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期国企问题剖析小说：新潮旋风
赵剑斌著
赵剑斌：男，1948年生；1969年哈尔滨电机制造学校(中专)毕业；19 89年哈尔滨师范大 学中文函授本科毕业；1985年始发表文学作品，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文联文学 创作所聘任作家，曾当过工人、工厂企业报编辑、商业公司业务员、商城部门经理，以后遭遇下岗；2000年出版反腐倡廉社会问题长篇小说《父恩难辞》，《新潮旋风》系近年创作 的又一部长篇小说。
本网站受委托，将陆续刊登发表，请读者关注。
二
一九九四年初夏。新潮商城要到早八点三十分，全楼层才正式开业，营业员八点到 岗上班。七点三十分刚过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驶上新潮商城门前的广场。身着夹克衫，衬着领带的总经理贾栋才 从轿 车里下来走进商城首层的副食品商场。副食品商场每天昼夜24小时营业，是全市唯一一家通 宵灯火通明的大型商场。
贾栋才例行公事似地问了问值夜班的营业组长："怎么样，昨晚卖钱额多吗?"
"不太多，贾总，还不到一千块钱。"一个一夜未寝的女营业组长强打精神地向他汇报。
"我们刚开业没几个月，社会知名度还不够大。"贾栋才很平易地笑着向凑过来的几个女营 业员解释着，"我们不能眼光太短浅，盯着这点卖钱额，我们要扩大知度名，扩大影响，要 实现我们经营理念啊，对不对?"
"对，对!"营业组长强作欢颜地应声附和着，"还是贾总看问题高瞻远瞩，目光远大 。"
虽然嘴上不服输，贾栋才心里总是感到不那么舒畅，通宵营业卖的那点钱不够电费，不够 营业员倒班的工资，确实得不偿失。从商城出来他来到毗邻而立的新潮宾馆，进了大堂门厅 ，他又盘问当晚的旅客人数，床位利用率，他知道近来宾馆的营业情况也不如意，其卖钱额 比前几年在逐渐地下降。
从宾馆往里走，从后门来到后院的四层辅楼区，以前曾是宾馆，低档招待所房间的辅楼区现 在正在从里到外地全面改造。贾栋才不久前刚从市里工商银行又贷了2000万元人民币，准备 用其中600万将这栋外表丑陋不堪的小楼重新装饰一番，以用作新潮各部门科室办公楼，并 在四层上加盖一层用作职工开会的礼堂。
凡是跟贾总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讲究排场讲究享受的人。假如你跟贾总 值班，你就会知道他可以随便在办公室里安一个折迭床，铺一条薄薄的褥子，也能将就着睡 下；早晨吃饭，他不挑食，随便什么饭菜，即使一碗稀粥，一个小馒头，一碟咸菜，他也能 吃饱。平时他不跳舞，不打麻将，除非重大场合，很少西装革履，总是穿得很随便，很朴实 。他现在的临时办公室真是比较狭窄，简陋，是在商城六层的没有间隔，没有装饰的一隅空 地， 仅仅用几张纤维板与其他人的办公室间隔一下，上面是既没有吊棚又没有任何掩饰物的水泥 梁和预支板。
贾栋才不太在意自己的办公室能简陋成怎么样，办公楼能简陋成怎么样，但他在意装修将来 用作办公楼的辅楼 到底要花多少钱，他关注他的贷款除了装饰这栋小楼以外还能剩多少，剩下的钱怎么用。
辅楼区的装饰工人们早就开始干活了，有的在铺大理石的地砖，有的在改装铝合金门窗，施 工进度真是一天一个样。他在辅楼区匆匆地转了一圈便返回商城，乘电动扶梯来到六层总经 理办公室。贾栋才扫了一眼办公桌记在台历上近几天的日程工作安排；收发室的老头送来 了当天的六七份报刊，他坐在沙发上一张张地翻阅着。清扫员进来忙着，抹桌面拖地板， 他把 双脚从地面上抬起来，跟清扫员随意地聊着：
"小张呀，早晨的通勤车你能坐得上吗?"
