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本身是一个很复杂很微妙的东西。有时候仔细想一想,它的复杂与微妙也理所当然。我们平常一个家庭,就会有这样那样令人很头疼很费解的事情出现,不仅自己解决不了,连自古以来那些自称是清官的人面对这样的难题,也禁不住仰天浩叹:清官难断家务事!
由此可以想见一个国家,不管它有多大多小,而每时每刻所遇到的事情真不知该有多少,不知道为处理这些事情需要耗费掌权者多少心血与精力!在众多纷乱复杂的事情中,恐怕最让某些人倍感兴致无穷也最具杀头风险的莫过于权力之争了。为数不多觊觎最高权力的人,或者为数众多觊觎最高权力占有者能利用自己的权力给自己分享哪怕是一点点的权力的人,为达此目的该有多匆忙,该有多辛苦,每时每刻该耗费掉自己多少智慧与心血。于是围绕权力斗争所演绎的一幕幕充满血腥味的活剧,自古至今,不绝如缕。平民百姓身在江湖之远,对宫廷之事无从得知,强烈的好奇心诱使他们去探听、去添加、去戏说、去故事法一般编造传播无数的所谓宫廷掌故。在他们的意识里,最高统治阶层生活的人们,就如同玲珑天阙里生活着的神灵一般让他们感到高深莫测,可望而不可即。带着这般好奇,他们一代代都饶有兴致甚至是乐此不疲地拿文人墨客们哪怕是胡乱编造捕风捉影的宫廷戏法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这也可能是古往今来,宫廷戏大受欢迎永不衰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大凡多数有权谋的政治家,为了夺取权力、占有权力、巩固权力,都要在一定时期或一定形势下,利用适当机会,假借某种理由,采取一定手段,挥发出种种出人意料的举措来。
这几天,朝鲜内部的权力斗争便成了举世瞩目的焦点。朝鲜的二号人物张成泽突然被免除一切职务,被开除朝鲜劳动动党党籍,继而以几条言之凿凿的罪名被处以死刑并立即执行。这无疑是近年来,全球政治动荡国家中最具爆炸新的新闻。可以想见,在朝鲜,一个位居党政第二号的权势人物,他不仅有自己长期以来苦心经营盘根错节的复杂势力网络,还有当朝驸马这样令他人望尘莫及的特殊身份,又肩负着金正日去世后最重要顾命大臣的特殊使命。无论从哪一方面讲,在朝鲜谁要想撼动这样一棵根深叶茂的政治大树,都是一件不很容易的事情。可就是这样一件关乎到朝鲜生死存亡的惊天大事,在一个外界还并不看好,刚刚执政两年多的而立之年小伙子金正恩手里,几乎是眨眼间就枪刀马快地得以实现了。仅此一举,金正恩不仅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而且会让之前国内外一切对其执政能力曾持怀疑态度的人,不得不对他摇头咂舌刮目相看。
政治斗争本身就是一件迷雾重重的闹剧,失败者不管当初出于何种原因与动机,更不管你当时是代表正义还是邪恶,由于你失败了,你就再也没有任何话语权了,你当时即便是正义的动机,也在失败后被胜利者按照自己的需要和意愿自然而然地加以修正了。当时光的车轮碾过千百年后,在历史长河中,你就会以乱臣罪子的恶名定性在统治者主导之下编写的史册上,永世不得翻身。而胜利者因为占据了一切主动,尤其是著书立说传之后世的话语权,因此他的一切行为都会被涂抹上鲜艳靓丽的光彩,作为正统正面的形象而永标青史。难怪毛泽东曾发出这样的叹息道:五帝三皇多少事,骗了无涯过客!
