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浮在海上的一滴水 曹朋枝
1我们村正在拆迁。因我们村地理位置优越,依山傍水,离城仅有五里路,前面是月亮湖旅游度假区。开发区早就看中我们村这块地皮,打算把我们村房屋整体搬迁后,把我们村这块地皮卖给浙江房地产商,在上面建造高档别墅区。但开发区拆迁安置政策非常苟刻,它不像城里房屋拆一还一,拆多大面积还多大面积;而是一户一宅,统建安置,每个人口安置35平方米房屋面积。对已分户的青年人,未结婚者按两个人口70平方米两室两厅安置,结婚未育者按三个人口105平方米三室两厅安置。其余房屋面积按每平方米351元补偿。这样的拆迁安置政策,我们村七十多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同意。但在开发区拆迁办与拆迁公司的工作人员用了半年时间又吓又哄各个击破的办法拆了我们村四十多户人家的房屋。这其中拆迁公司的人找了我不少次,丈量了房屋面积,问有没有土地证,查看了我的户口薄。问清情况后答应给我两个人口70平方米两室两厅的房屋安置,都被我义正言辞地回绝了,我要开发区认定我三个人口房子安置,否则免谈。 2吃过中饭, 已是下午一点。68岁的母亲对我说:“大明,我打吊水去了。”“你去吧!”我说。“电饭煲里还有饭,等会儿你吃着去上班。”母亲接着又说,“不够的话,你打米煮点,知道吗?”“知道。”对着母亲的絮絮叨叨,我强忍着对母亲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晓得怎么做。”“知道就好。”母亲说,“我怕你饿着肚子去上班。”说着,母亲打开后门,拎着一个包到开发区那边私人诊所打吊水去了。二十年前,父亲因患癌症不幸去世,留下我们母子五人。为了供哥哥、我、弟弟、小妹读书。四十几岁就丧夫的母亲可谓吃尽了苦头操碎了心事。她一边种好农村家里七亩薄田,一边利用农闲时节,到距城五里路的街头摆小摊做生意,历经十几年的风雨。随着城市东向发展战略的推行,开发区将我们村的土地占用搞开发建工厂,将我们由农民变成了城镇居民。我们兄妹四人日渐长大,家庭条件逐步改善。但母亲却因十几年的风里来雨里去的操劳留下了慢性胃炎、血吸虫、脂肪肝等多种疾病,在市立医院住了几次院开了三回刀,还是不能彻底治愈。为节省医药费,母亲常常到私人诊所打吊水以减少病痛。母亲打吊水去了。因为晚上要上班,我回到屋里躺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3我叫金立明,今年38岁。1987年6月高中毕业,后补习一年,以高考总分463被当地电大录取,但因家庭经济困难没有上。1992年2月村前广袤土地被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占用,便拿着用土地换来的一张城镇户口薄来到城里。城里,高楼林立,车轮滚滚。为了生活,我帮助过年迈母亲在大街上摆过摊,并四处打工。送过报纸,当过饭店洗碗工,在一家私人糖烟酒批发部当过仓库保管员,在工厂车间里做过操作工……都是一些工资报酬低、劳动强度大、工作环境恶劣的活儿。直到前年9月,市综治委通过社区招聘综治协管员,我以总分第二名成绩被录取,成为辖区派出所一名综治协管员,月薪700元。由于工资低及家庭条件不甚宽裕,我至今还没有结婚,也没有谈朋友。在茫茫人海中,我虽找不到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但我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爱好文学。在文艺门类日益多元化、文学边缘化的今天,爱好文学,就是一种寂寞一种煎熬。然而对一个将文学作为一门宗教去朝拜的人来说,寂寞不可怕,煎熬并非不可守。在世人皆将金钱奉为万能的的嚣嚣尘世上,为排遣心中的寂寞,我常常捧着一本书,躺在沙发上静静的阅读。在书中,我和古今中外的一些圣贤交谈,并且常常受到感染,读他的细节描写心理活动以及深度思考。在书中,寂寞站在窗外,看我和故事中的人物一起欢腾。更多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我没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但在书中,在对文学的热爱中,我找到了一条打通未来关节的线索。这条线索虽然弯弯曲曲,但却引着我向前走,坚定地、顽强地向前走。因此长这么大,尤其是高考落榜后的十几年来的生活中,如果没有文学这种爱好,我恐怕也支撑不到今天。如今我已有一部诗集出版以及一篇短篇小说发表。它们像谬斯女神一样站在岁月的山冈上,看着我怀着一腔热血向前走,直到我找到相伴一生的伴侣。我在派出所当综治协管员。这份工作优点是稳定有养老医保的保障;缺点是工资低,手头上常常不富裕,个人生活得不到彻底改善。去年4月,上级组织轮岗,我从派出所调出,被安排到市直某政府机关值班。专上晚班,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到次日早上八点,也就是别人下班时我上班,别人上班时我下班。白天不上班而且上一天班休息一天。工作轻松,但挣不到钱。为此我烦恼着,但我依究按上级的指示按部就班地上班。 4这天晚上是我的班。下午四点,是我该准备晚饭的时候。写到这里,读者可能会问,五点半上班为什么下午四点钟要准备饭呢?原因是我家在开发区,离上班的单位有五里多路,骑车要半个小时,这样,烧饭要半个小时,吃饭半个小时,走路要半个小时,不仅如此,有时要提前到岗,四点钟吃饭是常有的事。