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期国企问题剖析小说:新潮旋风(八)
赵剑斌著
赵剑斌:男,1948年生;1969年哈尔滨电机制造学校(中专)毕业;19 89年哈尔滨师范大 学中文函授本科毕业;1985年始发表文学作品,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文联文学 创作所聘任作家,曾当过工人、工厂企业报编辑、商业公司业务员、商城部门经理,以后遭遇下岗;2000年出版反腐倡廉社会问题长篇小说《父恩难辞》,《新潮旋风》系近年创作 的又一部长篇小说。
〖BT1〗八
就职演说拉近了闪运吉跟新潮广大职工在感情上的距离。职工大会结束以后,一些商场的营 业员每每碰到他,一改过去敬而远之避开的态度,往往主动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得不 屈尊地停下来跟这些不怎么熟悉的员工聊几句,以表示他的平易随和。
然而当他回答员工们的询问时他矜持地决不多说,他觉得罗嗦了难免会失去自己的尊严, 显露出自己才识上的浅薄。
召开职工大会的当天晚上,闪运吉设宴招待市商委的领导及新潮班子成员。文会庆主任 摆出一副似理非理的表情,其他几位副主任有的夸闪运吉的就职演说讲的好,讲的很有魂力 , 很鼓舞人;有的说这篇就职演说写的不错,希望闪运吉以后也能干的不错;闪运吉虚心地向 他们请教以后应该注意些什么,怎么干才能收拾新潮已经走向颓败的残局。大家七嘴八舌 地说新潮关键性的失误在于摊子铺得太大,以后要集中力量抓好商城这一块重头戏,并且 建议闪运吉要挖门子找关系搞来贷款,大家对闪运吉揭开新潮经营方面的亏损欠账情况并没 有表示出过多的惊讶不理解,俨然他们早就猜到新潮并非媒体上炒作的那样红火,早就掌握 了贾栋才作秀的伎俩,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难以找到一个公开的场合来议论一番。
文会庆落落穆穆地坐在首席,只是饮酒吃菜不便多说什么,他对大家的议论不置可否,有时 脸上露出的微笑有点不太自然,但至少没有让人看出面有愠色来。
闪运吉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贾栋才,揭了他的疮疤,也难免会牵连到文会庆。现在文会庆给 了 他面子,没有反驳他,更没必要抬举他,作为市商委领导的文会庆端起酒杯,说了一句耐人 寻味的话:"市场经济条件下国企的日子 是越来越难过,摊子铺得太大也是经济过热造成的。在前几年那个时候,谁也没有那个前后 眼,上边一发话,谁敢不动一动?来吧,啥也别说,现在不是挑谁责任的时候,来干一杯, 大家全都尽力而为吧!"
于是在座各位嘻嘻哈哈地举杯互勉,喝干了为敬。
第二天,金踊跃一上班便来找闪运吉,他坐在闪运吉办公室的沙发上,郑重其事语气严肃 地说:"稿子是我写的,你要没在职工大会上念,只能代表我个人的意思,我给你写出那么 多的承诺你没念前是我的事;你要是已经念了怎么履行可是你的事,不能写了念了,以后就 放到一边了, 等于我白写,群众白听一场白欢喜一回,然后损失了你的威信;你念了,就意味着那演说辞 里一条条思路一条条措施的制定人和责任人可都转到你身上去了。言必信行必果,你懂不懂 ,你 要一条条实施一条条落实,可别失信于民……别看昨天职工群众都鼓了掌拥护你的施政演说 ,你要是光说不练,广大职工群众也要照样反过来骂你个狗血喷头!"
闪运吉不得不陪着笑说:"那当然,那当然,光说不练那还叫人吗?老贾那样的'智商'我 早就瞧不起,肯定不能当,说了咱就得办!"
金踊跃又想了想,建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饮,目前新潮的货源已经断了, 要进货, 要开办超市,都离不开流动资金,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贷下一笔款来,一边维持着商城的营业 ,一边筹备着超市。超市只能先在三四层以上办起来,再一步步地扩展。"
闪运吉赞同金踊跃的提议,但如何跑一大宗贷款,他尚未有经验和门路,他想把这事委托给 副总经理肖屹去办,不知肖屹肯不肯帮他。于是问金踊跃:"你看咱们肖总怎么样?能不能 办事?"
金踊跃揣度着说:"肖屹对贾栋才可以说是忠心耿耿,俩人有些矛盾也不大,可能是俩人找 到了共同利益。他如果跟你也找到了共同利益,他就会卖力地给你跑贷款。据说他在工商银 行有很硬的关系,你可以这样办:你先找他谈谈,你让他替你跑银行筹款,你自己去市 里跑商委、计委搞来批件和担保。"
"这么说,对老贾的人我还得用?"
"对,你还得用,还要重用!当好企业法人,不能心胸狭隘,不能划圈子用人!"
金踊跃离开办公室以后,闪运吉考虑着去找肖屹应该怎样谈。他以前没有 过多地跟肖屹接触,他惟恐肖屹不买他的账,他不知道肖屹有没有跟他一起合作的愿望, 能不能在他主持工作时跟他配合。
他走到肖屹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肖屹很热情地把他让了进去。
坐在沙发上看着肖屹客气地给自己沏茶斟水,闪运吉猛然间想起自己一年前初到这个房间向 肖屹 索要新沙发新办公桌的事。世事沧桑,同样一个肖屹却前后判若两人,但闪运吉他不敢让 自己往这方面多想,他知道自己来这里的意图是不能改变的。
"谢谢肖总。"闪运吉主动接过茶杯,脸上堆满了笑容,讨教地问:"今天想跟你聊聊,你 看咱们的新潮今后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肖屹反问他时热情马上有些收敛,睁开狐疑的眼睛冷漠地盯了闪运吉一眼,说 :"你昨天的报告不是全都说了吗?照着去干就是了!"
