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史》故事梗概
某年夏天,家在滇北米粮坝县城外农村的中年教师李劢高从凹基夫调来荞麦山公社法喇小学任教。李老师背了行李,随赶街的法喇村民顺山沟钻向距公社三十里的法喇大队。法喇大队海拔3000多米,东、南、北三面巨壁,中间大沟,泥石流西去。高山荒凉,树木稀少。农作物仅苦荞、燕麦、洋芋。茅屋相连,约四百户,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村内黑土路上,睡着衣着褴褛,满面泪痕,全身鼻涕的孩子。苍蝇扑满他们全身。猪在嚼孩子的衣服、鞋子。狗在舔孩子的脸。鸡在旁边逡巡,伺机啄小孩身上的鼻涕、眼屎。每家门前都是粪塘,臭不可闻。猪在塘中打滚,蚊子在上面飞舞。
大队支书孙江成将李老师迎到家。孙江成的长孙孙富贵十来岁,读四年级,满身补丁,在茅屋前席地读《三国演义》。李老师询知其读过《毛主席诗词》、《毛主席语录》、《董存瑞的故事》、《雷锋的故事》、《欧阳海之歌》、《隋唐演义》、《西游记》、《说岳全传》、《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等书,并熟练背出《水浒传》一百零八将、隋唐好汉的姓名、绰号。李老师对在这偏僻之地能有这一发现而惊奇。
开学了,孙富贵在李老师班上学习优异,一枝独秀,且思维异常,曾义愤填膺地对李老师说:"为何英军能在数万公里外来中国大陆割下香港,我军不能跨越数万公里到英国割一个岛屿来呢?为何有侵华日军,就没有侵日华军呢?日军能在中国首都南京杀三十万民众,华军为何不能到日本首都东京去杀上三十万呢?" 并嫌"富贵"一名太俗,立志要做天的朋友,改名"孙天俦"。李老师发现孙富贵聪明好学,大喜,鼓励不已。这时与天俦朝夕相处的二弟和五弟夭逝,天俦深为悲伤,他深刻认识到:死亡太可怕了,随时可以消灭任何人。人死万事休。人必须抢在死之前实现理想,成就大业,死了才不至遗憾。必须珍惜时间,珍惜生命,争分夺秒,向前突进,生命不息,冲锋不止。如果死亡现在就来到,自己的理想、抱负、目标岂不就全完了。横扫敌国的梦想岂不也全完了?
小学毕业考试后,李老师调离法喇,临走前李老师又劝孙平玉一定要下定决心供天俦读书,牢牢抓住天俦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改变命运。录取通知书很快下来,天俦以全公社第二名的成绩考入荞麦山中学。这时天俦的祖父病危,病榻前祖父将孙家从南京一步步流落到法喇和孙家到法喇备受凌辱的家史告诉天俦,告诫天俦一家人在这社会上混,单有钱不行,还得有权和势勉励天俦要好好读书一定要争气,一家人再不能这样弱下去了。天俦含泪答应,将祖父的遗言铭记于心。
到开学,母亲准备了简陋的行李,将陪嫁来的家中唯一的木箱给了儿子。父亲孙平玉择了个出门的好日子,烧香烧纸,敬了祖先,背着行李送儿子去上学。由于家贫,天俦背了锅、柴、洋芋到校煮吃。边煮边读《牛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宿舍没灯,晚上他就在厕所里看。他人小,怕路边的狗和小孩的欺辱,父亲每星期天黑才能送他回校,又要连夜回家忙农活。父亲拉着天俦跑时顺手淌下的汗水、打狗时将天俦藏在身后时天俦见到的父亲高大的背影、暗夜里天俦仰头看见的父亲鼻尖上硕大的泪珠让天俦的泪好流,他恨自己不是自己向往的那种男儿,发誓一定要让父亲过上美好的生活,彻底报答他的恩情,即使死了,也要埋在父亲身边,永远陪伴在他身旁。
学校有个简陋的图书室,天俦的先是每日借一本,跟管理员混热后每日能借两本甚至三、四本。从《米粮坝县地名志》上,天俦弄清了"法喇"、"荞麦山"等地名的来源。他潜心研究,终于弄清了孙氏家族和发拉各家族从南京、江苏等地来到乌蒙的历史,在法喇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假期里父亲带天俦到大红山找柴观日出,当极深极黑极暗的海底那一痕神圣不可侵犯的丹红色豪迈、雄伟地望上升腾时,天俦心在颤栗,血在向头上奔涌,他觉得自己要像太阳,在天地间不藉任何力量,仅任自身信念和自发伟力,挑战命运,永远升腾;要像太阳活得最鲜艳、最壮烈、最赤忱,飒爽豪迈,慷慨悲壮;要像太阳,曙色千里,光芒万道,大公无私,彻照人类。要像云海,洁白无瑕,纤尘不染,做道德之典范,宇宙之完人。他感到自己已和那半圆的红的世界合为一体。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挡太阳的步伐,也无法阻挡他孙天俦的步伐!它和他都在永恒地、骄傲地上升!
