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1958年,抗大出身的垦殖场场长龙国正,即郭振清,被分配到松山办抗大式半工半读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任党委书记兼校长。龙校长决心把学校建在山头;曹副校长反对,认为“离城市远”。龙说:“离城市远,离贫下中农就近了。”曹反驳:难办得很哪!缺少经费,缺少校舍,缺少老师。接着抱怨考生质量太差,文化水平很低,要到城里“招一批高质量的学生来”。而龙校长准备亲自去镇上的招生站。
此时镇招生站外,教育处孙主任,即葛存壮,把着大门对报考群众说:“我们这是大学,不是识字班。得有文凭啊!考大学嘛,要有资格。” 咣当,闭门不出。门外青年怒骂:他就是资产阶级把门人!就是看不起我们贫下中农嘛。贫下中农协会的老代表愤而回家,半路碰到龙校长,诉苦道:“旧社会,国民党、地主老财不让我们贫下中农进学校,我们心里气不气?气!可那是他们的天下。如今是新社会,共产党、毛主席把学校办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可我们贫下中农还是进不去。这是哪条理啊!”又抱怨招生站说他们“没有文凭,文化低,不够资格”。龙问:不够资格?他们要的是什么资格?老代表说:县长、省长,都是我们贫下中农选举出来的,难道这上大学,我们就没有资格啦?龙答:贫下中农是我们国家的主人,当然够资格。
于是到招生站,打开大门,把所有报考青年一概放入,重新再考,录取无数,全场轰动。概有三人,其一为青年突击队队员,青年团员,贫农出身,上过两年初中,后来在养猪场劳动,想学兽医,即时录取;一为妇女队长、劳动模范、技术能手,党员,苦出身,做过童养媳,上过几年夜校。龙叫她写几个字看看,结果就写了“毛主席是我们的大救星”。龙很感动,即时录取;一为公社铁匠铺里的学徒,从小死了娘,只上过一年中学。孙嗤之以鼻,插嘴道:文化太低啊。龙沉思片刻,拿过铁匠的手来,看那满手的老茧,说:“多少年来,地主、资产阶级就是用文化来卡我们。文化低,能怪我们吗?不能!这笔帐只能算在国民党、地主、资产阶级身上!解放刚刚九年,要那么高的文化上共大,实质上是把工农子弟拒之门外。有人说上大学要有资格。什么是资格?啊?资产阶级有它资产阶级资格,无产阶级有我们无产阶级资格。进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第一条资格就是劳动人民。这手上的硬茧,就是资格!贫下中农同志们,你们说,他够不够资格呀?”鼓掌如山呼海啸,即时录取。
在曹孙二人的竭力反对下,龙校长一条道走到黑,任命老代表做招考委员。在郭兰英、吕文科“半工半读是党的好主张”,“劳动大学办得好,工农群众当上了大学生”的歌声中,大伙一起开马路,搭竹棚,建校舍,种粮食。龙回忆起抗大岁月,说:“今天的共大,就是要按抗大来办。先上马,后备鞍,不要国家一分钱,用我们的双手把咱们的学校办起来。”接着又批评一个想上高楼大厦一般气派的城市大学的孩子,说:“看一个学校的好坏,不能只看有没有高楼大厦,也不能看有没有专家教授,要看这个学校培养什么样的学生。”这个道理,曹孙二人是不同意的,搞出一套“把全国的名牌大学,甚至外国的好经验,都吸收进来了”的教学大纲,认为“大批的工农学生,跟不上就自然淘汰。这是个规律。”龙提意见说,教学大纲要发动全校师生充分讨论,半工半读完不成那么多的课程。曹回应道:“不能降低标准。孔夫子三千弟子,也不过只出了七十二贤人嘛。”龙说:“孔老二没什么了不起,既不会种田,又不会做工。