,互相交流各种花样,上七针,下八针,都是这样的,而且那时人民没有任何压力,没有下岗啊、医疗啊、住房啊,什么压力都没有,一天就是家常里短,可以说过的比较庸俗,上级让开什么会就开什么会,让批判谁就批判谁,打倒邓小平就打倒邓小平,打倒“四人帮”就打倒“四人帮”,人民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文革的结局离它的初衷是比较远的,大家解决了很多问题,它使中国人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人民,自己是有力量的。如果是1949年,毛泽东站在天安门上喊了一嗓子:“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你光站起来不行,1949年中国人民,你要说站起来也可以说是站起来了,大家是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了,肚子里发虚,腰也挺不直,一身的病,就像老舍写的《龙须沟》里的那些中国人民。经过了文革,人们终于感到,我是有力量的,你党委书记我可以揍你,你厂长我可以踹你,人民是有力量的。我们今天给我给文革定的一个罪名是踢开党委闹革命,这是文革的罪名之一,但是我们冷静的想想,党委怎么就不能踢开?为什么党委不能踢开?你党委是个好党委,我们就拥护你;如果党委不好呢?问题是很多的。今天中国为什么存在着强大的反腐败力量?这个力量是从哪里来的?这又使我们想起了文革,苏联为什么会垮掉?苏联,今天的俄罗斯为什么没有一股强大的反腐败力量,任凭金融寡头操纵?那里才真正是民不聊生,为什么?就因为他没有过文革,他不曾有过这样一场普遍的、人民思想解放运动,他的人民没有被从思想上武装起来,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被少数学者们垄断着,在大学里研究着,跟人民离的很远。文革是自上而下的进行了一场思想普及运动,尽管这场运动它会走样,人民水平比较低,各种各样的理解。各种各样的理解不要紧,他最后总有一些收获。总的收获就是,我虽然是一个老百姓,我也有说话的权利,你镇压我的时候,我说不了话我就忍着,只要我能够有机会,我就出来说几句。这就是力量!真正有了当家作主的力量!

  所以我们混乱不可,看文革都是一团漆黑,抛开那些悲剧、阴暗面,哪个时代没有阴暗面?哪个时代都有。你说一个时代有非正常死亡,任何时代都有非正常死亡。如果你统计一下改革开放以来的非正常死亡,你敢说少于文革?你敢说二十一世纪的非正常死亡就少于前几年?你敢说时代越来越好吗?你不敢说。我们现在抛弃了辩证法,抛弃了毛泽东的实践论、矛盾论,不能用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观点来看待这个世界,所以最后就是“胡子眉毛一把抓”,最后就变得没有是非。

  可是呢,文革这样的状态,我们说今天终于可以看清,它不是一个民主的理想社会。文革中,“民主”这个词它出现频率很高,说那种大民主,但是它毕竟是一个混乱的局面,是乱世,文革那种民主不是我们想要的。刷一面墙大字报,揭露一个人的罪恶,然后大家就相信了,就把这个人揪出来,可能揪对了,但也揪错了很多人,有很多人受冤枉,受委屈,有的人自杀了。那么我们所要的民主显然不是这样的,那么我们很多人认为今天这样好象是所谓的民主,那么在我看来,今天显然也不是。看看今天这个所谓的信息时代,跟那个文革时期的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何其相似!看历史,看时代发展,一定要看到它惊人相似的一面,任何人上演过的事情,它还要再上演。要看新生事物,一定要找到它的前身,它是谁变的?你要找到它是谁变的,永远不要相信一个东西是开天辟地是新出来的,阳光下是没有新事物的,比如说中国自去年以来这个博客发展比较蓬勃,很多人在探讨什么是博客?好像认为这是一个破天荒的事情。“博客”这个东西,它很像大字报,它不像大字报吗?大字报好像是自由的,谁都可以贴,不加任何限制,都可以贴。但怎么有的人贴完就没事,有的人贴完就被抓起来了?跟博客是一样的,有的人让你开,有的人不让你开,有的给你删掉了。

