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文章 > 思潮 > 文艺新生

刘继明小说:我们夫妇之间(二)

刘继明 · 2006-04-10 · 来源:《青年文学》
收藏( 评论() 字体: / /

6

       过了一段时间,淑英拿出一千多,再加上我开摩托攒起来的几百块钱,凑足2000元的住宿费交到湖滨中学,总算让军军又回到了重点班。

       我没想到淑英挣钱比我开摩托来的快,看来那个什么夜宵店的效益还真不错。刚从淑英手中接过钱时,我心里真有些不自在。咱毕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嘛,老婆的收入比自己高,谁都会有点直不起腰杆的感觉吧。

从那起,淑英在咱们这个三口之家的地位就渐渐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当然,这种变化是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地开始的。先是淑英做饭的次数越来越少,军军到学校住宿后,平时我们俩吃得很简单,可再简单也得吃是不是?淑英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睡觉,起了床也关在房间里半天不出来,不晓得在干什么。没办法,我只得下厨房去做饭。下岗之前,我们两口子通常是谁不上班谁做饭,我跑起摩托生意后,就落到了闲在家的淑英身上。现在呢,做饭的事渐渐地转到我头上啦。淑英对这一变化半点也不感到意外,好象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连厨房也很少进,只有到了周末军军从学校回家,她才自己去菜场买来菜,进厨房做几餐好吃的饭菜,鸡鸭鱼肉,像过年一样。弄得平时很难见一次荤腥的我跟着军军沾光,大饱口福。

       警察同志,我是不是越来越不像个当家理事的大男人了?我只上过两年技校,没有多少文化,可我也晓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道理,现在淑英的收入比我多,咱们家的“上层建筑”跟着发生这种转化也算合情合理吧,就像从前省里市里的人大代表大部分是工人农民,现在也差不多都换成了那些腰缠万贯的企业家一样。况且,自从淑英找了那份工作之后,家里的状况的确好转了不少呢。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平和了许多。

       但这种平和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有一天我开着摩托在街上等生意时碰见郭世昌。

郭世昌现在可不是以前的那个郭世昌了,他卖掉麻木后买了一辆万山牌中巴,跑了不到两个月,就转手给别人,自己又花十几万买了一辆崭新的富康988,开上的士了。不仅他开的车上了两个档次,整个人也上了档次,一身名牌服装不说,还剃了个扳刷头,无论晴天阴天,鼻梁上都架着一副墨镜,说话做事的口气和派头,像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他这人结交广,三教九流上的朋友都有,不单会赚钱,还会享受,白天自己开的士,晚上交给“挑土”的司机开,自己不是跟哥们儿一起上馆子喝酒,就是去喝茶泡脚洗头,要几潇洒有几潇洒。我平时也碰上过他几次,他明明从驾驶窗口看见了我,却像没看见似的,开着富康988,一阵风地从我面前溜过去了。想想也是世事难料,当初我在全市机械系统大比武中获得生产技术标兵称号,车间和厂里那些青工都把我当明星样看待时,郭世昌成天吊儿郎当,跟街头一些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混在一起,哪个肯用正眼瞧他?不是看在我和郭世昌是技校的同级同学,跟机械车间主任打招呼,他恐怕早就被开除了。不就是有两个钱么,用得着这么牛逼烘烘的?我贾大春眼下是困难些,可混得再惨我也不会去巴结他哩……

       那会儿,我本来想把摩托掉转身躲开郭世昌的,不料他将富康988在我面前稳当当地停住了。他从车窗里探出光溜溜的脑袋叫住我:“大春,你骑摩托兜风呢这是?”

我一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就不舒服。“兜风?”我冷淡地说,“你少讲风凉话,我得养家糊口呢,哪有你这福气?”

郭世昌对我的抢白也不介意,他将墨镜推到额头上,取下手套,从驾驶台上拿起一包精品黄鹤楼香烟,抽出一支对我示意道:“来一支?”我晓得这种烟二十多块钱一包,如今只有那些生意人和干部抽得起。“谢谢,我还是抽这个吧。”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两块多钱一包的长城。他就自己把烟叼上了。

“大春,你就莫叫穷喽。”郭世昌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仍旧用那副似笑非笑的口气说。“叫穷?”我斜了他一眼,“你当我要向你借钱?”

郭世昌嘿嘿笑了两声,仿佛我讲了很不得体的话。“算了吧,我晓得你现在混得不错,你自己开摩托挣点小钱,你老婆在外面赚大钱嘛。”郭世昌说这话时阴阳怪气的,好像藏着掖着什么似的。

我听了更来气,就挎下脸说:“她在家破夜宵店端盘子,挣鬼的大钱。你小子寒掺人么!”