清扫员小张一边干活一边回答："有时坐得上，有时坐不上，通勤车老出毛病，动不动就要 送修配厂修修车。"
贾栋才点头打着哈哈，他知道半年前就添了三台大客车，主要是为了照顾商城营业员上班准 时 ，但有人向他反映，新买的三台客车价格是新车价格，车都是旧车改装的，车体外面新喷的 油 漆，因为机器零件是旧的，所以免不了要三天两头地爬窝修车。他知道这三台客车是办公室 副 主任尤豪志经手买的，日常送去修车的那个修配厂也是尤豪志联系的。他已经给尤豪志安排 到储运部去当经理，已经从副科级提到正科级，他觉得对有些人该照顾一下他都能照顾到。
清扫员张玉华拖完地板走了，贾栋才回到他宽大的老板桌前继续看报，这几天的《松伦经济 报》和《松伦晚报》发了两篇有关新潮商城的报道。
《松伦经济报》刊载一篇报道：《新潮商城以文兴商的决策人--记智商贾栋才》〖GK2 〗〖HTK〗
做智不做奸商，站在新潮商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商贸中心，新潮商城总经理贾栋才淡淡地说。
商城开业至今刚好"百天"，贾总的智慧便串连起一个全新的现代企业--
每天，商城开业前都由职工自己升起三面旗，那是店旗、消费者旗、营业员对顾客的爱心旗 ，商城的企业文化由此构筑起来。以文兴商，决策正确，前景看好，松伦市商贾云集，他出 资10万 元承办解放以来我省最高水平的国际男女蓝球邀请赛。结果，"新潮"二字响遍全城、全省 。
松伦市的国有商业还都"日落而息"的时候，"新潮"勇敢地实行24小时全天营业，沉 寂多少年的松伦客运码头广场前，因"新潮"而在全城首先亮了起来。
良好的社会形象树立起来了，"新潮"以一个消费者的角度，重新审视商品定位。松伦市政 府一位女公务员相中一套500余元的时装，挂电话问分期付款行不?行!顾客的需要就是开启 智商的金钥匙。从此，这又成了松伦市商业一绝。
2万余种商品，中低档占一万七、八，在宾馆式高档装修的新潮商城，这本身就意识着广 纳顾客。
没有比松伦客运码头广场更繁华的地带了，来往顾客那么多，开架售货不仅要凭智慧，更需 要胆量，不做奸商，首先就要尊重顾客，相信顾客。"新潮"统一了认识，高档商品"请君 动手"，开业头一天，420元的双面拉舍尔毛毯被消费者"摸"中了40余条，爆了我市毛毯 销售冷门。
在商城购物如发现价格高于其它国有商店，给予差价补款，凡出售商品无条件退换，免费运 送大件商品，……颇具新意的"新潮"十绝，又把顾客的感情拉近了。
一个女教师买了双10多元的袜子，穿了7天后发现脚尖有个小洞，退了。
一个男职员的夹克衫买了一个月，洗涤不当，里子掉色，也退了。
看来，智商不仅仅是商战智慧，更是服务宗旨。
都说国有经营不过私营，贾总不服，他巧妙地将国营信誉和私营机制契合起来，大胆使用年 轻有能力的人，给商场以充份的权力，在用人，资金使用，分配，进货方面，商场均自己说 了算， 副食品商场自筹流动资金开业以来，没占商城一分钱，经理谈作库说，商场有了权力，也有 了压力。对内贾总也是智商。
临别，贾总留下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企业就象一个有生命的人，如果光为了赚钱，没有理 想和追求，那生存就没意义。"〖HK〗〖HT〗 《松伦晚报》报纸发了一篇《新潮旋风》的报道：〖GK2〗〖HTK〗
近日，读了通讯《记智商贾栋才》一文，令人感触良多，新潮商城仅在开业当天中就以咄咄 逼人之势树立起自己的声威，确实值得我们深思。
从某种角度看，企业形象来自于企业文化，新潮商城正是看准这一点，主动去抓全力去做， 刮起了商战旋风，赢得广大消费者的好评。毋庸置疑，良好的企业文化展示了企业的整体素 质，奠定了商业零售业的信誉基础，他们以"不为获利而存，只为服务民众，贡献社会而生 "作为企业经营理念，以"高中低档相结合，以中档为主"，"不是最大力争最好"，要" 购 优廉好，首选在新潮"作为经营目标宗旨，说明了新潮商城确实是在运用智慧经商，因而 走上了成 功之路，所以说"做智商，不做奸商"正是企业自立的一种精神，也是市场经济大潮中立于 不败之地的根本。
面对新潮商城的挑战，面对这股新潮旋风，我们一些商业企业难道不应当有所感悟吗?
……
〖HT〗〖HK〗
其实这 一类的报道从商城开业那天开始就连篇累牍地出现在本市本省的各种报刊上，加起来也有几 十篇了。因为开业前贾栋才就在中层干部会上说过："该呼悠就得呼悠，扩大新潮的知名度 ，要 把各报的记者们拉住，给他们点好处，吃几顿饭，递点礼品，他们就会想着帮你呼悠，帮你 宣传炒作。"
前几天，本省的商业报，刊登一篇《新潮商城总经理贾栋才以文兴商大见成果》，又把他 好一 顿吹捧，那是因为他让经理办主任给了那个撰稿记者送了一块价值1000多元的进口手表。
对于本省本市各类报刊不断刊登的这些报道，他不看也能猜得到其中的大体内容，因为这些 宣传新潮商城及其老总的报道，基本上源于经理办发出去的一个宣传材料--《新潮商城经 营理念和经营特色》，对新潮商城概况作一介绍，几乎每一位来采访的记者，宴请前都会领 到一份；宴会后各位记者抹了抹吃得满嘴流油的下巴，手提着一份不薄的纪念品，怀揣着这 份材料回到自己的报社，必然会在这份已经定好调门的宣传材料的基础上添油加醋地改装一 番，从报刊媒介的角度引导社会舆论。
