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统计,德法及“欧猪五国”将在本季度晚些时候面临偿债高峰,届时欧元区国家的融资压力将空间巨大。一旦市场开始对国债标售的兴趣趋于冷淡,那么新一轮危机的发酵可期。
欧元区国家将在未来两月面临逾2500亿欧元的融资需求
大规模的债券到期将是未来两个月欧元区国家面临的最大挑战。根据高盛集团(GoldmanSachs)统计的数据,欧元区国家2月份将有1203亿欧元的国债到期,3月份国债到期规模更将达到1488亿欧元,为今年全年的最高水平。
在所有欧元区国家中,意大利及法国将以“融资大户”的身份出现在市场。意大利2月、3月融资需求将高达973亿欧元,全年融资需求更将达到3371亿欧元,荣登欧元区“榜首”。法国方面,该国2月、3月融资需求将为754亿欧元,全年融资需求为2899亿欧元。
而作为欧债危机“风暴之眼”的希腊也将在3月份面临175亿欧元的融资需求,为今年3大偿债高峰中压力最大的一次。
海啸即将来临 谁来挺身而出?
尽管1月迄今为止欧元区各国的国债标售结果向好,但随着标普(Standard& Poor's)大刀阔斧地调降包括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在内的欧元区国家主权评级后,这些国家未来的国债标售还能取得市场认可吗?
还有不得不提的是,欧洲央行(ECB)去年年底向欧元区银行业提供了4890亿欧元的“新鲜血液”,这也是造就部分银行业大手笔购入欧元区国债的原因之一。随着这股激情逐渐消退,银行业还能成为国债市场的生力军吗?
再者,如果欧元区能够为受困国提供更为强劲的“安全网”,那么欧债海啸席卷的风险将得以减轻。但事实是,去年12月欧盟峰会未能就提高现规模为5000亿欧元的欧洲金融救助基金(EFSF)达成协议,并将之推迟至3月峰会再做定夺。而为EFSF提供担保的欧元区各国却被评级机构大肆开火。如果在3月之前欧元区各国评级遭到进一步的下调,那么EFSF的效用无疑将大打折扣。
张茉楠:欧债的今天或许是美债的明天
张茉楠(微博)(国家信息中心预测部副研究员)
根据最新数据,截至2012年1月初,美国债务余额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已达到极具象征意义的100%,而与之形成反差的却是2011年造就了美国国债30年来的“大牛市”。美国国债真的是安全资产吗?在笔者看来,作为全球最大的债务国,美国债务风险是系统性的。
欧债危机恶化重新凸显美元避险魅力。2011年二季度以来,欧洲主权债券遭到大幅抛售,大量避险资金回笼美国本土,推动了美国近期消费者开支和劳动力市场温和的复苏态势,这是美国近期经济频现利好的重要原因。而另一方面,美国国债收益率持续下行,美国基准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已经降至2%以下,创下历史最低水平,继续维持全球最廉价的债务融资成本,美国国债价格已经被史无前例地高估,美债泡沫已经被吹得越来越大。
最新数据显示,2011财年 (截至去年9月底),美国联邦政府财政赤字约1.3万亿美元,连续3年突破1万亿美元大关。2009财年,美财政赤字达到创纪录的1.41万亿美元,2010财年赤字也达到1.29万亿美元。在2009财年之前,美国联邦政府赤字从未超过1万亿美元,赤字越来越高,债务越滚越大。根据美国白宫预算办公室的长期预测,美国债务将以快于经济增速的步伐继续增加,美国经济须每年至少增长6%,才能跟上债务增加的步伐。美国总统奥巴马的2012年预算显示,美国债务10年后将飞涨至26万亿美元。
去年的美债上限风波中,美国两党之所以敢拿“债务违约”的筹码来寻求政治博弈,大搞“悬崖战略”是因为美国有挟持全球债权人的资本,那就是美元全球储备货币的绝对主导地位。美国从来不担心美债被抛售,因为美国国债独特的债权人结构,已经把债务人和债权人牢牢绑在了一起。购买美债越多,就意味着失衡越严重,就越可能被美债捆住手脚。在美国的国债构成之中,除政府外的其他部门(包括美联储、政府管理的各种基金等)持有约40%,美国居民投资者持有约30%,外国投资者持有约30%,中国持有美债占比为8%。过去十年,中国持有美国债券规模经历了爆炸性增长,年均增长率达36.8%。