郭世昌瞪大眼睛说:“你哄鬼!端盘子还打的?”

我愣了一下:“哪个打的?”

“还有哪个,你老婆李淑英么。嘿嘿,他还是那么漂亮……”

我半信半疑地说:“你看走眼了吧。”

“对别人可能看走眼,可对李淑英……”他神情很有些暧昧地拖长声调,“你忘了当初我也追过她?可那会儿我不是你这个生产标兵的对手,换到现在,李淑英的老公恐怕就轮不到你啦!”

我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忍了几下,才控制住直往上冒的火气,“你狗日的还不死心么。”

郭世昌像公鸭那样嘎嘎笑道:“不是我不死心,只怕有人不死心哟。”我听出他话里有话,盯着他那张布满肉疙瘩的脸问:“你么意思?给老子把话讲清楚!”

郭世昌收住笑,左右瞧瞧,显得有些诡秘地压低嗓门:“有次我看见李淑英和一个男人成双成对地上了一辆的士,可那个男人不是你贾大春。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说完,他重新戴上墨镜,发动了油门。车临开动时,他又丢给我一句:“哥们,我可是冲咱们是技校同学才对你讲起这事的,信不信由你,别当了王八还以为穿的是马甲……”

看着郭世昌的富康988箭一般驶出去,我站在摩托边又发了好一会儿呆。

跟郭世昌分手后,我一个人骑着摩托,真的在街上兜了一会儿风,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郭世昌那公鸭样的嗓门像苍蝇似的在耳边嘤嘤嗡嗡,躲都躲不开。笑话!淑英会背着我找上别的男人?结婚这么多年,不说我们有多恩爱,也称得上和和睦睦,起码不像别的夫妻三天两头吵架吧。再说她年轻时候都没红杏出墙过,到如今三四十岁的人了,儿子都上了初中,她未必还要给我戴一顶绿帽子不成?肯定是郭世昌这王八蛋给老子点眼药,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我笃定地想。可又转念一想,现在的人哪个估的准,莫说夫妻,就是父子母女之间互相欺骗的事儿也不少见。何况,我和淑英在家中的地位也今非昔比了呢?再联想起有好几次,我主动提出用摩托送淑英去上班,反正我出去跑生意,也是顺便捎一下,可每次都被她拒绝了。她为么事不让我送?是不是心里有鬼?还有,淑英近来这样爱打扮,也着实有些反常咧,你说她去一个小夜宵店端盘子,又不是去当坐台小姐,用得着收拾得这样漂亮么?

我觉得其中必有讲究,就再也没心思跑生意,提前把摩托开回家去了。

淑英还没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的,像个闲置的库房。我像只没头的苍蝇在屋里转来转去,还在衣柜内淑英的衣服跟前使劲地嗅鼻子,像是要找到什么可疑的气味,一边琢磨等淑英回来后么样开口问她。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可贸然行事。万一搞误会了,她不跟我吵翻天?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看来这事儿鲁莽不得,等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不迟。

这么一想,我发热的脑壳慢慢冷静下来,也不急着等淑英回家,自己先洗完脚去睡了。

大约过了两三天吧,下午六点多种,淑英又像往常一样穿得体体面面,拎着个小坤包出去上班。此刻的淑英在我眼里不再是以前那个为了全家和儿子熬夜端盘子挣钱的贤妻良母,而变成了一个背着人在从事某种不可告人的活动的女特务,我则像个负责监视任务的地下工,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等她前脚刚离开家一会儿,我也出了门。

淑英有一次跟我讲过,她端盘子的那家夜宵店在司门口,好像叫什么“小小不夜天”。司门口是武昌最热闹的一条饮食商业街,跟汉口的吉庆街不相上下,以前我和淑英带着军军去吃过几次。每天到那儿吃宵夜的人把脑壳都挤破,天亮才散去。各式各样的夜宵店铺和摊子像两条长龙,沿街摆出一里多远, 店主人招徕顾客的吆喝声、食客们划拳劝酒的喧闹声和杯盘的碰撞声,以及炒菜烧烤时散发出的油烟味交织在一起,人走进去,仿佛掉进了一片吃喝的海洋,嘴巴鼻子眼睛全都被浸在里面了,油盐酱醋、酸甜苦辣,么样的味道都有……

我骑着摩托在人流和露天摊位间像泥鳅样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家“小小不夜天”。我朝店里店外张望了几遍,压根儿没看到淑英的影子。