  今天其实我们遇到了又一次“群众运动”。所以我说怎么对待大众社会的来临,要不喜不惧,不要过分高兴,以为这就是民主社会了。“文革”的时候,有些激进派就非常高兴,以为经过几年“文革”,以为中国人就变得特别好了,变得特别纯洁了,对革命抱有太多幻想热情的人往往最早激情就熄灭了。所以鲁迅先生说:“‘极左’最容易变成‘极右’”。人不要“极左”,也不要“极右”。“文革”的时候那种愉快的心情,就像抗日战争刚开始的“速胜论”一样,认为日本是小国,我们是大国,很快就可以把他们打败,通过几个“百团大战”,几个台儿庄,就把敌人给打败了,这是不可能的。今天同样要警惕,以为我们是在走向民主,我们不能走向民主的重要原因,就是我们以为自己在走向民主。苏联垮掉之前,有多少次苏联领导人都宣布他们已经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但是中国作为旁边人,就看的很清楚,明明你这个社会越来越腐败,共产党越来越脱离人民,他的共产党却宣布“我们已经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列宁说共产主义社会就是“电气化加上土豆烧牛肉”,他们说你看现在我们电气化了,家里边也用上吸尘器了,可以经常吃土豆烧牛肉了,他认为就是共产主义社会了,结果没想到恰恰是垮台的前期。我们今天一样要警惕。

  对于知识分子来说,怎么样面对大众社会?我觉得就很像文革的时候知识分子怎样对待群众运动的冲击。比如说我们在网上,要么你就不发言,只要发言就会有对立面,有人爱你,有人恨你,你会有很大的压力。有的人是有水平的,大部分人没有水平,跟你胡搅蛮缠,这时候你的精神力量从哪里来?这个时候就想到毛泽东说的话。毛泽东讲,我们如何正确地对待群众运动?群众运动永远是泥沙俱下的。你不要崇拜群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是总体上来说的,不是说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大多数群众的眼睛都是盲目的、盲人摸象的,你必须能够组合群众的目光才行。不能盲目地去崇拜群众,群众经常会冤枉你,群众经常被误导,群众有的时候是“愚众”,要勇敢地承认这些,然后你才能平和的对待群众运动。受了群众的委屈怎么办?你要想这是正常的,群众是永远委屈精英的。他即使说你好的时候,也是把你说得花儿一样说你特别好,其实你根本没那么好,群众是带感情色彩的,你对他好一点,他们就把你说得不得了。

  其实“毛主席万岁”根本不是毛主席自己煽动的,是群众非要这么喊,没办法,你不让他们喊他们不过瘾,他们只有喊这个才行。给老毛没带来什么好处,带来的全是限制自由,老毛这个人就是想自由,但自由不了。他多次违反组织纪律。有一次在天津开完了小会,实在想吃“狗不理”包子,非得跟警卫员说“你就让我吃一个吧”,然后混进去坐在一块,包子还没端上来就被人认出来了,那人大喊“毛主席万岁”,然后“哗”,迅速的十几分钟,周围的街道都堵满了。天津卫戍区出动精兵强将,把老毛拽出来了,回到政治局受到严肃地批评,以后严禁他再有类似的举动。人民就愿意用这种方式表达,人民就是不理性的,人民表达爱和恨都是这样,所以不存在一个理想化的大众。我们看一下现在的台湾就知道了,看看阿扁啊,阿九啊,他们演的这个戏,这就是所谓的大众,所谓的民主,它很好玩,很好看,我们在海峡对岸隔岸观火,是目前最好的一部电视剧,收视率超过《暗算》,它是《明算》。台湾是这样,美国也是这样,不存在冷静的、客观的大众。

  我们每个人既是大众的一员,又要想办法克服自己的大众身份,这是我们活在现代社会的一个悖论。一方面我们说老百姓、说大众的时候,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我们使着相同的洗发水、香皂,喝着一个牌子的咖啡,看着一样的书,穿着一样的牛仔裤,我们有很多一样的地方。但是同时你又想我们把自己从这个群体中拔出来,我怎么跟他们不一样?就是人啊,一方面要跟别人一样,一方面又想办法找到自己的优越感,找到自己优越的地方。你看人家上海人,上海人认为所有的人都是乡下人,这是很好的,他们有一个精神支柱,比如说他在北京的表哥来看他了,他就说:“我们家乡下来人了。”(笑)广东人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北方人,一个湖南朋友去看他,就说:“我的北方朋友来看我了。”其实那朋友就在湖南。北京人更有意思,北京人认为所有的人都是老百姓(笑),你看那骑三轮车的两人聊天,“嗨,你跟老百姓一般见识干嘛呀?”(笑)他认为别人是老百姓。你看这个人啊,他能够本能地去找一种优越感,活在大众社会你要找到自己的优越感。这个优越感不是像我刚才举的例子是没有道理的,应该是有道理的,这个道理应该通过自我反思来达到。

