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
主题：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的关系〈之二〉
主讲人：杨帆
时间：2006年1月22日下午2：00
地点：北大资源宾馆三楼
主办：北京书社
杨帆春节贺礼： 春节大家可能无时间看，但是也没有人写，供给短缺。春节如没有什么好节目，就请读我的文章，连续的。
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的关系〈之二〉
“反右防左”
-------兼画左派光谱
一． 从“反右防左”到“反极右，防极左”
我一直在谈右翼思潮的演变，大约是说，在1975---1995
年的泛自由主义，推动了改革开放。1994年以后自由主义独立，分为政治自由主义与经济自由主义，在中国定位有误。 2000年前后其右翼成为“权力资本瓜分派”，并继续走“权力资本买办化”道路。至少在10年之内，极右“瓜分派”思潮是中国主要的危险，也是我们批判的主要对象。这样的理论斗争最早可以追溯到1994年，1998年，2000年，2002年，2004年，都有尖锐的论战。 2005年开始反思改革，至少要持续3年，看反思改革能够到什么程度。
老左派提出“反右防左”的思路，我们支持，但有自己的解释。反右，不是一般反，而是集中于“权力资本化，权力资本买办化”的“极右”。 防左不能打击中左，而是防范“极左”。 不能等到克服“极右”以后再防“极左”，而是“一边反极右一边防极左”。许多中左的朋友不愿意与“极左”公开论战，他们认为，既然“极右”远远没有克服，左翼内部不能自己打起来，他们没有认识“极左”的危害，没有认识不防止“极左”就不能团结中右，他们没有认识到中右的重要性。 而且，反有反的办法，防有防的办法，二者必须同时进行，但方法是不同的。
我的理论图景不同于流行的“二元对立二分法”，简单地把左与右，改革与反改革，马克思主义与新自由主义绝对对立起来，是典型的西方思维。我在1994年发表文章，指出中国现代化有四种社会思潮：按照价值取向分为“左与右”，重视公平的是左翼，重视效率的是右翼，在不同国家和时期具体内容不同。 按照手段激烈与否分为“极端与温和”。因此是四种：极左，极右，中左，中右。
我主张：当“极左”为主流时，以中右为主导，联合中左反对“极左”，如同中国的1975---1995年；在“极右”为主流时，以中左为主导联合中右反对“极右”，如同中国的2000年以后，大概要持续到2010年，一直到中国思想界脱离极端思想的控制，走到温和思想，才会指导政策调整，保持社会稳定持续发展。 现在中国社会有两极化趋势。极右派独占改革收益，向人民转嫁改革成本，丝毫也不让步。他们控制主要媒体，不反映民间疾苦，长期攻击社会主义和毛泽东，丑化和贬低人民大众，这就促进了左翼的反弹和网络言论的激进。 当然，中产阶级也在壮大之中，这是温和思潮的社会基础，关键他们是太软弱了，其理论代表也软弱。
2000年开始的改革大讨论，有30年政策调整的大背景，“极右”是必定要被清算的，看看我们能不能同时防止“极左”，使中国走出极端思潮的循环？
毛泽东经常说“左和右”的问题，“左”是主观超过了客观，“右”是主观落后于客观。 在他那里，左和右是可以互相转化的。 一个时期有一种主要倾向，反右要防左，反左要防右，这不是西方的二元对立，而是中国古代“易经”式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极左和极右”是相反相成的，都不可取。我们要站在两个“太极位置”上，在数学上就是两个对称点，称为0。618。
为什么不能先反右再防左？ 因为左翼思潮是个大杂烩，内部谁主导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极左”思想占主流是克服不了“极右”的。极右与极左，在深层思维方式上是一致的，在实际政策中也有客观上的配合。让“极左”主导，一克服不了“极右”，二克服以后又是“极左”当政。以中左为主导，联合中右，反对极右瓜分派的理论斗争，必须始终同时坚持“反极右，防极左”。
什么叫“防”？ 不作为主要对手，随时出现随时纠正。 在批判“极右”过程中不采取“极左”观点，而且要和“极左”划清界限。我们不需要以“极左”来批“极右”，我们有新的概念和语言，我们的理论依靠实践的验证，而不需要象教条主义者那样，用什么人的语录来验证。中左与中右，第一个特点是软弱，第二个特点是平和，平和在争论中往往占不了优势，特别在网上不行。因此网络有被少数极端观点，偏激态度和野蛮语言控制的趋势。