店门口有个约莫40多岁的胖女人,像是店主人,正扯着嗓门大声吆喝:“快来尝小小不夜天的鸭脖子呀,味道全武汉三镇第一,不好吃不要钱啦!”一边叫,一边堆起笑容,不时地对面前过往的的人拉拉扯扯,整个人胖得像一只吹足了气的大气球,却穿着一件紧身衣裤,把身上的肥肉勒得一轮一轮的,谁看了都会倒味口。

我凑过去叫了胖女人一声大姐,李淑英来上班了么?她朝我翻翻眼皮说,哪个李淑英?我说就是在小小不夜天端盘子的那个么。她眼珠转了转,撇撇嘴说,哦,你是问她呀,人家干了两天就走了。这李什么英瞧不上咱这小店,想赚大钱呢,要不,长着那张漂亮脸蛋不可惜了?我打断她问,那你晓得她到哪儿去了?胖女人不耐烦地说鬼晓得!老娘这儿端盘子的像走马灯,不知换了几多人,我才懒得管闲事呢!她说到这儿,抬起眼睛打量着我,警惕地问你是她什么人,打听这个做么事?我支吾了一下,掉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

事情越来越清楚,淑英这段日子根本就不在小小不夜天端盘子,她要不是换了个地方在打工,就是成心对我扯谎。可她如果换了地方,怎么也该跟我打个招呼的,这样鬼鬼祟祟地背着我,究竟算是唱的哪一出戏呢?莫非她真的……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头抽烟,一包长城都快抽光了,直到半夜两点多钟,才把淑英等回来。她照例又在卫生间冲了很长时间,才穿着一套前不久新买的睡衣走进了卧室。她掀起被子正要睡下,我就使劲拍了下床沿,冷着脸道:“李淑英,你今天给老子把事情讲清楚,你到底在外面做么事?”

她看着我,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做么事?端盘子呗。”

“你少把我当苕。告诉你,我去那个小小不夜天了,连你的毛都没见到一根!”

“你盯我的梢啦?”她吃惊地睁大眼睛,似乎不大相信,“贾大春!这、这种事也亏你做得出来?”

“你莫猪八戒耍耙子倒打一把。”我冷笑道,“若要人莫知,除非己没为,自己没做亏心事,还怕我盯梢?”

 “你说话要负责,我做么样亏心事了?”淑英屁股刚挨到床又站起来,声音有点儿颤抖。看来我戳到她的穴位上了。“么样亏心事你自己明白,非要我点出来?”我发扬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进一步敲打道,“那你说说,你这些日子究竟在哪儿混,跟别的男人打的又是么会事,咹?”

淑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得很无力地坐回床上,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半晌,当她重新抬起脸来时,眼圈变红了。她说你莫逼我,大春,你莫逼我!她反复这么咕咕哝哝,你再逼下去,我就活不下去了。她说着忽然转过身子,把脸埋在床上,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要不是为了军军和这个家,呜呜呜……她哭得很厉害,把整张床都摇动了。

淑英这一哭,我他娘的全明白啦。我顿时像五雷轰顶那样,呆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赴过去,一把揪住淑英的头发,用力推搡着,一边推搡,一边疯了似地扇她的耳光。淑英任凭我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既不反抗,也不动弹,像死过去了一样……

       我整个人都快要垮掉了。

       “要是哪一天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也去那种地方,你会么样对我?”淑英以前说过的这句话又在我耳边回响起来。那不是说的好玩么,怎么就变成了真的?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不接受又能么样?我提醒自己,现在的李淑英不再仅仅是我老婆,她变成了男人只要肯掏钱就可以上去的公共汽车,马上不就是鸡年么,哈哈,我的老婆她迫不及待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鸡。郭世昌,你小子错了,我老婆不仅是在外面找了个野男人,她给我戴的这顶绿帽子可是一大串,连我想知道是哪个杂种给我送的都枉然。李淑英呵李淑英,当初我们趁着轮班的间隙,在锅炉厂的成品仓库里第一次睡觉时,我怎么就没看出你还会有这种胆识呢?那时候,优秀的装配工人贾大春的大手像一把钳子那样,连扯带拉地脱你的裤子,像狗一样喘着粗气往你身上爬。你双手死死揪住我的胳膊,不晓得是紧张,还是害羞,那张俊秀的鹅蛋脸涨得通红,比平时显得更漂亮,嘴巴里呼出的气息让我心醉神迷。当我终于成功地占领你像波浪一样翻滚起伏的身体时,我感到的不仅是从未有过的快意,还有一种当上生产标兵时才能体会到的骄傲。个扳妈的,锅炉厂最漂亮的宣传队员终于成为我贾大春的人了,让那些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待一边垂涎三尺去吧!对,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感到无尚的光荣,一直都这样,真的,感谢锅炉厂,它不仅让我成长为一个优秀的装配工人,还让我成了一个幸福的男人!然而,现在呢,锅炉厂不属于我了,我的老婆也不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她变成了一个野鸡,这个从前锅炉厂优秀的业余文艺宣传队员!

