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龄:板桥水库溃坝事件死亡人数探究
1975年8月8日 ,河南省驻马店地区板桥水库因特大天灾发生溃坝事件(简称“75·8”溃坝事件),造成了大量人员死亡。
三十年后的 2005年5月28日 ,美国《Discovery》栏目播出《世界历史上人为技术错误造成的灾害TOP 10》的专题节目,以死亡人数最多将“75·8”溃坝事件列为十大人为灾害之首。由此引发了国内一些人对“75·8”事件的大声讨,按照《Discovery》的意图和导向把一场特大天灾“论证”为一场特大人祸即人为灾难。
一、美国《Discovery》的死亡数据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银河《从未听说过的一次历史灾难》有这样一段话:“据《Discovery》节目报导:1975年8月,河南板桥水库因暴雨发生垮坝,9县1镇东西150公里、南北75公里范围内一片汪洋。现场打捞起尸体10万多具,后期因缺粮、感染、瘟疫又致14万人死亡。24万余的死亡人数直逼次年发生的唐山大地震!”
驻马店水灾,当时出动的抗洪抢险队伍仅医务方面即有从全国各地来的198个医疗队数千名医务人员;部队方面有北京、广州、南京、兰州、济南、成都、武汉7大军区,和北京铁道兵司令部、北海舰队、东海舰队、河南省军区等66个单位的42618名官兵,其他机关干部,工人更是不计其数。出动的飞机则多达数千架次,
一场受灾面积如此之大,受灾人口如此之多的特大灾难,一场出动救灾人员如此之众的大行动,不用说死亡24万人了,即按中央电视台《追忆“75·8”水灾》所说的2.6万人,也足够轰动全世界!1975年并非信息闭塞的蛮荒时期,美苏的通讯技术已经非常发达,特别是专挑中国“脓疱”的美国之音,其触角遍及全球每一个角落。奇怪的是当时的它们却对“75·8”毫无所知,而将此“秘事”留待了今日的“Discovery”爆料。
我们不禁要问:“Discovery”的“料”是从哪里弄来的呢?总得有个出处吧。譬如说“现场打捞起尸体10万多具”,具体在什么地方打捞到的?具体掩埋在什么地方?……
可是,在转来转去的一篇又一篇帖子中,除了在“Discovery”的数据后面添上大量的如“这一天灾与人祸紧紧绞缠的惨烈历史”、“数不清的溺死者隔日即腐烂崩溃,黑压压的苍蝇压断了洪水中仅存的大树,人间地狱亦不过如此”、“观众们无法置信地发现:世界历史上最惨绝人寰的人为灾难,居然发生在中国”等极具煽动蛊惑力的空洞言词外,支撑其数据的证据及具体细节却找不到半点影儿。
二、乔培新等人的死亡数据是从哪里弄来的
美国《Discovery》节目播出一个多月后的2005年7月,网上就传出了王维洛的《1975年河南板桥水库溃坝事件》,该文又列出了这次水库溃坝事件死亡人数的多种不同的说法:
“全国政协委员和政协常委乔培新、孙越崎、林华、千家驹、王兴让、雷天觉、徐驰和陆钦侃揭露,死亡人数达23万人;孟昭华和彭传荣编的中国灾荒史中载录,板桥水库和石漫滩水库垮坝失事,1029万人遭受毁灭性的水灾,约有十万人当即被洪水卷走;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员蔡则怡和赵思雄说,死亡近十万人……
王维洛把这些数据搬出来,与那些搬“Discovery”数据的一样,也没有提供支撑数据的任何证据和具体细节,只负责加了一些“添加剂”。
那么,乔培新等人的数据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美国《Discovery》弄来的?或者,美国《Discovery》是从他们手里弄走的?
三、李银河的民间“说法”是怎么弄来的
李银河在《从未听说过的一次历史灾难》中说:“官方公布的数据是2.6万,一说超过8.5万;民间说法从10万、24万到40万莫衷一是。比较得到认同的说法是超过30万”。
请问李银河:你是从哪个“民间”弄来这个说法的?是通过什么方式从“民间”弄来的这个“说法”?
譬如乔培新、孙越崎等人的说法,应该是不能代表官方的,都只能算是民间的说法。但是,如果每个人的说法都可以代表民间的说法,那就恐怕不只这几个数据了。就在李银河这篇博文的留言中还有一个“民间说法”:
秋收正午时2011-08-30 11:30:17
早就说过李银河的文章严重失实,歪曲历史,对广大网民不负责任!我老公的部队就参加过当年的抗洪救灾,对当时的事情知道的太清楚了。明明只死了3千多人,却胡说成二三十万,好在亲历者还没有死绝,有人知道真相。这样极富煽动性的文章应该删除,免得不明真相者误读历史!