作为一位现代企业的领导，贾栋才深知舆论的作用，因而他非常注重与省市电视台和各家报 社的关系，千方百计地要把新潮商城的知名度像个品牌似的提高起来，把自己作为新潮商城 企业法人的声誉像知名人士一样提高起来。临近开业时，他感到自己在这方面差点犯了一个 致命的大错误： 开业前，他将商城除了基建装修以外的几乎所有的筹备工作都交给了金踊跃，而金踊跃拿着 新潮商 城的宣传费去市电视台出头露面，竟然以新潮商城的领导自居，根本不提他贾栋才的名字， 这是令他不能容忍的。想来也是事出有因，因为他本人过去一直在区商委机关工作，六年 前才来到新 潮宾馆任主管行政工作的副总，前面一把手调走了，他才有机会涉及到宾馆的经营业务，面 对于商场经营他基本一窍不通，更何况要筹建一个大型商城。
不得已他只有把商城开业前的准备工作部交给了这位只有三十八岁的 金踊跃，一位自喻为在商业经营上有新思路新理念，有崭新经营方略的中青年企业家。据 说他 曾在松伦市百货大楼的一个商场经营中颇有些成果，其经营额在全省的同行业名列前茅。
贾栋才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让人家冲在前头，什么时候自己该冲在前头 ，关键是要掌握好时机，掌握好火候，好在贾栋才能及时地将还热心于媒体上表演的金踊跃 拉了下来。他当时留了一手，并没有正式任命金踊跃为商城的总经理，他只是口头许诺， 他说商城开业后他贾栋才当新潮集团总经理，自然保证你金踊跃任商城总经理，在下发的任 职文件上，他只任命金踊跃为商城的筹备负责人。
开业时，满腔热情跃跃欲试的金踊跃被贾栋才安排到主席台下，正式下发的红头文件标明， 商城总经理已由贾栋才兼任，金踊跃不过是几位商城总经理助理的其中之一。
有人私下里说他贾栋才这是卸磨杀驴，也有人当面告诫他：决不能把商城实权让出去，新潮 商城的经营权应该牢牢地掌握在原来新潮宾馆这伙人手里，外来的毛头小子们才来几天， 能为宾馆的老职工着想吗?
到底为谁着想，贾栋才心里有数，自己已经将近五十岁，再调到市商委擢升一个副局级，是 他下一步奋斗的目标，除了跟上边搞好关系以外，还要利用各种机会多捞点"政绩"。
所以，他有意在社会媒体的报导方面，宣传新潮商城的同时，也扬了他贾栋才的大名。
现在他把刚刚浏览过的报纸又逐字逐行地看一遍，对于报道内容他自然早已耳熟能详，烂熟 于心，但他喜欢这些文章的内容刊登在报纸上，很有一番优越的感觉，一种甜腻腻的感 觉。
窗外响起了一阵阵鼓号声，这是商城每天开业前正在举行的升旗仪式，36名身穿特制店服的 鼓乐队员整齐列队，精神饱满地将店旗、消费者旗、爱心旗一面面地从商城前广场上的三 根固定旗杆冉冉升起来。
贾栋才点上一支烟，伫立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向下俯看。升旗仪式以后，由10名飒爽英姿的 女 营业员组成的摩托车队开始从商城出发，每一辆摩托车后座都插着一面印有"新潮商城"字 样 的彩旗，她们将骑着摩托车围着江畔码头广场，循着四周的马路环游一圈，以招揽更多的顾 客前来商城购物。
这一套"招术"并非贾栋才首创，都是金踊跃从河南郑州亚细亚商城取经学来的，好在松伦 市乃至本省其他商家都没有新潮商城学得早，没有像他们这样跟本地的商情，"嫁接"得这 么融洽，这么紧密。省市媒介正在加大力度目标一致地炒作新潮商城，宣传"贾栋才"一个 人，金踊跃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便从此销声匿迹。
"松伦有个新潮商城，新潮商城有个贾栋才。"几天时间新潮商城和贾栋才便如雷贯耳，名 满全城。为 了扬名，贾栋才已经批了200万元作广告，包括给市电视台、电台、各家报纸的记者，编辑 们送礼，请吃。贾栋才知道，商城的财务全靠贷款维持，这几年贷款越来越难办，如不扬名 ，这个商城很难一下子启动起来，很难进入正常经营运转的轨道。
倘若不把新潮商城的知名度炒作起来，他也难以实施他的下几步计划：他准备利用新潮商城 名燥一时炙手可热的气势，找市商委市政府领导，再跟市工商银行领导说说，批几千万元的 贷款。他已打了 报告，要把主楼与辅楼之间完全地利用起来，再建五层，同时要把商城主楼一至四层毗邻的 宾馆 打通，将宾馆的一些客房改为商场，这样可以把现有的商城主楼一至五层每层的营业面积18 00平方米增加为2500平方米。如此一来，新潮商城的规模就可以再上一个档次，成为松伦市 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企单位。