与中国情形相似,大多数通过资源出口和商品出口积累贸易盈余的新兴国家都积极购买美国国债。受此影响,2000年到2008年,美国10年期国债的收益率平均下降了40%。近十年,美国政府每年的借款包括债务再融资规模平均超过4万亿美元。
的确,美债从未有过“硬性违约”的记录,但这不等于没有 “软性违约”。真实的情况是,美国利用货币“估值效应”,通过债务货币化或变相贬值增加国民财富,但债权国的主权财富风险却随着美国债务风险长期化、债务货币化而同步上升。而现在,在无法通过增税和减赤的情况下,美联储可以通过债务货币化创造收入。根据美联储公布的利润表,2011年,美联储公开市场账户累计产生了836亿美元(约合5300亿元人民币)利息收入,高于2010年的829亿美元。整个2011年,美联储向财政部累计遣返769亿美元利润,略低于2010年创下的793亿美元的纪录。这在等量上减少了美国财政赤字。
但另一方面,美元贬值却是其他国家财富的真实缩水。如果以黄金(1663.30,3.40,0.20%)比价来计算,从上世纪7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坍塌至今,美元兑黄金贬值近100%;特别是本世纪以来,黄金价格涨幅超过6倍,而美元指数贬值超过36%。从长期来看,美国债务海平面的继续升高以及债务货币化导致的美元贬值,这将让各国真实购买力和主权财富面临着较大的损失。而最大的风险则是各国货币政策、汇率政策以及国家金融安全被绑定,长期的廉价美元和廉价资本将使得各国在痛苦的失衡中越陷越深。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国实施量化宽松的本质就是债务货币化,美国将 “私人债务国家化”,然后将“国家债务国际化”,让别国为美国的危机买单,美联储用天量国债购买计划来支撑全球流动性战略,其背后是加速全球财富的转移和再分配。
2012上半年,为防止欧债危机的溢出效应以及拯救美国疲弱的房地产市场,美联储推出QE3的可能性越来越大(QE3将是剑指房地产抵押市场,包括房地产再融资计划都在美联储的政策选项之列),美联储量化宽松将卷土重来。如果新兴经济体以及债权国以购买债券等形式回流美国,进一步乘数放大美元流动性,看似安全的美债,其实已经把债务人和债权人牢牢绑在了风险的战车上。美债危机或许还很遥远,但可以预见的是,如果美国包括全球债权人不作调整,继续“以债养债”,那么,欧债的今天就是美债的明天。
美国全民医保困局
周佳
张涛曾是法国某著名银行的量化分析师,年薪20多万美元。美国的医疗条件曾经是他津津乐道的一项内容。“医生都能叫得出我的名字,知道我的工作和家里情况,每次看病,他们都会对我嘘寒问暖,和国内那种例行公事,冷冰冰的看病态度截然不同。”
和国内不同,他和家人有自己固定的全科医生、牙医。他的妻子怀孕后,也有自己固定的妇科医生。每次看病预约后,等候时间不超过半小时。然而最近,由于公司大量裁员,他也未能幸免。
张涛一家三口曾参加公司统一购买的Aetna保险公司的医疗保险,每月自己负担的保费为240多美元。另一部分则由公司负担。失业后,按照美国的法律,张涛依然享有该公司和保险公司拟定的优惠价格,也就是说,保险公司不能根据张涛一家过去的病史,随意增加保费。张涛的妻子怀孕36周,因为不同医生愿意接受的医疗保险不同,所以刚开始,张涛并没有想过要换保险。
“公司的医疗计划寄到了,说我能够继续享受一年优惠的价格,但是我必须负担每月所有的保险费用,公司不再共同负担。月保险费用是……”张涛顿了顿说:“每月1800美元。我当时就觉得是当头一棒,失业后,政府每月给我的失业救济金也只有1600美元。全部拿来付保险费都不够。”
当然,张涛没有选择继续那份“优厚”的保险,转而申请政府的贫困医疗计划。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妻子的妇科医生、女儿的儿科医生都不接受政府的任何保险。“当初有Aetna医疗保险的时候,我选择的都是当地最受欢迎的医生。现在医生的助理说,自费的话,门诊每次400美元。”
张涛的妻子由于已经是怀孕后期,一大圈电话打下来,没有既愿意接受政府贫困医疗保险又接受怀孕后期妇女的医生,最后托了朋友才终于找到一位医生。张涛女儿的儿科医生也换成了接受政府医疗保险的医生。
“那些医生每天看很多病人,预约形同虚设,每次等候一到两个小时是家常便饭,医生态度也差很多。以前,等候半小时以上,医生助理就会出来道歉,并请我们吃点心。”