吃过晚饭,已是下午五点。冬天,天黑得就是快,才过五点钟,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傍晚的天空,阴沉而灰暗;地上的行人,如归林的飞鸟,骑着车纷纷往家里赶。我骑着车走在宽阔笔直的马路上去上班。前面是污水处理厂,徽式风格的办公楼,如牌坊一样,伫立在晚风中,显得闪亮而耀眼。一间间厂房和一大片等待开发的闲置土地从我面前一闪而过。骑了20多分钟,我来到城里,大街上已是华灯绽放。我骑着车在下班的人流和急驶的车辆间穿行。到了值班的单位。大院里一辆辆小汽车整齐有序地停放着。三两个司机聚在车子旁,抽着烟,私密地谈笑着。机关大楼被夜色笼罩着,各楼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领导们还没有下班,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只好在楼下等着。这是一幢四层楼高的连体式的办公大楼,是政府的部门机关,它的夜间安全保卫工作,由我们社区综治协管员担任。具体工作是守好大门,晚上领导加班回去时将各楼道走廊及卫生间的照明灯关掉,还有夜里每隔一段时间将大楼各层巡查一遍,主要是防盗防火。当我将自行车停放在大楼过道走廊里,径步走到设在大楼底层的值班室里。“来啦。”专门值白班的老牛师傅操一口北方口音从椅子上站起来拉长着音对我说。老牛师傅,今年63岁,矮粗的身材,是这单位的老职工,家住在贵都花园,夫妻俩均退休。因为做事认真负责,退休后被单位返聘回来当门卫。“来了。”我脱下手套,放在桌子上简便地答道。“你每次来得都早,不像刘亮。”老牛师傅望着我笑着说,“他上下班我都看不到人呢!”“哦!”刘亮是我的同事,和我一起被安排到这里值晚班,听了老牛师傅的话,我轻声答道。“今天上午,综治委的黄主任跑来对我说,说他昨天晚上八点钟来查岗,在值班室里等了两个多小时,都不见刘亮的人影,直到晚上10点钟,才见刘亮从外面跑回来,结果他把刘亮狠狠骂了一顿。。”牛师傅说,“刘亮这小子胆子太大了,值班时竟跑到街上玩去了。他不知道这里是政府职能机关,不出事情就算了;一旦出了事情,要追究个人责任。”“小刘年纪轻,今年才二十四岁,玩心重。”我为刘亮开脱说,“年轻人哪有不贪玩的。”“黄主任说了,明年轮岗时,他准备将刘亮换了,换个年纪大责任心强能在值班室坐得住的人,象你那样。”老牛师傅对我说。“明年轮岗时,我也不在这里干了,我要到派出所去。派出所虽然苦点,但每逢端午节中秋节春节都有过节费发给我们。在这里值班,什么都没有。”说到轮岗,我对老牛师傅说出了我的想法。“这个单位太抠了,办公室不重视,把值班的人不当人。”老牛师傅说到这里,睁大了眼睛轻声对我说,“他们领导吃一顿饭,二三百块钱,丝毫也不吝啬。但对门卫室值班的人一根毛也没有……”原来老牛师傅三十年前就在食堂干起,一直干到后来食堂被私人承包,他被安排在门卫室值班。几十年来,除了自己的工资,一点福利也没有。说到最后,老牛师傅笑着对我说:“亏得你们工资在综治委拿,不在这里办公室拿。一但在它这里拿工资,如发生办公室被撬等盗窃事情时,还要扣你工资。”“700元一个月工资,再扣,我就不干了。”我说。“你不干,有人干。”老牛师傅说,“死得找不到,活得有多少?”听罢,我一时语塞答不上来。老牛师傅的话有一定道理。你嫌工资低不干,想干的人有的是。这是我们低学历的弱势群体在这个社会发展的特定时期的悲哀。工资高待遇好的工作你干不了,因为它要大专以上学历和精湛绝伦的技术。像我们这些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的弱势群体没有被迅猛发展的社会所抛弃,所幸我们有一份维持自己温饱的工作。我们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情回报社会。奋勇向前,努力向上,把上苍赋予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潜能发挥出来,融化在为社会奉献光和热的事业中去。但我们眼前的困难,谁能给我们解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救世主。改变自己的命运,拯救自己的人生,只能靠我们自己。 5 楼上办公室的人下班后,老牛师傅也下班回家了。小小的值班室里只有我一人,我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播着新闻,讲的是央行为防止物价由结构性上涨上升为通货膨涨的加息新闻。拿着遥控器,调了几个频道,不是广告就是有头没有尾的电视剧。一切都似乎索然无味,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以前在网上认识的网友小韩发短信。 在手机上,我写道:“小韩,晚上好!在干什么呢?晚上还上班?我在值班,这个月我交了3525元全年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单位给我报了2369元,你养老保险交了吗?” 小韩,名叫韩英红,28岁,家住郊县的农村,师专毕业后在本地一所电脑学校当教师。她是我今年四月在网上发布征友信息认识的,她是众多网友中唯一给我留下手机号码的小女孩。我们见过几次面,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我们经过网上聊天相互熟悉之后收到她留下的电话号码的五月长假后的一个双休日。星期天早上,我正在睡觉,就收到小韩发来的短信,“本地有招商银行或交通银行吗?