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999
一幅幅画装置在洁白的墙面上，近看是些具象不具象的图像，远看像五彩斑斓的彩虹，彩虹是天的艺术杰作，画见证的是人的艺术天性，不能想象，没有一条自岩洞的粗陋线条发展而来的绘画历史，人类社会会是个什么样子。
就常想，也许当年容纳人类祖先的岩洞太无能，或者不善于掩饰，让我们的祖先轻易看穿了岩洞的企图，它竟想用粗糙的可以将肉体割破的洞壁，就让人类世世代代安心呆在里面，就像将老虎和狼永远留在阴森状况里，继续那般生存的洞穴的成功做法一样，可是此洞穴和彼洞穴能相提并论吗，或许这是此洞穴和彼洞穴的“机遇”和“智力”差别惹得祸吧。幸亏祖先住过的洞穴“机遇”不好，才让祖先们在洞穴里得以醒悟，并留下了醒悟的证据，祖先们在岩洞里忿忿地点起火种，将岩洞的面目照得一清二楚，让它处于彻底的无地自容的羞愧中，又将猎捕来的动物肉体用尖利的石块割成一块一块，放在火焰中烧烤，然后在岩洞面前大嚼特嚼，再然后爬上洞壁，将原本应该永远停滞却终于觉醒了的天性，用图案涂鸦在岩洞的脸面上。祖先们以前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老虎狼们如何安于黑暗，祖先们就如何安于黑暗，老虎狼们如何咽食，祖先们就如何咽食，老虎狼们如何对万物景象无动于衷，祖先们就如何无动于衷。祖先开始不安分以后，原来容身的岩洞就开始倒霉，不说祖先们在岩洞面前耍的那些雕虫小技，最让岩洞痛心的是，人类原本很安分很老实地守着它的呵护住了百万年以上，可是在最近二十万多年以来竟纷纷离它而去，自己动手在平地上盖起一所所房子，如法国南部一处早期建筑遗址距今已有二十万多年。岩洞无奈之下，不得屈尊就次，安心做起老虎和狼们的呵护者。
祖先们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将简陋的房子换成越来越漂亮的大房子。大房子可不只一个。首先有所最重要的大房子，装着最重要的大人物，他们以法律的名义发号施令，让广大地域里的无数大房子内的人们忙碌起来，终于将一个政权的威严延伸到几十到数百万平方公里的疆土上，这是当年装下父权母权的岩洞难以比拟的；还有些大房子经常装下几千人，在几百盏亮霍霍的灯光照射下，听主席台上一个人涂抹飞溅做报告，报告人后面多半会有一排长桌子和一排正襟危坐的人，动作如比报告人凝重说明比报告人权位高，反之就一定比报告人权位低，或者灯光齐暗，报告人坐过的地方成为幻象舞台，这时不知什么咋地，全世界最漂亮最善良，最丑陋最凶恶的男人和女人多半会集结于此，演一场情海恩仇的剧目或电影，赚得台下数千人众跟着叹息抹泪，而当年的岩洞顶多装下一堆火，围着十几或者几十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恭敬的听一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汉长长短短的声音，那时既没有现在这么丰富的语言，也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嘛，只好如此了；还有些大房子架有生产线，电脑汽车机器，一切消费品以及食物被锃明瓦亮的怪东西变戏法似地变出来，这可是当年岩洞里的祖先们想也想不到的，当年他们除了拥有一堆篝火外，就是几支干果子和几根一点肉丝也不剩的骨头，被饥饿咬得身心发痛的先人们，唯一可以讨论的就是明天采摘些新鲜果子，如何猎捕一头野鹿或者其它甚么动物，而不是改进生产线。