闪运吉明白肖屹对自己昨天的揭盖子有些不满,事前在班子会上讨论他的演说稿时,肖屹不 同意将新潮目前经营亏损的情况公布于众。他说公布出来会影响新潮的信誉,因而会造成连 锁反应:银行不会再给 贷款,职工们会担心风险金偿还问题兑现不了,厂家也不会再赊货给新潮,新潮以前的债主 还要逼上门来。
当时为了解脱自己,闪运吉已顾不了那些,但是现在要提起贷款的事,肖屹肯定要跟他计较 。
"干,还得要有资金嘛,总得弄点进货的钱吧?"闪运吉继续陪着笑脸和谒地说:"商城要 开业,职工要开支,企业的流动资金得保证到位呀。"
肖屹点上一支烟吸着不说什么。
"我知道你对我的报告有想法。"闪运吉不再和颜悦色,他要申诉几句,以便能化解对方的 抵 触情绪,"我也是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我不想把单位真实的现状说出来,市商委领导还 能重视咱们吗?还能把咱们补到扶贫对象里面去吗?咱们要申请贷款可能会更难一些。"
肖屹猛吸了几口烟,将烟蒂狠狠地掐灭在茶几上的烟缸里。
"你说吧,你让我怎么去跑贷款?"肖屹烦恼而又无奈地笑着说,"我就猜你会找我去跑贷 款 ,因为过去贾总当政时找我跑过贷款,我不能光给贾总跑不给闪总跑。但过去前几年跟现在 不同了,说点文词叫做不可同日而语。"
"怎么讲?"闪运吉也笑着问。
"不可同日而语就是说,国家正在实施银根紧缩政策,严格控制给国有企业的贷款。因为过 去给企业贷款往往都是光借不还,有去无回,形成不良资产的呆账坏账;现在银行金融体 制也在改革,银行要变成企业性经营,贷款给国企风险太大,没有明显经济效益的国有企业 以后就甭想贷到资金!"肖屹理由充足地解释着。
"那这样吧,贷款难并不等于完全没有可能。"闪运吉耐着性子,语气里含了点威严说, "我到市里跑批件担保,你到银行筹款。我听说你在银行有几个朋友,有朋友就好办事,你 问问他们都需要什么条件,只要有条件咱们就可以办,总不能让你个人去搭这个人情。"
"那好吧,我去跑跑吧,说实话,我在银行里确实有点关系,不过关系归关系,好处归好 处,公事公办的事谁没好处也不愿给你担这个风险,百分之几的好处不能黄了。"
"不就百分之几吗?一千万就几十万块,该给的按老规矩给!我说的话不会反悔。"
下班的时候,闪运吉坐着贾栋才留给他的桑塔纳轿车直奔岳父家。曾经给贾栋才开车的司机 不用他指点,便轻车熟路地往岳父家的住址驶去--司机说他曾经多次去过晁市长家。
晁元早已经回到家里,正在书房里看书,听到外面闪运吉在厨房里帮小保姆炒菜,后来又 在客厅里收拾一条名贵的松花江大白鱼。据说这种鱼过去是给皇帝上贡的,也叫鳇鱼,俗称 江兔;现在这条大白鱼是市郊县的县长刚给他送来的,称了称足有十一斤。
约摸闪运吉手里的活计完成得差不多,晁元放下手里的书,走到书房门口,喊了声:"运吉 ,你来一下。"
闪运吉洗净了带腥味的双手,有点局促地走进岳父的书房。
"怎么样,已经走马上任啦,我说闪总?"晁元半是揶揄半是严肃地跟自己的女婿搭讪 着。
闪运吉开始镇静地站在岳父面前汇报说:"刚刚在职工大会上念完就职报告。"
"就职报告?"晁元提高了语气疑惑地重复一遍,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闪运吉揣测岳父已经从文会庆那里了解了自己作就职报告的情况,他可能也不满意自己 将贾 栋才亏损经营的庐山真面目披露出来。因为他们之间的责任是相互牵连着的,但自己毕竟是 他的女婿,他不能不管自己,他不能让自己去接管一个负债累累的单位而袖手旁观;或者他 也未曾想到新潮集团--这个由他经手决策过几个大项目的国有企业会一下子衰颓成目前这 个样子。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闪运吉才把早揣在口袋里的就职报告递了上去。
晁元戴上花镜翻阅了起来,闪运吉指着报告上的几个经营数字让岳父着重留意。
半小时以后,晁元将报告收起来,放到他书桌上的文件夹里。
"我原来以为你不过是个过河的卒子,现在真是小看你啦!我说闪总经理,看了你的报告, 觉 得你真还有点大将风度,不过我要问问这个报告是否是你亲笔起草的?"晁元将身体靠在藤 椅上发表他对报告的评价。
"不是我执笔却是体现了我的意图。"
晁元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你是我的女婿,我不能说你什么,但是你找人写这个报告 ,事先应该跟我打个招呼!你这么赤踝踝地抖搂老贾恐怕不太合适吧?"
闪运吉站起身又坐下,没找出什么理由可以跟岳父解释这种"失误"的行为。
俩人缄默地呆了一会儿。
"你今天跟我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晁元扭过头侧目而视地问。
"是有点事。"闪运吉嗫嚅着说,"目前新潮商城实在经营不下去了,缺少流动资金进货, 如果再不进货商城就要关门停业了。"
"这么说,你是找我帮着要贷款?"晁元说着冷笑起来,"哈哈,申请贷款知道找我来啦! 现在申请贷款真是比登天还难!但是话说回来,我又不能看你的笑话--不能让你刚任总 经理就干不下去,我是得帮你一把,谁让你是我的女婿呢!"
闪运吉急忙站起来,给岳父行了个礼,说:"谢谢爸爸,我代表新潮集团1800名职工诚挚地 感谢您老人家!"
晁元向他无奈地摆了摆手,喟叹地说:"算了吧,你能代表谁?有你一个人感谢就行了。"
时令快到中秋,天气逐渐凉下来。
肖屹因为前几天感冒未愈,上班后打电话求经理办派一台车,要去医院打吊针。经理 办主任说 归他管的几台面包车,已经开出去参加秋季车检,刚好这时闪运吉走进经理办听到肖屹 要车的事,便一手抢过电话筒,告诉肖屹可以乘他的桑塔纳去医院。
肖屹坐在过去他跟贾栋才经常乘坐的轿车里,心里思绪很多:老贾已高升调走,自 己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晋升的指望;这个单位的经营情况正在急骤下降,亏损额那么大,又很 难再 贷到资金,这里已不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他想调出,又一时找不到可接纳并且经济效益不 错的单位,找不到这样单位的一个不错的位置;现在这几年,经济效益好的国有企业除了几 个垄断行业以外已所剩无几,工资高待遇好的机关事业单位很难调进去。现在他很惆怅,过 去他跟老贾 的关系虽然有些勾心斗角的阴影,但毕竟有不少共同的利益要求,能够在关键的时刻共担 风 险。眼下老贾已经不在这里,闪运吉这个人跟自己没有共事的经历,也摸不透这个人的所好 所恶,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轿车疾驶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车窗外闪过几棵黄绿色柳树,树冠上干枯的树叶正在一片片 地飘零。轿车开过来卷起一阵旋风,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起,刮到轿车的档风玻璃上,倒车镜 上,然后滑落下去,将被轿车下面的车轮所辗碎。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不断变换着,绿了又红,红了又绿,轿车停下来又启动,人行道两侧熙来 攘往的行人暂时停住了脚步,等待新的信号。
前几天感冒低烧,肖屹已经打了几天静点输液,这几天低烧退了,为了巩固一下体质,他找 熟人去 医院开了几支能够增强身体免疫力的胸腺素--这是一种价格不菲的保健药。但这种事摊在 别人身上早就享受不到公费医疗的待遇,而对他还仍能照例实报实销。
新任总经理找他谈过,他不是不想帮这个企业再贷一些资金,只是贷款项目已经很难操作。 过去他凭个人关系给老贾在贷款方面出过力,现在他仍想通过这方面显示自己的能力 ,提高自己的身价。但是国家财政上银根紧缩,社会大环境已限制了自己的作为,使自己的 能 量难以发挥,自己的身价在闪运吉眼里很快便要一落千丈,不为他所重视。况且过去他为 老 贾掌管财权,已跟闪运吉有过芥蒂,现在除了贷款他要求助于自己,其它方面他可以找别人 替代,所以办不了贷款自己在这个单位的好日子就即将结束。想到这里,肖屹的心中怎么能 不怅惘,怎么能不忧烦?