我想预支一点钱。” “本地有中行、建行、工商行,没有招商银行、交通银行,到银行支钱,据我所知,要有个人的信誉帐户,你支钱干什么?”我用手机回到。 “买笔记本电脑,晚上备课用。”小韩发来的信息回答到。 “你住在学校,学校的电脑不能用吗?”我问。 “学校的电脑太老化,我想买笔记本。”小韩说。 “笔记本多少钱?”我问 “6000元。”小韩答道。 “你还差多少钱?”我问。 “三千元。”小韩说。 “我手头上有一万块钱,但哥哥单位正在房改,如今他已下岗没事做,家里正筹钱给他买房。不然我可以借三千块钱给你。”我回道。 好长一段时间,手机那头没有回音。我起了床,吃过早饭,用手机给小韩发短信写道:“小韩,我家里有一个台式电脑,现在闲着,如愿意的话,我借给你备课用。”然后将短信发出。 “好啊,你那电脑硬盘内存是多少?”一会儿,手机里又出现小韩的短信。 “硬盘20G,内存256M。”我回道。 “这样吧,中午在小尾羊餐馆我请你吃饭。”小韩在手机里向我发出邀请。 “吃饭就免了吧,你现在有空吗?我们不妨见个面,如愿意的话,地点就在东门浣沙河景观公园,怎么样?”我说。 “我现在没有空,在机房里教学生上机,下午还有一节课,下午下班后5点钟见!”小韩说。 下午不到五点,大约是四点四十五分,我就收到小韩发来的短信。她说:“金大哥,电脑不用你借了,钱我已经借到了,谢谢你,你是一个好人,明天是星期天,我休息,我想请你陪我买笔记本。” “在哪买?”我问。 “在电大旁边的联想电脑专卖店,前天我去看过。”小韩回复道。 “我只会打字,电脑的硬件我不懂,是个门外汉,不知道我能否帮助你?” 电脑,对我来说像个庞然大物。它的硬件技术,我一窍不通,我用它,是为了打字写作用。记得刚买电脑时,我还是请在电脑公司上班懂电脑的弟弟帮我买。因此,我只好在短信里如实地对小韩说。 “我懂,不要你懂。你只需给我当保镖就行了,我怕一个小女孩买笔记本,受人欺侮。”对花六千元买电脑,小韩在手机短信里说出了她的担心。 果然,第二天中午,天下着小雨,街上湿漉漉的。小韩约我陪她在电大旁边的联想电脑专卖店里买电脑,为了一张购买发票,店主要小韩多出50元钱,如果不要发票的话,购机价就6000元整。最后小韩一气之下没有买,说以后抽空到省城去买。 原来小韩小小的个子,戴着一付近视眼镜,是个活泼、开朗、小巧玲珑的女孩。看上去,比她的年龄还要小。我从心里把她当作心灵的朋友看待,而没有把她当作未来要处的对象去追。我们很友好地见面,又友好地分开。后来,她在我值晚班时到值班室找过我好几次,和我聊天。说她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小城里没有朋友,很孤单,我很同情她,一个从农村考出来的小女孩,凭她单薄瘦小的身子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打拼,很不容易。因此我经常在晚上值班的时候用手机发短信邀她在有空的时候到我这里来玩。 6 这天晚上,我在值班室里刚给小韩发出短信不久,就收到小韩的短信回复:“哈,我在移动大楼呢。” 移动大楼在闹市中心,离这儿不远,有两里多路,于是我用短信给小韩发到:“能到我这儿来玩吗?” “好的。”小韩爽快的答道。 没过一会儿,小韩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电脑包,估计里面就是她在省城里买的笔记本电脑。从夜色中走进值班室。 “喝杯水。”我用一次性纸杯给小韩泡杯茶。 “谢谢!”小韩接过纸杯坐在椅子上说。 “吃过晚饭了吗?”我问小韩。 “刚才在快餐店里吃了一份五元钱的盒饭。”小韩笑着说,“今天到殷丰镇去了,教那里中学的电脑课。” “殷丰镇,离这儿很远,你晓得去么?”我惊讶地说。 “是那里老师接我去的。”小韩喝了一口茶说,“上了两节课。” “有抱酬吗?”我问。 “一节课十块钱。”小韩笑着说。 “太少了。”我说。 “我在学校里,一天四节课。白天三节课,晚上一节课,除了星期天休息,一个月要上一百多节课。”小韩说。 “那你工资有多少?”我问。 “基本工资一个月60节课,工资700元。剩下的按课时计酬,每上一节课得10元,上得多得的多,这样一个月有一千多块钱。”小韩说。 “除了基本工资,剩下的按课时计酬。”我疑惑的问,“这不跟工厂里按计件得酬一样吗?”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工作难找。”小韩说。 “前一段时间,我在报纸上看到检察院在招名网络管理员,月薪1200元。”我说,“以后机关单位招聘计算机方面的人才,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说着,小韩的手机响了,小韩站起来到值班室外面的大厅里接电话。回来说,“学校里打电话叫我回去。” “那你回去吧!”我说。 送走小韩后,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小唐进来了,他瘦长个子,大约一米七几。因为瘦,才显得单薄;因为瘦,才显得动作灵活。他给领导开车,常常是一身名牌。他三十多岁或许四十岁出头,但岁月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他似乎永远定格在岁月的镜框里,不年轻,但也不苍老,头上没有一根白发。一双三角眼,但这双三角眼不生冷,常常露出活泼与机智。凝神时,常露出安静与祥和。尖尖下巴的脸常扮着怪相咬牙切齿地说着俏皮话,引人发笑。他经常在说完话后拖长着声音低声说:“哎……” 小唐一进门,就重重地把茶杯放在值班室的桌子上,然后咬牙切齿地朝我扮一个怪相,手拿着一个空水瓶摇了摇,对我说:“水又不烧,懒鬼,哎……” 我听罢心里直觉得好笑,对他说:“还有一瓶放在桌子底下,你倒着喝吧!” 