  这里我想说说几个伟人他们怎么看大众问题的。

  第一个就是孔夫子。孔夫子怎么看大众问题,我想这个问题也是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考虑的问题之一,就是每到时代混乱,需要转型,就出现一个怎么动员人口,怎么对待人口,怎么对待活着的同胞的问题。孔子对这个问题说得很清楚,孔子把人分为君子和小人,而且孔子说得很绝对:“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人是有两部分,一种是“上智”,上等的智慧者;一种是“下愚”,下等的、愚昧的人。孔子说“上智”和“下愚”是不移的,是永恒不变的。过去我们对孔子的这个言论呢,认为是反动的,大力批判。特别是我们新社会尊重劳动人民,尊重工农兵。你看孔老二多么反动啊,他把劳动人民都诬蔑为“下愚”,而且是永远不能翻身的“下愚”。我们“批林批孔”的时候,这是孔子的差不多排在前面的罪行之一,孔子除了“克己复礼”之外,这个罪名是很严重的,“上智与下愚不移”。由于我是劳动人民出身,虽然我是孔子的后代,但是出身比较贫寒,其实我对“批林批孔”是很矛盾的,一方面认为孔子说的很多话都是对的,但是同时对这句话是比较反感的。我当时反感孔子的有几句话,一个是这句话,还有一句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我觉得我班上的女同学是很好的,(笑)怎么成小人了?

  对“上智与下愚不移”,那么我后来,慢慢的,也是近些年我重新思考,我想孔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不像我们批判的,所讲的那么简单。那么我们今天看看,首先看看孔子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实际情况。我们今天号称是一个普及知识、普及科学的时代,但是我发现不论你怎么启蒙,不论这个社会教育怎么发展,永远存在着知识落差和智慧落差,这个真是不变的,真是千古不变的,永远有成千上万的人,他是不可理喻的,他没有办法提高自己。再有呢,“水涨船高”。当所有人都具有了小学以上文凭的时候,只具有小学文凭的人就成了文盲;当所有的人都具有了初中以上文凭的时候,只具有初中文凭的人就成了文盲。大家可以整体向上移动,但是这个落差不变,永远存在我们跟华罗庚的差距,我们跟鲁迅的差距,这个是永远不变的,永远存在着“上智”和“下愚”,这真被孔子说对了。我们如果想改变它是没有办法的,只能自欺欺人,就是给所有人都发大学文凭,多办大学,扩招、再扩招,灌水、再灌水。我们可以跟世界吹牛,说我们一年培养了全世界最多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现在博士生不够了,现在全要博士后了,赵本山同志就很不理解,你怎么落在后边呢,应该往前赶,(笑)争取当“博士前”,(笑)不能当“博士后”。这个调侃很有意思,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贬值了。当一个导师带50个博士后的时候,那博士后还是个人吗?跟“放羊”一样,那就是“放羊”、“养兔子”。我前些年写的一篇调侃的文章只是 说“现在研究生像兔子一样,一窝一窝的”,那时候其实我心里想的是硕士生,没想到现在博士后都是一窝一窝的,弄得国家赶紧颁布一个规定说博士后不是文凭,不是学历。说这些都没有用,所有东西都贬值了,所以现在的一个博士可能不如过去的一个本科生。你看看“文革”时候,还有“文革”以前,我们培养大学生是很少的,但是一个是一个,一个大学生就是一个专家。现在你敢说一个博士生是一个专家吗?不是。我们浪费了那么多的青春年华就为了要这张纸,有什么用啊?骗自己,骗父母,骗国家,骗女朋友,最后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没有什么用。

  “上智与下愚是不移的”,该愚昧还是愚昧,该不懂还是不懂。但是它造成了新的一个危害,就是他明明不懂却以为自己懂了。人与人之间全都平等对话,这是错的,不同水平的人怎么能够平等对话?所以有位老师就写了一篇文章——不是像我说得那么明显,他表达了这种隐忧——他说我们现在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老师要跟学生平等对话,在老师眼里这学生可怜得很啊,什么都不懂,他却理直气壮地来跟你争论,你还要尊重他,要尊重他的人格。这是我们现在遇到的一个最大的矛盾,老师耐着性子跟你解答一个非常愚昧无聊的问题,最后受损害的是谁?是学生。因为你的心态不正,你不可能得到正确的知识。什么叫正确的知识?就是你认为自己是无知的,老老实实地以无知的面孔向老师诚诚恳恳地请教问题,像宋濂写的《送东阳马生序》里边讲的,学弟子对老师的态度,弟子对老师的态度就要非常恭敬,非常谦卑。我们经常说在韩国,在日本,在朝鲜,学生对老师是这样的态度,其实这就是我们古人的态度。比如说在朝鲜——有人说朝鲜是专制社会,我再给你补充一个例子,朝鲜是专制社会——在朝鲜,学生向老师提问,如果老师回答不上来,是学生的责任,你提的问题老师回答不上来,一定是你提的问题有问题,是你刁难老师。在韩国在日本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是这样的学生也是同样被人在心里认为是有问题的,你怎么能提出一个问题老师不能回答呢?你向一个数学老师问化学问题,他当然不能回答,那是你别有用心。老师是讲《四书》、《五经》的,你为什么不问《四书》、《五经》?就是说老师跟学生的态度问题。