天俦愈觉人生还是作文,都要为所欲为,抒所欲抒,才叫人生,才是作文。在《我的理想》中写道:"人类太渺小!相较无限的时间,如电光火花;相较无限的空间,如飞灰微尘。正因一己之小和微,才要拼命去图大和巨。即使所谋不成,尚可得到永恒的精神!我之所欲,我之所图,即此精神也!得此精神则人生的目的、意义尽得。我生为此精神而来,死为此精神而去。人生只有一次。茫茫过去、漫漫未来均是死寂。短短的几十年,必须得拼尽所有的才力和意志,拼命地战斗,拼命地放光。像恒星把世界照亮。甚至单一恒星的光也太微弱,要聚宇宙间所有的星体为一,放出光来,才能表达英雄的欲念、豪杰的襟怀。恒星们循规蹈矩,不值得效仿!甚至如太阳,它每天就带这么几颗行星,以二万光年一周的缓慢速度绕银河系转,无聊之至!我必须打破一切束缚,摧毁一切格局,扫除一切障碍,成为天地间永恒的中心。"在另一些文章里他写道:"我要集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战略家、诗人、作家、画家、音乐家于一身!凡是世上有的,我都要尽尝;世上没有的,我都要创造!人生如此,始无遗憾!"
在学校,除数学老师,其他老师都把"天俦"喊成"天寿"。天俦语文老师上课只会在黑板上写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命学生抄,名为"抄资料",学生便给他个绰号"资料老者"。因天俦尚真的作文,总不入语文老师的格式化"作文方法"的眼。英语老师不但念错字,还写错字,时常罚站学生。天俦认为"英语是夷狄之言,不是华夏之音",恨华人无力推广汉语为世界语言,不学英语。天俦评隋运河没有功绩!隋朝眼光太浅,若隋帝开拓海上航线,这才是真正的大运河!海洋联通世界,而运河只联通几条小河!历史老师认为天俦敢称黄河、长江为"几条小河"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卖国贼!因为自己的思维异常、观点"惊世骇俗",天俦先后被学校记过、开出班级、留校察看等处罚。
天俦也觉得厌弃读书了,他感到在这伙老师手下,只会把自己由伟人驯为凡夫。他想成吉思汗弯弓射雕,称霸世界,何尝读书?我孙天俦不读书,也可威震世界。他就此写道:"总而言之,要自强不息。自身强大,任凭惊涛骇浪,主动权总在我手。纵观历代,都是如此。殷忧启圣,多难兴邦。逆境不全是坏事。应该欣喜有强大的敌人。没有敌人,反死于安乐中矣。"
荞麦山街上的学生自认是"乡镇上"的,常凌辱乡下学生。一天,天俦无端被"乡镇上"的韦元甲、李云武等人欺侮, 天俦还击李云武把其指拇咬成重伤,为避免李家的报复,天俦被父母带回家并准备转学到了则补中学去。
法喇王元景之子王勋杰考取乌蒙师专,法喇被震动了。天俦的内心也不是滋味,他既觉大学也不那么神秘了,又遗憾自己不能成为法喇的第一个大学生了。
开学了,天俦到则补这个金沙江边的小镇上,开始了他最为诗意的求学经历。一个洒脱、活泼的女孩--晏明星闯进了他的视野,在和她的交往中,天俦尝到了刻骨铭心的初恋的滋味。他开始了小说的创作, 塑造了一个以晏为原型的女主人公,赞美、歌颂他的初恋女孩。短短的一年很快过去了,为了自己未来的发展,违背全家人让他报考师范的心愿报了高中志愿。穷困无助了孙平玉在暴怒之中对天俦一通打骂后,还是让天俦去读高中。
全家苦苦凑齐了为天俦转的粮,孙平玉送着天俦赶了一整天山路来到县城的米粮坝中学。晏明星也考取米粮坝中学,但这位则补的小公主,因家境、财富等等与米粮坝家境好的女生比起来,决定了她在米粮坝学校的地位,已不再是米粮坝的的小公主了。她惶然了,仿佛失却了方向,变得无所适从,开始巴结县城里的女生,以能与她们为伍为荣,变自卑了,庸俗了,而不像天俦天马行空,傲视一切,决不自卑!