小唐从桌子底下拿出那瓶水,倒入他的茶杯里,然后弯腰将电火桶拖到自己身边,将插头插在墙脚的电源插座上,脱掉鞋,坐在竹藤椅子上,拿出脚盖上毯子就烘火。 “晚上到哪里来?”我向小唐问道。 “摸彩票来。”小唐坐在火桶里,双手插进毯子里,幽默诙谐地说,“花50元钱向慈善事业献了爱心。” “你有钱嘛,一个月一千七八百元。”我坐在小唐的对面,眼睛对着电视机里播放的彩色画面笑着调侃地对小唐说,“不像我们一个月只有几百元收入。” “你们工资是低,一个月700元,像现在的物价水平,一斤猪肉要十三四块钱,要抽烟喝酒还不够用。”说着小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来,抽出一支递给我,然后自己点上一支。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们命苦?”我点上烟,猛吸一口,又吐了出去。说着,我话锋一转,对小唐说:“前天我在报纸上看到南京的台资电子厂招聘操作工,月薪在1800元到2600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明年我就把这份综治协管员的工作辞了,到南京那边打工去。” 我话刚说完,小唐就接上说:“你以为是真的,报纸上讲一千八到两千六一个月,但实际上一天要上班十二个小时,除去伙食费、住宿费、水电费,一个月干下来拿到手的不知道有多少钱?” 他抽了一口烟,将烟头丢掉,又接着说:“江浙那边,我晓得,前一段时间领导到那边企业考察,我跟在后面看,那些打工的年青人穿着灰垢灶土的工作服在机器边干,头上蒙着一层灰,吃的是冷菜冷饭,住的是附近村民的民房,上班迟到的要扣钱,产品质量做的不合格要返工扣钱。” 他拧开茶杯盖,喝了一口水说:“哪有你在家住得那么舒服,在外打工不是那么简单的。哎……”他拖长着音低声说。 小唐这么一说,将我为摆脱眼下低工资挣不到钱的窘况打算明年辞工到外地打工的想法给冲走了。打工不能致富,面对眼下猪肉价格日渐上涨的形势,养猪总能致富吧。我有个朋友小张在车管所上班,因为和我一样是聘用的工资不高。他一边上班,一边在他农村岳丈人家投资养了九十头猪,聘请两个工人,上半年就获利九万元。于是我对小张说出自己的想法。 “家里楼房要拆迁,如果不拆的话,我打算在门前空地上盖一个猪圈,再投资四千元,养二十头小猪,一头200斤的猪可卖到二千块钱,这样20头猪,一年毛利就四万块钱。”我说。 “想法是好的,可是你有没有算帐,现在饲料多少钱一百斤。猪肉价格涨,饲料价格也在涨。真正的养猪致富是走循环经济之路。猪粪用来种田,种田的庄稼可作饲料用来养猪。不然,大批的猪粪污染环境,饲料靠钱买。一年下来,你亏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小唐的话有道理,可我没有往深里想。现在家里田地被开发区占了办工厂,没有地可种,走循环经济集约化的养猪致富的路行不通。可我该如何摆脱眼下低工资低收入的困境,如何寻上一条发家致富挣足了钱找对象娶媳妇之路呢?现在年青人谈婚论嫁都很现实,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人家女方是不会和你谈对象的。首先一点男方有没有房子。其次有没有工作。月收入如何。房子最好是三室两厅的商品房,月收入要确保结婚后一家人日常生活的正常开销。我家没有商品房,原因是买不起。现在的房子还是五年前我用多年打工积下的七万多块钱在父亲留下的老屋旁边盖了一幢两层小楼。一个月700元工资,依现在的物价,只能养活自己,要抽烟喝酒还不够用。酒我不喝,我抽的烟是两块五一包的白壳红梅烟。现在城市里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低收入的年青人,我不知道他们的个人问题是怎么解决的,我只知道像我这样朝40岁奔跑的大龄未婚青年依我目前的处境是难以解决的。晚上11点,楼上办公室里领导加完班下楼走后,给领导开车的小唐也走了。值班室乃至整个办公大楼只剩下我一人。我用遥控器关上大院的电动不锈钢自动门,再拴上大楼铝合金玻璃门的插栓,关上各楼层卫生间走廊的照明灯,回到值班室里上床睡觉了。 7 第二天醒来,己是早上六点半。天刚亮,空气中含有一种薄荷清香。仿佛有无数朵花朵在这个冬日的早晨隐秘地开放。我打开门,街上己走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还不一个多小时下班,我得在值班室里等着。 七点半,办公楼里断断续续的有人来上班。提前半小时来办公楼里打扫卫生的钟点工李阿姨打扫完各楼层、过道、走廊、卫生间的卫生正准备回去,看到站在大楼门外等着老牛师付来接班的我说:“还不下班?” “没有。”我说“等牛师傅来。” 七点四十五分,老牛师傅迈着八字步慢吞吞地来了,我对他你:“你来了,我就走了。” 说着我推着自行车往街上走去。街上是上班的人流车流,我骑车走在它们中间,就像一滴水淹没在大海里,人虽有情,但海水无情,我飘在它们中间,除了呼吸是自己的以及自行车的方向能左右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能把握。 来到小街上一个做早点卖的小餐馆前,我停下车,走进去,对门口招揽顾客的店老板说:“来四个腌菜粉丝粑,一碗稀饭。” “好呢!”店老板是个40岁上下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瘦瘦的。老婆专门在案板上做各种菜馅的菜粑和饺子。