昨天下午他去市工商银行分行找过常务副行长李文良。李行长曾为新潮商城贷款帮过不少忙 ,也得到过相应的好处,彼此过往以后肖屹跟他已经称兄道弟,无话不谈。李行长说近来给 国企贷款已经大部分停办,只有极特殊的情况由市长市委书记一级的领导批示,有极可靠的 单位 作财产担保,可以搞委托债券融资。李行长说以后国家银行企业化,不良贷款太多消化不了 ,他们搞的不好,有可能也要走向破产。
晚上李行长设了一个便宴招待他--这是以前很少有的情况,以往每当大笔贷款项目运作时 ,都是肖屹拉着贾栋才坐陪以新潮的名义大摆宴席招待李行长。
李行长虽然点了几个小菜,但俩人交谈的气氛还是相当融洽。
李行长给肖屹分析了这些年的经济形势: 1992年和1993年全国曾一度出现房地产热、股票热、开发区热,商业属于第三产业也出现了 大 上网点投资膨胀的局面,因而市场竞争增强市场能力过剩,商品短缺经济结束,仅靠投资 扩张不可 能带来有效益的高速增长。1994年物价上涨率已达到百分之二十一点七,以后逐年回落是 因为政府不得不实行通货收缩货币过紧的"软着陆"政策。他说九十年代中国资本市场的发 展 伴随着剧烈的泡沫经济和财富再分配,从炒外汇到从南方几省区大炒地皮,从国债期货和股 票 市场上大户操纵,到金融活动的诈骗,都在制造虚假繁荣的过程中为中国埋下了金融危机的 隐患,所以中央政府要对泡沫经济进行严厉打击,加强金融系统的监管。
李行长谈到国家的上述情况时脸色阴沉,表情凝重,一支烟一支烟地吸着,恍如自己也有很 多不快的心事。他说:"从今以后,我们银行的好日子也快结束了。中国的财政与银行一向 存在 着替代性,银行实际上是第二财政,银行的不良资产有一大部分是替代财政的政策性贷款 积累 形成了的,这些年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量正是来自银行的'财政赤字'。现在银根紧缩, 银行隐性的'财政赤字'变为显性赤字,银行企业化运作以后银行也有可能破产,银行的经 营风险要自己承担 ,但银行的不良资产是国家前期政策造成的,这有些让人说不过去。"
肖屹明白在目前的经济形势下,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他对李行长说:有难处又能怎么 样,毕竟过去" 辉煌"过一阵,以后的形势再难,也不至于难到哪里,彼此的日子毕竟要比一般平民百姓好 过一些。
他端起酒杯子给李行长敬酒,他说:"不管怎么样,你们银行也比我们的商业企业强 ,三年五年不会有问题,可我们商业,恐怕就要喝不上粥啦,到时候停业下岗,老百姓的日 子不好熬,你我还不致于挨饿吧!"
李行长苦笑着摇了摇头批评肖屹说:"你这么说,我真的不能陪你喝下这杯酒。费劲巴拉地 当这 么个官图个什么呀?总不能让自己的处境回落到以前吧。我告诉你有权就得用!北京有的经 济学家说:中国经济发展的最大障碍,是权力资本的恶性膨胀,计划经济下形成的控制一切 经济和社会资源的高度集中的权力结构,在中国渐进改革的方式下,已逐步演变成权力资本 。说的这么费劲是什么意思,他是看出了权力的作用,权力也可以形成资本,他要求通过民 主法制建设,限制权力资本的扩张,使权力资本退出市场。可是我说一旦形成了模式,咱们 捞顺了手吃惯了嘴,到手的宝物谁愿意还回去,到嘴的肉谁愿意吐出来,他张一张嘴就想限 制权力资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容易不认可又能怎么样呢?"肖屹突然打起精神,颇感兴趣地问。
"怎么样?可以换个环境嘛,比如说换换工作单位,换换行业,换换城市,换换国度。"李 行长说着情绪开朗起来,主动端起杯子来跟肖屹对饮。
"给我换个地方怎么样?你在银行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有用的关系也多。"肖屹随口顺势 提了个请求。
"好哇,我看你是到了应该离开新潮的时候了,再待下去你就要在那儿遭罪啦!"李行长颇 能善解人意地说,然后他闭上眼睛思索片刻。
"最好去机关事业单位,去那里旱涝保收。"肖屹不客气地提出自己要去单位的范围。
"高科技开发区的网通公司怎么样?那里头有我的一个哥们,只要我张张口,他不会卷我 面子的。"李行长提议。
"行,那太谢谢啦,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正为这事愁得不行呢!"肖屹没想到李行 长办事这么爽快,他也立刻显得很懂情理地说:"哪天我得给你点表示。"
"算了吧,你给我那点表示就免了吧,那个公司的总经理那儿先表示一下,面子归面子,钱 归钱,要是没有我的面子,即使是几万块也是不够的。"
"这我明白,对我来说三五万块不过是小意思。"
于是肖屹给对方也给自己重新斟满了酒杯,准备为此干一杯。
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的晴天,下午却下起霏霏细雨。
安劲草给驻守在市纺织库的保管员打电话,告诉已经驾车去他们那里的司机往回拉商 品时务必从仓库领一块大一点的蓬布给货苫上。
他要找葛传辉,已经被安劲草恢复为保管组长--尽管葛传辉在尤豪志"独裁"时期跟安劲 草"离经叛道"过一段时间,但安劲草还是原谅了他,重新启用他当保管组负责人。
"格格小姐电里有话,安经理要给你找个老公。"安劲草从话筒里听到一个保管员招呼葛传 辉时插科打浑的玩笑。
"喂,安经理,有事吗?"接着是葛传辉的声音。
"外面正在下雨,李秋去你那里给服装商场出库,件数不少,你从库里取一块大蓬布给他苫 车。"安劲草吩咐着,"孙世利进的商品包装都不太好,李秋说他车上有块小蓬布,我说不 行,苫不严,必须要用一块大的。"
"安经理,李秋的车到现在还没来。"葛传辉用细微的声音跟他说。
于是安劲草给李秋打传呼,很快李秋便回了话,他说他正在新潮商城的附近卸货。因为新潮 商城门口几天前已被市港前广场综合治理指挥部用铁栅栏围了起来,货车被禁止停在商 城门前的路边,只得将货车停在离商城差不多100米的地方装卸车。
"你到市纺织库出库了吗?"安劲草问。
"是这样的,安经理"李秋说话有点支吾其词,"我开始想去,后来……后来……"
"什么后来,怎么回事?"安劲草不耐烦地追问。
"安经理,你别生气,其实是这么回事,其实服装商场孙世利经理先让我去市一百,给他拉 二三十件小话儿回来,我车上有块小蓬布,雨淋不着货。"李秋终于吞吞吐吐不情愿地说出 来一件令人生疑的事。
安劲草放下电话,便奔出办公室,乘上载货电梯下了楼。
在新潮商城大门的对面,地下商贸城的一个入口附近,安劲草找到李秋的货车。搬运工正扛 着一件件标明"服装"的包装往地下走,李秋没在驾驶室里。
"你们往哪儿送?"安劲草拦住一个工人问。
"往地下的一个精品屋。"这个工人不得不如实地说明。
"这是从哪儿提的货?"
"有的是从铁路车站快件货场,有的是从飞机场提的"。
"都是给地下的精品屋送的吗?"