王勋杰已分回米粮坝中学教高中化学,也被社会压迫牵引,以出身农村家庭而自卑,拼命巴结县城出身的年轻教师,跟着他们打牌、打麻将、踢球、喝酒,学他们的说话,学他们对一切满不在乎的神情,而不再研究学问,越发庸俗了。孙天俦深感可怜:农村籍学生的出路是投降!农村教师的出路也是投降!多少英才都投降了!王勋杰是法喇的英才,向米粮坝的庸俗投降了!晏明星是则补的英才,她也向米粮坝投降了!多少本可以成才的人,都投降了,多么可惜啊!唯有孙天俦不投降!他要与世界作对到底!人人学城里学生穿喇叭裤了,他不穿!人人学城里学生说话,他不学!
这里的教学也让天俦大为失望,对于"就要独立开创事业"的高中生来说,实在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天俦"一趁老师不注意,就溜出教室,朝图书馆跑"。县图书馆书多,让天俦大开眼界,大增志气。假期回法喇,天俦开始社会调查。通过将近两月的调查,天俦深觉发喇人民可怜,贫困、暴力、家族间的种种纠纷让人触目惊心。回到学校,天俦忙将采访所得二十余万字的材料写成小说,带着激情,不分昼夜地写,天俦的眼睛已肿得睁不开了,终于在学期末时写完了七八十万字的小说。意气风发的天俦想纪念这个伟大的日子,抱了书稿跑到照相馆照了两张相。又跑到一家饭馆,要酒要菜,狠狠庆贺了一番。但当他回看小说时,越往后读,越不满,越失望,读到最后一页,天俦失望已极,奋力把书稿砸了,最后付之一把火。伴着天俦复杂已极的心情,这学期结束了。
天俦没有参加例行的期末考试,在一个月夜,徒步翻山越岭,天明时分投进了法喇的怀抱。在故乡苦难的环境里经过一番痛苦的思索,天俦又开始了遍及荞麦山十几个村的社会历史调查。正在这时,法喇传来有史以来的第二次震动--与天俦最合得来的岳英贤考取了乌蒙师专!
暑假结束,回到学校,天俦分读文科,又接触了不少新的老师。区老师质朴,快人快语,天俦受其影响较大。省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唐志文老师没看过《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也只是随便翻翻,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天俦对其大不以为然。天俦读完《史记》、《汉书》、《三国志》、《晋书》。学期结束,天俦顺金沙江河谷和牛栏江河谷搞调查,徒步走完米粮坝全县。
寒假结束,天俦回校又开始读《二十四史》。一天,在学校图书室,一个高三甚漂亮的姑娘见孙天俦到那里,正在翻报纸的,忽然脸红了,呆呆地看着他。因隔的近,孙天俦见她面上尽是潜伏的血流,眼光迷离,双唇微张,但粘连在一处了。她见孙天俦要找地方坐,早已站起把座位让出,呆立着等孙天俦。对视不到十秒,她的脖子也全红了,孙天俦全身仿佛受到电击,极度的舒畅变成了痛苦。他支持不住了。她在示意他坐她的座位。孙天俦为了逃避她那火一般的眼睛,忙坐下去。她就近在咫尺,孙天俦忽听见她的心跳声。他虽未抬头,仍觉她像火炭一样烧着他。他抬头一看,她那一张脸,红得恐怖。他抬头时几乎碰到她脸上。她脸上的香气热气扑面而来。而她如个呆子一样,不知所以了。整个阅览室里,很多学生惊讶不已,奇怪地望着这姑娘和孙天俦。周围望的人多了,她半天才清醒过来,羞愧万分,急忙捂头而逃。后知其叫路昭晨。她让天俦深深地失眠了。杜鹃花盛开的时节,师生游玩大凉山,天俦更加深了对路的了解。
改革开放没几年,祟洋媚外也出现了。天俦异常痛恨这些祟洋媚外的家伙,他气愤了,不愿做天的朋友了,他要做天的主人,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孙天主。
学期结束,天主漫游四川近一月。回到学校,他读完《二十四史》,就读中国及各国小说。路昭晨已考取中山大学,来信鼓励天主好好学习。天主开始写散文,试着开始投稿。
学期结束时,一天,天主在县图书馆去报纸上找他的文章。找到了"难忘的童年"五个大字和下面荞粒大的 "孙天主" 三字。天主顿时心花怒放!接着,《我的二弟》又发表了。天主喜不自禁。路昭晨回来了,其父只许他们以一般朋友交往。因米粮坝县委书记的儿子在当地委书记的秘书。县委书记想要路父将路昭晨许与其子,许诺只要成为亲家便推荐原为公安局长的路国众为米粮坝县委副书记。但因路昭晨不喜欢刘子,事情处于停滞状态,