还有许多大房子，不可置疑地被用来展示一些癫狂之人在一间顶棚开着天窗的小房子里，用色彩线条和石头凿刻出的思想形状，人誉它为绘画和雕塑艺术作品，这和没有天窗的小房子里一个冥思苦想的人用文字制造思想作品，然后用批发零售的推广方式不一样，艺术作品的推广无可置疑的首先在大房子里进行，当然展示的都是些思想最深刻，技巧材料工具最出类拔萃的艺术作品，自然还会有个评判委员会，委员们个个德高望重且技艺超群，会极为庄重地对一件件作品全方位的品头论足，然后委员们会将自己手里的一张小纸片插在某件艺术作品上，哪些作品插得多，就象征一些伟大的艺术作品和一批新的伟大艺术家由此诞生。可大房子里的评奖固然隆重，气氛难免叵测了些，倒是责任只在买张门票就可一饱眼福的普通参观者们，会在长长的画作之间，营造出不亚于艺术作品本身的感人气氛，男人女人姑娘小伙老人甚至被家长领着的小孩，衣衫斑斓，表情斑斓，直像在画作之间泼下一道轻松活泼亮丽浪漫的彩河，这才是艺术魅力和真谛所在吧。不能拉下下面这个程序，就是平时怎么看怎么威严的大人们，也会坐着大排量的小轿车光顾这里，环大房子周游一番，当着一件件作品流露出难能看到的愉悦，最后站在颁奖主席台上，隔着铺红丝绒的桌子伸手和获奖艺术家亲切握手，送去微笑和鼓励，当然还送去获奖证书奖杯和奖金，获奖者们一定会把证书和奖杯高高举起，对着台下几千名观众，自然也是对着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甚至全世界的人们高高举起证书和奖杯。
在这些大房子和仪式之外，还有两种房子和仪式：一是拍卖所，一排排长椅子经常坐着几十或几百拿着洋码号牌的人，前台成列着准备拍卖的画作，画作前面摆张蒙头蒙脑的神秘兮兮的高桌子，一位富有惊诧表情的拍卖师亭亭玉立于后面，不要小瞧这个场所，它可以和大房子相媲美，俨然一付造就惊世之作和伟大艺术家的气势，你看吧，拍卖师故作平静却不失蛊惑声调的声音刚落，整个拍卖所里的号牌马上就此起彼伏起来，号牌上写着买主们的诚心和决心，那些惊世之作，就在拍卖师的蛊惑声和“咚咚咚”的锤子声中光荣诞生；另一种房子是画廊，比起大房子和拍卖所，画廊要小，虽然画廊主人将其装潢的典雅端庄，可是这里的情景和大房子和拍卖所迥然不同，画廊主人不像大房子里的评判者早已是蜚声五洲的名人，不能凭一张小纸片就给予画作和画家证书奖杯和奖金，还有名声什么的，也无法像拍卖师手中那个小不起眼的锤子，一起一落竟让那么多的洋码号牌如鲤鱼跳龙门似的翻飞，那翻飞依然可以给画作和画家金钱和名望呐，这些，画廊主人都做不到，他得每日厮守在画廊里，对走进画廊的人陪笑脸，然后尾随他们介绍这张作品那张作品，期待自己的介绍和笑脸会像拍卖师手中的锤子一样灵光，让零星走进画廊的人一个不拉地掏钱买他的画作，可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多数人会空手来空手去，常见他陪着笑脸，对许诺下次一定会来买画的空手者大度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嘴上说没关系恐怕内心的失望滋味可以熏死几只蚊子，终于等到一位真正的顾客，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画廊主人会以吃了大亏贴补给买主的肃穆表情说成交吧，其实内心不知怎样偷着乐呢。
且不论这些场所和仪式如何如何，一个意义是清晰的，就是，它是对当年第一个爬上岩洞壁，进行一番幼稚涂鸦的祖先们的优秀继任者们的奖励，这些继任者们出色地延续了，诠释了，发展了祖先们当年的艺术冲动，公平地说，不管获奖还是没有获奖的作品，都是万物世界对人类诱惑的产物，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几乎没有哪个人不对自然的这种诱惑萌发冲动，只不过有些人终于成了科学家，文学家，有些人成了大人物和威武将军，更多的人成了为平凡生活奔波劳碌的人，可是心中的那种原始冲动一点没有消失，碍于不得技巧和专门素养，只好成为那些艺术家作品的忠实观众，买主和颁奖人，想想当年不也一样嘛，不管岩洞里那个最威猛的人还是其他人，大概都会对着岩洞墙壁上的涂鸦咧开嘴笑，说不定还会围在涂鸦前载歌载舞，说不定会有另一种场面，就是许多人会争先恐后爬上岩壁抹几道矿物质颜色，也是的，那个时代谁比谁的涂鸦技巧高？说到这里，得向让祖先们躲过了数百万年风雨的岩洞致以深深道歉，现代最伟大的哲人都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如果没有岩洞给祖先们提供安全的休息场所，祖先们怎么能够顺利并出色完成繁重的延续血脉的历史任务呢，上面关于岩洞的文字纯粹是调侃，想孕育了文明曙光的岩洞一定会大度纳之的。