"都是,是孙经理安排的。"
于是安劲草跟几个扛包的工人走下转来转去的楼梯,来到地下商贸城。
这个地下商贸城原来是七十年代响应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备荒为人民"的号 召而 开掘建设的地下防空通道,几年前经过精心装修,已开成了上万平米的地下商贸城。地下商 贸城有通风设施,平日里面温度适宜冬暖夏凉,宽阔的通道铺着大理石地面,通道两侧或是 一排 排摊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或是装饰豪华的精品屋,用铝合金镶嵌的大块钢化玻璃墙和 门间隔起来,门里的商品更是五光十色,耀眼夺目。
安劲草晓得这里经营的各个摊床和精品屋都是个体业主,这里的商品良莠不齐,真假兼备, 但是顾客可以跟业主讨价还价,经营方式灵话,走俏货多,因为税少成本低,业主有时见利 就走,薄利多销,有时独家经销,款式新颖的商品利润丰厚得很。
在一个店容不小的精品屋里,孙世利正跟一个女业主在喁喁谈着什么。安劲草没有紧紧地跟 在搬运工的后面,相互拉开了一段距离,他看到孙世利接到一个搬运工扛来的货后,打开包 装开始 查验里面的商品,一件件高档的衬衫在孙世利手上翻来翻去。这时候,安劲草跟在 一个顾客后面走到货柜跟前。
"多少钱一件?"顾客问。
"这货比上边的新潮便宜,最畅销的名牌正宗货,我这儿卖180元,上边卖300元。"孙世利 顺口答道。
安颈草紧跟一步走上前,问:"我买一件多少钱?"
孙世利可能听声音感觉有点熟悉,过头来时一下子愣住了,他认出了安劲草:"哎呀,安经 理你怎么来了?"
"我来买你的衬衫,金利来的,名贵货呀!"
"哈哈,安经理,你别开玩笔,这是我妹妹的店铺,你要缺这东西,我让我朋友送给你几件 更好的。"
这时店里的女业主走过来,对孙世利娇滴滴地叮嘱着:"老公啊,今儿晚上我去做美容,你 早点去学校接咱姑娘。"
孙世利皱起眉头向她使眼色,女业主这才尴尬地知趣走开。
"怎么,这位是你妹妹还是你媳妇?"安劲草率直地问。
"哎--,这是我媳妇来帮我妹妹站柜台,不过是当个打工仔儿。"孙世利皮笑肉不笑地 勉强解释着。
安劲草搬起一件工人扛来的包装,上面贴着收货人"新潮商城"的唛头。孙世利也见到了这 贴在包装纸箱上的标签,明白了安劲草来这里的目的。
"我说安经理,咱哥俩的关系不是处了一天两天啦,你可别外道。"说着孙世利从包装箱里 取出两个带衬衫的盒子,送到安劲草面前,"小意思,小意思,给兄弟个面子吧!"
安劲草接过两个盒子,故意看了看商标问:"给我的,得多少钱?"
"不多不多,五、六百块钱吧!这可都是'金利来'名牌,你可别穿瞎喽!"孙世利故作豪爽 又故意傲慢地向对方卖好。
安劲草轻轻地冷笑着"哼"了一声,弯下腰把两件名贵的衬衫重新装到包装箱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我自己花钱上的货,你放心,不会有问题。"
孙世利伸手又要去拽那两件衬衫,面部表情由嘻笑转为窘迫。安劲草用手挡了他一下,他很 快又毫不愧赧地自我吹嘘起来:
"今天上午我去了一趟国税局,国税局的吴局长是我的朋友,他 说咱们新潮现在欠税将近500多万,不看在我的面子上早就封了咱们。不过我给单位办事, 单位也得给我点方便,我自己再跟人家是朋友,也得多少有点表示。我出头图的是啥?公家 事让我个人搭人情,我搭人情还不如给我这店里多免点税金呢!"
安劲草鄙夷地淡淡一笑,讥讽他说:"你有这么大的面子,你就多贡献一些,闪总肯定会重 重赏你的!"
孙世利却自鸣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安经理,你可真会说话,你可真是过奖了,你说我 能看重单位赏的那点玩弄吗?"
安劲草不再理他,径自要走,他准备去找李秋质问他帮孙世利把新潮商城的进货弄到这个个 体经营的精品屋时,为什么一直不跟他自己打招呼。
从地下商贸城走来,远远听到李秋已回到货车旁,正靠着车厢在跟搬运工扯着嗓子嚷着什么 , 安劲草走过去才听明白李秋在骂新潮商城领导无能:任凭港口广场综合治理指挥部,将自己 商 城的门口用铁栅栏围个水泄不通,顾客只能先走地下商贸城,然后才有可能再上"新潮"; 他 埋怨国有企业干不过个体,国有企业又要上税又要搞"百城万店无假货",而私营个体业户 的 税收交的少,还可以逃掉,也不存在三天两头来柜台检查货是否真,价是否实的事;他呵斥 搬运 工干活太慢,早该倒完的货现在还没干完,去市纺库出库的货还没拉,就为图孙世利这么点 额外的小费。
过了一阵,李秋扭过头来发现站在一旁的安经理正听他发牢骚,才有些难为情地笑笑。安劲 草从放下一扇车厢板的敞口,看到车厢里还剩有十几件包装没卸,便问李秋这些货是从哪儿 拉的,为什么包装上面用墨笔写着的收货人是"松伦市一百"。
"安经理,我可没跟您老人家撒谎,开始就跟您报告说去市一百往回拉货,至于为什么要从 人家市一百那儿往回拉,放到咱们服装商场去卖,这是服装商场孙经理的事,他给不给咱 们 储运部费用,我管得着吗?那可是人家孙世利如何行使经营权的问题。"李秋的嗓门越嚷越 大,嗓门大似乎显得理直气壮。
安劲草推了李秋一把,示意让他进驾驶室再说,然后自己也一脚蹬上进去,把驾驶室的门关 上。
"安经理你要跟我单练呀?你要是跟我单练,我这定额外的经济效益可就要泡汤了。"李秋 上了驾驶室大嗓门已明显降低,并向安劲草讨饶,"你行行好,睁一眼闭一眼吧!"
"你跟我老实交待,你们给孙世利这么拉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拉过多少趟,为什么 不让我知道?"
这时候李秋的大嗓门已经提不起调来了,他耷拉着脑袋不知所措地迟疑着,用手指甲搔着头 皮有一阵不吭声。
安劲草相信他会如实地向自己讲出来,便没有急切地追问,他在静谧中等待着。
终于李秋搔着头皮的手放下来,眼睛望着风挡玻璃窗外,嘴里却说出一些事来。
伫立在挂着总经理牌子的门外敲了好一会儿,安劲草才疾步走来姗姗地离去。
跟闪运吉要汇报的内容和对孙世利在经营上搞体外循环的意见早已打好腹稿装在心里,发泄 不出来只能郁郁寡欢地往回走。
昨天晚上在毗邻松伦市一百的街上跟金踊跃不期而遇,安劲草拉住急于要走开的金踊跃本想 多说几句。金踊跃说他太太从单位下海后在这条街上开了个小店,专营三枪牌内衣,正等着 他去帮着点货处理一些往来账目。安劲草向金踊跃简单介绍了几句孙世利搞体外循环的事, 金踊跃让他去找闪运吉作详细汇报,便匆匆地离开了。
"现在,大家都在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连金踊跃都不例外,金踊跃的心思也不完全放在 单位的工作方面。"安劲草跟金踊跃分手后,心情阴郁地想。
刚才他来找闪运吉之前先到金踊跃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闪运吉也不在,安劲草路过迟凤荣的办公室,发现办公室的门稍稍开了一道小缝。
他站在门口侧耳探听了一会儿,只有迟凤荣一个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忽高忽低地回响着,他判 定是迟副总一人在办公室里,便敲了敲门不请自进。
迟凤荣正手握电话筒在跟对方商讨一件事:
"我说,我们没钱进货,卖钱额上不去,新潮商城早就是亏损单位,只是市商委不让报损, 利 润报为零,职工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凑齐;税收您就网开一面,容我们缓一缓在资金方面打开 点 再交,我们不是哭穷,谁有胭粉不往自己脸上抹,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我们闪总刚上任时 间 不长,正在积极贷款四处筹集资金,你们就宽限上几天吧,我们不是不交,过去也从没拖欠 过……"
安劲草听明白了,她这是跟税务机关申辨,请示宽限时间缓交税金。
迟凤荣在电话里跟税务机关的要员绘声绘色地解释着,争辨着,见到安劲草进来只是用手一 指,示意他先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等她。
跟人家勾通了好一会儿,迟凤荣才放下电话筒,转过身来跟安劲草交谈。
"我们国有商业企业要想起到主渠道的作用可真难,个体业户可以交定税,可以逃税,我们 国有商业企业谁敢逃税,谁敢进货不要增值税发票?个体业户头几年经营,国家政府给优惠 减 免税政策,我们国有商业企业可享受不到这些好处,税收上差一点都不行!"