寒假里,孙平玉、孙江成等人看了天主发表的文章激动不已。漫长的假期,天主又亲身经历了许多令人痛心的事。
回到学校,天主惊悉路家已调乌蒙,县城都在传闻路家如何献女求媚。圣洁的爱情也如此轻易亵渎,天主失望之至,备受打击。高考在即,天主一边复习,一边看《鲁迅全集》。高考结束,在父亲的劝令下,天主的高考志愿填成乌蒙师专。
整个暑假,阴云都笼罩着法喇村,贫困中的人们一如既往地争斗着。天主的心情也很糟。但高考的成绩终于下来,天主拿到了乌蒙师专的录取通知书。一家沉浸在欢庆的气氛里。
孙平玉到处借钱、转粮,办完所有的手续,天主到乌蒙师专报到。新书到手,天主近一星期就全部看完了,就专找课本提及的书来读。乌蒙师专老师们在讲台上都在排斥对方,他们靠几篇无聊的论文谋工资、职称。老师们上课的法宝就是让学生抄笔记,笔记就是分数。学校管理跟中小学管理没有两样。学生写不出象样的东西,他们皆为记笔记的"高手"。有的谋一个学生会主席、团支部书记之类的官来做做;有的凭几首"诗"骗取女孩的"芳心";有的干脆成天打麻将;有的挑起事端,互相争斗……天主失望极了,他一头扎进图书馆,天天埋头读中外文学,不再上课了。
寒假,天主回到家里,见家中已是一无所有。杀不起过年猪,生活极度困苦。听说腊月二十八信用社来村上贷款。孙平玉和天主挤进了贷款的人海里。但挤死挤活了一天,一分钱没贷着,真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天主一回学校,每天借钱度日。他看厌了学生的男盗女娼般的庸俗,极怕虚度生命。他总结中华人物,认为宇宙有两大极至:阴与阳。人生也有两大极至:功名与风流。只有像周文王姬昌、魏武帝曹操和毛泽东,周文王演《易》,吞吐天地;魏武帝的诗,沉雄浑厚;毛泽东诗词,雄视宇宙,才调绝伦,三人功业自不用说,大功名与大风流天然结合,人生始告无憾。
天主如今所读的书,全不跟中文有关。他在研究世界工业化的进程,对比下来甚是可悲。很多发达国家上百年前就实现了工业化。而乌蒙呢,包括乌蒙市在内,都没有脱贫。整个乌蒙处在农业社会。如法喇,文盲众多,盲目迷信。生活范围就是那么个小村子,代代沿袭。到如今几千人中,有了不到十个卖点小商品的小商店,有了几个士兵,没有远出的艺人,没有走村串户的工匠,只有区区几个学生,走得最远的就到了这乌蒙城中。全村群众来自南京、江西,却没一人到过南京、江西。人们哀惜农村凋弊的同时,又怀念农村,对工业社会商业社会抱有反感。对经济、金融、财政、贸易等既不懂,又鄙视。很多学生在忍受贫穷的同时,又恨不能逃出这世界,回到晋太元中发现的秦代桃源中去。全村群众缺乏商业头脑商业意识,没有实干精神,没有科学精神,无人大胆探索,勇于创造。结果是森林消失,水土流失,粮食欠收,饥肠辘辘,百病缠身。
学年末,他研究东西方历史也已近于尾声。他深感担心。发现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无论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的斗争,都是永恒的。从人类出现,斗争一直不息。从最远古的氏族、部落冲突,到如今国家集团间的对峙,均是如此。漫漫历史,迢迢未来,斗争不可避免。古往今来,亡国灭种的教训,不胜枚举。在残酷的国际斗争中,无论巨疆狭壤、古国新邦,一律平等。中华文明独立发展,已有五千年的历史。但如今西方文明占据全球,中华文明处其包围之中,现在走到了重要的历史关头。现代文明日新月异,地球已成为小小的村落。民族、国家间越贴越紧,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前无缓冲地带,后无回旋余地,已呈肉搏之势。越是如此,斗争越残酷。消解危机的手段越来越少,全面失败、整个灭亡的危机无限增大。不是彻底的胜利,就是完全的灭亡。阅读历史,对照现实,深刻的危机浸入他的心头。数千年前,希伯来人在埃及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历尽千辛万苦,逃出了埃及,写出了《出埃及记》。但是现在,假如希伯来人在地球上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试问:他们能逃出地球,再写一部《出地球记》吗?兴亡如脆柳,身世类虚舟。历史上没有不灭的国家和民族。中国也亡过国。但都复国了。中国四千年的文明没有受到强有力的挑战。但现在亡了,还能复国吗?