他培养的学生是骑在劳动人民头上的精神贵族,今天我们是培养无产阶级崭新的一代,绝不是培养几个所谓的尖子就行了。这是方向。我们共产主义大学是半工半读,绝不能照搬全日制的那一套……我们要闯出一条新路。怎么闯法,大家都没有经验。但是有一条要牢牢地记住:我们培养的人才必须是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镜头一转,龙校长借了曹、孙二人的书来读。一个曾经的炮兵排长,现在的农机系班主任说:净是些资产阶级的玩意,应该万炮齐轰,轰掉它。龙说:你知道敌人的火力点在哪儿吗?不知道吧?我们学校的许多做法都是从这里来的。抄起一本书来,读了一段语录:“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而后感叹道:我们党办的教学,好多东西还是资产阶级那一套。你说,这能行吗?班主任恍然大悟。
教室里,孙主任抑扬顿挫:前几天~我给大家讲了~马的呼吸系统~马的消化系统~和马的骨骼特点。今天~我给大家讲一讲~马尾巴的功能。结果抑扬顿挫被牛叫声打断。孙出门指责牵牛的老大爷。老大爷介绍说自己是山边生产队的,牛病了,想请老师给看看。孙拉下脸把他轰走。然而轰走的结果是轰而不走,大爷把牛牵走挂好,悄悄进入教室,被发现后说:我们队里最好的一头水牛从前天起发烧,不吃草。听说老师高明,队里让我牵来,让老师给看看。孙说:我们这是大学,不是兽医站。快走吧!大爷说春耕到了,队里等着用牛,给治治吧。孙说你不要打扰上课。这时一个叫徐牛崽的同学就说:老师,给治治吧。孙厉声道:你不要多嘴!二度将大爷赶走。继续讲课时,徐提意见说:“学校是不是准备派我们到内蒙去养马呢?上课都几个月了,您总是讲马,可我们这儿马很少,特别是山区,就更没有马。就连这匹既不会叫,也不会跳的石膏马,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再说您讲的,我也听不懂。”孙说:越是听不懂,就说明学问越深哪。那就更应该学了。于是回到讲台,拿起几张图来演示说:你们看,中国的蒙古马,非洲的斑马,世界上各种各样的马,我们都要讲到。懂吗?坐下。徐说你等等,我的意见还没有提完。我建议改变课程,少讲点马,多讲点猪和牛。完了。于是坐下。孙说:你站起来。徐说:我提完了。孙又厉声道:站起来!既然你不愿意听课,你可以出去!徐说:我只是提意见。孙手一指:出去!徐说:出去也要提意见!出去之后,孙继续大讲马尾巴的功能。
结果真是出去也要提意见,教室外转瞬出现徐牛崽的大字报“少讲马,多讲猪和牛”。曹副校长让徐把大字报撕掉。徐二话没说,立马就撕了,转手拿起一张早准备好的,比撕掉那张还要大好几倍的大字报贴了上去。曹又让他撕,这时龙校长出现,说不要撕嘛,写得蛮好,撕它作甚。曹答:这张大字报,把我们的教学全冲乱了。龙说:一张小小的大字报就能把教学冲乱,正说明它击中了要害。曹说我们这一套又不是自己发明的,全国农业大学都这么安排课程。龙一脸严肃,说:那说明这张大字报的意义更大了。捡起地上的烂谷粒说:浸种的时候讲收割,收割的时候讲浸种,这不是脱离实际嘛。教材的系统性应适用于生产的季节性。这张大字报很说明问题啊。不批判资产阶级脱离实际的学风,我们学校的教改是搞不好的。在农村土地上天天讲欧美西伯利亚,难道我们的老师都成了外国记者了吗?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我们要来一场教育革命的风暴!五四运动,革命青年敢打孔家店,我们共大师生,不但要敢打孔家店,还要打资产阶级店!