迟凤荣艾怨地 向安劲草叙叨着,向他苦笑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询问他来访的目的:
"怎么,有事吗?你也 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闪总这几天就忙着跑市里去登政府的三宝殿,他去市里找人减免税。国 税 局局长上个月早就声言,咱们再不交税就封了咱们的财务科,封了财会账,罚咱们的款。"
"咱们不是跟税务搞得挺明白吗?人家哪次来查账都请吃请喝的,我听说过年过节还得送购 物券,几千几千地送,也没把他们交下?"
安劲草顺着刚才的话题明知故问,引发迟凤 荣继续发泄对税务的不满情绪。他从沙发起身,又坐在迟凤荣对面肖屹的办公桌前,看到 一份由肖屹签字的调离报告,好奇地翻阅着。
"怎么,肖总不想在新潮干啦?"安劲草岔开迟凤荣关于税务的话题,询问起有关单位 上层领导的事,"我听肖总跑银行贷款挺有门路,他一走,新潮的贷款谁来跑,没有贷款, 各项需要开销的费用怎么办?企业经营不是更困难吗?"
迟凤荣点起一支烟,一边吸着吐着烟雾,一边抱怨着,说:"他肖屹银行方面有些门路算什 么,可是你知道,咱们国家批不批贷款在政府头头,在市计委,在拿什么担保抵押,银行不 过是执 行单位。银行方面有熟人好办事,但是没熟人也能办事,就看你在市政府有没有背景,能不 能跑下来指标。这些天肖屹忙着调转工作,根本无心跑贷款,贷款的事是闪总在跑。闪总这 些天--岂止是这些天,他一上任就在忙,不是忙着跑税务,就是忙着跑贷款,跑法院和工 商局……"
"怎么还在跑法院,跑工商局?"安劲草不解地问。
听到安劲草这样问,迟凤荣的兴致上来了,她转过身来翘着二郎腿吸着烟,喋喋不休地跟安 劲草叙说起来:
"是呀,市工商局和市技术监督局三天两头地来商城查咱们,查商品查三证。每年都要搞' 百城万店无假货',要搞质量信得过商店。光信得过,销售量上不去也不行。同样的地点, 人家地 下商业街就卖得火,人家什么都敢摆出来卖,价格也低,咱们国有商业又是税又是三证,进 价也高,不能低来低走,光信得过有什么用?人家顾客不来买你的。再说卖点钱不容易,老 贾走前把销售款都给挪用到基建工程方面去了,这些天欠货款的厂家业户都来找,好几家 也告到法庭上去,弄得闪总三天两头跑法院出庭。他已经是企业法人啦,不找他出庭找谁? 他现在是忙得顾头顾不了腚,简直应付不过来……"
"你们班子成员可以替他分担一些嘛,不能什么事都去找他管。"安劲草这么说也算是一种 委婉的建议。
"唉,谁让他是企业法人!人家法院下传票开庭,传的就是企业法人,质量监督部门查出商 品有问题,找的也是企业法人!"迟凤荣说话的语调有点幸灾乐祸,但很快她便无可奈何地 诉起怨来:"虽说我是分管现场经营管理的,分管人事劳资的,可是干部调动我根本说了不 算。我只能管管服务质量,场地卫生,哪个营业员上班迟到啦,跟顾客吵架啦,在班上唠闲 嗑啦,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谁搞体外循环啦,进货吃回扣剩下积压残次商品啦,我可 无 权过问。过去我向老贾反映过商场经理的这些问题,老贾根本不热心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 了,谁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商场经理以前是见我面还点点头招呼一声,后来听说我反映他 的问题就连理都不理,弄得我两头不是人,我图的是什么呀?!"
"现在不是换了闪总吗,闪总是什么态度?"安劲草问。
"闪总的态度是跟贾总不一样,可是闪运吉刚上任,有些事还抓不过来。他没表态让我帮他 ,我又不好把手伸得那么长,等一等再说吧,过一段时间,闪总要是让我帮他管,我还是想 出点力气把单位一些不正规的违反制度的事管一管,哼!"说到这里迟凤荣来了精神,大嗓 门 提高了几度说:"到时候,我才不听邪,管他谁是谁的三叔二大爷儿的关系,谁是谁的门子 ,管他七大姑八大姨、弟妹小舅子该开涮就开涮,该回家抱孩子就别客气!"
听到这里,安劲草内心里的那根弦被触动得弹了起来,本来不太想跟迟凤荣说的话也忍不住 要说了。他踟蹰着想回储运部过问一下,这几天几个商场往厂家的返货情况,一些滞销的商 品不能长久地压在仓库里,该往厂家返的货必须及时返回去。他想找王百灵问问:返货用的 集装箱手续从车站货场那里办下来没有?
在安劲草的眼里,迟副总尽管办事不那么细心,不那么稳重,时而对属下颐指气使,时而无 端训斥,缺乏一个现代管理干部必要的文化素养,在决策经营,管理方面也缺乏精明的策划 和有 效的举措。但这位副总曾被老贾那伙人时常排斥在圈子外面,至少说明她没有跟他们一起同 流合污,至 少没有被沾染上腐败的习气,她可能不至于丧失起码的社会道德和职业责任。
安劲草想把服装商场孙世利搞体外循环的事跟她汇报一下,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汇报 现 在不至于被迟副总马上就传给孙世利吧?她迟副总可以直接向闪总反映,闪总对孙世利总不 至于像贾栋才对尤豪志那样给予一些纵容包庇的"待遇"。
"迟总!"安劲草打断了迟凤荣侃侃而谈的施政表白,"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迟凤荣停下来,将吸剩的烟蒂扔进烟灰缸,等待安劲草说出什么让她能感兴趣 的事。
"是这样,那天我们部的司机说是去市纺库提货,却没将车及时开过去,引起了我的猜疑, 后 来我发现服装商场孙世利将新潮商城的到货直接卸给地下商业街上的摊床去卖,将松伦市一 百的服装拉到新潮来销售,而所有这些商品都不作出入库登记……"安劲草如实地将孙世利 的违规行为一一叙述出来。
"这不是体外循环吗?这怎么行,这事你跟闪总说过没有?"迟凤荣瞪大了眼睛,气愤地问。
"还没有,我去他办公室没找到他。"
"是这样,你先回去等我的电话,中午或下午闪总回来我先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安排个时间 听你的详细汇报。"
"你能跟他说说就行了,我也是仅仅知道这些,更详细的还需要有关部门进一步调查。"
"还是你说好,我先打招呼,你等我的电话。"
迟凤荣执拗地坚持着要安劲草跟闪运吉汇报,她是要给他提供一个接触领导,进行自我展 示的机会呢,还是她自己不想过多介入此事而回避一下?安劲草一时弄不懂。
"其实,别的商场也有体外循环的事。"迟凤荣等了片刻,略略回想着,说了起来,"厂家 跟 咱们商城搞联营,不将租金交给财务,私下里截流这种事我也查出来过。我向贾总反映,贾 栋才跟我装糊涂。他说:'不会吧?别整错啦!'后来把厂家的证言和商场经理开的白条都摆 出来 了,贾栋才光说这得需要开会研究一下处理的办法,却总不安排开会研究的日程。时间一长 也便不了了之,或者研究了,给个记过处分,贪污万把块钱不追赃,仅仅给个警告记过处分 算个啥,下面的基层职工多旷工几天还要开除公职呢!"