丈夫则把这些做好的菜粑、饺子拿到油锅上煎。夫妻俩是城效农村的农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十七八岁,小女儿十五六岁,都在附近学校读书。为了供两个女儿读书上学,夫妻俩来到城里开餐馆。除了早晨做早点生意以外,中午晚上还为那些打工的以及吃不惯学校食堂的学生做快餐盒饭。夫妻俩起早抹黑地干,一年干到头,除去房租水电费工商税等以外,一年能挣到个万把块钱。 “太少了。”当店老板说他一年只挣到万把块钱时,我不信,就说道。 “那有什么办法?”店老板给我我算了一笔账,“房租一个月1200元,液化气三天一罐气,现在一罐气要110元,一个月就要1100元,再加上猪肉涨价菜油涨价面粉涨价。什么都在涨,就是早点盒饭不能涨。” “是啊!现在物价什么都在涨,我们打工的就是工资不涨。”我接过店老板的话茬说。 吃过早饭,我把自行车停放在店老板的小店门口。站在大街上。大街上是滚滚的车流和散落在大街四周象草叶一般密集走动的人影。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了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使人们不再象过去一样穿着深色衣服聚集在一起谈论天下大事,而是身着色彩绚丽风格迥异的衣服有计划有步骤地朝着“利益”二字行进。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在社会皆如古人所说。君不见,大街上一个个精品店、专卖店、加盟折扣店跟花朵一般绽放在街道上。它们像阵地一样冲锋在市场经济这个无硝烟战场的最前沿,同时也象锁链一般锁住了人们的视线。 “到什么地方去?”心里的一个声音,从城市的上空浮出,高翔在山川河流村庄之上。 大街上纷纷杂杂的,我没有地方可去,我只知道,此时此刻的我,走在大街上,就象一滴水飘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一样,没有港湾,没有目的地,没有地方可去。只能飘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我没有家,在这个世界上,长这么大,我还没有遇到自己所爱的人。反过来,我这样一个低工资低收入又没有一技之长选择自己人生之路的人,又有谁会爱上我呢?因此,此刻的我,只能在大街上走,在海上飘,象一滴水那样。 我在大街上走,路过一个小巷,就钻了进去。走着、走着、二面二洗头房的小姐向我招手,“敲背啊!”我头一抬,只见左侧洗头房的一个小姐坐在门边向我招手。我知道这里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明则是洗头敲背,实际上是叫你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去年我在派出所上班,晚上搞行动,就经常将洗头房里正在干着不正勾当的嫖客妓女抓个正着,带回派出所,接受处罚拘留。我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渴望家庭的幸福生活,但对这种龌龊见不得人的勾当深恶痛绝。 我低着头,走出这个肮脏的烟花败柳的小巷。 8 我在街上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家网吧——和平网吧。在本市众多网吧中,唯独这家网吧收费低廉,一小时一元钱,这样的收费标准我能承受。而不像其他网吧一小时收费2元钱,都是一些液晶显示屏的电脑。我上网的目的是为了获取信息,而不是在那些设备比较好的电脑上冲浪游玩。收费低廉,是我每隔一天到这家网吧上网的重要原因,我上网的时间不长,每次一小时,主要是上本地一家最大的综合信息门户网站——都市生活网。什么时政要闻,跳蚤市场,交友征婚信息,职业招聘信息……我都一一浏览。 “上一小时网。”递过一元钱对收银员小姐说。收银员小姐接过一元钱,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往“猫”上一抹,“猫”发出“卡己充值”的声音后递给我。 我拿着这张写有数字账号的卡,来到一个空着位置的台式电脑前坐下。按下按钮,打开电脑,稍等片刻。当电脑显式屏上出现用户密码的两个空格时,我便在键盘上按卡上数字输了进去,再输上密码,按回车键,便进入电脑。我用鼠标在互联网图标上双击一下,便打开一个网页。在该网页上,输入我要进入的网站的地址,很快便来到都市生活网。 在都市生活网上,当我在征婚交友一栏里看到一则“寻找真爱”的最新贴子时,我不由停顿下来。只见贴子上写:“某女,31岁,中专文化,短暂婚史,没有小孩,寻工作稳定有住房的男士为友。”落款是“迷茫女人。” 短短几行字的征婚信息,吸引了个人情感生活一片空白的我。我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烟抽了起来。 在本地都市生活网的征婚交友信息中,发布征婚交友信息的,都是一些80后的年轻人,这些人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受益者,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大都有大专以上的学历。择偶的标准当然要求对方有大专以上学历。我只有高中文化,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的人,经历了社会转型的阵痛,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自然在征婚交友上也沾不上边。 