张涛的经历只是美国医疗制度的一个缩影。美国的医保制度分政府和商业保险两种。美国3亿多人口中,约50%完全由所在公司购买的商业保险计划覆盖。和公共的医疗保险相比,商业医疗保险支付给医生更多的治疗费,所以受保人往往可以选择更好的医生。而国家的保险制度有三种:65岁以上退休老人享受“老年医疗保险”。第二是低收入人口享受的“贫困医疗救助”制度。第三个制度是“儿童健康保险计划”。救助对象为19岁以下儿童。目前该制度受益人群为737万人。美国政府的上述三个医疗制度覆盖人口大约1亿人,仅占美国3亿总人口的33%。此外,还有3000多万人大多为自雇者或失业者,既不享受商业保险,也不能享受政府的公共医保,没有任何医疗保护。
张涛失业后,参加的是“贫困医疗救助”。由于该保险给医生的报酬低,所以接收的医生远少于接收商业保险的医生。显而易见,美国的商业医疗保险非常昂贵,2007年全年,美国申请破产的家庭中高达62.1%的家庭首要的财务问题来源是“医疗费用过高”,而非“房价下跌”。
与大多数西方国家不同,美国没有一个全民医疗保险体制,二战后,杜鲁门、尼克松、克林顿等总统都曾试图建立某种全民医保体制,均以失败告终。
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公立医院的医生黄佳明告诉本报记者,没有全民医疗保险并不是件好事,按照美国法律规定,大多数公立医院的急诊部必须无条件接受任何病人。这反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我这里经常可以收到没有任何保险的病人,他们看的并不是急性病,但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不付钱,我们也必须医治,所以就来了。这样他们占用了真正有需求者的资源。目前,我们急诊病人平均的等候时间是4~6个小时。”
也正是因为这样,奥巴马提出了以“强制参保”为核心内容的医改法案。该法案要求2014年起所有美国人必须购买医保,否则将被罚款,希望使全美三千多万没有医保的人获保,实现“全面医保”。但以共和党为首的“反医改阵营”最终以“医改违宪”为由成功将此案提交最高法院。
目前,最高法院计划在6月底做出裁决,那正是民主共和两党竞选活动最关键的时刻。然而,美国著名的无党派调研机构凯瑟家族基金会去年11月底的民调显示,奥巴马的医改仅得到37%的美国人支持,51%的受访者表示反对。
外汇占款下降的宏观含义
彭文生
时值辛卯壬辰之交,中国的外汇占款数据再度掀起市场波澜。这始于去年10月的外汇占款负增长,在2011年12月呈现出进一步扩大的态势,三个月的连降引发了市场对外汇占款下降现象长期化的担忧。目前市场的普遍观点是:全球避险情绪的上升以及对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下降的担忧导致了资本的持续外流,表现为外汇占款和外汇储备的“双降”。然而,在这现象的背后,是否蕴藏着更为深层次的原因?这一新趋势又会给未来长期的货币环境带来怎样的影响?
首先,从中国对外资产负债平衡的角度看,资本流出反映了私人部门资产配置的再平衡。截至2011年三季度,我国对外的净资产头寸为2万亿美元,但其在非政府部门和政府部门的分布失衡:政府部门坐拥3.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而私人部门呈现约1.2万亿美元的对外净负债。这意味着私人部门持有太多人民币资产,而对外汇资产的配置严重不足。在这样的背景下,当市场的风险偏好降低时,非政府部门由人民币资产向外汇资产进行转移与平衡,资产的重新配置导致了资本流出的扩大。
在私人部门资本流出的情况下,为稳定汇率,央行需卖出美元,买进人民币,导致货币条件紧缩。那么,货币政策将如何应对呢?短期内,央行可以通过包括公开市场操作在内的多重手段释放人民币,去年12月财政存款投放就起到了抵消外汇占款下降的作用。1月以来,央行通过停发央票和逆回购来缓解因春节现金需求增加而带来的银行流动性紧张。
从中长期看,如果外汇占款持续下降,对我国货币金融环境将带来深刻的影响。
首先,货币增长方式将发生变化,外汇占款对货币增长的贡献下降,甚至起紧缩的作用,相应的是银行信贷对货币扩张的贡献增加。也就是说,未来我们可能看到和过去十年相反的情况:由于私人部门购买外汇资产的增加,为防止货币条件过度紧缩,央行需要向市场主动注入人民币流动性,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因此可能面临趋势性下调。