这个“民间”的说法只死了三千多人!
从3千多到40万,无数的“民间”说法被李银河汇总成一个“比较得到认同的说法是超过30万”的“民间”的“说法”!
这个“认同”又是怎么来的?请问李银河:你就“超过30万”作过问卷调查或是举行过全民公投吗?要不,你是怎么知道人家“认同”的?请你具体的说说,是哪些人认同你的“超过30万”了?
四、对溃坝直接致死10万余人的质疑
网上众多关于板桥溃坝事件的文章中,提到溃坝事件直接导至死亡的有出处的数据只有两篇。
一是《南方周末》2005年所载钱刚的《1975年驻马店水库溃坝事件》。该文中说:
“板桥水库垮坝后,距水库最近的沙河店镇首先被大水吞噬。尽管泌阳县委书记朱永朝在事前布置了紧急撤离,但因洪水势头凶猛,全镇6000余人中仍有827人遇难。
撤离的通知,仅仅限于泌阳县内。由于驻马店方面没有也不可能向全区作出相应的紧急部署,与沙河店仅一河之隔的遂平县文城公社,群众完全没有得到洪水警报,因此文城成为“75.8”洪水中损失最巨的地区:全公社3.6万人口中,有1.8万余人遇难;该公社魏湾大队1700余人中有近千人丧生;该大队三小队256口人中仅存96口,有7家人绝户”。
二是《南方都市报》2010年所载江华、喻尘的《水墓:那些正被遗忘的残酷记忆》。该文中说:
“ 1975年8月8日 3时左右,峰头高达7米到10米的洪水兵临45公里外的遂平县城城下。它轻松地越过遂平县城,在遂平县档案馆保存的档案资料记载:‘全县23万人被冲走,18869人遇难’”(文城公社的死亡数据与钱刚文中完全相同)。
两篇文章中提到的是泌阳、遂平两县的死亡数据。
其一是距板桥水库最近的沙河店镇,死亡827人。这是板桥水库溃坝事件造成泌阳县死亡的具体人数。因为溃坝洪水经过沙河店后即进入了遂平县。
其二就是遂平县了,这是本次水灾受害最严重的县。全县死亡18869人。江华、喻尘在《水墓……》中对此提出质疑。其理由是:
“仅文城公社的记载官方数字是:全公社3.6万人口中,有1.8万余人遇难。该公社魏湾大队沿河五个村子李湾、魏湾、梁湾、吴湾、赵湾,一字排开:1700余人中有近千人丧生;该大队三小队256口人中仅存96口,有7家人绝户”。
怎样看待这几个数据?首先,一个小队的数据不能用于推算全大队的数据,一个大队的数据不能用于推算全公社的数据,一个公社的数据不能用于推算全县的数据。其次,从精确到个位的“18869人”来看,这个数据应该是由基层逐级上报的统计数据汇总得出的数据。而全公社的“1.8万余人遇难”则是一个估计数据,魏湾大队“有近千人丧生”同样如此。它们都无力推翻全县“18869人”这个数据。
由此,可以得出板桥水库溃坝直接致死的人数为19696人。计算公式为泌阳的827人加上遂平的18869人。因为,洪水经过遂平后就进入了宿鸭湖,而宿鸭湖并没有溃坝。
石漫滩水库溃坝事件的专题文帖网上少见。该坝的溃坝情况大都出现在板桥水库溃坝事件中,而且大都是一笔带过。网上只搜索到凤凰网副总裁乔海燕的一篇《石漫滩水库溃坝亲历记》。乔在文中几次提到人员死亡,但没有具体数据,都是一些泛泛之谈的文学语言。如:
“那真是尸首遍野!根本不用找,到处都是。一天早晨,我和另外两个医生出诊,眼看着前面一座砖窑,我闻到有异味。果然,在一个大土坑下面发现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多数是妇女和老人,也有几个孩子。我们赶紧折回宿营地,背来喷雾器、铁锹,这一个上午,我们三个就是掩埋这些尸体了。尸体正好落在土坑边的底部,我们从土坑上面往下推土,盖了几层土,再下去加厚掩埋。我估计,大水夹着溺毙者向前流动,到了这个土坑边,尸体便落下来沉到坑底。因此,凡是能减缓水流的地方,村头、沟坑、玉米地、树林里,都有成片成堆的尸体。”
“这时候,地方官员拽过一个孩子,才七岁大。据说,孩子家的村子一百多人全部遇难,这孩子抱着个大西瓜,漂到一处高地才脱险”。
文章结尾虽然提到:“我们最后听到的报告,说遇难人数是四万,还有个零头。不过,至少我们医疗队的三十多个人,没一个人信。”
“四万,还有一个零头”,凤凰网副总裁用这样的语言表述出来的数据,不单是“医疗队的三十多个人没一个人信。我也不相信!我想,大家也都不会信。
圆滚滚滑溜溜的西瓜在水里可不是那么好抱的呀。七岁孩子抱个大西瓜脱险而全村人全部遇难。这样的话,你信我不信!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石漫滩水库的溃坝没有造成遂平县以及文城公社那样的极端情况。真要有这样的情况,我想,专家学者们一定不会对它手下留情而为之保密的。客观上它的2亿多立方水量也不足板桥水库7亿立方米的三分之一,其溃坝洪水的破坏力势必远小于板桥水库的溃坝洪水,造成的死亡人数不可能超过板桥溃坝洪水的致死人数(19696人)而达到8万余人。两库溃坝直接致死10万余人是怎么凑起来的呢?