当然在网上发布征婚交友信息的也有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她们要么40多岁年龄大,要么30多岁离过婚有小孩。我这人很自私,不想给人养小孩。至于离过婚不离婚的,对于以前年青时二三十岁出头的我可能有点顾忌,可对今天我这个朝不惑之年奔去的大龄未婚男子,也把择偶的标准放宽了,无所谓。只要两个人有缘,能过日子就行。 因此我扔掉未抽完的烟头,在该女子即时通短信平台上给她留下如下短信:“朋友,你好!我叫金立明,今年38岁,未婚,高中文化,现在社区当综治协管员,月薪700元,有养老医保,家在开发区,两层楼房。正在拆迁。看了你的征婚信息,我想应征,如有意,请联系我。”随即给她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她的手机短信。“你好,我是迷茫女人,看了你在网上给我的留言,很高兴认识你。” “你叫什么名字?”我用手机短信回道。 “姓吴。”迷茫女子好像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用手机给我发出两个字,说出了她的姓,没有说出名字。 “小吴,”为了拉近距离,我在手机短信上称她小吴,“你叫什么名字?我好保存你的手机号码。” “你为何这么大还没有结婚?”迷茫女人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用手机短信问。 我在短信上说出自己的原因。由于父亲早逝家里生活困难以及个人道路曲折没有过早地结婚。 “你在哪里上班?做什么事?”迷茫女人问。 对于她的提问,我如实地说出我现在的工作,在政府某机关值班,专上晚班,上一天休息一天,白天不上班。 “那你白天都干些什么?”迷茫女人问。“没有干什么,呆在家里。”我回答。“为何不找份白天的事情做做?”迷茫女人又问。 我说出自己学历低找不到工作。当我再次问她叫什么名字时,手机那头一直没有回音。就这样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交流。在这次交流中,我只知道迷茫女人姓吴,其他的信息一概不知。而我却初步地向她展现了自己。 9 上午,折迁公司的工作人员又来了。他们一行四人,三男一女,女的是一个身材偏胖的中年妇女,肩上背着一个黑包。后面跟着两个二十四五岁的年青人。为首的是一个叫汪海的中年男子,大概他是他们的头,大家都叫汪经理。汪经理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扁脸,微黑的皮肤,讲话慢条斯理。 他们来找我,我把他们让进屋里。 “坐、坐、坐……”我拿出烟对他们一一发了,连连对他们说。中年妇女坐在床上,汪海坐在沙发的斜对面的椅子上。我和两个青年坐在长沙发上。 一番落坐之后,汪海则切入主题对我说:“你这一户怎么搞?已经拆掉一大半了。”那意思是也要拆了。 “我还是那个态度,只要认定我三个人口的房子,其他一切好说。”我笑着答道。 “你户口簿上只有你一个户口,开发区给你按两个人口房屋安置,算是照顾你了。”汪海点上烟慢条斯理地说。 “给我两个人口房子安置,我不要。”我说,“我现在是单身,就不代表我以后不结婚。一结婚,就肯定要生小孩,到时小孩一个房间,夫妻俩住一个房间,家里万一来了客人就没有地方住了,给我70平方米两室两厅房子我不要。” 见我说的很在理,坐在床上的中年妇女插话说:“你可以选一个五楼,再买一个复式楼。复式楼很便宜,一米以下不要钱,一米以上的面积每平方米四百元,这样居住不就宽敞了吗?” 见她这样说,我顿了一下,然后说:“复式楼我不要,复式楼要钱装潢。我上班一个月只有几百元工资,哪有钱装潢,我要三室两厅105平方米三个人口的房子。” “可惜你现在是单身,要三室两厅三个人口的房子违背了开发区拆迁安置政策。”汪海接上说。 “那是开发区的政策,又不是中央政策。中央政策是以人为本构造和谐社会。我今年38岁,属于晚婚晚育,开发区拆迁安置政策规定中对晚婚晚育者难道没有一点优惠政策?” “已经给政策照顾了,你房子没有土地证,按道理讲,属于违法建筑,这要在前年是政府强拆零补偿的对象;但开发区还是遵照国家以人为本构建和谐社会的精神,结合本地的实情情况给违建户一户一宅政策安置,多余的面积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汪海又硬又软地说。 “未婚者按两个人口安置,结婚未育者按三个人口安置。”我拿起茶几上开发区拆迁安置政策宣传手册气愤地说,“开发区这个政策助长了本地青年早婚早育之风。有结婚证的可分三个人口的房子;无结婚证的只分两个人口的房子,这叫什么政策呢?” “是啊!有结婚证就好办,没有结婚证想分三个人的房子违背了开发区的政策规定。”汪海说完就站起身来,向他们同行的打一个手势走了,留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在我脑海中盘旋。 是啊!开发区拆迁安置政策是:有结婚证可分105平方米三室两厅房子;无结婚证只分70平方米两室两厅房子。我两层楼房的建筑面积是158平方米。有结婚证则有105平方米面积是合法的,其余53平方米按平方米351元补偿,能进一万八千多块钱;无结婚证,则有70平方米面积是合法的,其余88平方米是违章的,所得经济补偿三万多元。但前者三室两厅房屋面积比两室两厅房屋面积多出35平方米。这多出35平方米的房屋面积按市场价要值多少钱啊!