假期,天主回到家,父母均因劳动繁重缺乏营养病倒于床,真是贫困家庭百事哀啊!弟弟孙富华考取荞麦山中学,孙平玉又像当年送天主一样送他去。
回乌蒙师专,这日苗族花山节,中文系组织采风活动。到了盘河,天主独自爬旁边高山,往下俯瞰。好不壮观,想领导人民去共创一件伟大的事业,那当是多么伟大的境界。于是兴致大发,赋《水调歌头》:
生来堪不易,万世良悠悠。
不能展志建功,乃人生深仇!
必以全征天下,必以全成圣功,斯不愧远谋。
人为万物主,誓作天之俦。
全球一,争战毕,灭鸿沟。
所有英雄,尽转菊篱醉金秋。
青天来化田园,白云来伴诗酒,浇化万年愁。
圣人务寂寞,隐将天恩酬。
有桑娅等三女生,走了上来。谈及孙的未来,她们说孙以后要当文学大师。孙说:"什么大师,天下谁敢称大师?"诸人说:"鲁迅、茅盾、巴金等,就是大师嘛!"孙天主说:"即使两司马、唐宋八大家,也只尽了点写文章的本分而已。就是集他十人的文章为一人所作,也不见得就是大师。大师者,包天盖地也。只有整个宇宙,才可谓大师。谁人能达到如此伟大的地步?我的看法是把这些好词语收起来,不要被糟蹋了。人类做的事,都是华而不实。如总统一词,此也总统彼也总统,谁总统了?都只分踞地球一隅而已。真正的总统,是等地球统一斯时,才勉强可称总统。而今的呢,不单厚颜,而且无耻,称总统已无聊了,前面还要加个大字。所以什么总统、总理、总督之类,全被糟蹋了。各种语言中,被玷污的词语太多了。"她们又说:"你该去当个演讲家。" 天主说:"这号子武艺,就能称家?这个家字也被滥用了。什么政治家军事家一大串,谁懂政治、军事?所以人类历史计较下来,没一日是我满意的,没一事件令我颔首。"其一说:"你对什么都不满意,那你对自己满不满意?"孙说:"如果对自己满意了,还会对世界不满意吗?"一说:"你其实该对你自己满意了!你那些诗,谁写得出来?多少人崇拜你啊!" 天主说:"崇拜这东西,更无聊了。不如其高乃觉其崇,不如其尊乃对之拜。人类的悲剧,就在于此。为什么要崇拜别人?我不如他,就努力赶上他。要与这之平等,甚至超过他!高山不会仰望深谷,走兽才会瞻仰飞禽。崇拜别人是悲剧,说明自己愚顽;被崇拜是悲剧,说明别人愚顽。只有谁也不崇拜谁,才是理想的社会。"诸人说:"那我们不敢和你说话了。"
饱受贫困的折磨,满腹诗书的天主终于从乌蒙师专毕业分回米粮坝县荞麦山中学。他背着行李、柴、洋芋等物,带上弟弟富民和富华风尘扑扑赶往荞麦山中学。将一间满是鸡屎的小屋打扫一下,便是新家了。天主当班主任,教语文。天主要求学生写真实的生活真切的体验,无奈学生的作文习惯已被先前的老师搞坏,凡作文必抄袭。为此,天主大为恼火。这里,并不是一块净土,从领导到职工,乌烟瘴气,一团糟 。但天主凭了良心,独立特行,用心对待贫困的学生。
荞麦山中学的校长调走了,学校由李勇虎主持工作。李既没有业务水平也没有行政能力。没多久,众叛亲离。更可悲的还在于,李勇虎成了比他狡猾百倍的教导主任赵在星的工具。这伙人既嫉妒天主,又恨天主不为所用。一日,在运动场打篮球,赵在星及其帮凶暗算天主,将天主打得眼冒金星,天主忍无可忍,奋起还击。但天主顿感斯文扫地,无聊之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主为学生主持公道,被李兑等一伙社会地痞流氓狠揍一顿。天主找李勇虎,李勇虎借口不敢管也就决然不管了。党支部书记去米粮坝开会反映到教育局,教育局长刘朝文反倒认为"别人不打,为什么只打他","这课他想上就上,不想上就算了"。又想到自己全力培养学生也屡屡让人失望,天主绝望了。而孙富民偷了自己的工资作路费,跑到昆明打工去了。一夜,天主闭门休息于床,受李勇虎、赵在星指使,李兑等流氓闯来殴打天主。天主到派出所报了案,但这伙人抓进去很快又被拉关系放出来。天主到教育局找人,局长以"忙得很"为借口,置之不理,副局长均以"我是副局长,不起作用"搪塞。求告无门,天主连夜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法喇。此地已没啥活头了,全家决定,搬家到西双版纳。经过紧张的处理,房子卖不掉,由孙平玉留下看守,母子六人在一个大雪纷纷的日子挤上了南去的班车。
