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批判的三个层面
赵司空
通过对《资本论》新解读的研究,理查德•沃尔夫从三个层面揭示了当代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
第一,资本积累的迷惑性。理查德•沃尔夫认为,在《资本论》的传统解读中,资本积累的多少是决定资本主义社会健康与否的标准,所以,在传统解读看来,资本家必然通过对工人阶级的剥削以保证资本积累的增长,也就是说,资本积累的增长速度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资本家对工人阶级的剥削程度。然而,如果用这一标准来判断当代美国资本主义社会则会被误导,因为,当代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积累采取了多元化形式,而这些多元化形式掩盖了资本家的剥削,容易造成一种非剥削的假象。
传统解读认为,资本积累就是资本家用所占有的一部分剩余价值去购买额外的生产资料或者劳动力,并以此扩大再生产,实现资本的增殖,而这又恰好构成了资本家得以继续存在的前提。所以,资本家的本质就是通过对工人阶级的剥削,来完成资本积累的增加。但是,新解读认为,当代资本家对剩余价值的使用并不仅仅局限于增加资本积累,因为,他们不仅用剩余价值来购买生产资料和劳动力,而且,资本家还将所占有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分配给商人,用以确保并加速所生产商品价值的实现;还有的剩余价值则流向了银行家,是为了获取信贷;再有的流向了经理人,其目的是用以管理和训练生产性工人,如此等等。
剩余价值的这种多元分配不仅会造成资本积累速度减缓的现象,甚至还会出现资本负积累的现象。那么,如何看待这种现象呢?理查德•沃尔夫认为,资本积累的减少也许是资本家决定对所占有的剩余价值进行再分配,以保证满足对再生产来说更为紧迫的条件,例如获得贷款或者更好的管理,或者企业稳定等等。对于一个工业资本家而言,资本积累仅仅体现了一个需求——确保存在的条件。有时候,资本家也许会加快资本积累,有时候,它也可能会减缓积累并且转移剩余价值以保证其他存在条件得到满足。所以,从表象上看,资本积累的增长速度完全有可能减缓,甚至出现负积累,但是,这并不能否定资本家为了维持自身生存的本质。简而言之,资本积累的速度不论快慢,都是资本家最大限度维护自身利益的体现。
由此可见,虽然资本积累所表现的形式有可能发生变化,但是,资本家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的本质却从未改变。这便是理查德•沃尔夫为我们揭示的美国资本主义的本质。
第二,阶级斗争的复杂化。通过研究《资本论》新解读,理查德•沃尔夫强调生产性工人—非生产性工人、生产性资本家—非生产性资本家这两对范畴。尤其是生产性工人与非生产性工人的分化,其目的在于指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阶级斗争出现了复杂化倾向,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之间的矛盾虽是主流,但也不可以一概论之,只有具体分析四者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才能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的意义。
理查德•沃尔夫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两种阶级过程:在一种阶级过程里,剩余价值被生产和占有;在另一种阶级过程里,剩余价值由占有者分配给其他人,这两种阶级过程的实质就是工人和资本家之间存在阶级差异。但是,工人和资本家都分为生产性的和非生产性的,这就使阶级划分更加复杂和微妙。
理查德•沃尔夫认为,虽然工人阶级以及资本家阶级内部分别存在差异和分歧,但是,工人阶级与资本家阶级之间的矛盾却具有根本性。当然,内部的差异和分歧给工人阶级提供了新的革命启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尤其是在当代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阶级由于占据着不同的阶级地位而存在矛盾,所以,要将生产性的和非生产性的工人联合起来,形成有效的反资本主义的社会力量,便需要战略和规划,不仅以此识别而且还应该公开申明他们的阶级差别。同样地,由于生产性资本家与非生产性资本家之间也存在着矛盾,所以,工人阶级应该区别和把握二者之间的矛盾,并将其作为分别干涉的对象。
