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娄山又称娄山,是赤水河与乌江水系的分水岭,贵州高原和四川盆地的界山。其主体位于贵州省北部,北端延伸至重庆市南缘。
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辗转贵州,所到之处,以各种形式广泛深入地在群众中开展宣传动员,帮助贫困百姓建立工农政权,组建武装。长征过后,贵州少数民族地区,先后涌现了不少自卫队伍。这些队伍在国内革命和抗日战争中,乃至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清匪反霸斗争中,都发挥了不可低估的积极作用。
画家沈绍平美术作品《红军进苗寨(钢笔淡彩)》
旧社会,大娄山苗家人饱受压迫和剥削
大娄山的深林老箐,散居着祖祖辈辈就生活在此的苗家人。这是历代反动统治阶级实行民族歧视和压迫政策,“追苗杀苗”形成“高山苗、水汉家、仡佬就住石旮旯”的民族散居现象。红军长征过后,国民党反动政府和地主阶级对苗族的压迫剥削更加残酷。尽管苗族有勤劳的双手,拼死拼活劳动,也难以摆脱贫困。大娄山上的苗族是“老鸹无树桩、苗家无地方”的缩影,几乎都是“上无片瓦、下无插锥之地”的赤贫农,长期过着受苦受穷的贫困生活。
苗家人历来都有自己的自然头领,这个人是苗家人生产、生活中协调处理各种矛盾和关系的主心骨。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大娄山一代苗家人的自然头领杨万兴,却也一样摆脱不了被官家和土匪欺凌的遭遇。土匪闯进他家强抢粮食,杨万兴自觉势单力薄,敢怒不敢言。不久,土匪又来抢他家耕牛。杨万兴认识到,一味地忍让,只会滋长土匪的气焰,自己还会不断受到欺凌。他拿出猎枪,家人也持着戈矛,同土匪开展了打斗,最终把耕牛夺了回来。两次遭劫的不同结果,让杨万兴认识到,胆怯只会让自己更加懦弱,只会让自己更受欺辱。
国民党政府的官丁肆意欺凌百姓,形同匪霸。杨万兴擅医术,当地民众有染上疾病的,多向他求治。绥阳县旺草项荣发儿子患疾病,杨万兴前往医治。适旺草政府在项家抓兵拉夫,催粮派款。因项家开罪于一张姓官员,张遂将项荣发以匪治罪。杨万兴被一并押解关禁。因杨万兴会医术,还从事贩牛生意,官丁断定杨万兴家里必有钱财,就放出风去,说杨万兴通匪,借以达到敲诈目的。
杨万兴家人得知消息,匆匆赶往旺草。值项荣发被问斩,杨万兴被拉去陪杀。官丁在将项荣发砍头之后,又用刀向杨万兴后颈挥去,接着一脚将杨万兴踢趴在地。家人以为杨万兴也被砍头,纷纷哭哭啼啼扑上前去,准备为其收尸,被几个官丁好一番打骂,说是如果不拿钱赎人,就要真砍头。
接下来,杨万兴被吊在楼上,地上烧起火烤,下半身全被烤起火泡,两个大拇指被绑紧,用竹签从两个拇指之间击打进去,受尽非人折磨。
最终,杨万兴家人被迫答应交纳银两,官丁才同意放人,并约定五天后到杨万兴家里取钱。
杨万兴回到家,周围的几家苗民前来探望,听了杨万兴的遭遇,既感到愤恨,同时也更担忧。连杨万兴都被官丁如此欺压,他们还有何指望呢?杨登周、杨登云看到父亲被折磨成这样,提出要和官丁拼命。
大伙儿想到横竖日子都不好过,还不如和这帮兵痞拼了,于是就一起商量对策。
到了约定的日期,张姓官员一大早就骑着马带着三个官丁朝杨万兴家赶来,一名官丁大声喝问钱准备好没有。杨登周、杨登云、王二兴、陶绍臣、李猫成等人早已持火枪埋伏在附近山头。几名官丁大模大样走进杨万兴家院坝,就听到几声枪响,顿时觉得事情不妙,扭头就往回跑。待张姓官员回过神来,手下官丁已经钻入树林之中,赶忙逃命。杨登云等人提着枪开始追赶,眼见张姓官员就要翻过了一道山梁,一名苗民抬手一枪,但听马儿一声哀嘶,前蹄顿失,马上之人抛滚在地。待苗民追至,几名官丁连滚带爬,已经逃脱。
马鬃龙台村红苗风情街门头
红军长征唤醒了苗家人的抗争意识
红军长征途中,地主老财到处造谣,说红军杀人不眨眼,共产共妻。大娄山苗家人又惊又怕,不过看到这些地主老财们为躲避红军犹如丧家之犬,心里又解气又解恨,不免猜测红军究竟为何方神圣,难道真是有三头六臂?