用钱的地方太多。前年和去年他去深圳招商，分别洽谈了两个项目：一项是跟一个香港商人 共同在广东惠阳市开发一块地皮，建一幢中等规模的豪华酒店，他将投资1000万元人民币； 另一项是跟一位新加坡商人合资经营新潮商城，由对方投资2500万美元，其中一少部分购置 商城设施，大部分给商城作为流动资金。但是后一项合资没有谈成，新加坡的华人王绍发携 全家 五六口人来过松伦，住在新潮宾馆，在享受好吃好喝好招待的待遇同时，考察过一番，王老 板在一次酒宴上说："我这个人什么都喝，什么都吃，不忌口的，但是我说句笑话，我是 从来不吃亏的，吃亏的事不要啦……"
王绍发后来又邀请贾栋才跟他的副手主管财会的肖屹副总经理去新马泰玩了一圈。在新加 坡他俩跟王绍发约定：可以先由王绍发给商城发运一些建筑装修 用的材料，如地砖、瓷砖、装饰布、五金电料、还可以发来一批现代办公设施，如电脑、电 视、声控设备。
当然王绍发私下里答应贾栋才一件事：可以安排贾的小女儿到新加坡来念高中，毕业后直接 考入新加坡大学，其吃住交通费用办理有关手续，可由王负责，并赞助一笔费用。
肖屹没有将儿子办到国外上学，王绍发给他什么待遇，贾栋才没有问，俩人心照不宣地回到 国内，至今没有互通情况，但是贾栋才知道，肖屹决不会一无所获。
王绍发以集装箱方式从广东发来的国内地砖、瓷砖有一多半不能使用， 一直存放 在仓库里，发来的办公设备有不少也是二手货，是已经使用过的淘汰品，一卷卷让人看不上 眼的装饰布几十美元一米，根本派不上用场，存在仓储的仓库里落满了灰尘。
当时贾栋才曾在班子会上提议：将王绍发发来的不能使用的材料设备返回去，但会后肖屹还 是 将市里海关部门的人员请来办理了验收的相关手续。二十天以前，王绍发从新加坡寄来了函 件 ，催促贾栋才，肖屹两位企业领导承付他的货款，因为王绍发的流动资金迟迟不到位，外资 部门不予办理合资审批手续，新加坡华商自然不能白白让他的货丢在中国国内。
肖屹说："这个王老板竟让咱们付给他600万人民币，他是不是有点讹人太甚!"
贾栋才手持着王绍发的信函，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抓耳挠腮地想主意，一时不知如何表态 。他确实很为难：他只想先给王绍发汇去300万元人民币，但又怕已经去了新加坡就学的小 女儿在那里没有立脚之地。
他咬了咬牙，给肖屹批了同意一次性支付的意见。
其实新潮商城的资金一直很紧张，要用钱的地方不少：市南区仓库楼已经起了四层还有两层 就要封顶，省里一家建筑工程公司负责施工，已垫付了水泥钢筋等材料费300万元，人家公 司经理已经催了他几次，他也答应近期内保证先付200万元；前年新开辟的玉龙湖度假村 ，是他们从一个破了产的乡镇企业手里买过来的养猪场；酿酒厂改建成的，将来准备建成一 座豪华 旅游用别墅，已经投进去1000万元贷款，尚需600万元才能竣工；现在为保证商城开业，刚 刚进账的2000万元银行贷款是专款专用于各商场进货用的货款，他曾指示肖屹对这些贷款坚 决不能挪作它用的，为了照顾新加坡那个华商的面子，他也不能不破例了。
再说商城已经开业了，商城主楼一至五层装修工程款尚有2000万元还没有承付给几家承揽工 程的单位。
为了继续贷款，为了能贷到更多的资金，贾栋才真是心力交瘁，绞尽了脑汁。
上午他去肖屹办公室，跟肖屹在一起办公的副总经理迟凤荣说，肖屹早晨来电话说他去市 工商银行办事。
贾栋才知道肖屹是去跑贷款，肖屹这么多年管财会，已经跟市工商银行的几个分行行长混得 很熟 ，他的一个表哥在市行担任个副行长的重要职务，只要能得到市商委市政府领导的审批担保 ，银行就可以给单位批来贷款，这些年单位已贷了大约1亿七千多万元人民币。
这么多的的巨资贷款怎么还呢?贾栋才和肖屹连想都没想，现在国有企业没有自有资金，搞 基建也好经营 商品要有流动资金进货也好，一切全靠贷款，到最后能不能还上，谁心里也没有底牌，而且 他们谁也没有为此操过心。
开业前一天，清扫员小张来找他，他以为小张是来进办公室打扫房间卫生， 没有理会，只顾看一份财务科不久前打上来的报告。报告说服装商场的孙世利给各商场营 业员 联系制作的工作服全套根本不值300元，干部们管理人员工作服也不值400元，布料根本不是 全毛的，肖屹副总亲自跟厂家联系，厂家答复每件工作服百分之四十交款就可以，仅就这项 ，孙世利多报36万元人民币。
这36万元算是孙世利吃的回扣呢，还是本人上当受骗?据说孙世利这小小年纪不到30岁，已 经 换了两三家商店，每家商店都干不长远，都要给国有商业企业扔下几十万以至上百万的积压 滞销商品，然后他拍拍屁股又换一个单位。这个孙世利也算一个能人，市商委主任文会庆介 绍他来新潮商城时，要他贾栋才给予格外关照。
在市商委有这么硬的后台背景谁能搬得动他孙世利，何况孙世利早已到他贾栋才家拜访过。
财务科的报告及肖屹的批示，他贾栋才早些天就已经看过，只是压下来没有批一个字。
领导班子讨论各商场各部门中层干部人选时，大家对孙世利提了不少意见，不同意安排他， 贾 栋才力排众议地说"虽然孙世利小伙子年轻，但搞服装经验丰富，经营方面有一套；文 会庆主任对 他很器重，要我们一定要使用好他这一类的干部。我看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如果真的发现 他有吃回扣的毛病，我们再辞掉他不迟!"