我们提倡和平争论，文明语言。匿名漫骂者由网主自动删除，真名漫骂者涉及侮辱诽谤应有法律制裁；恶意贬低对方，应受舆论谴责。极端的观点往往借助于极端形式，因此规范网络语言，也是很重要的。
特别现在，有“极左”企图以高调咒骂压倒对方，进一步垄断和控制网络舆论。举一个例子，有人在加拿大自封为“民间毛泽东派”的领袖，骂倒国内一切左派，嫌他们还左得不够，潜台词是嫌他们的威信比自己高，没有重视自己的伟大构想。其态度之嚣张，言论之恶劣，已形成习惯，几乎不象人话了，这样的人右派是非常欢迎的，因为他们就用不着妖魔化左派了。不知国内那么多民间毛泽东派，是不是就真的拥护这样的人？ 要真的拥护那就惨了。在加拿大享受发达国家福利，却骂倒国内实践派，他自己为什么不回来上井冈山呢？ 他难道要在加拿大上井冈山，指导中国革命吗？ 这在历史上正是王明的作风，那有一点毛泽东的影子？ （全场大笑）
本来没有必要和网络言论计较，大多数帖子不署名，你也规范不了。你和他争，你在明处他在暗处，你文明他野蛮，大多数文明人逐渐退出，不参加讨论了。正式报刊管制太严，网络有一定言论自由，应该有所规范，即使不能太文明，也至少能保持“让人说话，说人话”。 如果逼得大家都要象狗一样吠，那么许多人将退出网络，象经济上的劣币驱逐良币，网络就将丧失其有益的社会功能。请网络上的“左派”朋友注意，言论过激虽然是右派逼出来的，也要有所克制，鲁迅言论如何？他也说“恐吓和辱骂绝不是战斗”。
更加复杂的是，“极右”瓜分派认识到网络舆论重要，以阴谋手段介入网络。他们出钱雇佣人专门参加论战，在极左极右两边说话，其目的一是搅乱主题，二是有目的地打击对手。因此现在可以提出规范网络的问题。
我们应提倡在尊重人格的情况下，公开地，指明道姓地批判对方观点，这是理论斗争的正常方式，可惜中国人至今不能做到。五四运动前后，中国思潮比现在复杂激烈得多，我看过一个材料，记录陈独秀和章士钊的长期论战，在共产党和保皇派之间，互相批判极为尖锐，都是指名道姓的，但二人对对方的人品和学问都有很高的评价。可惜，中国人到现在物质财富远非当年可比，肚量却只用于吃饭喝啤酒了（笑）。
二． 左派光谱。
现在说到左派的演变。左翼思潮光谱很长。专门研究者有自由派的王思睿，新左派的祝东力，原改革派现亲日派的马立诚，都有巨著，有考证，我只是大致描述，不具备学术准确性。
1． 传统马克思主义。
第一部分，代表计划经济思想的老左派。他们是计划经济下的官员，大部分早已退休，他们对新自由主义有尖锐批判。一系列《万言书》，其基本立场是正确的，要维护社会主义原则，对于现实的揭露也很多。他们的缺点一是话语老化，二是内容老化，他们对于社会主义的理解仍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三是教条主义，理解问题有片面性，缺乏建设性。
我们不能以此来苛求老前辈们，马克思主义在他们那里实际上是信仰，他们正是依靠这样的信仰，在前几年关键时刻，维护了共产党的组织原则，使中国度过了最重大，最危险的历史时期。我们一直和这些老前辈并肩作战，他们是值得我们尊重的。他们对我们有非常大的支持，我们向他们学习到了共产党人的真正品质，也是他们事业的真正继承者。 包括刘国光也是我们的前辈。但是，我们这一代搞思想理论的人，不能把话语和概念停留在50年前，总要适应新时代新环境，在理论上超过我们的前辈。
第二部分，目前出来争夺话语权的“教条马克思主义者”。他们本来是专门在大学里以教马克思主义为职业的，最近得到了国家的资助，个别人得意忘形，出来“争夺主流位置”。 他们最大的误区是把自己职业和社会角色混为一谈，教马克思主义，研究马克思主义，未必就是马克思主义者。 马克思主义者是有社会主义信仰的，能够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他们存在于各个社会领域，特别是党政军领导岗位。