我真真切切地发现,我他娘的突然变成了个光条条一无所有的人。

       一连好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连大门也不迈出一步。淑英也陪着我呆在家里,跟从前那样做饭洗衣服,跟个贤妻良母似的。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我眼珠充血,像输光了家产的赌徒,看她哪儿也觉得不顺眼,总像有无数男人的影子在面前晃来晃去。到了晚上,只要淑英一走进卧室,我就把她掀倒在床上,像头狼似的扑上去,剥光她的衣服,在她身上死命地折腾。自从下岗以后,我好久没这样疯狂过了。我发现淑英的身子仍然像从前那样白皙、光溜,只不过松弛了一些。可就这松弛的身体,不照样能从那些狗男人手里赚钱么?淑英不愧是当年锅炉厂的一枝花啊!我把眼睛瞪得像手电筒一样,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别的男人留下的蜘蛛马迹,一边折腾,脑子里还一边想象那些人是么样弄她的。这些狗日的嫖客,他们的花样肯定层出不穷咧。淑英呢,她总是把脸扭到一边,一声不吭地任我摆弄,整个身体死鱼似的动也不动一下。有时我还变着法子用牙齿和手指甲弄她,直到她疼得叫唤起来才罢休。如果那天是周末,军军从学校回来了,为了怕儿子听见,淑英就会紧咬着牙齿,哪怕把嘴唇要出血也不叫一声……

警察同志,我是不是有点儿变态了?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每次这样折腾完,我和淑英躺在床上,像两个生死冤家那样面对着面,眼里透露出一种陌生而疯狂的目光时,心里便感到莫名的恐惧。我想,这样下去,我们俩,不,我们这三口之家肯定要完蛋了。

我和淑英对那种无休无止的互相折磨也感到厌倦了。家里的气氛似乎渐渐平息下来了,大约一个多星期之后吧,我吃完饭,正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电视遥控器,就见淑英像前些日子那样打扮得体体面面从卧室里出来,向大门口走去,脸上又涂了脂粉,差不多跟涂小兰一样厚了,但还是看得出我留在她脸上的几条巴掌印子。我脑子激灵了一下,连忙问她去哪儿?“去挣钱么,都呆在屋里一起饿死?”淑英看也没看我一眼,像么事也没发生过那样平静地说。

我甚至隐隐约约看见她嘴角上挂着一缕笑意。

我想站起身来,拦住淑英,对她大喝一声“站住”,可我的喉咙被谁卡住了似的,断了脊椎骨一样僵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淑英拉开门,像《红岩》中的江姐奔赴刑场那样,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7

那辆铃木摩托停在楼道内沾满了厚厚一层灰,我也懒得去擦一把,更莫说跑生意了。除了周末去湖滨中学接军军回家,星期一早上再送他回校,我很少出门。我怕见人,尤其是怕见熟人,更怕有人跟我提起淑英,仿佛她是我的仇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会忘记以前别人聚在一起议论某个在外面坐台的女工和她家人时那种眉飞色舞的神情。谁保证现在他们不那样议论淑英和我?淑英也几乎变成了一个影子,很难听她开口说两句话;不过她倒是又像以前那样勤快了,白天在家时,总是买好菜做好饭,屋里也收拾得整整洁洁。晚上她照例打扮得体体面面地出去。我想她八成像吸毒那样,上瘾了。她认准这条生财之道了。我管不住她了,只好听之任之,问都懒得问,就像没看见一样。我完全变成了个闲人。不,确切地讲,我他娘的简直成了吃软饭的啦。

       现在,我过的是一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

       我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听到屠叔的死讯的。

是屠小兰打电话告诉我的。“我爸他走了。”小兰在电话里说,语气平淡,像是告诉我屠叔到张家界或武当山旅游去了一样。“明天上午火化,不开追悼会,我就通知了他的几个徒弟,算是遗体告别吧。大春哥,你来不来?”