其实在中国历史上,许多事情就是很不容易说得明白的。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不是所有最终取得政权的统治者,当初的作为都是师出有名,代表正义或者正统的。
大名鼎鼎的唐太宗,只是在权力斗争中抢占先机,以正统观念中的忤逆行为夺取了法定接班人太子的政权,最后又因为自己确实按照封建政治家的最高境界,纳谏言事,治理国家,并出现了贞观之治那样彪炳青史的繁荣局面,于是他的篡权行为便理所当然地被视为正当行为的历史功绩遮掩起来,照样被后人一并传承颂扬。可谁又去同情本该继承大位却被心怀野心的弟弟血腥残杀的李建成呢?更有谁去讴歌为了捍卫正义、维持正统而血染宣武门的李元霸呢?还有明朝哪个被人认为是最有作为的皇帝朱棣,尽管他在统治高位上建立了大明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卓越功勋,尽管作为明代皇帝系列里的他,无论才能、贡献和个人魅力在整个明朝都是一枝独秀,可他当初取得最高权力的时候,不也是打着所谓“靖难”的旗子,从本是正统皇帝也是他的嫡亲侄儿建文帝手里强夺来的吗?幸亏是他最后胜利了,成了至高无上的大明朝皇帝,因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当然一切话语权也就理所当然地属于他了。这个时候的朱棣,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他那个可怜的侄儿建文帝,毫无理由地被自家的亲叔叔赶下了皇帝宝座,反被后世史家说成是反派人物,最终也不知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像后人说的那样,隐迹江湖,削发为僧了。如果当时朱棣所谓的靖难行为失败了,他的侄儿建文帝大获全胜,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那朱棣便无可争议地将被历史学者和后人视为逆子贰臣而打入历史史册的另册了。
从这些既往的历史事实中,我们深深地感受到了那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千古箴言所蕴含的深刻含义了。
历史上,统治者在维护自己政权利益的过程中,误杀冤杀的忠臣良将固然比比皆是,而统治者为了自己一时的政治需要故意杀害的忠臣良将也不乏其人。大清朝那个最有名的皇太后孝庄和她最有名的孙子康熙,不也在奸臣鳌拜权势熏天功高震主的时候,为了自己统治权力的需要,昧心迎合权奸鳌拜,听任其杀害了忠义耿直的苏克萨哈了吗?南宋的赵构,不也因为害怕岳飞一旦真的直捣黄龙,迎回徽钦二帝后,自己皇位不保,而指使奸相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残忍杀害了精忠报国的岳飞了吗?
历史上许多幼主嗣位者,亲政早了的还便罢,大多亲政晚的往往就会在巩固权力之后,对之前的顾命大臣表现出截然分明的前倨后恭态度。这一点最明显的就是明朝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了。被后世学者誉为整个明王朝第一宰相的张居正,在万历皇帝即位后的前十年中,可以说对他对他的政权真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万历皇帝在张居正生前也对他信任有余尊敬有加,不管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学馆私室,对张居正口必称先生。从未以“爱卿”之类看似亲切实则居高临下的称谓对待过张居正。张居正对万历皇帝也是感恩戴德,知恩图报,尽心辅佐。不仅潜心帮助万历皇帝励精图治,大刀阔斧推行万历新政,更是呕心沥血教育培养这个小皇帝专心务学,通览古今,树立帝王之志,熟谙帝王之术,实指望能从自己手里培养出一个振兴大明千古基业、辉耀煌煌史册的千古一帝来。彼时的万历对张居正也是集尊敬、信任、依赖于一身。让张居正在位时享受了历代宰相梦寐求之而不得的荣誉荣耀。可谁知世事无常,翻云覆雨。就在张居正因劳心劳力为大明江山尽瘁之后,小万历马上翻脸不认人。不仅褫夺了之前曾经赐予张居正的所有名号,还对其家人百般折磨,致使张家人饿死的饿死,自杀的自杀,离散的离散。最令人锥心泣血的是,万历不仅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曾对张居正许诺的在他身后好好照看他家人之言,而且对张居正的仇恨与报复几乎达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竟然要对张居正开棺鞭尸焚尸扬灰。所幸后来在一些正义大臣的竭力劝说下,万历才没有把事情做到那般灭绝人性的地步。
朝鲜目前的局势,我们不敢妄加猜疑,可就某些表面现象来判断,张成泽一定是犯了金正恩某些方面的大忌。据某前披露的消息来看,说张成泽拉帮结派挑战金正日权威也好,说张成泽操控朝鲜国家经济部门走资本主义道路也好,说张成泽生活腐败骄奢淫逸也好,还是说张成泽密谋以金正男取代金正日试图发动政变也好,当然还有像有人说的张成泽因色迷女性竟至到了与金第一夫人也曾有染的地步也好。总之,张成泽不仅被解职,并且很快被处以极刑的结果。按我们平民百姓最简单最愚笨思维来估算,这一切原因之中,最为重要的绝不是那些鸡零狗碎可有可无的所谓种种罪名。不要说任何一个掌权者对一般人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权利和手段,生活中再谨小慎微的人就是谁不带恶意想加给你什么罪名,也有可能无意而成。金正恩之所以这么快就对张成泽宣布罪名并处以极刑,那一定是张成泽哪些方面的作为犯了兵家大忌,严重威胁到金正日的统治地位。试想,对于一个已经获取了最高权力的统治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他震怒令他不可饶恕的事情呢?