到了目的地,才知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生存环境极其险恶。陈福英急忙写信回老家叫孙平玉不要卖房,全家还要回去。全家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富华还是决定回去读书,与天主乘车前往昆明。富华回去读书,天主留在昆明找工作。天主到省文联,工作没找到,得到一大堆作家们的"垃圾"小说。天主揽上一宗涉案几千万的经济官司,但后也不成。窘困中,天主开始创作小说《天高但抚膺》。
天主借了两百元路费,乘列车去了广州。在广州,看到更为复杂的社会现实,受了更多的苦。在绝望中他找到了在清远工作的路昭晨,得到路的资助,回到昆明。此时,生计无着的陈福英等已回到昆明,但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天主大为伤感。于是,又乘车回法喇来,苍老不少的孙平玉连说"好了,好了。没人死在那里就好了。"
天主又回荞麦山中学。此时的荞麦山中学已是风雨飘摇,李勇虎等人已神气不起来。县委书记平均每天收到一封控告李勇虎等人的信件。李勇虎等人的末日屈指可数了。天主想及堂堂男儿,竟需路昭晨等姑娘来救济,大觉悲哀,就发誓作完《天高但抚膺》,又准备写《孙子操》,实在大感知音难觅,功名无望。
天主回家,整日思想、写作。孙平玉、陈福英劝他到荞麦山中学向李勇虎等认错,把书教起来,都被天主拒绝了,天主决心与这污秽之世对抗到底。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在接到路昭晨的1000元汇款后,天主前往地区,开始了求诉之路,找了若干人。荞麦山中学更加混乱不堪。法喇村的各种争斗也如火如荼。
开学,荞麦山中学校长换成了原任荞麦山中心学校副校长的张一行。李勇虎等人调到荞麦山小学任教,一时大快人心。天主也得以昭雪,补得八百元工资,开始正常的教学。张一行敬佩天主,常找天主聊天。天主教学之余,拼命写作,总计篇目已共四百篇。《孙子操》也要结束了。
中考结束,全校就天主那班考取五名中专。弟富华也上了艺术类的取分线。但弟的年龄已报超两岁,天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改了年龄,满以为这下高枕无忧了,哪知,录取工作结束也不见富华的名字。天主急了,赶到省招办,才弄清是乌蒙地区教委搞的鬼,原来是富华等几人乌蒙地区的最高分的档案没送,送的是其他低分的。天主赶回乌蒙教委一查,原来志愿栏啥都没有填。天主回到米粮坝县,才明白是教育局刘朝文、宋显贵等人叫他们不要填,就空着。天主还未把富华的事办好,就得知张一行和刘朝文串通一气要整他了。天主又跑回省城,经过千般努力,终于为富华弄到一张纺织学校的补录录取通知书。张一行与天主矛盾与日俱增,见面互不理睬。
家庭还是无可遏止地贫困下去,天主一家没了出路。接到富华发来的电报,说昆明招聘记者,天主就抛下一切到昆明去了。因天主的文章写得好,被都市日报《经济生活》招聘为记者。天主回法喇采访的一篇长稿被天主以书信的方式寄给中央,引起中央的重视并批示,但这封信地方官僚认为揭了他们的丑,竭力遮丑,怀恨天主。