很显然,分105平方米三室两厅的房子符合我的最大利益,可要想分三室两厅的房子就必须有结婚证。这结婚证从哪里来呢?为此不由使我想到在网上认识的小吴。 10 小吴,这个我从网上认识的比我小七岁的有着中专学历的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离婚女子,她愿意与我打结婚证吗?一开始我连续发短信给她约她和我见面,她不回;后来我打电话给她,她不接。就在我陷入绝望一片迷茫的时候,一天下午四点,我突然接到小吴发来的短信。“晚上上班吗?”寥寥几个字引得我狂喜万分,好像昔日的地下工对已失去联络的突然接上线一样,我赶紧给她回复:“晚上上班,有什么事吗?”稍后又是一片音信全无,我懊恼不已。 晚上,天下着蒙蒙细雨,我在值班室里值班。电视机里播放着令人索然无味的言情电视剧,值班室外的大厅里三盏顶灯放着白灿灿地光亮,两扇铝合金玻璃门没有声息地开着,门外一片漆黑,整个大楼办公室一片漆黑,一辆辆公用小汽车整齐有序地在大院内一字排开地停放着,大院外的路灯放着昏黄的光亮,大街上车水马龙,一辆辆出租车、摩托车、电动自行车匆匆地驶过。 晚上八点半左右,由于在值班室里坐久了,我便到外面晃晃。这时一辆黑色小汽车驶过来,停在大楼门口的台阶边。我见了以为是办公室里某位领导前来加班,就没有上前询问。从车上下来的是开车的驾驶员,只见他不高的个子,因为不胖,显得很精干,年龄三十五六岁左右,脸上有岁月苍桑疲惫的痕迹,显然是经历过生活的风风雨雨。 “你找哪位?”因为是陌生人,我便上前询问。 “你叫金立明吧。”看我在值班室门外站着,陌生男子一上来便叫出我的名字。 “你认识我?”面对陌生男子,我感到很疑惑,“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刘主任讲的。”陌生男子说。 “哪个刘主任?”机关大楼里有许多部门,姓刘的主任有好几个。因此我便问。 “办公室的刘主任。”陌生男子答道,“刘文正。” 值班室归机关办公室管理。刘主任是办公室一把手,他常常在节假日前召集值班室人员开会,注意加强节假日的安全保卫工作。 “你找刘主任?”见陌生男子提起刘主任,我便说,“他下班了,晚上没来加班。” “哦!”陌生男子答了一声,说完就走了。他坐在车子的驾驶座位上。车子没有发动。但顶灯开着。昏黄的灯光下,我隐约地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坐在驾驶员旁边副驾驶座位上,看不清她的头和脸,只见她穿着红羽绒服靠在座位上,样子显得文静和温柔。我没有在意。第二天当我再次用手机发短信约小吴和我见面时,只见她回道:“我俩不合适。” “没见面,怎么知道不合适。”我问。 “已经见过了。”她用短信回道。 这时我才想起昨天下午小吴发来的那个莫名的短信,以及昨晚那个开车到值班室来一开口便能叫出我名字的陌生男子,还有车子里坐着的红衣女子莫非就是小吴本人。原来她在以这种方式见我,她在观察我。看我长什么样,在做什么事。当看到我在值室里孤灯清影地值班也就是给机关做门卫时,她那颗升起来的心又落了下来,一个门卫,一个保安有什么了不起,于是小吴连面都没有和我照一下,就义不容辞地将我回绝了,说我俩不合适。这下我心该踏实了,原来人家离婚的女人看不起你这个给机关当门卫的的小保安。 11 过了两个月,就到了春节;过了春节,时间象翻过了一座山一样,很快到了三月。 阳春三月,阳光明媚,大地回春,一切都是那样生意盎然的样子。拆迁公司的人又来了。我房子没有拆,我要开发区认定我三个人口的房子。在要求开发区认定安置我三个人口房子的同时,我又开始寻找愿和我打结婚证和我结婚的人。可我也许是条件太差,工资少,年龄大,学历低。找对象是网上找不到,生活中碰不到。没有哪位女子愿意把她的一生托付给我这个工资少年龄大学历低的人。为此我烦恼着。 三月的一天下午,我在家里坐着沙发上,把手机捧在手上玩,忽然我拔出小吴的电话号码。对于小吴这个离过婚没有生小孩的女人,虽然她回绝了我,但我仍不死心,不是有句话叫做“女人要追。”追紧了,她的心就归你了。于是我拔通了小吴的手机。 “小吴,我是金立明,还记得我吗?”我对着手机说。 “知道。”对方出现一个响亮女人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听小吴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我问。 “在市里打工。”小吴说。 “干什么?”我问。 “在饭店当服务员。”小答道。 小吴这回乖了,我问什么她答什么,而不像以前,我发短信给她,她不回;打电话给她,她不接。我追紧了,她反而心高气傲。容易得到的东西不珍惜,失去的方知可贵,人都是这样。经过两个多月我没给她发信息打电话,小吴大概寂寞了。最后我跟小吴说,我们先从普通朋友做起,如果谈得来,再向前进一步发展,小吴在手机里答应了。 我们村新做的楼房都没有证,只有建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子办了土地证,为此开发区拆迁办说我们村新做的楼房是违法建筑,是政府强拆零补偿的对象,开春以来,拆迁公司利用村民又急又怕的心理采取又吓又哄各个击破的办法又拆了我村二十多户人家的房屋。现在剩下的只有七八户人家的房屋没有拆,拆走的多多少少符合开发区拆迁安置政策。比如家有两个老人,可得70平方米两个人口两室两厅房子安置,还有已结婚一家三口可得105平方米三室两厅房子安置。一个建筑面积二三百平方米的房子有70平方米或105平方米是合法的,其余的房屋面积每平方米还有351元补偿,对自己不亏,损失不大。