刘国光说，要把领导权从新自由主义者手里转移到马克思主义者手里是对的，但是，所谓的“马克思主义者”主要不是指那些专门研究和传授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人。他们是教授，教授能治理国家吗？ 许多教授连理论联系实际研究问题都做不到，这在70年以前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时代和学问发展太快，许多名词术语和研究方法都变化了。因此在具体认定上，绝不可以把教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就等同于“马克思主义者”，甚至要钦定“造就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用他们去代替新自由主义者同样坏事。越是不学无术的，就越有整人的本事。
官方支持马克思主义是对的，但支持的方法不能依靠行政系统“钦定”。因为10年以来，民间马克思主义和其他左翼思潮已大大发展，在实际斗争中涌现出来许多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爱国知识分子，官方应该承认和尊重他们的位置，而不是自己来钦定和“造就”什么学术带头人。这和10年前造就新自由主义的学术带头人有什么区别？
中国官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已成惯例。 教条的马克思主义者，在被边缘化的时候，还可以用自己的教条来批判新自由主义，一旦被官方收编，也逃不出分配资源，分配官职这样的套路。在理论上，他们可一般性批判新自由主义，一般性地宣传马克思主义，但是，这样做有两重性。一方面，加强宣传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基本原理是需要的，至少可以震慑“极右的瓜分派”。
另一方面，只要是依附于官，就绝对不敢触及官方现行政策。几年前社会科学院组织批判新自由主义，就有明确方针：“批判新自由主义，不要涉及中国的新自由主义。”------这难道不是直接违反马克思主义最基本原则吗？ 所以我们这些实际的马克思主义者就被排除在外了。尤其对我，还要加上一顶“思想激进”的大帽子。
这样做的结果是可以预见的：教条加官办的马克思主义，其职能就是以马克思主义概念为官方政策做包装，也包括为“极右”政策做包装。这在理论上一点问题也没有。君不见，某些“有职务的教条马克思主义者”，在重大实际争论面前从来不敢出头，甚至不敢支持。某些人在宣讲马克思主义时口口声声维护三个代表。而右翼的代表人物高尚全先生，在不许反思改革时，也口口声声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的！ 这恐怕也不完全是牵强附会吧！
有些中左朋友认识不清“极左”的本质和危害，总希望和他们联合，这是自己软弱没有自信心的表现。教条主义者在从来没起过什么好作用，在中国革命每次关键时刻，他们都会出来坏事。当年王明路线在中央苏区，就提出这样的口号：“社会民主主义是最危险的敌人。” 凡是把自己人当作“最危险敌人”的，他自己就最危险。 如果左派仍旧被“极左”控制，打击中左是必然的，打击极右只是表面的，那么这次理论斗争就会被破坏掉，重蹈“六四”以后3年老左派回潮失败的覆辙。
2． 民间毛泽东主义。
对毛泽东也有各种各样的解读。
官方对于毛泽东的批评，主要是大跃进和文化革命，十一届三中全会和历史问题决议基本正确。邓小平也知道毛泽东的旗帜不能丢。 胡锦涛上来以后，官方对毛泽东的态度进一步升温，是历史需要。
20世纪90年代以后，中国出现信仰真空，马克思主义理论被边缘化了，社会主义原则和名词甚至无人敢提，至于中国人民60年的信仰符号----毛泽东，更遭到极其恶毒的攻击和诽谤，有的学校讲堂和讲座，动辄说毛泽东是“千古罪人”，“饿死3000万人”， 似乎毛泽东时期没作过什么好事。 我在学生中作过民意测验，没有人认为毛泽东是千古罪人，大多数认为他是一位伟大领袖，但是有错误。问题在老师。05年我在深圳见到一个副总编辑，竟敢当着许多人说：“毛泽东连狗都不如。” 我说，你可以批评他的错误，但首先要承认他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国家领导人，然后才有功过之分。 你说他不如狗，你不也是不如狗吗？ 难怪现在许多报刊“极右”，和他们掌权编辑的立场大有关系。
