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火急大逃亡
1943年,时任国民党抗日战争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汤恩伯会见美国《时代》周刊驻亚洲特派记者白修德。
白修德(美国《时代》周刊记者)
《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上周从重庆用电报发回中国大灾荒的急件。(《时代》周刊编者按)
两万平方英里的河南省北部地区正陷入饥饿之中。男人和女人们正在吃树皮和草根,腹部肿胀的孩子们被卖掉换取粮食。数千人已经死去,数十万人走投无路,上千万人面临着整个漫长冬天的大饥荒的折磨。其原因为:1.日本人,他们在撤退前毁掉了地里的庄稼。2.上帝,他拒绝给麦田降雨。
河南省的版图大致是一块长方形,其东北部处于日军占领区边界,河南本省也被日军占领了三分之一。它尚有70多个县仍在日军控制之外。紧紧挤在东北部口袋地区和日军对峙的35个县,正在这场战争爆发以来中国文明的最大浩劫中濒临绝境。从山东来的难民报告说,那里的情况比河南更糟。被饥饿和绝望驱赶着的难民潮没有目的地,只有十万火急的大逃亡。
传教士阿西克拉夫特9月份的时候在郑州写道:“教堂前,几天以前有6个小孩被他们的父母绑在树上,为了让这些孩子在大人要饭时不去跟随着造成拖累。一个母亲有一个婴儿和两个大些的孩子,在讨饭的长途中疲劳不堪,坐在树下休息。她叫两个大些的孩子到前面的村子里讨一点吃的,当孩子们回来时,母亲已经饿死,婴儿还依然使劲吸吮着她的奶头。只有很少可信的报告到达我们这里。孩子们被卖掉,我说的是大些的孩子,两个男孩加一个女孩,用不了十块钱就能卖出去。”
天主教传教士保尔•于斌从重灾区返回重庆,在洛阳,他看到成捆的树叶被卖给饥民当食物,一块钱一捆。孩子们的肚子因为吃下这种食物而变得膨胀和水肿。有时饥民的家庭找来家里所有残存的食物,共同吃上最后一次饭然后集体自杀。当传教士访问一个村庄时,一个农民把一家人召集到一起,让大家吃上一顿饱饭,然后告诉他们,刚才吃过的饭里已经下了毒药。
只有夜晚,传教士才到路上收养流浪的儿童。他们害怕公开收留弃儿会导致被扔在教堂门口的孩子数目激增。另一个传教士报道说,饿疯了的农民为寻找食物而武装拦路抢劫的事件正可怕地增长。同时,农民开始宰杀牲口充饥。
在这两万平方英里的重灾区,成千上万的难民只能沿着两条主要通道逃亡:陇海铁路和残余的旧平汉铁路。政府在陇海线上每天开设了免费的火车转运难民,24小时能输送1500 人。但拥挤不堪的车厢,满载着攀爬在外面的人们,只能疏散饥民中的一部分。每天有4000-5000 人沿着这条西去的通道出逃。
灾荒往往周期性地光顾这片平坦而且称得上肥沃的河南平原。1927年的灾荒由于紧急从东北调运粮食而得到缓解。但现在东北和铁路都在日本人手里,其他河南境内所有的路都被中国人自己切得支离破碎,以防止日本人前进。
除非农民们能在两周内得到种子粮,否则对于播种冬麦就太迟了,明年春天将仍然没有收成。中国政府正紧急从陕西调运100万担种粮,同样的数量来自安徽。政府一边劝说农民不要吃掉种粮而要留着播种的同时,一边向他们保证赈灾物资的供应正在紧急办理之中。
政府已经筹措1000万元法币用于直接救济并且命令农业部速筹种子粮给灾区。美中救济总署在8月份拨出40万法币,9月份拨出120万法币,10月份至今已拨出300万法币。主要的救济机构是农民银行,它已经拨出了4000万法币用于救济项目,例如打井和灌溉工程。
不管重庆决策如何迅速,所有的救济措施都因古老中国乡下的迟缓效率而备受阻碍。河南刺骨寒冷的严冬就要到来了,已经有发生霍乱的报道了。憔悴饥饿的农民并不知道政府救灾的困难,对于他们,按照民间传说,这仅仅是因为人做错了事招致天怒而降临的惩罚。
(原载1942年10月26日《时代》周刊,摘自宋致新编著《1942河南大饥荒》一书,赵致真翻译。)
【白修德(1915-1986),英文名为Theodore Harold White ,曾当过报童,在哈佛大学东方研究所学习中国历史,师承汉学家费正清。后接受国民政府新闻处聘请,到重庆负责新闻部的专栏。不久辞去工作,成为美国《时代》周刊驻亚洲特派记者,因真实报道了1942年到1943年河南旱灾而闻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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