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三十年如影随形的风雨兼程
书有自己的命运,热闹一时后归于沉寂,或如石子落于水面,在微弱的涟漪之后沦没,是大多数作品面世后的命运。偶有经得岁月侵蚀,老而弥坚者,能够被人们一再重新发现,终于成为所谓经典。
但事情总有例外,这本一再重版的小书便是例证。
汪晖《反抗绝望:魯迅及其〈吶喊〉〈徬徨〉研究》 ,久大文化,1990
当然,野草也并不屑于冒充乔木的。《反抗绝望》前后多个版本,时间跨度在三十年以上,几度喧腾于众口,幼稚如初而未能速朽,别有原因。1988年初脱稿打印成册,几乎在答辩的同时就交给了“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但时运不济,隔年之后,编委会风流云散,编辑稿不知所终。1990年,有传言繁体字版在海外出版,辗转周折,几本样书终于来到身边。1991年,音讯全无之际,简体字版在上海悄然问世。这两个版本经历了怎样的周折才得以诞生,只有这本小书自己知道。越十年,河北教育出版社于2000年先后推出了两种封面设计的新版本;2008年,三联书店印行了第一个精装本。2010年,在多年沉寂之后,这本书忽然置身暴风之眼,风雨雷电环之如野兽奔突,消散如水银泻地。2014年,伴随韩文本的出版,它又在另一个陌生的语言世界探寻自己的命运。如今在距离初版三十二年之后,这本已经颇有些履历的书再度整装出发,走自己未完的路。
鲁迅
若给这本小书做传,它的行状大致如此。
对于,以青春之书“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间作证”,除了敝帚自珍,也有别的因由。《反抗绝望》自诞生之日起,一路风雨,竟至飘摇,却无畏前行,便有了自己的“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也就有了“言归正传”的资格。如此说来,书竟然同人一样,也会成长,如同裸身行路的过客,在不同的季节筋骨见长,获得自己的名号、衣装和故事。从旁观之,其命运正与标题所示相合,“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之思虑少,一路掠过各路攻讦的姿态多,以后是否还会在陌生的人群中创造自己的 “友与仇”,或终于如石子落入深渊,幸运地沦没,全未可知。
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及其文学世界(增订版)》 ,
三联书店,2008
书与之间,也会演出“影的告别”,但究竟谁是影子,有待时间的见证。关于这本书的孕育和形成、骨骼和血肉、弱点和力量,我自然是清楚的,但三十多年前它在海内外的两度诞生,其情其状如何,我并不了然;至于那些不辞辛劳,为它而在暗夜或微明中上演的奔波与筹划、明枪与暗箭,其情其状又如何,我已近乎漠然。“朋友,时候近了”,“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在校订这一版的清样时,脑际偶尔回旋这样的句子。
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及其文学世界(修订本)》 ,
三联书店,2023
为了三十多年如影随形的风雨兼程,为了让无聊者“觉得干枯到失了生趣”,更为了它的再度远行,我得做点什么,至少不该辜负编者和付出心力爱护它的朋友的期盼。除了少数文字上的修订和删除《鲁迅研究的历史批判》一文之外,这一版的内容和结构与此前的版本没有区别,只是把初版本被出版者删去的参考书目附于书后,略做编辑和增补,并将其中两三条目补入正文注释;二、校订原稿中的引文,尽可能将原先转引的译文替换为晚出的标准译本(如商务版本的施蒂纳 《唯一者及其所有物》全译本)中的译文或按照原文另译,以便读者查证;三、校订了原版中的一些讹误和错漏。如今,鲁迅研究领域新人辈出,成果斐然,这本小书不复为年轻行者,但我知道,无论前面是黑夜还是黎明,它只是大踏步的向前去,为后来者,也为自己,留下一点足迹,至于其他,是在所不计的。
对于,这也如死火重温,在绽放中体会无尽的青春。
202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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