其次,其他一些涉及货币创造的结构性变量也可能发生变化:比如中国银行(2.99,0.01,0.34%)(微博)体系的贷存比率比大多数国家都要低,这主要反映过去十年外汇占款快速的增加,央行为控制广义货币扩张的速度,对银行信贷控制一直较紧,当然2009年是个明显的例外。未来如果货币的主要来源和增长方式发生变化,贷存比就需要逐步上升,改变目前《商业银行法》所规定的75%的贷存比限制长期来讲是大概率事件。
总之,外汇占款这种被动性的货币扩张的下降,将缓解货币当局对银行信贷进行行政性管理的需要,有利于货币政策传导机制更加市场化。
外汇占款下降的另一层宏观经济含义是反映了我国人口结构的变化,尤其是反映了农村富余劳动力减少的基本面,是长期经济结构变动的一个缩影。目前,中国的储蓄年龄人口与纯消费年龄人口的比例已经接近拐点。自2005年以后,尤其是近几年,农村富余劳动力大幅减少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与这样的人口结构变化相对应,储蓄率、贸易顺差和外汇占款增量也将趋势性下降。在这个过程中,人民币流动性的常态可能是经常面临偏紧压力,导致私人部门对以人民币计价的风险资产的偏好下降,从而抑制风险资产的估值。那些在过去十年中泡沫化明显的资产,比如房地产受到的影响将尤其显著。
当然,这将是长期的宏观背景,经济周期和逆周期的货币政策调控,对不同时间点的货币金融环境仍将产生重要影响。短期内,我们认为逆周期的货币政策操作,将使得今年上半年的货币条件有明显放松,值得投资者关注。(系中金公司首席经济学家)
凭什么看空中国?
2012年,外部世界对中国经济的展望相当悲观。部分质疑认为,中国私人部门的需求趋势性下降;部分质疑认为,中国资产负债表已不堪重负,将会出现大量银行坏账、经济去杠杆的趋势。简单而言,第一个质疑在于中国私人部门有钱没需求,第二个质疑在于中国经济可能是有需求而没钱。
对于需求的质疑,只需微观观察就不攻自破。中国私人部门的需求体现为对配套基础设施和城镇化积聚效应创造的新需求。如严重堵车的现象已由一线城市扩散至三线城市;有地铁的城市,地铁拥挤不堪,没有地铁的城市,市民焦急等待地铁建设;火车票一票难求,火车车皮溢价很高。
私人部门对公共部门投资的需求,实际上是显著且持续的。但公共部门投资与私人部门投资呈现出此起彼伏的互补特性,这与中国的宏观调控模式有关。一旦政府主导的投资对未来需求出现误判,不良资产就会快速形成。但如果政府投资在下一个周期中迎来了旺盛的需求,则一切迎刃而解。1999年至2001年各省高速路投资高潮,当时很多分析预言高速路将成为不良资产,但在经济周期回升后,对高速路的需求十分旺盛。
更为积极的信号,是中国的投资回报并未系统性地下降,私人部门的投资仍在持续加速上升,这一投资并非来源于产能扩张,而是来源于产能更新升级和由东部向西部的转移。
中国人均资本存量不到日本和美国的十分之一,投资并未过量,且不仅有城镇与乡村的二元经济,还有东部与中西部的二元经济。北京、上海、天津的人均GDP都已经超过7万元,深圳超过9万元,而贵州、甘肃和云南等西部省份仅在2万元,这意味着东部与中西部所处发展时期不同,部分东部大城市的经济发展模式已经向服务业转型,而中西部城市仍然在快速扩张产能。上海固定资产投资已连续两年零增长,而重庆连续三年保持在30%的水平。一般而言,当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由第二产业转为第三产业时,经济增长速度会明显下降,而中国东西部的二元经济模式带来的需求接力,会使得经济增长下滑的速度非常缓慢。
质疑中国资产负债表的不在少数,但多数仅是观察到了资产负债表的局部,比如地方政府抑或铁道部,而中国中央政府与负债主体间密切的关联交易,使得考察必须合并政府相关机构的资产负债表,如果合并报表,没有人再会质疑政府部门的负债不可持续。铁道债是最鲜活的例子。9月底,铁道债与国债之间的利差已远远超过正常水平,10月初得到政府支持后,利差迅速向均值回归,遂成为2011年中国债券市场上最大的赚钱机会。
政府主导投资的主要问题是投资主体缺乏盈利性硬约束,引发收入与投资增长失衡,导致负债率快速增加,但目前系统性的财政风险爆发的可能性很低。
中国其他几张资产负债表中,居民由于持有了过多的房地产资产,使得金融资产负债率处于较高水平。而工业企业的资产负债整体较为健康,商业银行资产负债表进一步扩张受到资本和负债增速下降的约束。中国的增长模式,一面在转向偏向于居民部门的收入分配结构以降低该部门的高杠杆,一面在令其他部门的杠杆增长以保持经济增长稳定。