有人可能私下里在隐隐为朝鲜某前的政局担心,害怕金正恩一年来接二连三对朝鲜高层实行大换血大清洗,会不会给这个刚刚结合起来的新政权领导层带来灭顶之灾?我想这实在有点“杞国无事忧天倾”了。金正日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以雷霆手段把李英浩、张成泽二位权势熏天的权臣拉下来,并且做得如此干脆利落,丝毫也不拖泥带水,你就可以想见他绝非是一般人想象中的那般等闲之辈。不要低估了年轻人的办事能力、行事作风与行事结果,不要认为“老谋深算”只是年老政治家的专有名词。正如古人说的“雏凤清于老凤声”,我国历史上不是有很多少年天子或者青年天子,在位时做出了令许多中老年天子们望尘莫及之大事吗?那个八岁等级、十五岁智擒鳌拜后亲政,在而立之年到来之前,平三藩、统一台湾的康熙皇帝,在这个年龄段上所建立的不世功业,试问历史上有几个中老年皇帝能与之比肩能望其项背的?
有时候本来是最简单的事情,总要被历史学家和当朝乃至后世学者们说得扑朔迷离充满玄机;有时候本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总要被哲学家社会学家们分析得云天雾海深不可测。任何一个新上任的领导人,只要他不是庸碌不堪的蜀后主阿斗,谁都不会严格墨守成规,循规蹈矩的;谁都不会懦弱无能到听人摆布的,谁都要拿出既有继承又有创新意向的政策与举措,来为自己立威的,谁都会拿出一两个不睁眼的人物来为自己的出征祭刀的。李英豪、张成泽二位在特殊时期,由于自己的轻慢,就自然地成了金正恩立威祭刀的活靶子。试想,这两个人有如此令人敬畏的特殊身份、特殊地位、显赫权力、卓越贡献,尚且在谈笑间一个个灰飞烟灭,其他人如果还稍有一点自知之明的话,还有谁敢在今后的岁月里,不顺顺贴贴地拜服在金正日麾下听其调遣?
不管金正日今后的执政之路走向何方,可随着这个少年天子近一时期一两个拳脚的打开,无疑为他的权力基座打下了更加牢固的基础。起码在没有外界干预的情况下,在他的政权内部,短期内再没有谁敢与他明里暗里摩擦甚至做对了。作为统治者,滥杀无辜是极其残忍的,也是该受到谴责的。可话又说回来,为了维护权利而采取适度打压对手的举措,也是能被大多数人所能理解和接受的。金正恩在权力斗争中,表现出来的果敢、狠辣风格一经展现,不管人们怎样评价他,可他的作为所起到的久远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
作为政治家的金正日,是眼下无可争议的胜利者也是成功者;作为朝鲜这个国家,在他的带领下将走向何方,走出什么样的结局,对金正日对世人都还是巨大的未知数,让我们拭目以待。
2013.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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