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起落中的坚定
五、平遥事件
“文革”中武斗最激烈的时期，在山西发生了著名的平遥事件。
1967年《7月会议纪要》以后，山西省的派性并没有消除。晋中派仗打得最凶的是平遥县，在武斗中，武装部调集万余名民兵进了县城，把支持刘格平的红总站3000名干部职工包围在一座大庙里，随时都有发生流血事件的可能，事态相当严重。省军区派副司令员张一波到平遥制止武斗无效，新华社记者便向中央报告了平遥的情况。周恩来总理得知这个情况后，决定让陈永贵出面解决武斗问题。
陈永贵领命后，于1967年8月7日从北京回到晋中地委，连夜听取了平遥情况的汇报。第二天早上8点钟，晋中军分区司令员陈二云提出愿意协同陈永贵去平遥解决问题。陈永贵总觉着心里不踏实，主张让张怀英做个帮手，就向张怀英提议，要他陪同前往。张怀英当时正闹肚子，可是又觉的既然陈永贵提出让他陪同前去，也不便推辞，只好带病前往。
在去平遥的路上，张怀英和陈永贵坐在一辆吉普车上。陈永贵在车上问张怀英：“你估计我们这次去会出现什么情况？”
张怀英当时也正捉摸这事，心里并没有谱，说：“有两种可能。因为毛主席批的《七月会议纪要》说多数民兵是受蒙敝的，他们并不愿意搞武斗，又有军分区司令员在，只要我们方法得当，武斗就可以制止，不会发生流血事件；另一种情况是不顺当。因为民兵是武装部调进去的，他们要坚持他们的观点，拒不认错，这样就会不顺当。”陈永贵一听“不顺当”三个字，赶紧问：“那不顺当他们能把咱怎么样？”张怀英说：“怎样倒不怎样，不过那就还得让部队来解决。”陈永贵听了没吭声，想了一阵才说：“有道理，两手准备吧。”
由于沿路经常碰到拦车告状的人群，他们到太谷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该地驻军的一个团长向他们谈了当时平遥的具体情况。
平遥是全国的名城，又叫龟城，四面的古城墙保存完整，六道城门完好无损，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团长说：“武装部调来的民兵已经封锁了五道城门，现在只有一道城门能进去人。希望你们今天不要进去，先派人疏导，你们明天再去，不然太危险。”陈永贵说：“不行！我奉中央命令来解决武斗问题，3000名职工被他们包围，如果真打起来，这3000人就活不成了。另外，原县委书记王东耀因为支持我被他们关押，听说已经两三天没有吃饭了，有病也不让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安全，不顾多数人的生命。”
面对这种危急情况，张怀英当时也很犹豫，最后对这位团长说：“老陈要马上去，那就去吧！不过你们这里要做好准备，一有事我就给你打电话，你们就立即出发。”
临上车时，团长向张怀英耳语：“老张，小心啊！”，张怀英说：“你们一定要把部队准备好。”团长说：“这没问题，我们立即开会，整装待发。一接到你的电话，我们立即出发。”
从太谷出发到平遥，张怀英在沿路上一直思考解决武斗的方法，并同陈永贵交换意见，决定进城后陈永贵要通过广播通报三条原则：一，我是徒手来的，没有带任何武器，也没带一兵一卒；二，我是奉中央之命来调解武斗，希望两派都放下武器；三，两派都派代表在一块儿开会，协商解决办法。
从太谷出发时，晋中军分区司令员陈二云让他的警卫员、秘书坐在他的吉普车里在前面走，他坐在陈永贵的车里。这三条办法又经过三人协商取得了一致意见。
他们三人就在路上又商议进了平遥城住在哪里。当时平遥有两个司令部，一个是支持刘格平的红总站，一个是支持张日清的红联站。陈永贵说：“现在力量大的是红联站，政治上得势，人马少的是红总站。关键是红联站，只要红联站放下武器，问题就好办了。红总站没有问题，因为他们没有武器。
张怀英和陈永贵的看法一致，并说住在红联站还能体现一种公平心里。然而军分区司令员陈二云却不同意。他说现在红联站的头头已经知道老陈是支持刘格平的，有对立情绪。住在红联站安全没有保障，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张怀英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看住在那里，他们也不敢把老陈怎么样。”陈二云还是坚持说：“不行。平遥武装部近来不听话，我们下过几次命令，不准民兵进城，他们借口是民兵自动进城，就是不听。住在哪里有危险。”在离平遥城三里左右的时候，他们把车停下来，又经过商量，最后决定住在红总站。陈二云说：“我坐车先进，你们随后进城。”
下午五点半，陈永贵和张怀英的车从南门开进了平遥城，城门跟城楼上既没有红联站的人，也没有红总站的人。他们的车一直开到红总站的一个据点，省军区副司令员张一波和晋中军分区司令员陈二云也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刚下车，从对面就“啪、啪、啪”朝他们打来三枪，并有人高喊“打死张怀英，活捉陈永贵”，形势非常复杂。陈二云一看情况不好，就说：“这个地方不能住。虽然在高处，但目标太大。”他们听从了陈二云的意见，转移到由500多红总站的人据守的庙里。这座庙里有两层楼，红总站的人把陈永贵和张怀英接到楼上。张怀英正在为陈永贵起草一个广播稿时，空军某部开来两辆吉普车，每辆车坐着三四个人。他们报告说，他们的车刚进城，红联站就把南门也封锁了，城上站满了民兵。现在已经全城戒严，不准进出。