党在长征时期的民族工作,大体有以下几方面:一、宣传民族平等、团结,反对民族歧视。红军总政治部发布《布告》,对苗族、瑶族等少数民族,主张民族自决、民族平等,与汉族工农同等待遇。《中国工农红军布告》明确,一切彝汉平民都是兄弟骨肉。二、尊重各民族的风俗和宗教信仰。红军各部队在进入少数民族地区前,都针对性地对部队进行细致的民族政策宣传教育,并规定严格的纪律,要求广大指战员必须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语言文字和宗教信仰。三、帮助少数民族建立政权和武装。广泛发动群众,宣传革命主张,号召各民族人民起来反抗反动统治阶级的剥削和压迫。四、培养少数民族干部。毛泽东在毛儿盖会议上指出,必须挑选一部分优秀的少数民族,给予阶级的和民族的教育,以造就他们自己的干部。
一支探路的红军路过,对苗家人和蔼亲切,远不是地主老财描述的情形。一个叫寿诺的苗家人给这支队伍当向导,一路上听红军宣传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思想,在一个地主家里杀了猪,还送了一块猪肉给他。经寿诺回来宣传,大家才知道红军是穷人的军队,替穷人打天下,穷苦人只有团结起来抗争,才有生路,才有希望。
红军伤员王治江,在苗、汉“干人”中隐藏下来,外人只知道是个哑巴,他给苗家人宣传红军闹革命的事情,使这些靠租地耕作的苗家人懂了一些革命道理,没有人一生下来就应该受压迫,该受欺凌,该受剥削。只有穷苦人都团结在一起,才不会受到地主老财的随意欺负。
大娄山苗民自卫队
杨万兴常年都在外面奔走,对很多地方涌起的反压迫反剥削的武装组织,自然有眼见耳闻。而他在经历以武力抗争的方式保住自己的耕牛和财物之后,也看穿了土匪兵痞欺软怕硬的心理。
一日,杨万兴到一户苗民家中吃喜酒。不少苗家人都向他倾诉苦处,希望他帮助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所谓酒壮英雄胆,几碗酒下肚,杨万兴站起身来对大伙说:你们都是打猎的人,老虎野猪都不怕,难道那些乡丁比老虎野猪还凶?我就不相信他们的骨头比老虎野猪的硬,我们的枪就打不穿?为什么不怕野兽,就是因为我们组织了打猎队,有集体力量,如果我们把这些打猎队合拢来,有事一呼齐整地来反抗,我就不相信他会派兵来打我们?