"是养虎为患,姑息养奸!"安劲草愤愤地评论着,"企业经营不亏损才怪了呢!有多少贷款 都得亏进去!"
迟凤荣冷笑着叹了口气说:"过去贾总是这样,这回就看咱们闪总这把刷子啦!闪运吉的就 职演说念得可是挺不错。"
秋风送爽的时节。柳介婷早晨来上班身上还套了件菊黄色的长摆风衣,将她那裸露着雪白大 腿 的短裙遮挡着。现在快到中午,她早脱去风衣,急匆匆来到闪运吉的办公室,不等敲门便擅 自往里进,她身着一件紧身的绒衣,外面衬一件薄纱的外套,把她那高耸的胸部衬托得分外 耀眼。
迟凤荣正带着安劲草在跟闪运吉反映服装商场孙世利的事。
闪运吉默默地听着,铁青着脸不时地问几句,他对孙世利搞体外循环感到很生气,嘴里愤愤 不已地说:"这小子也快干到头了,你们看我怎么收拾他!"
柳介婷的到来使在房间里的几位感到很突兀。
迟凤荣几天前已经认识了这位新调来的财务科女科长,安劲草揣摸这个穿着性感扮相妖艳的 女人,可能跟这个房间的主人有着十分微妙的关系,或许早就是这里的常客。
柳介婷进门后才发现在这个时间,或者说在这个本应由她和闪总共同活动的空间内陡然增加 两个局外人。她不得不马 上收敛了自己刚要演示出来的柔情缱绻和轻佻的举动,将两个盒饭悄悄地放在窗台上。端坐 在老板桌前的闪运吉面对突然间闯进来的柳介婷,有点不知所措,他看见相互间已见过面的 迟凤荣跟柳介婷点点头,但他没有特意将柳介婷向安劲草介绍。
安劲草在迟凤荣的陪同下已跟闪运吉汇报了半个小时之久,他知趣地站起身欲退出房间。
迟凤荣也起身,随便将柳介婷介绍给安劲草:"这是咱们新潮新调来的刘科长,财务科的主 管科长。"
安劲草向对方自我介绍:"我是储运部的安劲草。"
闪运吉这才转过身来向柳介婷补充说明:"商城储运部的安经理,工作非常认真,责任感非 常强!"
"哪里,哪里,闪总过讲了。"安劲草谦逊地点着头。
柳介婷略微点一下头,以后便随意地坐在迟凤荣刚刚起身的沙发上。
两个局外人走了,柳介婷像只敏捷的小猫跳起来将办公室的门从里面锁上,然后返回来情意 缠绵地贴在闪运吉的背后,等待着这个男人的爱抚。
闪运吉刚上任总经理便忙不迭地将柳介婷调来"新潮"。
柳介婷愿意到"新潮"来,不但是因为斗妍服装商店的经营正在滑坡,而且因为过去的情人 已经是这个大商城的一把手,她调过来又可以当个实实惠惠的当权派。
闪运吉抓住柳介婷从背后伸过来的白皙的小手,先是轻轻地摩挲,然后放在唇间吻着。
有一年多没有在一起亲昵过,闪运吉对她有一种急切的期盼,有一种饥渴般的需求。他将她 从 自己身后拽到胸前,往上端量着,观赏着她青春的面容,性感的嘴唇,端正的鼻梁,妩媚的 眼睛,往下注视着那紧贴在粉红衬衣里面的一对高耸的乳房,微微鼓起的小腹,还有那令 人神往的位置。他微微地笑着想说什么,她却用手和胳膊轻轻地抵在他胸前,羞怯地顽皮地 撅起抹着口红的小嘴,忽尔埋下眼神,忽尔挑逗似的盯着他。
"想死我啦!"他轻轻地念叨着,不由自主地用力搂抱起她来。
总经理办公室是设在宾馆客房的一个高档套间,外间是办公的地方,里面有一张单人用的席 梦思床 。闪运吉将柳介婷身子往上提起,然后抱起她,平稳地放到他的软床上,他快速地把被子随 便铺开……
激动的时刻终于过去了,性的欲望一时间得到实实在在的满足,性欲的压抑感骤然间得到了 无 限制的释放,这时候躺在自己怀里的柳介婷--那芳香的肉体,丰润的肌肤,刚才还充满 了让人 神魂颠倒的魅力,现在却顿时有些冰消瓦解,衍化成一个人百十来斤的肉身,一个随处可以 见到的女人的普通身躯。
"怎么样,你还是离不了我吧?"柳介婷开始坐起身,整理自己的乳罩,声音娇滴滴的。
"是,我的小乖乖。"闪运吉说着要伸手去抚摩她的前胸,却被她的手拨开了。
闪运吉开始一件件拾起随便丢在一旁的衣裤,拂去上面的尘埃,然后一件件地穿好,打上领 带,将自己重新装扮成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重新回到总经理的大靠背转椅上坐下。
柳介婷在里间的大镜子前梳理她刚刚被弄得凌乱的头发。
记得自己调到新潮头几个月的时候,闪运吉打电话邀柳介婷到市里一个西餐馆会面,柳介 婷 以自己忙着复习准备注册会计师考试为由推脱了。后来他又亲自去斗妍服装商店找她,她说 自己的老公病了,住在医院,需要她去护理。当时柳介婷跟他说话时,表情十分冷漠,眼睛 连 看他都不看,有一种故意疏远的意味。于是他没有再跟她单独约会,他内心里恍然大悟地意 识到 ,过去她对自己百依百顺,是因为可以从自己这里得到较为丰厚的经济回报,他调到"新潮 "以后,她已不归他管,仅凭他对她的依恋情感和曾经有过的亲密关系是难以为继的。
闪运吉现在是新潮集团的总经理,又可以呼风唤雨,签个字就可以批一笔款项,报销一笔费 用,又可以指派某某人去开订货会,可以网开一面让某某人得到个人的实惠。
总经理指示让人事科开出一个调令,就将她柳介婷调到新潮集团,柳介婷现在归他安排,不 得不小鸟依人似的再次投向他的怀里。
想到这里,闪运吉一边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领带,一边调整自己的心态,寻找着能够促使自 己跟柳介婷相好相恋相处下去的那种真实的客观依据,预测着自己跟柳介婷可以将这种婚外 恋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维持到什么时候。
只要"新潮"的经营能够正常维持下去,他这个总经理就有条件随意占有她,保持住这种关 系,否则就很难说。
柳介婷也穿戴整齐地从里间走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对面,一本正经公事公办地对他说: "闪总,你昨天上午从财务科拿 走2000块钱现金还没打条子!其实出纳手里剩下的统共只有两千块钱,可是全让你拿走啦!"