理查德•沃尔夫从宏观角度分析了工人阶级与资本家阶级之间矛盾的复杂化,随后,他又进一步从微观角度深入分析了美国社会中个人或团体的阶级属性问题。他认为,对社会中的个体或团体的分析也应当发生改变,因为个人或团体的阶级属性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固定地属于一种单一的阶级。具体而言,当代美国社会的个人或团体具有三重阶级属性:剩余价值的生产者,剩余价值的占有者/分配者,以及剩余价值分配额的接受者。如果给一个个体或团体贴上标签,认为他们只有一种独一无二的阶级立场,认为他们只有一种方式参与一个阶级过程,这种做法是值得怀疑的。例如,在当今美国社会,数百万的生产性工人被工业资本家的企业雇用,但是,他们同时也参与到几种其他的阶级过程中。周末,他们通过拥有并运作自己经营的生意来补充工资的收入。在他们的家庭内部,男性往往是妻子所创造的剩余价值的占有者,而作为生产性工人的妇女则往往是家庭剩余价值的生产者。因而,理查德•沃尔夫认为,任何个体或团体对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态度将很可能由他们的多重阶级参与以及它们遇到却并未亲自参与的多重阶级结构共同决定。
由此可见,当代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结构变得复杂而微妙,而工人阶级要想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就必须巧妙地处理不同阶级之间的关系,并全面地分析当代社会所出现的复杂的阶级结构。
第三,社会矛盾的尖锐化。理查德•沃尔夫认为,当代美国社会的阶级矛盾日益扩大,贫富、强弱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普通工人的生活举步维艰,恐怖活动以及美国霸权主义所导致的社会危机的直接受害者都是普通公民。总而言之,美国政府提供给普通公民的利益越来越少,但是带来的灾难却越来越多……
理查德•沃尔夫认为,在20世纪最后25年中,美国工业企业对联邦国家机构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控制权。他们打败并严重削弱了工会、左派和一般的社会进步力量。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联邦政府便采取大规模的、持续的步骤扩大被资本主义的工业企业所占有的剩余价值的规模,以及削减对剩余价值的税收,以便更多的剩余价值能够被用来确保其生存的其他条件。政府破坏工会,减缓公众就业增长的速度,减少对工人家庭的政府服务,并增加技术转换的津贴,而这些技术转换则降低了资本家对劳动力的需求。政府这些政策的结果,伴随着企业主动提高利润的努力,导致了在整个四分之一个世纪里实际工资的长期下降。当越来越富有创造性的工人所挣得的实际工资越来越少时,被雇主所占有的剩余价值则急剧膨胀。与此同时,通过削减对企业利润的税收,联邦政府将越来越多的增长了的剩余价值留在公司董事会的手中。这个资本主义“天堂”使公司高层管理者获得丰厚的报酬、资本和公司债务的迅速积累以及空前的股市利润成为了可能,而这些为出现于20世纪90年代而爆发于21世纪的资本主义泡沫提供了完美的基础。
同时,当美国资本主义阶级结构繁荣的时候,其他地方的阶级结构——例如,存在于美国家庭中数百万的封建阶级结构——则崩溃了,这便剥夺了普通家庭用以增加收入的途径,将所有的美国家庭都牢牢地束缚于资本主义的掌控之中,其结果就是数百万美国家庭的灾难。在20世纪的最后25年,数百万的家庭主妇走向了劳动市场或者延长了工作时间。美国家庭在双重压力下蹒跚前进:妇女从事越来越多的拿工资的工作和越来越高的偿还债务的成本;离开家庭在外面从事越来越多工作的妇女为家庭所创造的剩余价值则大大减少,传统意义上的丈夫因而只能占有并分配较少的剩余价值以保证传统美国家庭的阶级结构;美国家庭的阶级危机破坏了许多传统、风俗和家庭价值观;离婚率激增;家庭虐待和家庭暴力的影响范围增长得和对毒品的依赖性一样快。右翼运动通过支持返回到理想状态的家庭而赢得了追随者,然而,这些运动同时也支持所有导致家庭崩溃的资本主义措施。
崩溃的家庭阶级结构和它们所带来的复杂后果产生了一种极端个人主义。工人转向了内在的东西(远离公民参与)去从事多重工作;无止境地担心越来越脆弱的个人经济状况;当他们的家庭分裂的时候又不知道如何去维持家庭生活。许诺减少税收的共和党人赢得了工人的选票,因为在经济困境的海洋中,减税至少是一种积极的措施。虽然减税主要帮助了企业和富人,但是工人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些事实,更不用说去反对它们。在新的令人恐惧的环境中濒临危险的感受,以及象征大灾难的9•11袭击,成为多数美国公民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被恐吓的美国大众要求“必须做些事情”,然而,布什政府则抓住这一时刻去完成旧美国右翼的议事日程:消除罗斯福新政的社会民主政治的残余,解除对美国私人资本主义的管制,更进一步,通过军事单边主义扩大美国的霸权,并且减少公民自由以破坏国内的不同政见和反对运动。
美国学术界对《资本论》的新解读既体现了当前社会变化和斗争的原因,也体现了其结果。终结剥削的传统目标仍然是马克思主义对社会变革运动的独特贡献,而要在社会危机日益加剧的美国社会实现这一目标,必然要求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创新。对《资本论》的新解读便提供了一种创新的思路和途径。
(《环球视野》摘自2007年第1期《马克思主义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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