我去。我当然要去。

我没想到屠叔走的这么早,前几天我还寻思着去看看他哩。以他那病,即便再没钱治,怎么也还能拖几年的。

实际上,屠叔也的确不是病死的,他死于煤气中毒。那天,屠小兰一下午就出去了,晚上转钟三点才从外面回家,一打开门,屋里就冲出一股呛人的煤气味儿,差点把她熏昏过去。她情知大事不好,连窗户也来不及开,直奔屠叔睡的那间小房而去,一眼看见他爸双眼紧闭、两个鼻孔糊满了黑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整个人硬梆梆的,都死去好长时间了……

“这一阵子,我爸做么事都丢三拉四的,有时候连自己吃没吃饭都不记得。”小兰对我说。她说我爸煮完面条竟然忘记关煤气了,这不等于是找死?听她那口气,好像屠叔是咎由自取呢。我想起上次见到屠叔脸上流露出的那种绝望的表情,暗想:屠叔究竟是真的忘了关煤气,还是自己有意把煤气开关打开的,大概只有天晓得了。

在火葬场,我和几个师兄师弟表情木然地目送着屠叔裹在尸布里,像一捆干材那样被推进焚尸炉,顷刻变成一堆灰烬,顺着高大的烟囱,飘向无边无际的天空,谁都没吭声。刹那间,我觉得人的命真他娘没啥意思,说不在就不在了,就像一阵风似的,吹过之后,连一丝儿痕迹也看不到。想到这一点,我对许多事情似乎都看穿了。

安葬完屠叔后,我陪小兰回家。

走到楼下,小兰停住脚对我说:“大春哥,我这会儿不想回家,你陪我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我瞧瞧她胳膊上的黑袖箍,同意了。

小兰看上去并不怎么伤心,可死去的毕竟是她的亲爸,她又没有孩子,从此以后,她就彻底孑然一身、孤零零的了。

我们进了附近的一家茶社。

我以前还从来没进过茶社,这次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很有些不自在。小兰要了一壶红茶,自己动手给我倒上茶,显得大大方方,像是这种场合的常客了。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喝了一会儿茶,小兰的情绪就明显好转起来,说话时脸上也像往常那样露出了笑容。我发现,即使是安葬她爸,小兰脸上也化了妆,只不过比平时化得稍淡一些。

“屠叔不在了,你不能总一个人过。”我安慰小兰道,“再嫁个人么,小兰。”

“嫁人?拉倒吧!”小兰眼睛盯着茶杯,无所谓地说,“现在没一个好男人,有钱的整天想跑到外面搞女人,没钱的鸡巴本事冇得,打老婆却蛮在行。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往那火坑里跳啦。”

小兰的话让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不就是她说的后一种男人么?她抬起脸,显然意识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大春哥,我说的不包括你。老实说,像你这样本分的人,如今还真不多呢。”

我苦笑道:“你莫安慰我。我是个什么人我自己还不晓得?”

小兰瞅着我,脸上显露出一种捉摸不定的表情。“你和淑英姐近来还好吧?有天晚上,我看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一个人在首义广场……”

我知道那是淑英经常光顾的地方。锅炉厂差不多人人都晓得那是个什么地方。

 “淑英姐是不是在外面……”小兰欲言又止。

“我才懒管她呢。”我故意岔开了小兰的话头。

“也是,你也有你的苦衷咧。”小兰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小妹有句话送给你,淑英姐不管在外面做么事,她都是为了家和军军,我是女人,还不晓得女人么?”

“算了,你莫说这个啦。” 我蹙起眉毛,仿佛吞进一口酒那样,喝了口茶,嗓子眼全是苦的。

“好,不说就不说。”小兰也喝干了杯子里的茶,一边用眼睛斜睨着我,语气暧昧地说,“大春哥,反正我现在孤身一人,你要是不嫌弃,哪天闷得慌就去找我吧。” 说着,她站起身,摸出钱包,对服务员做了个买单的手势。

我琢磨着小兰的话,一时有些恍惚。那轻柔的语气,使我想起了从前那个单纯活泼的小姑娘。

跟小兰分手后,一连几天,我脑子里都晃动着她的影子。在家跟淑英在一起时也会想到她。我想我大概是中邪了。

有天上午,我跟淑英说去给摩托打点气。我开着摩托,漫无目标地在街上瞎转了一圈,后来,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到了小兰住的那栋楼下面。在我印象中,小兰上午一般都在家里睡觉的。我敲了敲门,门果然开了,小兰穿着上次我在街上见过的那件宽松的印花睡衣,胳膊腿都露在外头,打着哈欠站在门里面,当她看清是我后,嫣然一笑,一句话也没说,朝我闪开了身子。我也像回到自己家那样,一声不响地走了进去……

当我从小兰身上爬下来后,躺在床头点燃一根烟,慢吞吞地吸着,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些嫖客从小兰和淑英身上爬起来时,是不是像我现在这样,也要抽根烟呢?