第一个爬上岩洞涂鸦的祖先，想必对他的作品不一定满意，不管是集体创作还是个人创作，眼睛里的世界分明有模有样嘛，怎么到我手里就成了简单的线条和色块？我们可以从两万多年以前西班牙阿尔塔米拉山顶上和洞穴四壁的动物壁画窥见一斑，那些壁画上的动物形象就是现在有些人也画不出来，可是必定离描绘栩栩如生形象的艺术理想的差距还是存在，这样的焦虑延续了两万多年，两万多年，让人类的栖息地由岩洞变成了石块和土木建造的坚实房子，当年爬上岩洞涂鸦的祖先们的后人们，终于站在了富丽堂皇的教堂和宫殿大厅中央，满脸虔诚又锁眉凝思的样子，尽管他们的画像技术日臻成熟，可人类不是早已进入分工时代了嘛，这可不像岩洞祖先的涂鸦只是业余爱好，他还得和其他祖先一起整日奔忙在群山峻林之中，去追捕动物或采摘充饥的野果子，站在教堂和宫殿大厅中央的后人们就不同了，他们成了专业画师，方丈祭司和皇上大臣将军成了他们的衣食父母，为的是让他们将佛，神，皇上大臣将军们的相貌神形兼备的挪到墙壁木板丝绸布匹和纸张上，再说了，绘画艺术的技巧和理念不是迈进了一步又一步了吗，可是真要做到神形兼备可不易，构图布局，把握人形和物态，捕捉神采，准确勾勒填色彩，哪个环节做不好作品必然失败，在艺术激情，崇拜神和对大人物恭敬的情绪之外，对技巧和天才洞察力的越来越规范越来越高的要求，使他们倒比祖先多了许多心理负担。中世纪时代的画师们的境遇就是这样。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一千多年后，也就是公元20世纪前后，他们的后代同行们，脸上不仅是虔诚和凝思，还有愤怒，他们竟然将此前人类追求了几万年的艺术理想，变成了一场喋喋不休的激烈争论，他们更没有想到，这种争论的结果，制造了人类绘画史上最值得一书的风格裂变，坚持写实主义理想的洋洋大军只剩下一支队伍，而追求抽象和鼓吹行动艺术的已然组建起两支风头正劲的队伍，一前一后地走着。中国绘画的风格演变平缓的多，不知拿这种现象说好还是不好，就搁下吧。
在这些争论者里面，最闻名于世的有两位人物，一位是凡高，他将形似颠覆成神似的奴仆，在他那幅著名的《向日葵》里，神似凝聚了强烈的精神火焰，石破天惊地从形的壳体间冲决出来，将形冲击的摇摇欲坠，你看凡高画布上的人和景物近乎粗陋的形体，不是张扬着强烈跳跃的粗犷线条和色彩嘛，说这是激情也好，愤怒也罢，呐喊也好，誓言也罢，随你去想把；另一位是毕加索，他比凡高晚生29年，却将神形兼备的教材踩在脚下，然后用一堆乱线条纸片拼贴思想的图腾，他一面将画面上的人物分解成多面体，一面将人物器官随意安插，一面说你以为艺术家是什么，是低能儿？……不，绘画并不是为了装饰住宅而创作的。看看，多牛。在他们两人之外，还有更多的同盟军，例如“行动绘画”者美国画家杰.波洛克，这种绘画最奇特之处在于画家作画的方式是围着一块画布转，将颜色滴洒在画布上，评论家哈罗尔.罗森堡说“行动绘画”引起了人们对绘画过程的注意，将绘画过程中留下的潜意识行为效果，视为艺术创造。还有许许多多画家和许多流派，数不胜举，后来行动艺术比“行动绘画”走得更远，远到它已不用任何传统意义上的画具，如画框画布画笔，他们像一群真正的艺术疯子，要么浑身涂满颜色招摇过市，要么在城市一角拿起许多瓶子往一块布上乱扔，要么做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行动来。
艺术，哲学，科学，政治，权力，是人类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丰富性的表现，其丰富性奥妙无穷，魅力无穷。雕塑三万多年的历史，绘画两万多年的历史，文字七千年的历史，国家近六千多年的历史，既让人着迷也让人穷思不殆，只是说一声，文明尚幼稚，太阳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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