由此可见,美国《Discovery》的“现场打捞起尸体10万多具”以及乔培新等人的“约有十万人当即被洪水卷走”都是无稽之谈。
五、对次生灾害致死14万余人的质疑
美国《Discovery》的节目,在“现场打捞起尸体10万多具”的后面又有“后期因缺粮、感染、瘟疫又致14万人死亡”的说法,这是属于次生灾害的致死了。乔培新等人认为总计死亡23万余人其中也包括了次生灾害致死的10余万人在内。
次生灾害有没有致死14万余人?我们希望能有证据站出来说话。遗憾的是在网上却没有任何人提供任何稍有价值的证据,倒是在钱刚的《1975年驻马店水库溃坝事件》一文中发现了一组驳斥“致死14万余人”的数据:
笔者(钱钢)从驻马店地区的档案资料中查到一部分残缺不全的电话记录、情况通报,这一份份逐日灾情的原始记录,披露了驻马店各县群众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后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真实景况。
8月16日 ———全地区120万人还在水里,其中上蔡52万,新蔡20万,汝南4万,平舆23万。平舆县射桥大队有3个老头因没吃又无救而上吊自杀。
8月17日 ———全地区泡在水中的人尚有101万。上蔡50万,党店公社堤上7000人,公路上4500人,树上、筏上3.1万人,又有一社员因高烧无药而死。老百姓缺衣,吴宋大队会计宋三意(已死)剩下妻子和6个孩,三个孩仍光身,三个只有裤头。
8月18日 ———平舆、上蔡、新蔡尚有88万人被水围。
汝南:50万人发病32万。其中痢疾3.3万,伤寒892人,肝炎223人,感冒2.4万,疟疾3072人,肠炎8.1万,高烧1.8万,外伤5.5万,中毒160人,红眼病7.5万,其他2.7万。
上蔡:群众生活极困难,华陂公社5.6万人仍有2.16万人泡在水里。
刘连玉村8户围1只破锅做饭,用南瓜挖空做碗,树枝当筷。有的地方仍在堤上吃小虫吃树叶。已病死21人。刘庄大队11岁的刘小群患乙脑连盐水都没,11日死。和店王妮13岁生病无药,17日死。全社脑炎死3人。
8月19日 ———全地区尚在水中的人数44.8万。上蔡:水中仍有40万,病死15人。
新蔡:水中仍有4万,病死20人,要求多送熟食和燃料。
平舆:截止到昨天,已病死113人。遂平:县里粮食吃完了。各县纷纷要求速送治疗脑炎的安宫牛黄丸。
8月21日 ———全地区尚有37万人泡在水中。
汝南:得病32万人,190人病死,药品不足,用土丹验方。
新蔡:发病人数22.8万,占41%,20人死亡。
上蔡:73人病死。
尽管这些数据是零星的,是残缺不全的。但它们都是来自原始记录,是真实的。我们从这些数字中可以看出:
1、当时的驻马店地区对灾民情况的调查了解是非常认真细致的。特别是对灾民死亡情况的了解与报导,没有出现“几个、几十个、十余个”之类的概数。有的甚至还记载了死者的名字、死亡原因、死亡方式和死亡时间。如:“平舆县射桥大队有3个老头因没吃又无救而上吊自杀”、“又有一社员因高烧无药而死”、“刘庄大队11岁的刘小群患乙脑连盐水都没,11日死。和店王妮13岁生病无药,17日死”。一些特困家庭的生活状况也进入了政府的视线。如“吴宋大队会计宋三意(已死)剩下妻子和6个孩,三个孩仍光身,三个只有裤头”。
2、次生灾害致死情况也有明显的体现。
平舆县: 8月19日 的记录里有“平舆:截止到昨天,已病死113人”。这“113人”就是8日垮坝以后至18日,平舆全县因次生灾害致死的人。此后,虽然还会有所增多,但大批人员的死亡不可能出现!因为班台闸已于14日炸掉,大部份地区的洪水已经退去。通讯已经恢复,交通状况开始好转,救援的力量越来越强,救助的物资越来越多。
汝南县:8月18日对全县发病的32万人进行了分门别类的统计。没有死亡数据。8月21日有“得病32万人,190人病死,药品不足,用土丹验方”的记录。这里的“190人病死”应是这个县在溃坝后至8月20日的死亡数据。
新蔡:8月19日和21日都有“病死20人”的记录。是当天死亡人数还是累计死亡人数无法判断。但依平舆的统计方式,估计这两个数据都是累计数。即19日累计“病死20人”,至21日没有增加,仍为累计“病死20人”。