后来,我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屠叔从客厅的墙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突然感到一阵惊惧,手一哆嗦,烟头从手上掉了下来,差点烧着床单……

8

       淑英比过去瘦多了。

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那次淑英洗完澡回到卧室,以为我睡了,背对着我在穿衣镜面前穿衣服,我看见她以前那么圆润的肩膀和屁股变尖变瘦了许多,骨头架子也露了出来。我心里隐约触动了一下。

第二天傍晚,当淑英正要出门时,我忽然叫住她说,我送你吧。她诧异地瞟了我一眼,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我避开她的目光,穿上外套,拿起头盔和护膝,径直向门口走去。淑英犹豫了片刻,带上门,跟着我出来了。

我好长时间没有用摩托车驮淑英出门了。淑英坐在后座位上,身子起先还往后仰着,似乎想努力同我保持一点距离。随着摩托的速度加快,她的身体渐渐贴过来,跟我挨在了一起。在一个拐弯处,当摩托往另一边倾斜时,淑英为了保持平衡,一只胳膊伸过来,抱住了我的腰,脸也紧紧地贴住了我的后背,那一刻,我像触电那样哆嗦了一下,仿佛当初跟淑英第一次约会,两个人牵手时的那种感觉……

       摩托车从解放路拐出去,上了彭刘杨路,不一会儿就到首义广场了。这广场过去是个乱哄哄的集贸市场,到处都是卖盗版光碟和宠物的,前两年改建成广场后,就变成了女人们做皮肉生意的场合。平时男人们一提起这个地名,总会露出一脸坏笑来。这儿靠近长江大桥和黄鹤楼的入口处,对面是著名的武昌起义红楼,西边是刚落成不久的湖北剧院。再往东过去两三站路,便是武昌火车站。周围有好几家宾馆和普通招待所,档次都不高,比起白玫瑰差远了。在这儿寻花问柳的男人档次么样也可想而知。不过,像淑英这把年纪,毕竟比不得屠小兰年轻,可以到星级宾馆坐台,做那些真正有钱的男人的生意,她们除了在广场上当野鸡,还能么样?

       我把淑英驮到广场西南角彭刘杨三烈士塑像旁边停住了。淑英下了摩托,用手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瞟了我一眼,然后略低下头,快步往人来人往的广场走去。

       我坐在摩托上,点燃了一根长城。

广场上的灯光朦朦胧胧,不大容易看清楚人的脸,只见人群熙熙攘攘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摆小吃摊的,也有手拿几束花向行人兜售的,有步履匆匆转乘公共汽车的,有亲热地手拉着手,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散步的年轻情侣,也有消消停停散,等着去湖北剧院看电影或演出的,当然,也有形单影只,像寻找机会接头的地下工那样左顾右盼的男人和女人,其中就包括淑英……

       抽完烟,我就重新发动摩托,转了个大圈子,往解放路开回去了。我也要开始跑我的生意啦。

       从那以后,只要不是周末接送军军,我都要用摩托送淑英,然后去跑自己的生意,这渐渐成了我的一项例行义务。我和淑英彼此间都心照不宣,就像当初淑英加夜班时间晚了,我骑自行车去厂里接她回家一样。只是我们在路上很少说话,像两个哑巴,仿佛坐在后面的不是我老婆,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顾客。淑英给我和她自己各买了一个小灵通,这使我们之间联系起来方便了不少,比如碰上刮风下雨的天气,淑英做完生意打个电话,我就骑上摩托,赶到约定的地点去接她。有一次,以前厂里的一位老嫂子推着馄饨车回家,瞧见了我们,连连赞扬说,啧啧,这两口子真是恩爱啊!

       我和淑英之间真的和好如初了。

       连在床上也是这样。我现在和淑英过夫妻生活,总像刚新婚一样劲头十足,每次开始前,我都要仔仔细细地把她全身上下看过遍,做完后还要回味一番,淑英的姿势和反应跟上次有啥不同,没一点细微的变化我都察觉得出来。我不晓得淑英是么样想的,她会不会也暗自把我跟那些男人比较?

       有一次,我发现淑英身上好几处清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被人用手掐的。脖子上也有。我问她是么回事,她别过脸去,吞吞吐吐地说,你莫管。我捉住她的下巴说:哪个让我是你老公,我不管谁管?她扎下眼皮,低声说那男的不肯给钱,两个争吵是被打的。这种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两次了。“都是些猪。”淑英紧咬着嘴唇说。最近她总是这样称呼那些男人。我好一阵子没吱声。淑英每次都是跟男人谈好生意后,去对方的住处做。碰上那种无赖,她一个女人除了吃亏有啥办法?听说把性命丢掉的都有呢。