经他一鼓说,大家的情绪一下就被激发起来,一致赞成,并拥他做这个领头人。有人问这个队伍怎样称呼。杨万兴说,我们苗家人不偷不抢,也不危害他人,无非是拢在一起,保卫自己的安全,就叫苗民自卫队吧。
于是,喜酒过后,大家分头行动,分别到苗民中去串联。1942年春节过后,桐梓绥阳毗邻一带的苗民在杨万兴家聚会,正式成立苗民自卫队。杨万兴为大队长,杨安廷、熊兴发为副队长,分片居住的苗寨编为若干分队,明确了分队长。
为了发挥自卫队保境安民的作用,自卫队制定了严明的纪律。凡自卫队队员,必须做到和睦乡邻,团结对外,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对敌勇猛;队员不准偷盗、抢劫,不准奸侮妇女;发生匪情,以连发三枪为号,一旦听到枪声,不论白天黑夜,必须立即赶往。对外,公开抗拒官府的抓兵拉夫和一切横征暴敛。
自卫队成立之后,当即向当地乡保长发出口头宣言:我们这一代的苗家已成立了自卫队,各乡保甲不得擅自进入苗区抓兵、拉夫、派款,有事请找杨万兴,如不听劝告,对来犯者,按野兽对待。
苗家人用猎枪、弩箭、毒药、筏竿、地索、炸弹、铁猫、猎网、猎狗等打猎,经验丰富,爬山越岭,健步如飞。对此,国民党政府亦有耳闻。所以,自卫队的宣言张扬出去,一时还起到了震慑作用。
自卫队的成立,引起了国民党绥阳县政府的警觉,担心是共产党组织起来的武装,县长亲自到宽阔区进行一番调查,未见端倪,但还是放心不下,想要把这支队伍控制住,不能听之任之,但又担心实施打压会适得其反,决定用安抚政策来解决。
县长邀请杨万兴前往宽阔区公所谈判。杨万兴豪气十足,直截了当亮明成立自卫队的原因和坚决态度:我们苗家人都是干苗子,承担不起你们的兵夫税款,你们那些乡保丁到我们那里去一凶二恶,追得鸡飞狗跳,搞得我们苗家不得安宁,为了活命,只有组织自卫队来保卫自己,一家有事,八方支援,谁敢到苗区去随意抓兵派款,牛角一叫,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只好来硬的。
县长看到杨万兴有勇有谋,胆略过人,也不敢过于较真,于是爽快地许诺:你们那里的苗家不再编入保甲,就由你杨大队长管,也不承担兵役夫差税款的事。但是,你们也要为政府承担点任务,我好向上司交待。
杨万兴当即问是什么任务。县长说,关口至宽阔这条路经常出现拦路抢劫,你们自卫队负责这段路的治安,遇上赶场天还要护送
关口是桐梓管辖的乡场,宽阔是绥阳管辖的区所在地,两地距离二十华里,中间有十华里在苗区,这一段经常有土匪“关羊子”抢劫行商和百姓,苗家人早已对此恨之入骨。杨万兴早就想收拾这些土匪,县长一说,当即接受。
由此,自卫队得到了政府的承认。桐梓、绥阳、遵义等县其他地方的苗家人,甚至远在四川赶水、南川、安稳、石壕、岔滩的苗民,都纷纷赶来归附。这一带的苗族人口得到很快发展,自卫队也得到很大扩充。
同时,大娄山境内的其他苗寨,先后派人来请求杨万兴帮助他们组织自卫队。杨万兴认为不管是哪个地方的苗家人,都应该团结在一起。于是提出:凡是绥阳县境内的苗寨,都由我杨万兴出面和当地政府交涉。绥阳县境外的苗寨,自行组织自卫队,当地政府不问则罢,要问,就说是我杨万兴的苗民自卫队下面的一个支队。
在他的帮助和影响下,先后有彭家塆、山茶、烂坝子、中寺、核桃坝、转龙场、三蹬岩等处成立了自卫队,覆盖了大娄山境内遵义、桐梓、绥阳三县管辖的苗民居住区域。
