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
现代生活的种种方面都带着民主的颜色,都沿着民主的轨辙。政治上有它,经济上也有他;社会上有他,
伦理上也有他;教育上有他,宗教上也有他,乃至文学上、艺术上,凡在人类生活中占一部位的东西,靡有不受他支配的。简单一句话,民主就是唯一的权威,现代的时代就是民主的时代。战后世界上新起的那劳工问题,也是民主的表现,因为民主的意义就是人类生活上一切福利的机会均等。劳工们辛辛苦苦生产的结果,都为少数资本家所垄断,所掠夺,以致合理工作的生产者,反不得均当的分配,断断非民主所许的。应该要求一种民主的产业组织,使这些劳苦工作的人,也得一种均等机会去分配那生产的结果。不但这个人类的生活,衣食而外尚须知识物的欲望,尚有灵的要求;一个人汗血滴滴的终日劳作,靡有工夫去浚发他的知识,陶养他的性灵,他就同机器一样,牛马一般,久而久之,必把他的人性完全消失,同物品没有什么区别。人但知道那些资本家夺取劳工社会物质的结果,是资本家莫大的暴虐,莫大的罪恶,哪知道那些资本家夺取劳工社会精神上修养的工夫,这种暴虐,这种罪恶,却比掠夺他们的资财更是可怕,更是可恶!现代的劳工社会已竟渐渐觉醒,我们常常听见他们有“一日工作八时”、“一周工作四十时”、“假期休工不停给”种种的要求。这种要求,在我们游惰性成的社会,必要是更表同情。可是他们的同情,未必和人家这种要求的本意一致,必以为少做点工,岂不快乐,哪晓得这省出来的一点时间在人家正是工人的神圣时间,要拿他去读书,去看报,去补习技能,慰安灵性分,非常的宝贵,哪忍轻轻地把他抛弃呢?
凡是一个人靡有不愿脱去黑暗向光明里走的,人生必须的知识就是引人向光明方面的明灯。不幸生在组织不良社会制度之下,眼看人家一天天安宁清静去求知识,自己却为衣食所迫,终岁勤动,蠢蠢的像牛马一样不知道人间何世,这种侮辱人性束缚个性的事,也断断非现在民主的时代所许的。因为民主的精神,不但在政治上要求普通选举,在经济上要求分配平均,在教育上、文学上也要求一个人人均等机会,去应一般人知识的要求。现代的著作不许拿古典的文学专门去满足那一部分人的欲望,必须用通俗的文学,是一般苦工社会也可以了解许多的道理。现代的教育,不许专立几个专门学校,拿印板的程序去造一班知识阶级就算了事,必须多设补助教育机关,是一般劳作的人,有了休息的工夫也能就近得个适当的机会去满足他们知识的要求。战后劳工生活改善的第一步,就是这种补助教育机关的设备,我们预知战后欧美的书报机关,必将愈益扩张愈益发达,劳工聚集的地方,必须有适当的图书馆、报社,专供工人休息时间的阅览。英国这次社会改革的方案中也有改革村落生活的一条打算,各村均设一所大会堂,多设书报社,这真是应时的设施了。欧洲工人生活改善,而后必有新文明萌发于其中,像我们这教育不昌、知识贫弱的国民,劳工补助教育机关又是必要之必要,望关心社会教育、劳动问题的人注意!
原载1919年2月14、15日“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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