既然财务科已经按百分之四十的金额付了工作服订货款，商城没有什么经济损失，那么也就 不必要再去追究孙世利的什么责任。
贾栋才将财务科的报告放进一个单独存放私人材料的文件柜里。
清扫员张玉华仍然站在自己面前，没有来扫地也没有干别的活。
"你怎么，有事?"贾栋才随口关切地问。
"贾总，我求求您。"小张眼圈红了，声音哽咽，十分小心地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一份关于申请动迁住房集资款的报告。
"需要多少钱?"贾栋才问，脸色板了起来。
"两万块。"小张说，"贾总您是好人，您可怜可怜我们家吧，我爱人工作单位效果不好早 就不 开支，做点小买卖还总是赔，孩子正上重点中学，入学就是几千块，我哪还有钱再交动迁集 资款呀?"
贾栋才沉吟着，他知道张玉华的父亲是个老八路，离休干部，曾是单位的领导班子成员，应 该给他女儿点面子，给她批点。但批给她，恐怕还有些职工要为这事找他，因此他摆 出一副为难的神态。
"这样吧，我先批给你5000块，你自己找亲戚朋友先借点，咱们单位现在奖金非常紧张，根 本不够用，连进货款都打不开点，咱们肖屹经理整天在跑贷款，以后经济效益好了，我再给 你补上，你看行吗?"
"谢谢贾总，谢谢您了。"张玉华说着给他行了个礼，显得感激涕 零。
"别谢了，这也是应该的，"贾栋才又叮嘱小张说："说是应该的，可是单位确实没，有这 一 笔钱，你得了，可别出去乱嚷嚷，要是大家都来找我要，我可给不起这么多集资款!"
贾栋才拿起笔来，亲自起草了一份给市商委及市领导的报告，内容是再申请2000万元人民币 贷款 。名义是用来补充购货的流动资金，其实是要追加偿还商城竣工前的基建装修工程款。商城 的实际基建装修工程费用已大大超过预算时申报的费用8000余万元，现在商城已开业，由各 基建工程公司垫付的材料费及施工费尚拖欠着，这些工程公司的头头都是熟人介绍认识的， 隔三差五地来找他讨债，有时晚上追到家里堵他。他只得陪着笑脸解释，一再满口应允着， 要求宽限些时间一定会还上。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欠这些单位的工程款是不能长期拖欠的， 不 仅仅为了新潮商城的信誉，也为了上司头头和他个人的利益需要，这些经过一致同意承揽的 工程，经他答应给的工程款一分都不能少地要承付出去。
写完了报告，贾栋才打电话要了车，然后下楼出门。
电动扶梯逐渐斜着往下滑，旁边往上升的扶梯上面，孙世利的脑袋已经由小变大，面对着贾 栋才冲上来。
"贾总，您忙着去哪儿?我正要找您汇报个事儿。"孙世利胁肩谄笑地问。
贾栋才没有回答，只是灿然一笑。
孙世利登上一层转身返回往下降的扶梯，跳跃着快步赶到贾栋才身旁，用窃窃私语般的声音 讨 好地说："贾总，我给我婶弄了件裘皮大衣，放在我的办公室，你现在要外出，你把它捎回 家。"
贾栋才会意地淡淡一笑，故意推辞着说："算了吧，那大衣得一万来块，价格那么贵，你婶 可穿不起。"
"贾总，你真见外，价钱贵不贵也不找你算账，就算我的一点心意，那大衣款式相当不错， 我想我婶肯定能喜欢。"
贾栋才继续要登上往下降的扶梯，孙世利拉住他央求着说："贾总，你等我一会儿，或者你 跟我到我们服装商场的办公室去取。"
贾栋才不为所心动地解释说："我得去市商委找文主任，我现在没时间取，你把它给别人吧 。商城开业运转起来，哪个方面都要用钱，现在的问题是资金严重不足!我和肖屹经理的 任务主要是跑贷款。"
孙世利却继续拉住贾栋才的衣襟不放，态度极其卑恭："贾总，我耽误您五分钟，我真有点 工作上的事跟您汇报请示。"
"那好吧，只给你五分钟。"贾栋才心领神会地笑着跟孙世利走向服装商城经理办公室。
不久前，作为服装商场的经理孙世利是跟他的副手们--其他两位副经理在一个办公室办公 的，后来他感到几个人在一个房间有些事办起来不方便：比如说货主来谈业务，给多少回报 ，定什么价很难谈透，货主给他送点什么礼物他也不好当面收下来；商场的女营业员，女业 务员来找他汇报，请示，捎带着玩笑地调点情，动动手脚弄点景，他都没法行动。于是他板 下脸来，请两位副经理搬到跟几位业务员一起办公的大房间里，经理室只留他一个人，更能 显出他作为商场一把手的显要地位。
"你很霸道啊，经理办公室容不得有副经理办公，咱们商城里的其它商场没几个像你这样的 !"贾栋才笑着批评他。
"您说哪儿去了，贾总，你得理解我这个人，我也是整天忙得顾头不顾腚，副经理起什么作 用，我起什么作用，服装商场没有别人能行，没有我能行吗?"孙世利扯远了话题，不知羞 耻地炫耀起自己的能力。
"你起什么作用?别以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能转!"贾栋才讪笑着斥责他，"从来没听你说过谦 虚点的话!"