天主再度深深失望了。他买了一张北上的火车票,来到北京。正赶上《都市周末》招聘记者、编辑。天主带着自己的成果去应骋,主编喜不自禁,当即拍板。工作两月,中共中央组织部、国家人事部招考中央和国家机关公务员,天主报名投考,笔试顺利过关。面试时对主考官说:"盛衰治乱之理,古今无常。全在乎一个'变'字,一个'化'字。就是顺时而变,因势而化。在乎天时,在乎地利,更在乎人事。因时而变谓之神。中华民族之未来,全决于中华儿女之作为。这已是危急存亡之秋。中华民族要有未来,必须能极力抗争。否则兴可以亡,反之亡可以为兴。中华民族未来的生存环境是更艰辛的,未来的国际竞争是残酷的。国家间的竞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弱肉强食。决没有仁慈宽恕可言!历史上没有谁饶过了谁!漫漫过去已是如此,迢迢未来也一定如此。所以整个民族必须要时时刻刻对竞争的危机感、紧迫感,有清醒的认识!中国已是几经危殆,侥幸数次!也是整个民族在几千年中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才换来的!千年土地八百主。大地无言,世界历来是强者的世界,天下决非弱者的天下。一个民族要生存一两年是容易的。要永远生存下去,那太难了!我们要以全胜的战略,来为民族的明天而战!"
天主被录取了。工作些日子,领导甚为满意。而家乡的亲人也是祸事不断,需天主去处理。刚好厅里抽人到西藏去出差,马局长深知天主的难处,就派天主去,顺便回家过春节。
天主回到昆明、勐满等地处理完亲属们各种烦难之事回到法喇。已快过春节了。一到家,才知祖父孙江成病危。见过天主等人,孙江成去世了。在两尺深的雪地里,孙家按当地风俗忙完了孙江成的丧事,而天主的祖母又去世了,又是一阵忙碌,方将祖母安葬了。看着家族内部的纷争,天主心烦至极。
过了春节,大雪仍未见停。初五六竟下了近一米深的雪。初七天晴,化了一天。到了初九,一辆班车破雪而入法喇村来。一看是法喇人秦国俊开的,众人大喜,忙买了票。天主叫富民、富华准备好一同走:"这是背水一战了。看看是家里已无办法了!这一去必须要以百倍的勇气投入战斗,要改变了整个世界再回来。" 天主又说:"爸爸、妈妈,你们再艰苦几年,账我会苦了来还的。你们只不用焦心。富文、富春过两年我们也来接走。我有一个宏大的规划,我要使这些贫穷的地方都改变面貌,都过上新生活。"第二天早上,天主、富民、富华和法喇村五十多名青少年一道上车走了。
由于天主在这车上,秦国俊极不痛快。在秦看来,他开班车回法喇的荣耀在天主面前黯然失色,因此嫉妒得面都红了。终于,在一险急处,由于秦国俊双眼盯着反光镜里的天主,一走神,车离了路中心,不减速的朝悬崖边驶去。天主大怖,喊:"三舅,快!"秦国俊才从嫉妒的畅想里惊醒过来。但车前轮已离地了。急忙刹车。但车已倾斜。忙喊:"快跳!"但他自己也吓呆了,整个车身,已翻了过去……
春天来了,积雪融化,滇北大地上万物吐绿。黑梁子上孙家,孙平玉呈半痴半颠状,陈福英全然疯了。所余一子一女,孙富文、孙富春俱已失学。全家已沦到全村最贫的人家,全靠救济粮度日。土地荒芜,孙平玉、陈福英已不会料理。仅有孙富文、孙富春在地里劳动。孙天主的功绩已然成梦。只有极少的人在忆及法喇村稍微提及。
如今两年多过去了。天主墓上,荒草离离。而朝日照常升起。它仍从无边的黑暗之海撕裂了升腾。有关事业、雄心和梦想的故事,仍在广大的人类身上展现着,不过已不在一个叫孙天主的人身上提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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