上蔡:8月21日有“73人病死”的记录。是当日的还是累计的,也无法判断。估计是累计数。
尚有泌阳、确山、遂平、西平、正阳五县没有任何数据体现。可能是这些地方的地势较高,洪水退得较快的缘固。譬如泌阳县,板桥水库溃坝后,其境内的降雨便畅通无阻的经遂平县进入了宿鸭湖。而8日溃坝后即开始天晴,该县也就没有洪水了。
3、从钱钢了解到的这些数据来看。驻马店地区当时对灾情的统计报告应该是以日报的形式。而每日报上来的死亡人数不到一百人,至少要报4年时间才能报出14万的死亡人数!即使当时是每小时收集一次汇报,每小时死亡人数不到一百人,至少也要报两月时间才能报出14万死亡人数。
如果次生灾害每天死亡达到了1000人,这种20个人死亡的电话记录每天就得有500条!14万人的死亡就得有这样的电话记录7万条!
找不到几条成千上万人死亡的电话记录,凭什么可以推断出14万多人的受次生灾害死亡!
六、王维洛的爆破分洪致人死亡是妖言惑众
王维洛在他的《1975年河南板桥水库溃坝事件》独爆秘闻:
“最后不得不采取爆破开口分洪的手段,分别在淮河中下游多处采用爆破的手段,炸毁堤坝以分洪,以增加受灾面积来减小溃坝洪水的毁坏力量。由于时间紧迫,许多居民没有事先得到消息,根本来不及逃离,死于爆破分洪的洪水”。
王维洛的此说,纯系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首先,在炸坝之前,坝外地区都已遭受了洪水肆虐。“ 8月7日 雨量最大,此时的驻马店地区平地积水已达1米”(见中央电视台《追忆“75·8”水灾》),所以,坝外群众早已处于对洪水的戒备状态。
其次,炸坝都是有组织有准备的。有的甚至还是坝下群众协助炸的。
据宿鸭湖水库管理局副主任赵尊民介绍,宿鸭湖水库炸坝就是大坝下游三桥公社党委书记亲自带着民兵炸的:
“大坝下游三桥公社的200个民兵迅速跑来帮助挖坑、埋炸药,12点(8月8日)炸响第一炮。”
“这时候三桥的民兵杨柏青他那个党委书记带着一百多民兵去帮助挖,这样的才挖的坑比较大,埋的炸药比较多,这一次最后爆破几十米,大量的水才下去。”(见中央电视台《追忆“75·8”水灾》)
再次,炸坝的洪水都流向了蓄洪区。蓄洪区不是居民居住区。
“武汉军区和舟桥部队的官兵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共有18处阻水工程地段被炸掉。被阻住了多日的50多亿立方米的洪水争相流向蒙洼蓄洪区。(见中央电视台《追忆“75·8”水灾》)
这样的炸坝有可能会造成下游群众的死亡吗!
中央台《追忆“75·8”水灾》
http://www.cntv.cn/program/jzql/topic/history/C15481/02/
南方周末 钱钢《1975年驻马店水库溃坝事件》
http://www.southcn.com/weekend/culture/200508250031.htm
南方都市报 江华、喻尘《水墓:那些正被遗忘的残酷记忆》
http://nf.nfdaily.cn/ndzk/content/2010-08/11/content_14728191_3.htm
乔海燕《石漫滩水库1975年石漫滩水库垮坝亲历记》
http://www.xcar.com.cn/bbs/viewthread.php?tid=12798780
王维洛的《1975年河南板桥水库溃坝事件》
http://news.china.com/zh_cn/history/all/11025807/20050714/12481975_2.html
李银河博客《从未听说过的一次历史灾难》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3d53360102dv4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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