国际收支盈余的下降,迫使中国维持较高的增长速度必须提高杠杆,政府和企业的负债杠杆仍将继续增长,贷款、存款增速差越来越大表明银行并未惜贷,而债务资本市场将快速成长,很多新的债务融资工具涌现,以弥补信贷增长面临越来越沉重的约束。
2012年或许不是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一年,但中国经济尚未到资产负债表式衰退的边缘。
回归常态
似乎令各方失望的是,这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并未对国有金融资产管理等重大改革作出安排。这种不作为体现了一定程度的审慎——少一点折腾,多一点反思。我们的主要矛盾已不是引进更多吸引眼球的改革,只要坚持30年以来资源配置决定权的不断下放,坚持让多数人在经济增长和金融发展中获利这一基本方向即可。宏观调控则应以金融稳定为惟一目标,这需要某种精巧的平衡。经济下行时的违约会造成金融不稳定,但为确保经济繁荣所引致的泡沫化,会带来更为全局性的不稳定。
现应评估在全球性货币亢奋后如何回归常态。货币回归常态则经济回归常态。所谓常态,在货币层面上体现为流动性由之前的过度宽松和之后的过度收紧回归正常——广义货币增长率比GDP增长率和通货膨胀率之和高2-3个百分点;在经济层面上体现为终于逐步扭转对大项目拉动经济增长的迷信,回归对实体经济的真实依赖。
经济的常态是起伏,应对之道是凡事以适度松紧处之。一是要节约政策资源,容忍经济下行。有理由相信,随着2012年春季欧债兑付问题再度出现,国内资产价格和经济景气度仍然下行,各种呼吁货币放松的政策呼声将再度兴起。此时切香肠式的政策操作,往往优于一步到位式的放松或收紧。近期数据透露了某种资源节约型政策取向:2011年底,广义货币余额85.16万亿元,同比增长13.6%,比11月末高0.9个百分点;狭义货币余额28.98万亿元,同比增长7.9%,比11月末高0.1个百分点;人民币贷款增加7.47万亿元,同比少增3901亿元。M2增幅显著高于M1,表明货币信贷对实体经济的支撑要远远强于对投机的刺激,而信贷并未显著回落,又表明“硬着陆”的可能性已经消失。这已是我们所能想象到的最佳政策效果了,且为未来预留了应对经济进一步下行的政策空间。2012年我们还具备投入8万亿元新增贷款的能力和空间,关键是如何均衡地配置这些资源,使之不带来麻烦而是形成对实体经济的有效推动力。
二是结构性调控的重要性。利率市场化是否一定带来利差收缩?未必!这是因为中国的银行业市场结构与我们可能找到的参照系完全不同,在一个完全竞争市场上可能出现的结果或许并不适用于寡头或垄断竞争市场。恰如成品油市场,定价权的下放不一定缩减企业利润并赢得更多的消费者剩余。金融国有资产管理归口某一行政当局是否一定优化法人治理?亦未必!因为我们可能忽视了国有资产非营利性的本质,强调盈利势必造成收益的畸形集中并强化垄断。因此,注重社区金融、草根金融,在现有金融组织形式框架内以地方性金融体系建设为主,在中央层次由多头恢复集中统一,把地方性金融机构监管职能下放到省,可能更切合实际。
三是宏观政策制定要充分关注微观响应。过冬有两种办法,一是赤膊喝白酒,二是穿棉衣。前者昂贵而不持久,且会造成酒瘾;后者便宜且持久有效。上述比喻分别针对的是财政上的政府投资加中长期贷款,减税加小额融资。中长期贷款过多一定会形成全社会对大项目以及不断追加融资的饥渴症;而后者会形成实体经济细水长流式的增长预期。
融资成本应该下行,但风险控制将是未来一段时间的关键性因素。实体经济部门转入投机领域,很大程度上因为融资成本上升推动其转向资产炒作以盈利。适度的融资成本可以有效控制风险,既要避免负利率导致脱媒和投机,又要避免高利率造成被动投机。这就要求我们回归钉住通货膨胀的利率政策——一年期存款利率比CPI高0.25个至0.5个百分点,或许应该成为一种规则性安排,且不妨在2012年进行试验。当然,这会引发另一个技术问题——CPI的可信度与数据编制的科学性。
市场的自然进化
人是社会性动物。19世纪社会学家、哲学家乔治·齐美尔(George Simmel)认为,贸易和交换是“人类社会化最为纯粹和原始的形式之一”。上个月在印尼西帝汶偏远地区的旅行,使我有机会直接观察初级农村市场,开始思考这些市场为何运行,为什么复杂的金融市场会发生系统性失调?