开初,有个别人并没有把自卫队当回事。上台乡乡长到六井沟以编查户口为名,强行向苗民杨安廷派款勒索。杨万兴集合队伍,先在六井沟山上设下埋伏,然后带着两个队员与乡长会面,对上台乡乡长怒斥一番,使其怏怏而去。殊不知,乡长回去之后,即向县政府诬告杨万兴图谋不轨。县里于是派兵前往讨伐,幸好在新桥途中周正森处得知原委,方才避免官民间的一场干戈。
自卫队承担起护送行商的职责之后,多次对外来骚扰抢劫行商和当地苗家人的土匪给予痛击,直至其不敢再来侵犯滋事。一次,元田坝成某某一伙到竹园坝代家抢劫,三声信号枪响,自卫队很快就赶来。这伙土匪慌忙逃跑,几十名队员在后面紧追不舍。在扇子垭和麻沙沟,双方各据有利地形交上了火,杨正宽以石壁为掩体,朝着对方打了两枪后大声说,“糟糕,枪壳打巴膛了”,有三个土匪信以为真,露头就撂倒了一个,吓得另外两个赶忙架起伤者仓皇奔命。
当地政府承认苗民自卫队,无非是慑于这支队伍有人有枪,但国民党的部队则不买账。1944年,国民党地方部队约一个排的兵力经过苗区,他们自恃装备好,在苗区一带拦路抢劫,肆意掠夺百姓的财物,与土匪无异,结果遭到了自卫队的痛击。战斗刚打响,自卫队利用地形熟悉、善于钻山入林的特长,很快把对方打伤几个,而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卫队的行踪,方才知道惹上了硬茬,溃逃三十多华里方才敢清点队伍。
在杨万兴的领导下,其他苗民自卫队支队也在与土匪、官绅的斗争中不断发展。在那个民不聊生,朝不保夕的年代,他们坚持不懈和地主恶霸、土豪劣绅、土匪兵痞斗智斗勇,换来了大娄山境内苗区人民的一时安宁。
马鬃红苗文化传承人杨会芝
参与建设新生政权
1949年冬,绥阳解放,首批到达宽阔的解放军立即和苗民自卫队取得了联系。旧社会苦大仇深的自卫队员们,在了解到党和解放军的政策后,满心欢喜。当时杨万兴已经去世,他的儿子杨登云和另一名队员马银华,主动担负起宽阔至桐梓一线的送信联络任务。杨登周、杨海云配合解放军担负起护送公粮的任务。1950年,绥阳岩坪村成立农民协会,杨登周当上了农会主席,杨登云当上了村长,杨汉如当上了武装委员。桐梓石板村农会成立,杨安廷当上了农会主席,杨树清当上了武装委员。1954年建立马鬃乡政权,杨登云被推选为乡长,杨树清为副乡长,杨登云、马银青、熊贵书等还先后担任了乡党委书记、副书记。原来的自卫队成员基本上都加入了民兵组织,不少队员还担负村长、组长等职务。苗民自卫队的其他支队,也在各自的区划内参与了新生政权建设,如熊先贵参加遵义地区民委工作,杨镜明担任中寺村农会主席,杨泽轩担任副主席,熊义彬担任村长,陶树清为副村长,熊海云为武装委员,熊发明为青年委员,熊开兰为妇女委员等。
今日马鬃乡
自卫队与马鬃苗族乡
杨万兴为首的苗民自卫队,和土匪官绅不懈斗争,为绥、桐、遵毗邻地域的大娄山境内的苗家人换得了一线生机,吸引了川黔毗邻的一些苗民为了谋求生路而迁来此地。逐渐形成了苗族聚居相对集中的六井沟、罗家塆、干溪沟、宗岭、长槽等村落。自卫队作为苗族人民自卫斗争的自主集合体,打破了县域的行政界线。因此,原来的行政管理区划已经不适应这个地方的发展。1954年,原属绥阳的长槽、宗岭,和原属桐梓的六井、罗家塆、干溪沟等五个自然村寨,合并建立为桐梓县马鬃乡。之后,马鬃乡改为马鬃人民公社。1984年,马鬃乡改称马鬃苗族乡。1992年撤并建,马鬃苗族乡升为乡镇级建制。可以说,没有当时的苗民自卫队,就没有后来的马鬃苗族乡。
2019年9月,马鬃苗族乡人民政府被评为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
「 支持!」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