我一边给淑英盖上被子,一边思忖着。“反正军军平时都住校,要不,你带回家……做吧。这样安全一些。再碰上这种吃白食的猪,老子来收拾他!” 我咬牙启齿地说。

       从此,我家里开始出现一些不明身份的男人。那都是淑英从首义广场带来的。就在我们房里做吧,不要在军军的房里!我特意叮嘱淑英。我这样说时,丝毫没觉得难为情。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嘛。我他娘的对这种事已经彻底看穿啦。

       每逢淑英要把男人带回家时,我就揣着小灵通,骑上摩托出去,在附近一带转悠,像是淑英派出的流动哨兵。偶尔有人要坐摩托,我也会拉他们,但绝不走太远,怕万一淑英那儿有事我接应不及。有时闲得无聊,我就在街上看别人斗地主。在武汉的大街小巷,到处能看到有人在斗地主,大都是一些进城找活干的农民工和闲在家里无所事事的下岗工人。前不久报上还登了一条消息,几个鄂州来的农民在关山口的街边上斗地主,为几块钱发生争吵,其中一个人从屁股底下抽出冲担,把对方的脑壳戳了个大窟窿,没等送到医院就死掉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照样乐此不疲地玩这种扑克牌,尤其在我们锅炉厂宿舍区一带,你走到哪儿,都能看到街边或宿舍楼下,大伙这儿一堆那儿一伙地聚在一起,斗得热火朝天,为几块钱通爹骂娘,争得面红耳赤的。

       闲得无聊时,我也会凑上去斗几盘。

那天刚轮到我坐庄,就有人在背后拍了下我的肩膀,“你好清闲咧!”我掉头一看,见是屠小兰。她一只手端着一杯牛奶,一只手拿着根油条,斜着眼睛对我笑嘻嘻地说。

我把手里的牌交给旁边的人,站起身走到一边,讪讪地说:“小兰,好些日子不见了……”

“嗤,你还有闲心想到我?”小兰依旧斜斜地瞅着我,“你忙得很呢!”

“我忙个球,混日子么。” 我打着干哈哈。

       “你现在和淑英姐一起如漆似胶的,像同一战壕的战友,还混日子?”她酸溜溜地说,用那种半是羡慕、半是讥讽的口气。

       我觉得脸上像被蚂蚁咬了一下。

街道两旁的樟树光秃秃的,枯黄的树叶像铜钱那样撒满一地,在阵阵秋风中飘来飘去,发出沙沙的响声,小兰仍然趿拉着拖鞋,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紫色风衣。那风衣一看就是名牌。淑英还从来没穿过这样高档的衣服呢。小兰比淑英小十来岁,有的是本钱,淑英哪里能跟她比?

“天气冷下来了,你应该多穿点。”我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空,顾左右而言他。

是呀,都已经秋天了。

但小兰像没听见我的话一样,晃悠悠地走远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愣怔了好一会儿。

       9

       出事前一天是中秋节,恰好又是周末。我用摩托把军军从学校接回家来,过了一个晚上。我和淑英到菜场买了好多菜,有军军最爱吃的龙虾,还买了两斤李鸭子和一瓶半斤装的枝江大曲。军军这次期中考试,在班上得了个第三名。我心里高兴,打算好好喝两盅。平时我们一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吃几顿饭,现在这副其乐融融的场面,怎么看都像一个幸福的家庭。如果不是淑英拦住我,那瓶酒说不定被我喝光了。

       第二天下午,我就把军军送回学校了。

       在新竖了一个鲲鹏雕塑的湖滨中学校门口,我把书包递给军军,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拍拍他后背说:“儿子,得了第三名可别骄傲,多给爸妈争点气咧。”

军军冲我顽皮地一笑,挎上沉甸甸的书包,蹦蹦跳跳地往校门口跑去,眨眼间就不见了。

       我是在刚送一个顾客到火车站往回返时,接到淑英的电话的。

那会儿约莫晚上9点多钟,我拿起小灵通,听见淑英呼吸急促,用变了调的嗓音说:“大春,你快回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她在电话里发出一身惨叫,接着,小灵通哐当响了一下,就没有声息了。

       我的脑子轰了一下,掉转摩托,往家里急驰而去。

       刚到我家那栋楼房前面的甬道上,我的摩托差点迎头撞上一个人。那个人块头很大,走得很匆忙。路灯太暗,我没看清对方的脸,只是从走路的姿势,估摸他大概是个年轻人。但我顾不上理会他,将摩托开到楼下面,连油门都来不及息掉,就飞一样往楼梯口奔去。

       门半敞开着。我一冲进家门,就看见淑英光着大半个身子躺倒在地,胸脯和大腿上有两个醒目的窟窿,血迹把脸孔和脖子都糊满了,旁边地上放着一把剪刀,也粘满了鲜血,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我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淑英,用力摇晃着。淑英微微睁开眼,呻吟了一下,半抬起一只手,向门口指了指,声音微弱地说:“快去追那个大个子,快……”说完,那只手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脑子像被一把火点燃了,什么也来不及想,放下淑英,返身冲下楼,开动摩托,追了出去。

       肯定就是刚才在路上差点儿被我撞倒的那个家伙。我想。锅炉厂宿舍区一带都是些窄街陋巷,不通公共汽车,他步行不可能走多远,我一定能够追上这狗日的!