闪运吉从桌子一侧的稿纸本上撕下一张,声调平和地应答:"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给你写 个借条。"
闪运吉说着掏出钢笔写了几行字,想了想没等签名,便把字条揉了揉扔进桌下的纸篓里,说 :"算啦,明天找张饭票子报销吧!"
柳介婷故作不满地讥讽问他:"又去哪儿泡小姐花费啦?"
"你怎么净往那上面想,这两千块钱现在还在我兜里揣着呢!"闪运吉说着从上衣里面的口 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来,朝她眼前晃了晃。"昨天上午,有一个关系单位店庆三周年,邀请咱 们新潮去庆贺,我本来想让经理办给他们送一幅牛角画,再给他们老板两千块钱的红包 ,交个朋友嘛。结果经理办的两个人送了牛角画以后,就给他俩一百块钱的购物券,这是 嫌弃咱们送的东西不值钱,狗眼看人低,我一看算了,我这两千块钱也别拿出来白搭进去, 反正咱们跟他们单位也没有太多的来往。"
柳介婷笑眯眯地听着,把纤细的小手伸过来:"我给你找饭票子,你给我一半吧!"
闪运吉急忙要把这沓钱放回上衣口袋,他故作嗔怪地说:"今天晚间我还要请客,这点钱就 不给你啦!"
柳介婷也故作嗔怒地说:"你以为新潮是个什么好单位,调来我才知道,财会科三天两 头 没有现金,法院税务三天两头来封账,我前几天给我妈过生日去饭店吃饭的钱还没报呢!"
"多少钱?把票子给我,我给你签几个字!"闪运吉爽快地说。
"给你,一共1500块的票子,把你的小狗名签在上面吧!财会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上来 点现金?"柳介婷调皮地递给他几张饭票子。
"现金早晚会有的,你大叔签上名就好使。"闪运吉也边签字边开起玩笑。
柳介婷忍不住过去打他:"臭不要脸,缺德!你给谁当大叔,你给谁当大叔?"
闪运吉一把将她的胳膊拽过来,趁势在她的重新施过粉的脸上亲了一口。
柳介婷也就势将桌子上已签过字的饭票子收拾起来,像只小猫似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嘴里嗲 声嗲气地小声骂着:"缺德,臭不要脸。"
看了一眼手表,闪运吉猛地推开这只被娇宠的小猫。"快下午一点啦,饭还没吃上,下午得 找纪检书记谈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
"服装商场经理搞体外循环,经营收入不入账,我得处理他,我让方宏伟给我好好调查调查 !"闪运吉语气严肃地说。
"你干脆把他调离算了,让我去当服装商场的经理!"
"你去也搞体外循环?"
"我去搞怎么的,你能让纪检书记调查我吗?你敢处理我吗?"
"我不敢调查你,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就老老实实稳稳当当地给我把好财务这一关吧!"闪 运吉趁势拍了拍她那娇嫩的肩膀,顺下来摸了摸她那富有弹性的乳头。
"谁稀罕管你那些破账本,一点实惠都没有,你还是调我去当商场经理吧,我求求你啦!" 柳介婷将他的手停放在自己的胸前任他来揉搓。
"那得过些天,好吗?我的小乖乖!"
不久以前,方宏伟还不怎么在他的纪检书记办公室里呆着,闪运吉要到新潮宾馆一层的西 侧,另外开了一个门市房的地方才能找到他。这里的门市房外面挂了一块新潮旅游商贸公司 的匾牌,方宏伟兼这个公司的经理。
刚调来新潮的时候,闪运吉便听职工反映,方宏伟当中共新潮集团纪检委书记仅仅是挂 个空名,享受这个纪检书记副处长的待遇。前些年,他整天忙于跟俄罗斯商人做边境贸易, 到处联系倒卖从俄罗斯进口的物资,什么废钢啦,化肥啦,纸浆啦;也在国内寻找能往俄罗 斯出口的轻工产品,什么服装啦,鞋帽啦,玩具啦。有一个时期倒是赚了一些钱,但是后来 跟单位结算费用的时候,还是赔了五十多万元。跟俄罗斯人搞以货易货的买卖风险很大,有 的 时候光中国这边发货,俄罗斯那边没有信用不发货,第一把就赔进去三十多万元人民币。另 一把是初夏时节从南方购进了一车皮西瓜,据说因为没跟铁路货场整明白关系,编车组时被 有意甩到一个市郊的车站,没能及时接到通知也没能及时卸下来,一车西瓜全烂成了臭瓜。
有人反映身兼商贸公司经理的方宏伟个人并没有赔上什么,他去过俄罗斯,去过香港、深圳 ,手指上戴一个白金的戒指,腕子上戴一块几千元的雷达手表。
目前这一段时间,方宏伟正领着这个公司的几个员工搞童装贸易,跟从俄罗斯边境省来中国 的商人,或者去俄罗斯境内做买卖的中国倒爷打交道,让人家从他们这里一手钱一手货地买 去成批的儿童服装,再发往俄罗斯。
方宏伟一再解释说:这不过是小本生意,赚不了多少大钱。
但方宏伟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这种兼职的贸易上,纪检方面的事他很少过问。有一次他自己 也说:人家南方国企里的纪检书记,甚至连政府机关里的纪检书记都是兼职在搞生意上的事 。人家南方人脑瓜活泛,转变观念快,咱们东北人也要跟上,解放思想,转变观念,什么赚 钱干什么,以实带虚,党务工作、纪检工作已变成可有可无的务虚名目。
当时方宏伟跟贾栋才私人关系不错,他兼职干贸易早已得到贾栋才的认可。当前任党委 书记刘振刚找他谈话让他抓一抓单位的纪检工作时,他根本不加理会。
方宏伟几次在全体中层干部会议上明确表态:
"总的来说,这些年新潮的党员们干 部们风气比较好,基本上都能够做到遵纪守法。身为一个做纪检工作的书记,我不希望多干 这方面的工作,大家都凭自觉,大家都不违规,我这个纪 检书记当然就没有这方面的事儿干,实际上我也不希望单位里有人出事,至少在我的任期内 不出事,因为我不想整任何人,也不愿意任何人来给我找麻烦!不愿意任何人来向我反映这 方面的事儿!"