"是，是的贾总，我接受您的批评，虚心接受，诚心诚意接受，我是该谦虚点。"孙世利马 上表态。
这时，贾栋才坐下来，孙世利又沏茶又现打封一包中华烟。贾栋才摆摆手，谢绝地说："你 有啥事快说吧，我只坐五分钟。"
孙世利将办公室的门从里面锁上，然后从文件柜里取出一件女式裘皮大衣，毛色很亮，毛针 很挺，款式新颖。
贾栋才用手平滑地摸了摸，很关切地问："市商委文主任那儿你准备了没有?你要没准备， 这件我先捎给他，由我付款，一万块够了吧?"
"哪能没有文主任的，他的也在柜子里，我还没来得 及给他送去。"孙世利没说出价格，他很乖巧地答复着，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正好， 你今天去他那儿，你就捎去吧!"
贾栋才继续端祥着抚摸着孙世利取出来的另一件裘皮大衣，不客气地答应下来："好吧，我 就替你捎去吧!"
孙世利故作手舞足蹈的高兴状："太好太好了，贾总，您可千万别说我送的，您去送可是 代表咱们商城的意思。"
贾栋才若有所思地继续欣赏着这一件即将送出去的贵重礼物，一言不发。
孙世利坐下来，将沏好的茶杯递过去："贾总您饮饮嗓子，这茶可是真有味道，上百块一两 呢!"
贾栋才啜了一口茶，没品出什么特殊好味道，他不置褒贬地微微笑着站起来欲走。
这时孙世利才想起还有一件没来得及说出来的事，他拦住自己的上级："贾总，我们商场至 今 还有200万元的货款没付，不少厂家可是天天来电话催，拖的时间一长，下次咱们可就不好 意思去进货啦!"
贾栋才板下面孔严肃地问："你们商场的货卖得怎么样?现在的卖钱额怎么一天不如一天?"
"哎呀，贾总，好货都快卖光啦，没钱进新货呀!"孙世利应付着。
"你们的库存还有多少?据反映你进的货有不少品种根据卖不动?"贾栋才提醒他。
"哪儿的话呢，哪有卖不动的货，我进的货都是靠的人家厂长的面子给的，先给货后付款， 别人去进货都一手钱一手货，差一点都不行!"
"哼，你就吹吧，时间一长你就露馅了。"贾栋才朝他轻蔑地笑了笑，然后又拉回来，"不 过 ，你可真要注意把好进货关，你们的商场的货款还得等一段时间--得半个月吧，这次把贷 款跑下来，我能给你们商场付出去100万，你看我对你还可以吧，你可别逼得我太急。"
"还可以，还可以，谢谢贾总，您对我没说的。"孙世利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将早已包裹 好的裘皮大衣提起来，"这样吧，这两件大衣我替您送到轿车里去，免得别人看见。"
推开门，贾栋才神情自如，步履矫健地在前面走，孙世利两手各提一个大塑料袋，在后面 远远地跟着。
这是一幢按高档酒店样式新建起来的高楼，落地有一个方形的抱厦，十几级台阶的正面，两 侧是可以让车辆开上来的斜坡。贾栋才乘坐的桑塔纳刚刚停在大厦的门廊里，他便立即从车 里 钻出来，手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急匆匆地走进楼门。底层电梯显示红灯正在2层往上攀升，贾 栋才没有耐心地等它再降下来，便一蹬一蹬地从旁边环形的楼梯往上爬，只不过登上了三层 ，他就可在这一层靠扶梯不远处，敲开市商委主任文会庆办公的房间。
宽敞的走廊里很肃静，短粗胖体型的文会庆迈着细碎的脚步，将门打开，让进贾栋才，然后 左右环顾了一下静悄悄的走廊和扶梯，又将门轻轻地关上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想到我这里推销商品吗?我们这里的大楼里可进不来顾客。"文会庆看 见贾栋才的东西，故意开着玩笑。
贾栋才将大塑料袋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自己坐下来开始点燃烟吸着，指了指他带来的 东西说："你先收起来吧，以后再管你要钱!"