  孔子讲得好,“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所以孔子讲,君子就是君子,小人就是小人。孔子这里讲的小人不是道德上的贬义,是说你的文化修养不够。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孔子说:“安。”去年北京高考作文题目叫“安”,人要“安”,社会要“安”, “安”就是安于我这个现状。现代化是反对“安”的,我们这个社会是不让人安定,只要你一“安”,就会说你安步当车,裹足不前,说你没出息,没有竞争能力,你就要被淘汰,现在就鼓励人们像疯狗一样往前跑。

  古人讲你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是国君就好好当国君,是臣子就好好当臣子,你是国君就好好当国君,是臣子就好好当臣子,是父亲就当父亲,是儿子就当儿子。我们现在是把所有的顺序都要打乱,儿子要跟父亲梗着脖子说话,要教训父亲;单位里跟领导可以随便拍肩膀。你到西方国家去,没有这种情况,没有人跟董事长,跟总经理随便拍肩膀。只有我们可以跟系主任、跟书记拍肩膀,好像很平等,过后他该收拾你还是收拾你。把这个秩序要搞乱,孔子讲,这个“安”它很好,“安”了之后,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我是一个少尉,我怎么能跟上校平等呢?我这个上尉,我就老老实实见上校,我要鞠躬,我要敬礼,就完了。是吧,人不要僭越,那么这是孔子的一个态度,对待大众的态度。这个态度呢,我觉得从孔子的角度上讲,可以说是坦荡的,光明磊落的,但是如果这个时代要批判孔子,这也是他一个很确凿无疑的罪证,因为他公开的、开诚布公的讲,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差距的。其实恩格斯也讲,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要大于人和猴子的差距。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猴子的还要大,有两个人他们根本没法对话,你非得让他们平等,最后非出事不可。最后一定会出事的,不能平等就不让他平等才是合理的。要鉴别,我在这里不是宣扬人和人要不平等,人格上是平等的,但是要承认知识和能力上的不平等。你让人家残疾人跟正常人去市场经济上去竞争,表面上是让他们平等了,实际上你是害了那个残疾人。我们现在都是搞弄虚作假,“残疾人”不许管他叫“残疾人”,编很多好听的名目,你编来编去他不是还是残疾人吗?是吧?为什么不能实事求是地去照顾他们呢?你越是避讳那些词,越是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那么下面我们看看鲁迅对待大众的态度,鲁迅对待大众的态度是有改变的,是有变化的,但是呢,他最为人们所熟知的一个态度就是“哀其不幸,怒气不争”,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我们过去在革命时代把鲁迅举的很高,但是我们谁都能意识到,鲁迅好像跟革命,跟我们讲的那个革命是有差距的,并不完全是同一条轨道上的。比如说我们过去的这个革命是把工农兵的地位抬得很高,把群众的地位抬得很高。可是你看鲁迅的文字,他经常攻击和批判的就是群众。我们说鲁迅是伟大的革命家,是伟大的战士,不假,但是我要告诉大家,鲁迅主要的力量不是批判统治者,鲁迅的主要力量—鲁迅他也骂过国民党,骂过北洋军阀,但不是占他文字的主要部分。所以今天很多人说,孔庆东你怎么不骂政府啊?你是不是怕政府啊,你怕死啊?我说我不怕死的时候你没看见过,我说我没事干嘛要骂政府呢,我为了显示我英雄就要骂政府啊!鲁迅的主要力量他不是骂政府,鲁迅的主要力量是骂两种人,一种是学者,一种是大众。骂政府其实很容易,就是逞血气之勇,算好了自己可以不被枪毙,啊,或者不想活了,算好了自己可以被枪毙。就是说这很容易的,你跑到大街上喊“打倒蒋介石”,这很容易,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最英雄的人,是敢跟群众作对,这才是最了不起的。因为群众这个力量是最大的,而且是盲动的,你敢得罪你们全楼的邻居吗?这才是需要勇气的,是不是?你骂一句温家宝其实没什么,其实没多大危险,你骂你身边那些普通的人,这才是危险的。所以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丁石孙当校长,丁校长说我最不敢得罪的是我的司机,他说的可是一句大实话,这司机可是不敢得罪的,那比李鹏还要厉害。所以这个怎么对待群众?鲁迅他就勇敢的对群众,他摆出一幅冷面孔。

孔庆东讲座:理性看待大众文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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