了解到这个情况，张怀英和陈永贵更加感到情况危急，但还是决定按照事先的计划行动。
陈永贵通过红总站的大喇叭广播了他们商量好的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的三条措施：首先是放下武器，接着是派出代表坐在一起，第三是各自维持秩序，不得到一起打斗。一个小时以后，红联站没有派代表前来。到晚上8点钟的时候，红联站把他们住的这座庙三面包围，房上都架起了机枪。张一波和陈二云觉得情况不妙，今夜搞不好会发生武斗，陈永贵在这里安全没有保障，就建议陈永贵化装一下，找一条绳子从城墙上吊下去，由他们负责保护脱险。陈永贵不同意，说：“我亲眼看到有五六百个群众被他们包围在这里，怎能留下他们不管？”
到了晚上九点钟，张一波又劝陈永贵还是化装，趁夜间从城墙上逃走，不然太危险了。陈永贵仍不同意。张怀英当时正在红总站的电话室给太谷某部打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打不通。张怀英判断是电话线被切断了。返回楼上后，张一波再三让陈永贵按他的办法从城墙上逃走，否则安全没有保障。张怀英经过深思熟虑，不同意这个意见，说：“这个办法不可取。一，红联站已经把六道城门完全封锁，城墙上也有游动哨。如果他们误认为是红总站的人逃脱，开枪打死怎么办？二，陈永贵是奉中央之命来制止武斗的，武斗没有制止，而陈永贵为了自已的生命安全临阵脱逃，这样有损陈永贵的形象，他绝对不会接受。”张一波，陈二云听了张怀英的话觉的有道理，也放弃了让陈永贵溜走的打算。陈二云说：“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你赶快给69军打电话，让部队来解围。张怀英说：“已经打了快一个小时了，也打不通。估计是把电话线切断了。”张一波副司令说：“你再试试。”
张怀英又接着往外打电话，又打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凌晨一点了，电话仍然打不通。张怀英又回到楼上对两位司令员说，电话线被切断了，无法跟外面联系。
当时张一波、陈二云情绪非常紧张，也和陈永贵一样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直摇头。张怀英看到情况复杂便建议说：“现在只有派人冲出去跟部队联系了。”
就在这时候，空军的两名军官自告奋勇说他们愿意冲出去联系部队。张怀英便立即起草了一个电报稿，让他们带出去。这两名军官接过电报稿，开上一辆吉普车就从南门冲了出去，到太谷县一个公社给69军接通了电话，报告了情况。69军接到电话后，立即向北京发报，请示派部队解围。这封电报在凌晨3点送到尚未从北京归来的刘格平手里。刘格平找到周总理报告了情况，周总理马上发出三条指示：一，由69军派一个武装营去把陈永贵同志接出来；二，军队进了城不准开枪；三，不要收缴民兵的武器。
这一夜，陈永贵，张怀英和部队的首长都没有睡觉。早上5点，陈永贵和张怀英，还有张一波、陈二云站在楼上往外观看，只见这座庙四周的墙上都架着机枪。过了一会儿，房顶上有一个扒在机枪上的人站起来往下走。张怀英对这个人不熟悉，陈二云认得是平遥县武装部部长，就用手指着他的脑袋大声骂道：“操你娘，轻饶不了你狗日的！”那人听到后低头无语。
早晨6点钟，陈永贵按照原先的安排做了一次广播。
上午8点钟，69军的一个团参谋长带着一个武装营开进了平遥城。民兵们见解放军来了，没敢阻拦。团参谋长和营长到楼上见到陈永贵和张怀英说，他们是奉命来接你们出城的。他让陈永贵和张怀英都换了军装，上了大卡车，坐在战士中间出城。出城后，新华社驻山西分社社长范银怀向张怀英传达了中央的有关指示。
陈永贵和张怀英被接出城外后，住在了太谷的一个团部。这时张怀英的肚子疼痛突然加剧，经检查，是患了急性肠胃炎，住进了太谷县医院，陈永贵仍然留在团部。
1967年8月9日，69军军长谢振华奉中央命令解决平遥武斗问题。太原支持刘格平的红总站和兵团组织起1000多辆汽车3万多人的队伍头戴柳条帽，拿着钢筋棍开进了平遥城。69军部队部分人员也参加了行动。为了避免流血事件，谢振华利用太原去的群众组织，把民兵分割包围，收缴武器，然后解散，最后只剩下红联站的司令部。司令部的楼上架着一挺机枪，群众组织的人不敢进去，怕发生流血事件。谢振华跟陈永贵商量说：“我们准备选一个射手把他们机枪手的胳膊打伤，让群众组织冲进去，摧垮红联站司令部。这样可以避免发生死人事件。”
此举尚未实施，红总站的一个人从房顶上跳下去，把机枪夺了过来。群众组织一涌而入，红联站的司令部立即被冲垮。
平遥武斗事件至此宣告结束。谢振华在向中央的报告中这样写道：“一枪未开，一人未死，平遥武斗事件彻底解决。”为此，谢振华受到中央的表扬。
平遥事件对张怀英来说记忆深刻，他在事后也多次通过平遥事件总结山西武斗的经验教训。他在和陈永贵探讨平遥事件和山西的两派问题时说;“山西的两派都有问题，应该各自检讨自己。”陈永贵也说：“张日清调民兵用武力压一派群众不对，杨成效用武力压一派群众就对了？我看他们都不是按中央指示办事。这样下去，山西什么时候能稳定？生产怎么能搞好？”
当我向张怀英采访时，张怀英说，平遥事件在处理上不太好，但事件的处理还是稳妥的，没动一枪，没伤一人，那么大的事件能妥善处理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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