于是大字报纷起,“彻底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不做书本的奴隶,要做知识的主人”,“横扫资产阶级学风”,不一而足。在立新方面,老代表用两坨泥巴打比方说,黄泥好比是生产,红泥好比是教学,要把二者结合起来。我们这些种田人怎么学会种田的呢?就是小时候大人讲一讲,自己做一做,做一做大人又讲一讲,这就是教学结合生产嘛。校党委会上龙就说,我们不能从书本到书本,从理论到理论,而是要理论联合实际。散会后副校长很沉不住气地问:你是想办农场还是办大学啊?世界上哪儿有这样的大学啊!龙顶回一句:世界上没有,我们就办它一所嘛!你不要小看这两坨泥巴,这绝不是我们坐在办公室里能想得出来的。它比我们目前的教学方法要高明得多啊。曹说老龙啊,你可知目前这一套是多少年的传统,多少中外教育家心血的结晶啊!两坨泥巴能打倒它吗?龙说能打倒,因为那一套是脱离生产脱离实际,它是资产阶级的。曹冷笑说哦,资产阶级的,二加二等于四是哪个阶级?X加Y又有什么阶级性?只要我们能培养出有高度文化科学知识的人才来,还不是为社会主义服务嘛!龙说:不对。抽掉了无产阶级政治,单纯地追求高度的文化科学知识,就会迷失方向,把教学与生产劳动割裂开来,就一定会把教学引上邪路。毛主席说:“学问再多,方向不对等于无用”啊。
结果,“水稻课在田里上”了。但有的课还死硬在教室里,原因是“这教学计划是专区赵副专员批准的,不能随便改动”。龙校长又找曹副校长讨论,说现在是春耕大忙的时候,我们的课堂应该结合农时,搬到田里去才能让学生更全面地掌握知识。曹愤然而起,说:你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几粒谷子?为什么你一定要把学生培养成眼光短浅、胸无大志的人呢?龙说不对不对,这是教育事业的大问题。你让同学们穿着鞋袜,在课堂里植树,在黑板上种田,学农不务农,学农不爱农,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怎么能够赶上时代的步伐,怎么能和全国人民同心同德地建设社会主义啊!曹说好好好,你是书记你是校长,你看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罢扬长而去,追而不回,原来是找赵副专员去了。赵抿口茶,说:“办共大,开始我就不同意。深山沟里办大学,能培养出好人才?现在既然办起来了,就要按我们的样子办,要正规化。那些工农学生赶不上,就让他们回家种地。各尽所能嘛!老龙这样的同志,党内还有不少,他们的脑筋还停留在战争年代,赶不上时代的潮流。我们要和他们做斗争,要改造他们,帮助他们赶上来,最近专区准备组织几个共大分校的负责人到全国各名牌院校去参观,就叫龙国正带队,让他开开眼界。他,也会变的。”
火车声响,龙校长带队进城参观。一位老大娘也进城去看上大学的儿子,结果发现孩子变化甚大,戴上了眼镜,头发油光锃亮,衬衣、西裤、皮鞋,自己亲手缝的衣服、布鞋都不要,说土气、难看。大娘流泪说:孩子,这书咱们不能念了,走,跟我回家。你临来的时候不是跟乡亲们说过嘛,要回去改变家乡的山山水水啊。儿子说妈,我现在是有知识的人了,怎么能回到那小山沟里去呢?电铃一闹,儿子甩手就走,去“听欧阳教授讲课了,不能迟到啊”。龙校长赶进门来,大娘难过地说:这让我怎么回去跟乡亲们说呀。龙说别难过,我陪你一起回去。
轮船上,客舱里,龙校长一夜无眠,翻开《列宁文集》,读到“工农的年轻一代,在这样的学校里,与其说是受教育,倒不如说是受资产阶级教育的奴化”,感慨万千地来到甲板上,面对漫天红霞,沉思良久。沉思的结果是:“为什么我们党自己办的农业大学,为什么还办在大城市里,远离农村,脱离三大革命斗争的实践哪!为什么教育大权至今还把持在那些资产阶级老爷的手里?他们顽固地推行着一条修正主义的教育路线。我们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要坚定地沿着毛主席指引的航向走!”