在帝汶岛,每周特定的一天,人们到同一个地方聚集。这些市场集中了流动性:在黎明食物还新鲜的时候开市,通常在上午11点结束。
已故斯坦福大学经济学教授约翰·麦克米兰(John McMillan)认为,市场是人类的建筑或工具。要使市场平稳运转,设计市场时要包括以下要素:组织买卖的机制、信息流动的渠道、界定产权的法律、约束行为的自制准则和规范。
大部分农村集市比表面看上去的还要复杂。这些市场出售几乎所有日常生活必需品,且分为不同等级。有钱的摊位顶上有棚子,占据最好的位置。没钱和临时的商贩就只是把商品摆在地上。专业化也显而易见:你可以在指定的地方找到纺织品、新鲜的肉和鱼、蔬菜或日常用品。
在这些初级市场中,你可以观察到从简单生产、批发,到最终销售的整个进化过程。每样东西的产生都是为了方便,从而降低交易成本。这里没有加油站。在马路边,汽油被装在小瓶子里出售给摩托车的士。
技术已深入这些农村集市之中。随处可见的手机增进了信息的自由流动。新兴的互联网加快了信息流动速度,降低了企业对企业(B2B)、企业对消费者(B2C)和消费者对消费者(C2C)的交易成本。易趣和阿里巴巴消除了地理距离,使交易可以在网络空间上进行。
技术网络使当地市场迈入全球市场,生产和销售方式焕然一新。廉价航空业逐步形成,航空公司可以用低于平均成本的价格出售远期的剩余座位,使运能利用率最大化。
在产品到消费者的整个链条中,生产者并不一定是挣钱最多的。如果生产一个产品需要1元,那么配送和运输成本在对消费者的最终价格的4元中会占到3元。对创新的普遍理解仍然关注于新产品的创造,但实际上,服务或流程创新的赢利能力和价值创造远比我们一般认为的高。
比如,整个全球贸易体系仍是以“硬件”为中心的,集中在实物贸易,而不是更为复杂和较少被衡量的服务贸易。苹果公司不仅在产品制造上,而且在设计和生活时尚上进行了创新,因此可以卖出比其竞争者高许多的价格。苹果一旦占领了市场,用户对iPhone和iPad软件的下载又为它创造出大量价值。
众所周知,危机前,金融服务是最为赢利的行业之一,资本回报率为20%,显著高于制造业和其他实体行业。
作为事后诸葛,我们现在明白了金融服务的高利润有两大原因。第一,从消耗的实物资源来看,创造一个金融衍生品的成本几乎为零。金融衍生品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来自于创造者的构想。顾客对衍生品的使用基于一个信念:这个产品,如套期保值,可以降低使用者的风险。第二个原因是杠杆。杠杆率越高,贷款人和借款人的收益就越大。但杠杆增加了整个市场的系统性风险,对过度借贷的贷款人可能是致命的。
累汇期权(FX Accumulator,谐音KillULater“事后杀你”) 是一个看上去能使投机商获得丰厚利润的外汇保值产品,但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在一定的价格水平下,出借人要求的保证金会高于投机商的总资产。因此,看上去“安全”的套期保值反而是有害的,在市场波动的时候尤为危险。
这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金融市场的发展是否已超出了社会安全的限度。南安普顿大学教授理查德·沃纳(Richard Werner)最先指出信用创造的两种特征:一种是对价值创造有贡献的;另一种是没有贡献的。随着金融市场逐渐进化成消费者、金融专家和监管者都难以理解的复杂系统,它们对社会效用的贡献越来越少,并且产生了系统脆弱性。
正如麦克米兰曾富有预见性地指出,“市场并不是奇迹。存在市场自身无法解决的问题。如果放任它们,市场就会失灵。作为一种工具,市场既不应该被崇拜,也不应该被斥责——只要让市场在有用的地方运作。”
金融市场复杂到何种程度会超出社会稳定的限度?这一问题正是金融理论与实践的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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