闪运吉调来新潮以后,给方宏伟扭转了一下态度。
有一天,闪运吉从外面回到办公室,用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封从门底下的 缝隙塞进来的信。
这封匿名信检举揭发食品商场经理谈作库有吃回扣私设小金库,截留货款私自出租柜台租 金 不入账,职工工资奖金私下分赃等贪污渎职行为,希望新调来的闪书记能坚持原则,秉公执 法,查处腐败分子。
信的末尾告诫闪运吉,调查时不要找纪检书记方宏伟,方宏伟是贾栋才的人,谈作库也是贾 栋才的人,方宏伟不但包庇腐败分子而且跟被检举人一起打击迫害检举人。
有关方宏伟是贾栋才的嫡系的大概情况,闪运吉是掌握的,但是对于方宏伟敢于合 伙 打击检举人,闪运吉还没有想到。他揣测他不至于会有这个胆量,因为他根据自己的观察, 方宏伟这个人虽然善于趋炎附势,对个人的利益常常斤斤计较,但是为人为事也能常常谨小 慎微,遇事反复琢量,不至于敢办太过头的事。
方宏伟说做买卖的几次失误并非完全是他的责任,有人反映在他方宏伟所在的商贸公司里有 几员干将是直接受贾栋才遥控的,其决策制定和资金支付都要经过贾栋才的首肯认定,方宏 伟不过是跟着一起坐坐车,大树底下乘乘凉分几勺羹而已。
由于刚调来新潮不久,认识了文教商场中转库的王治媛,闪运吉闲暇无聊之时便独自到 商城七层的中转库去转转,找几位女保管员拉家常,从而了解单位一些罕为人知的琐碎之事 。当他得知王治媛的堂妹王姣姣在食品商场当营业员,便通过王治媛找来她堂妹打听。因为 王姣姣听她姐姐介绍说闪总这个人能坚持正义体贴底层,群众才将不肯轻易传出的有关谈作 库 贪污腐败的问题讲了一些。王姣姣也讲了原来食品商场有一个营业员,因为向单位纪检委方 书记 举报谈作库而遭到被开除公职留用一年的报复。大家都怀疑方宏伟这个纪检书记不但不查处 贪污腐败分子反而通风报信,陷害举报人,认为他不但是失职与渎职,而且是严重犯罪行为 。闪运
吉决意要查清食品商场的问题,处理这个商场经理谈作库。
他找到那个受处分的营业员,向她作出一定会给她做主的承诺,并要求她将有关谈作库的问 题写成材料交给他。
秘密接到从下面反映上来的检举材料以后,闪运吉马上以党委书记的名义查封了食品商场 的小金库。从小金库里查出非法经营收入100多万元,有现金266万元,三个储蓄存折:一 个57万元两个20万。
这一下子震动了贾栋才,也震动了负责纪检工作的方宏伟,更是触动了被审查对象谈作库- -以前谈作库见了闪运吉的面,不能说完全摆出一副轻慢蔑视的姿态,也有点敬而远之,根 本没有向他闪书记主动靠近献献殷勤的意思。
在闪运吉的逼迫下,方宏伟也不得不从他的商贸公司抽出身来,用一些时间和精力去食品商 场调查。
谈作库的问题调查到一定程度,闪运吉召开党委会进行讨论时提出将谈作库的问题上报区检 察院立案审查,贾栋才反而主张应先报给市商委领导。
于是给市商委打了报告的第二天,市纪检委常委副书记孟广学直接给闪运吉打来电话:"小 闪呀,我是你孟叔,有个事得问问你……"
孟广学去过几次闪运吉的岳父家,晁元当副市长的时候,闪运吉便在岳父家里认识了这个孟 叔,当时他是市委组织部的一位处长,年龄比他岳父小十来岁,当然他仍要叫他"孟叔"。
"什么事儿您说吧,孟叔只要我能做到的。"闪运吉不得不客气地表白几句。
"听说你们新潮的小谈近来犯了错误,我跟你说,你可要帮他改正错误,不能让他继续滑下 去。他父亲过去是我的老同事,我现在不是以市纪检委的名义,我是以一个老朋友老同事的 名义跟你说,这个谈作库还太年轻,一定要把他帮助好,能拉他就拉他一把。我也不多说了 。你们根据他的实际情况处理,但处理时候希望能给他个出路,给他留个改正自新的机会… …"
这个市纪检委孟副书记的意思,闪运吉是明白的,下午他把上报给市商委的材料要了回来。
晚上,谈作库拎着一个小包到闪运吉家里来。
"没什么别的意思,谢谢你的关照,我知道我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点小意思你千万要 收下。"谈作库将一个小包放下来便开门见山地说。
"怎么,到我这来行贿来啦?"闪运吉开着玩笑将小包打开,里面露出来五捆厚厚的百元大 票。"喝!这五万块钱真够诱人的!"
当时在对面的谈作库也轻狂地笑着:"这是点小意思,闪书记要是不嫌弃我许某,以后我会 给你继续点炮!"
闪运吉马上严肃地拉下脸来,斥责他:"你以为我稀罕你这几个臭仔儿吗,我闪运吉就这么 好收买的?你把它给我拎回去!"
谈作库十分骇然地审视着他,然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想起食品商场那个因检举他谈作库而受处份的女营业员,想起那个把一鼻涕一把泪向自己哭 诉 冤屈的小女孩,闪运吉当时确实非常同情她,非常想把贪污腐败分子绳之以法,他没有忘记 自己当时甚至跟人家好几个职工发了誓。
市纪委孟副书记打来电话在他闪运吉这里不能不起作用,他揣度谈作库幕后活动一定很频繁 ,孟广学还不知收了什么样的礼金。
但是当时谈作库用金钱铺路洗刷自己罪过的行径从内心里确实让他反感和气愤。
谈作库走了,临走他毫不在意地对闪运吉威吓说:"我这点事算得了什么,比我严重的多得 是,你看着办吧 !你要是不怕我咬出来更大的人物,你就继续治我,我让大家看看你能不能收拾了这个局面! "
第二天上班,闪运吉本来想把这五万块钱提着交到食品商场或者财务科,后来他还是走进了 贾栋才的办公室。
"算了吧,谈作库还年轻。"贾栋才瞧着放在他桌子的小包,开导着闪运吉说:"他有什么 错误,我们可以帮助他改正,他不是已经将小金库的钱给交出来了吗?他不是没有将没入账 的钱全揣进自己的兜里吗?还是以教育为主嘛!"
后来在讨论处理意见的班子会上,闪运吉坚持给谈作库一个记过处分,并限期让他自己调离 新潮。
迟凤荣当时装出一副不理解的腔调,故意讥讽着说:"我不同意让小谈经理调出,这可是 丢了咱 们单位的能人呀,咱们单位还没有几个从正规商业大学毕业的!小谈人才难得,人家没犯什 么大错误,难道就容不得这么一位大学本科高材生?"
闪运吉心里明白,迟凤荣这是针对新潮纪检委方宏伟书记给谈作库所作的调查处理结论太轻 ,而说的一番讥讽的反话。
在方宏伟负责起草的新潮商城文件《关于对食品商场许德等人违纪问题的处理决定》中,只 是轻描淡写地说,谈作库"错误地运用新潮商城对食品商场实行大承包经营的宽松政策,其 经营 行为超出政策界限,造成销售额外流,干果组水果组及个别厂家的销售款一直未入财务账, 给企业带来严重经济损失"。"烟酒组部分商品体外循环,存在着代卖烟的问题,其销售差 价 收入均未入财务账。""销售额上交不实,以实补欠,截流销售款,以个人名义存入储蓄所 , 造成阶段性收入不实,现金失控。""在食品商场的小金库中存放了超规定的现金,而且其 收入与支出大都没有明细账,只有少数支出账单。"最后这个处理决定的意见是:"鉴于食 品商场存在的这些问题,已严重违反了国家财政法规和商城有关规定,使企业蒙受了不应有 的经济损失,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为严肃纪律,确保国家财产不受损失,保证承包经营 管理的健康有序,经经理办公室会议研究决定:1给原食品商场经理谈作库行政严重 警告处分,免去该商场经理职务,限期调离新潮商城。2……"
当时新潮商城有些职工群众找到闪运吉,对这一决定表示出相当不满的意见和态度,他们说 闪 书记应该利用谈作库的犯罪事实深挖下去扩大事态,揭开新潮的盖子,揪出更大的经济 犯罪蛀虫。
闪运吉当时也只能无奈地冷笑几声,他有苦难言--他不能将市纪检委孟广学副书记打来的 电话内容张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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