龙校长在甲板上沉思时,松山边全大队的田里都发现了山区很少见的虫子。旷课检查虫情的妇女队长李金凤在夜校学过,知此虫名曰“夜强盗”,昼伏夜出,一夜之间能把全大队的庄稼都吃掉。她建议当晚采取行动灭虫,但无奈当日队里大部分劳动力都进城运化肥去了,于是回校请示领导,发动全体同学灭虫。校内,同学们正在紧张预备次日“专区统一布置下来的,关系到每个同学前途问题的”考试。李进班报告虫灾,曹说:“有虫,人家生产队不会去灭?多管闲事!”李连忙解释当日的特殊情况,恳求曹孙发动师生前去灭虫。曹叱责道:“李金凤,你现在不是普通农民,你是一个大学生!”甩袖而去。李流泪对大伙说:“同学们,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考试,为了分数吗?在我们农村,就连小孩看见掉了几粒谷子,也会捡起来交给生产队。我们怎么能够只管埋头读书,赶考试,争分数,不把在学校学到的科学知识去为农业服务,却让虫害吃掉贫下中农的血汗哪!”唤起同学一大批,齐声干,虫豸灰飞烟灭。当然,考试是没来得及参加了,一个个都交了白卷。哪知转过天来,学校贴出勒令退学的通知,宣布开除十五名带头旷课灭虫的学生。李金凤不服,说:“我们工农同学进学校不容易,让我们离开学校,也没那么容易!”决定就不走。曹的女儿也受感动,回家质问老爹:“谁修的路?谁开的荒?谁种的粮食?是他们,是他们那些贫下中农同学。就连这些桌椅板凳,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他们流血流汗,把学校建起来了,你却把他们赶出校门。我想不通。旧社会,地主、资本家才这么做。”
校内乱成一片。大乱之际,帽子一挥,龙校长憨憨笑着回来了。了解基本情况后,班主任补充说:这是曹越过党委,直接决定的。他说这是上级的意图。龙怒火满腔,先去找回了被勒令退学、愤而出走的青年铁匠,又和班主任一起召集校党委开会。班主任说:你们搞突然袭击!考试的时候,李金凤他们在哪儿?在贫下中农的田里!这些白卷能说明什么问题?龙接过话来说:“这些白卷很说明问题。在这些白卷里面,有高度的政治觉悟,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有同学们的汗水,有贫下中农的几万斤粮食。同学们做得好,做得对!”曹谴责说胡扯,我们既然叫大学,就应该有一个统一的标准。龙说:“办学校,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从来就没有统一的标准。就拿这十五名同学来说吧,按照我们的标准,这些同学是好学生;按照你们的标准,却把他们赶出校门。这又怎么能够统一呢?”班主任骂道:什么统一的标准,说穿了,就是你们以考试为名,把教育革命中敢于斗争的好同学排挤出去。难道这不是对工农同学的迫害吗?龙接着说:“解放前,是谁打击、迫害工农?是地主、资产阶级。今天你也这样做。你站在什么立场上?你代表谁的利益?你正是代表了被打倒的地主、资产阶级的利益。”曹恼羞成怒地回应道:“我祖宗三代都是搞教育的。论教育,我比你更有发言权!听说,你这位大学校长,还是在延安扫的盲吧!哼!”离席而去。龙缓缓地说:“我是和他不一样。他是把文化当作资本来到革命队伍,我是带着地主老财的鞭痕参加革命的。我这个放牛娃,是到了延安才扫的盲。没有毛主席,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讨论结果,撤销了开除的决定。接着,龙又去找孙主任做工作。老代表恰好赶来,质问校长“到底为哪个阶级办学”。当然又是一番解释,一天云彩满散。老代表感叹说:从前那些农村孩子,上了大学,就草鞋一脱换皮鞋,从此再也不回还。照这样下去,我们靠谁建设社会主义新山区啊!他走后,龙校长对孙主任说:“老孙,教学不按照毛泽东思想教人,危险哪!”