文会庆将塑料里的东西拽出来一部分看了看，打开装文件的橱柜，放了进去，根本没问什么 价格，只是会意地笑着说："一看便知是好东西，这可是件好东西。"
贾栋才将上衣口袋里的申请报告拿出来，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桌上，说："我这儿要 办的可是件大事情，商城没有流动资金进货，马上要断顿了。"
文会庆将申请贷款的报告拿在手里以后走到自己的大写字台前，戴上花镜审阅着，喟叹着说 ："好 家伙，半年前刚批了2000万，这又是2000万元的贷款申请，放在我这儿吧，我这儿还有四五 家也要贷款，全都是一张嘴就是两三千万元的贷款，银行行长那儿恐怕不好说话。"
"李行长那儿还要卡一卡吗?市长那儿都没卡!咱们国有企业没有自有资金，过去是靠拨款， 现 在是靠贷款，拨改贷，利改税，贷款的高额利息还要照样交，企业的难处太大了：还要给职 工开工资，给离退休的开支，福利方面的医药费，取暖费，住房补贴，住房集资款根本顾 不过来；国有企业纯粹是给银行打工的打工仔，但是还要照常交税，国有企业的税收一分钱 都不能少交，不像个体户，中外合资企业、私营企业，有这个特殊政策，有那个优惠待遇， 而且还能不要发票走现金，账上根本看不出营业额，搞一搞偷税漏税，我们国有企业可不行 ，卖什么都得明码实价，任可不卖也不能浮动压价出售……"
贾栋才正在喋喋不休地举例说明国有企业经营的难处，他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文会庆拦住：
"算啦，算啦，我的智商贾总经理，你这一套我都听了好几遍啦，谁家国有商业企业跟你们 不一样，我看就你爱发牢骚，这可不怎么像智商说的话，你这个智商通过媒介吹出去可得拿 出一套相应的办法来让人家都服你，不然你跟人家一个样水平，你还算什么智商?……"
贾栋才听文会庆这么说他，猛吸了一口烟，说："文主任，你可不能这么抬举我，要是没有 贷款，没有流动资金，什么智商不智商，什么都玩不转，我可不会空手套白狼!"
"对，你玩的不是空手套白狼，你玩的是空手道，行吧!"文会庆又给他戴了顶高帽，说： "全靠国家银行贷款，不花你们企业一分钱，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也叫空手道!"
"哈-，你是这么说，文主任，你说现在咱们国有企业哪家不是全靠国家银行贷款维持着， 大家不是都在玩空手道，都在给银行打工仔吗?"
文会庆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思忖着停了一会儿，语气有些烦躁地说："现在都能给银行打 工仔也算不错了--贷款已经越来越难办，上边控制得越来越紧了。"
贾栋才也苦笑着，讨好地解释说："是啊，越来越难办，我才来找你，你不是市商委的头头 吗?说实在的，我们新潮现在的资金差得多啦，不但进货款没有完全到位，就连基建工程- -已经交工以后的工程款也没全部给人家工程公司……"
说到这里，文会庆表情严肃地摆了一下手，说："你等等，我跟你说，我帮你联系的那几个 基 建工程公司，你可得当回事，你欠人家的工程款欠得太多，人家可是三番五次地催到我头上 来了。"
"是啊，我不但欠你那几个，整个的我都在欠着，再说你那几个还算不错，我已经给了他们 一大部分，只有不到几百万在欠着，就等你这把贷款了。"
文会庆扬了扬桌子上的报告："你这贷的不是流动资金吗?流动资金就是流动资金，专款专 用嘛!"
贾栋才说："管它什么资金，串换着用呗!我倒是想专款专用，可是眼下已经打不开点，我 想再贷2000万元，你那儿能批下来吗?"
"我这儿倒还能批下来，不过你们的大楼，早抵押出去了，你们再拿什么抵押?问题是我批 下来，市长那里能不能批下来呀?市计划委员会、市工商行那儿能不能批下来呀?"
文会庆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苦苦地笑了。
贾栋才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文主任的表情，一点都不为难地提议道：
"你这个大主任可别吓唬 我们，批贷款我们别人谁都不靠，主要是依靠你这个大领导，你可以找市里秋林公司，松伦 一百公司嘛，由你做主，他们谁敢不给我们担保?"
"你说的倒轻巧，由我做主就那么好使?人家替你们担保了以后，你们不争气干赔，人家可 要替你们垫付的，一点好处没有，谁愿干这等傻事呀?"
"什么叫一点好处没有，由你任命他们当企业法人，给他们一人一个一把手的位置，谁敢不 感谢你，谁敢不听你的话，这不是最大的好处，还要什么好处?"
文会庆品味着贾栋才说话的含义，不知这是奉承自己，还是在激将自己一军。他自嘲地笑起 来，然后反问道："这么说，我也给你一个大好处，你也得听我的话啦，那好，我现在告 诉 你，两三年以前，你们单位卖的年息25%债券，很快就要到期了，咱们市商委可有人买了不 少，市工商行、 财政局、市委、市政府不少头头脑脑也都有购买的，这些人可得罪不起，到时候你们可得保 证如数兑现。"
贾栋才知道文主任说"市商委有人"是指哪些范围：包括文主任在内的正副主任们，各处处 长们以及办公室、党办、组织部、纪检委的几个头头，每人都买了几万十几万。因为新潮商 城主体在建工程急需大笔资金，国家银行又不能及时如数到位贷款，新潮对内对外分两批出 售 了450万元的高息债券，除了企业内职工踊跃购买以外，还主动劝说市商委、市财政局、 市工商银行部门的头头们前来购买。现在第一批一年期180万元债券很快就要到期，除了本 企业及社会上一些闲散人员的债券可以缓一缓、拖一拖，这些当初有意讨好的上级部门的头 头和自己的亲朋好友们的债券可绝对不能有三心二意的敷衍之意。前些天肖屹跟他提出起过 这 件事，他准备继续靠向国家银行贷款解决，肖屹说下次贷款因另有用途排不上办这事，再下 次 贷款又可能来不及。贾栋才摸了摸脑门感到很无奈，肖屹出了一个主意说那只有向企业职工 收 风险抵押金，或者叫集资款。贾栋才说，国家好像有明文规定不准向职工集资，我们这么干 会不会引起职工们的抵制?肖屹说，咱们应该先向市商委请示一下，以免以后追究责任。贾 栋 才问：如果市商委那儿不同意怎么办?肖屹回答：要是不同意，就让文主任找市里多批些 贷款，或者明确告诉他们，高息债券到期没钱承付，让他们等着吧!