20世纪90年代初民间“毛泽东热”，现日甚一日，是因为改革开放弊病逐渐显露。我在2004年12。26。发表讲演的题目是“毛泽东思想的意义是以弱胜强”， 发掘毛泽东思想的永恒意义。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强者在欺负弱者，毛泽东思想就是帮助弱者方的。 因此文化革命虽然失败了，但毛泽东的思想仍有魅力，也有实际应用价值，比如维护国家统一和稳定，反对国际霸权，建党建军，统一战线，组织人民整治国土，反对腐败，都不会随着“现代化”而丧失其意义。
非常令人振奋的是，一些共产党的老干部子弟也回归毛泽东，他们在文革中家破人亡，自己在工农中间生活10年左右，现在功成名就。他们看到中国潜在危机，认识到毛泽东必须维护，能够承认毛泽东搞文化革命的动机有合理性。 有人说中国“精英联盟”，共同欺负老百姓，但精英未必铁板一块。 难道我们这些人就不是精英？随着形势的发展，精英也会分裂，越来越多的人会转向人民大众和国家利益。
毛泽东派里最左的民间“文革派”开始活跃。 他们质疑马克思主义，否定计划经济的官僚体制，在逻辑上是肯定文化革命的，因为文化革命是反官僚的。 这说明不可以把民间毛泽东派与马克思主义派等同，二者相差甚远。
重新讨论并且客观评价文化革命，是有积极意义的。但不能全盘肯定或者全盘否定。讨论是好事，可深刻认识计划经济与官僚体制的关系， 毛泽东理想主义的价值，在实践中间失败的原因，如反思深刻，还可以理解改革开放的起点是什么，理解现在为什么走得这么右倾，许多人拒绝反思改革开放？就是因为改革开放不仅是在理论和实践上学习西方的结果，也是对文化革命极左路线失败的直接“反动”。 现在我们要反思改革开放，就遇到许多人，他们不和你讨论反思的问题，而是反扣帽子：你们是不是要恢复计划经济和文化革命啊？ 他们心有余悸，心存反感。
应把对于毛泽东，计划经济和文化革命的重新评价，纳入反思改革开放的大讨论之内。 在讨论中间，必定有全盘肯定论出来，这是对30年来全盘否定论的“反动”。著名知识分子王力雄，写过“毛泽东主义与人间天堂”，描述理想主义的失败过程，十分精彩。全盘肯定论者有一部分青年人，没有当时失败的实际体验，被美好理论所迷惑了。问题在于还有一批当时的造反派，五六十岁了，仍旧坚持当时应该“把文化革命进行到底”，直接为张春桥和江青喊冤。------也难怪右翼一再惊呼有人全面否定改革开放。相信大多数中国人经历了60年一左一右的大循环，是有鉴别能力的。希望能够通过两次反复，能够有比较“中庸”的主流认识。
3． 新左派。 国际新左派的思想资源，是西方马克思主义，
新马克思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社会民主主义，这些思潮都是批评当代资本主义的。 我最近刚看了汪晖他们的书，理论相当到位，就是晦涩，我看起来也困难，一般老百姓怎么办？ 我们所要发扬的马克思主义，应该是新马克思主义。
4． 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和爱国主义。 国家主义，有何新
的《国家主义经济学》。 爱国主义缺乏学术性，我们非主流一直自称为“爱国主义经济学家”，与主流买办主义相区别。
民族主义在学理上可以和国际接轨，其右翼接受美国基本的制度和价值观念，只是坚持在交往中间坚持国家和民族利益。其左翼则立足于社会主义或传统文化，批判世界资本主义体系。这是中国未来最有前途的思想体系。
民族主义，经过10年已壮大，1998年还讨论可以说“不”，还是不可以说“不”，当时理论和舆论主流是“全球化”，谁敢说不？现在有一个好趋势，部分青年自由主义者逐步接受民族主义或爱国主义。爱国主义从1999年美国炸我们大使馆开始，到2005年我们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空前高涨，开始填补马克思主义留下的信仰真空。我们主张爱国主义，强调全球化和市场化背景下的国家民族利益。
5 新保守主义。保守主义总和传统有关。现在是人民大学的康晓光，否定民主，主张仁政，恢复孔子。 国学热越演越烈，这是另一支最有前途的思想体系。
6．最左倾的还有民粹主义，左翼无政府主义，托派思潮，
是需要警惕和克服的。
画出左派光谱，有助于我们提高识别能力。克服极左，发展中左，联合中右。 （待续）
2006年春节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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