龙校长召集师生讲话,说:“我们共大要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我们不但要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还要把学校的小课堂搬到农村的大课堂里去。拜贫下中农为师,做到学用结合,上生产斗争课,上阶级斗争的主课。”歌声起处人变色,共大培育新青年。当然,处处要占便宜的人还是有的,于家孩子他爹就想让娃退学后大挣昧心钱,被思想发生变化的孙主任严厉批判。不久,赵副专员秘书钱某带工作组到松山开展“三自一包”的试点工作,被同学反对,李金凤说:“‘三自一包’就是让我们分田单干,走回头路,这样下去,那不是跟旧社会一样,富的更富,穷的更穷吗?!这是让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能同意吗?”当然是潮水般的“不同意”。盛怒之下,钱秘书命人将李关押起来,罪名是在群众大会上公开反对“三自一包”(原版英文字幕译为“3 Selfs/Freedoms and 1 Guarantee policy”),诽谤赵副专员的报告为大毒草,煽动群众反对工作组。
当晚,钱秘书又召集群众开大会批判李金凤。会前,曹副校长把女儿叫到一旁,告知已然为其办理了上城市名牌大学的介绍信。女儿表示疑惑:这怎么行?曹的回应是:“嗨!我革命几十年,讨一张优待券还不应该吗?”批判会上,钱秘书攥把扇子,神情激动:李金凤“反对赵副专员。反对赵副专员,就是反对专区;反对专区,就是反党!”并要求李先做自我检查,以供大家揭发、批判。不料想龙校长自告奋勇上台,说:“李金凤……是坏学生还是好学生?这要看她的表现。她的罪状是反对‘三自一包’。可是‘三自一包’是什么货色馁?这个问题贫下中农最清楚。它是要我们倒退,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货色。”钱秘书气冲冲地走近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龙于是就重复了一遍。钱气得直骂“好”。龙继续说:“李金凤反对倒退,反对走资本主义道路,积极搞社会主义,我们能说,她是坏学生吗?”台下顿时高呼:李金凤是好学生。曹副校长表示反对,称“李金凤反对专区,反对工作组,反对赵副专员的报告,她把自己放到党的对立面上去了。这样的学生,怎么能说是好学生呐?啊?”台下一人高声赞同,为千夫所指。龙再次发言说:“李金凤不是反对党!她是反对那些自称为共产党员,而实质上是资产阶级民主派。她不是反对专区,而是反对专区里面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人物。她这样做,正是热爱党,维护党的利益,说明她有高度的党性。她是我们共大最好的学生!”辩论声中,李金凤被龙请上台。她说:“你们可以把我关起来,你们可以不给我饭吃,但是让我检讨,办不到。我没有错。我是一个学生,一个普通的党员。我说不出多少道理,但是毛主席有一句话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句话就是‘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之后自然掌声骤起,曹钱夹起尾巴溜掉,曹女上台揭短,把介绍信一撕,“要在农村干一辈子革命”;于家娃子也上台揭短,希望回到共大。
再说曹钱去找赵副专员。赵懊恼道:“我们办这样的大学,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这时龙校长推门而入,赵立刻摆样子说:“龙国正同志,你辜负了党对你的信任。你煽动学生,竟反到我的头上来啦。这是党纪所不允许的!”钱秘书也摆扇子说:“龙国正同志,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啊。”曹副校长则貌似语重心长:“老龙啊,这是领导上最后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赵又几步冲过来,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改,就开除你的党籍,撤销你的职务。”龙一转脸,轻蔑地笑道:“你们利用党和人民给你们的权力,开除我的党籍,撤销我的职务。你们是做得出来的。但是,并不说明你们正确,你们有道理。真理不在你们手上。你们这些做法使我又一次坚信: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办得好,办得对!”赵说好个头对个头,人家说共大是农场,是劳动大队,是“四不象”。龙答道:“我们共大是按照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办下来的,是以共产主义精神,共产主义品质,共产主义劳动态度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有什么不好啊?!资产阶级恨我们,骂我们,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是敌人;奇怪的是你们,竟和敌人唱一个调子!”言罢走人,丢下大骂不已的副专员和两个跟班。
自然地,共大被专区撤掉了。在师生大会上,龙校长代表校党委反抗该决定,认为“它不符合毛泽东思想,不符合党的教育方针。我们坚信共大的道路是完全正确的。我们要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坚决斗争到底!”龙表示,校党委同时决定要写信给党中央、毛主席汇报。言未毕,一辆轿车急行而至,车上干部带来了七月三十日毛泽东给共大写的一封信,信中高度赞扬共大,肯定了其大方向,说“同志们,你们的事业我是完全赞成的”。一念这段话,全校师生欢呼雀跃,大喊“毛主席万岁”。雀跃之中,歌舞之际,影片以龙校长“同志们,毛主席光辉的七•三零指示,是我们胜利的旗帜前进的方向。在教育革命的征途上,是不会风平浪静的。斗争并没有结束。为了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我们要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和传统的所有制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的演讲结束。
喏,“文革”后让导演李文化再也拍不成片,让演员郭振清再也演不成电影的,就是这么一部差点在1978年被文化部打成“大毒草”的所谓极左电影。上面的几千字大多是按电影原文整理的,看过的网友可以回忆一下,没有看过的可以了解一下。
严格来讲,我是没有资格来介绍这部电影的。但听过的次数实在太多,基本都是批判,什么极左啊,反动啊,过分强调阶级斗争啊,贬低知识分子啊,宣扬白卷上大学啊,之类之类。而那些持批评论者,似乎有一大半是没有看过这部电影的,而那些所谓的批判,也不过是掐头去尾、明目张胆的“先阉割,后斗争”。我不明白的是:不是要批判地学习,学习地批判吗?怎么连看都不看就下定论了?这不也是“出身论”的那一套吗?凡是七十年代中期拍的电影都是垃圾?阉割斗争派,只会斗骟过的东西。那有什么了不起?把全文引出来批判,难道就能出什么茬子不行?好的自然是好的,坏的出来自然被证明是坏的。
我就不信这个邪,加上提起现在的中国教育,也实在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本着学习和批判的精神,下载看了。似乎也不比什么《无极》、《千机变》、《十面埋伏》更垃圾啊?