贾栋才想到这儿，只好无奈地答复文主任说："到期兑现不了我也没办法，账面上没钱给。 "
文会庆不悦地说："你现在说没钱，是呀，天上下雨不下钱，地上长草不长钱，你现在说你 账户上没有资金，可是当初你们把资金都用到哪儿去啦?除了新潮商城的施工，你们投到广 东惠阳的资金也不少，算一算也有一千多万元。可是现在呢，一千多万元投进去了，连个地 基没打起来吧?一千多万元都让那个香港合资方骗走套进去了吧?这可是很大的浪费呀!"
没想到文主任会在跟香港人合资共建的广东惠阳金伦酒店的项目上指责自己，贾栋才感到自 己冤屈。因为当时主要主管财贸的晁元副市长去香港招商引资，是自己陪晁市长去广东惠阳 考查后由晁市长拍板定下来的项目。如果说让人家香港商人骗去一千多万元，决策失误，难 辞其咎的不应是他贾栋才，就连新潮商城大楼其整个决策立项也是市里领导和市商委领导最 后拍板定下来的。当时贾栋才只是想建一个三四层的小型商场，晁市长当时批评他胆子太小 ，步子迈不大，没有魄力办不了大事。晁市长说我们要乘邓小平南巡讲话的春风好好做一篇 有胆有识的大文章，为繁荣松伦市的商业经济，增加市区的商业网点上一个大项目。当时确 实市场商品供不应求，大型国有商场的效益不错，可是谁能想到没过几年就出现转变，供不 应求变成供大于求，市场开始出现了衰落萧条的征兆。政府也出台相应措施严格控制新开工 项目，特别提到高档宾馆写字楼、度假村等要下决心停缓建，腾出资金保国家重点建设项目 。
"是呀，谁也没有那个前后眼，当时就能看得那么准，那么清楚，当时我记得晁市长从香港 回来，可是说那个香港人资金相当可靠，可是说两家合资在惠阳建一个大型酒店前景相当可 观，经济效益指日可待呀!"
这么一来，由文会庆踢过来的责任球又一脚被贾栋才踢给了晁副 市长。文会庆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如果他再提起新潮商城在玉龙湖建的那几栋别墅度假 村，前年投进近一千万元，至今没见经济效益，那么贾栋才可能会将责任球踢给自己，因为 那个玉龙湖度假村的决策立项主要是由他文会庆极力促成的，有些去施工的工程公司是由他 文会庆介绍承揽招标的。
文会庆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前，用右手的 食指和中指堵在紧闭的嘴上示意贾栋才不要再说什么。
转过身，文会庆操起两手在办公室里头来回走了几圈，踱着方步，他不再批评贾栋才，但是 他深切地感到国有企业的经营资金越来越捉襟见肘；拆东墙补西墙，挖肉补疮，只是权宜 之计，解决不了长远的根本问题；现在银根正在紧缩，国家的贷款资金已越来越难办；市里 的商业网点这几年建了不少，不仅是新潮商城一家，其他几家在建的大型商城也在等米下锅 ，急需贷款继续施工；就是几家已建的大型商城也要增加流动资金进货，完善各种必需的设 施设备。
"唉!"文会庆神色严肃地喟叹着，"现在国有商业企业日子都不好过，而且会越来越难 过，不过，你们无论如何，企业债券你们得千方百计地采取措施保证承付，市商委的是一方 面，另外几个政府部门银行头头们，他们买的债券可得承付，对这些人咱们可是得罪不起呀 。"
"那我们只有搞集资一条道，向职工收缴风险抵押金，暂时度一度难关了。"贾栋才抬起头 注意着文主任的面部情绪变化，试探着征求上级领导的意见。
文会庆倘若没听见似的，脸上 仍显得极严肃，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在办公室里踱着方步，他对贾栋才的请示不置可否。
"搞集资收风险金是不是可以呀?"贾栋才进一步明确地反问。
文会庆侧目瞧了自己的属下一眼，冷笑着说："企业经营自主嘛，那是你们的权力，以后不 要什么事都问我，我可负不起那么多责任!"
贾栋才也调侃地笑着接上一句："你是我们的婆婆嘛，不向你请示，向谁请示?反正我已向 你打了招呼，以后出了事你可得替我兜着。有人向你举报，你也别查来查去的，折腾我们! "
文会庆也冷漠地开着玩笑："你可别指望我兜着，我可不是婆婆，我是个聋子，什么也没听 见，什么都不知道!"
贾栋才继续调侃着："是呀，你不是婆婆，你啥也不知道，我知道，我到啥时候都得服从命 令听从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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