       警察同志,你们晓得,锅炉厂宿舍区紧挨着首义路,行至两百多米,就是复兴路与紫阳路的交汇口,左边是省总工会大楼和紫阳湖公园,右边是以前的省人民医院,现在改为武汉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这一带是武昌的老城区,街面还是过去那种坑坑洼洼的旧水泥路。

我刚把摩托开到医院门口,就看见了那个一边仓皇四顾,一边沿着人行道向前疾走的家伙。

没错,肯定是他。

那家伙距离我大约有100米左右。人行道上有几棵又大又粗的梧桐树,浓密的树叶把路灯光都遮住了。但我的目光仿佛一盏探照灯,牢牢地锁定了那个人,不,那头猪!

我加大油门,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朝他开过去。当摩托快要驶到他身后时,他显然察觉到了危险,正要回头,可已经来不及了。

我瞄准目标,毫不犹豫地猛撞过去。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那家伙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声,整个身体就凌空飞起来,像一张面饼似的,贴到他前面的那棵足足有两围来粗的梧桐树上了。

10

       是的,我就是贾大春。那个人是我撞死的,警察同志。在说出事情的真相之前,让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我那三口之家……

 (《青年文学》2006年第一期)

「 支持!」

 WYZXWK.COM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注:配图来自网络无版权标志图像,侵删!
声明:文章仅代表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 责任编辑:乌有之有

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网刊微信公众号

收藏

心情表态

今日头条

最新专题

130周年

点击排行

  • 两日热点
  • 一周热点
  • 一月热点
  • 心情
  1. 你搞一次个人崇拜试试,看看有多少人会崇拜你?看看你搞得出来吗?
  2. 为什么批评西方的他们都“意外死亡”了?
  3. 毛主席像事件:美策动,迫使中国放弃毛泽东思想!
  4. 侯立虹|谁在动摇“两个毫不动摇”?
  5. 以色列会亡国吗?
  6. 从两处战火看东方和西方思维方式
  7. 司马南:美国为什么没能把巴基斯坦彻底拉过去?
  8. 这才是最难打的战争,国安部门刚发出积极信号
  9. 郭松民 | 评普京年度记者会:“过度轻信”及其他
  10. 大陆认定台湾设置贸易壁垒,惠台政策即将终结
  1. 司马南|对照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大家给评评理吧!
  2. 弘毅:警醒!​魏加宁言论已严重违背《宪法》和《党章》
  3. 湖北石锋:奇了怪了,贪污腐败、贫富差距、分配不公竟成了好事!
  4. 这是一股妖风
  5. 你搞一次个人崇拜试试,看看有多少人会崇拜你?看看你搞得出来吗?
  6. 公开投毒!多个重大事变的真相!
  7. 美国的这次出招,后果很严重
  8. 亵渎中华民族历史,易某天新书下架!
  9. 司马南|会飞的蚂蚁终于被剪了翅膀
  10. ​吴铭:为什么不从所有制角度分析问题呢
  1. 张勤德:坚决打好清算胡锡进们的反毛言行这一仗
  2. 吴铭|这件事,我理解不了
  3. 今天,我们遭遇致命一击!
  4. 普京刚走,沙特王子便坠机身亡
  5. 尹国明:胡锡进先生,我知道这次你很急
  6. 不搞清官贪官,搞文化大革命
  7. 这轮房价下跌的影响,也许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8. 三大神药谎言被全面揭穿!“吸血鬼”病毒出现!面对发烧我们怎么办?
  9. 祁建平:拿出理论勇气来一次拨乱反正
  10. 说“胡汉三回来了”,为什么有人却急眼了?
  1. 在蒙受冤屈的八年中,毛泽东遭受了三次打击
  2. 痛心,反华润人丁一多因强奸被捕,哈哈!
  3. 铁穆臻|今年,真正的共产主义者,要理直气壮纪念毛泽东!
  4. 《邓选》学习 (十一)发展速度
  5. 司马南|对照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大家给评评理吧!
  6. 司马南|对照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大家给评评理吧!
Baidu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