去年郭振清逝世的时候听到有媒体讲:好人一个,可惜演错了一部电影。说的就是《决裂》。当时我父亲愤愤地说:接讲“共大”的电影就算演错戏?我觉得《决裂》拍的挺好嘛!
现在看过以后,我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些道理也没讲错。至少从学生的角度来讲,是一部很解气的电影嘛。广电总局里不是有很本事的人可以剪来剪去的吗?把他们认为的反动成分剪掉就好了嘛,照样可以演。有什么不能演的?
而另一个比较胆战心惊的发现是:坏了,我竟然觉得反动电影“也没什么大不了”,这还了得?而我全家似乎都不会觉得《决裂》有什么大不了。我也“祖宗三代都是搞教育的”,曾祖父是县城小学教员,祖父也是抗大出身,后来做大学党委书记;外祖父则是县城中学校长,没有一个能拿出吓死人的文凭,也没有一个有理由大肆批判《决裂》的。这还了得?全家都极左,还要得了要不了?
觉得此类电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庭,在中国还有多少?即便不考虑城市人口,单按中国的八亿农民来算,似乎也不在少数吧?
在大骂极左之后,赶紧将极左电影小心藏起,生怕再让它见到太阳,好像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对一件事情压根不了解的人,怎么会轻易接受对它的广泛批判呢?了解才能批判,实践才能出真知嘛。批斗批斗,只斗不批,算什么英雄好汉?
其实,那些暗骂“你小子有什么资格说这个”的人,应该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决裂》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1997年我上初二,有女同学在语文课上向全班推荐一本叫《花季•雨季》的中学生小说。满以为是当代中学生写当代中学生,结果发现那郁秀彼时连大学都毕业了,写的原来是九十年代初的事情。买回家读,好一派童话世界的大好风光。几年后上高中,学校组织去看这部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讴歌九十年代改革开放春风沐浴下的新一代深圳中学生,可我看半天也没觉得那内容有什么可提的。唱唱跳跳就是新时代了?似乎哪个时代都是可以唱唱跳跳的,几十年前连那些让今天孩子们望而生畏的教参题库都统统没有,唱唱跳跳的时间比现在多了不知多少。积极向上就是新时代了?似乎几十年前的孩子也是积极向上的,五十年代的“让我们荡起双桨”一直唱到今天。能出国就是新时代了?四九年溜到台湾岛上的国民党政府大员,不知有百分之几十都是海归博士。新一代深圳中学生?我只知道深圳2004年底闹出了个天翻地覆的妞妞事件。没听说过《决裂》,你总听说过妞妞事件吧?
在猛烈攻击电影《决裂》“宣扬‘白卷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是:究竟应当宣扬什么?义务教育的目的是什么?高等教育的目的是什么?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目的是什么?一个文凭制度搞来搞去搞了二十多年,搞到全中国大街小巷村镇城乡遍地涂满“办证13XXXXXXXXX”,就很有意思,很值得宣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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