没有拆走的七八户人家,不是这个条件不符合政策,就是那个条件不符合规定,有的家里只有一个老人,想要70平方米两室两厅的房子安置,但拆迁公司不同意,按政策办给予35平方米安置面积,剩下35平方米房子按市场价购买,这样人家不愿意;有的是户口已迁入城里的当地人,户口不在开发区的没有安置房;有的情况和我一样,未婚想要一个三个人口房子安置;还有几个户口不在本地的外来户,外来户拆迁时没有安置房……就这样拖下来没有拆的七八户人家成了钉子户。钉子户不是从来就有的,它是政府拆迁安置政策逼出来的。钉子户是维护自己切身利益的斗土。 拆迁公司逼着我拆房子,没有办法,我就写信上访,给开发区、市里、省里各去了一封信,信中我写着,我是国家晚婚晚育政策的响应者,是大龄未婚农村青年,由于父亲早逝及家里经济困难,错过了过早结婚的机会。但开发区拆迁安置政策是未婚者只分两个人口的房子安置,结婚未育者可分三个人口的房子安置。这样的政策损害了我的根本利益,我不服,它助长了本地青年早婚早育之风,与国家提倡的晚婚晚育政策相违背。一个与国家政策相违背的地方政策能代表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吗?我现在没有结婚不代表我以后不结婚不养小孩。我恳请上级领导站在中央的以人为本构建和谐社会的高度践行“三个代表”认定我三个人口房子的安置面积代表我的根本利益。 上访信发出两三个月后,依然杳无音信。据后来拆迁公司汪海经理讲,信转到开发区拆迁办。领导没有批示,只盖了一个公章,领导要批示了,就好办了。现在还按开发区拆迁安置政策办。听后,我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怎么办?上访没有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小吴打结婚证。 下午一点半,在饭店当服务员的小吴该下班了,我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喂。”小吴在电话中说。 “小吴,下午有空吗?我想和你见个面。”我说。 “在哪里见面。”小吴问。 “要么在公园要么在茶楼,地点你定!”我用商量的口气对小吴说。 “在茶楼吧!”小吴说。 “哪个茶楼?”我问。 “东街对面的内心阁茶楼。”小吴迟疑了一会儿说。 “下午2点在内心阁茶楼我们不见不散。“我说。 “嗯。”小吴答了一声把手机挂了。12 下午2点,在内心阁茶楼。我捡了一个位置坐下。 “先生,喝点什么?”服务生过来拿着单要我点茶。 “等一会儿,我约了一个人,她还没来。”我说。 服务生走了。由于我是第一次和小吴见面,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于是拿出手机给小吴打电话。 “小吴,你在哪里?还没到吗,我在茶楼等你。“我对小吴说。 “在路上,你坐的是见号位置?“小吴问。 “1号”我说。 “没有双号座位吗?”小吴说。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坐的是单号座位,忙说“有”。 “找一个吉利数字座位坐下。“小吴在电话中对我说。 听罢,我忙从头号座位站起来,向后面跑,来到里面,见一个“6“号座位,便对小吴说:“6号,怎么样?” “好吧,我马上就到。”小吴说着关了手机。 我在6号茶座坐下,面朝着门口的收银台。不一会儿,茶楼来了两个女的。一个年纪大的,一个年纪小的,其中年青的女子中等个头,不胖不瘦,上衣穿咖啡色外套,下身黑丝绒裤,脚穿一双猫头皮鞋,样子很时髦。她们径直朝我走来。 “你是小吴吧!”见她们来到6号茶座,我忙站起来,笑着对年青女的说。 “是。”年青女的说,“你是就金立明?” 我笑着点头。这时服务生过来了。小吴问有没有包厢。于是服务生把我们安排在旁边的32号包厢里。 点完茶和饮料,我们在包厢里坐下,这时我才发现小吴要比她实际年龄要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八九岁,短头发,鼻子高高的,看不见鼻孔,脖子上戴一个钻石项链,手上套着一个铂金戒指。与我想象的小吴要时尚得多。与小吴坐在一起的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妇女,她是陪小吴来察看我的。 “小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你名字,你叫什么?”我笑着对小吴说。 “吴玉梅,口天吴,贾宝玉的玉,梅花的梅。”小吴说得很爽快。 “好名字。”我笑着说,“容易记。” “你今年多大?”小吴望着我问。 “38周岁。”说着,我掏出身份证递给小吴。 小吴接过我的身份证拿在手上,旁边的中年妇女凑上前看了看。 “68年出生的。”中年妇女说,“属猴的。” “是啊。”我笑着答道。 “你怎么这么大还没结婚呢?”中年女子喝了一口饮料,望着我说。 面对中年女子的疑惑,我便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坎坷的人生经历。 “难怪你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听了我的经历,中年女子说。 “家里正在拆迁,要结婚证。无结婚证只分70平方米两室两厅的小套房子,有结婚证能分105平方米三室两厅的大套房子。小吴,这次见面如果你对我满意,就把我俩的事情定下来,先把结婚证打了,其他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我诚恳地对小吴说出这次见面的目的。 “哪有那么快。”小吴听罢说,“哪有一见面就打结婚证的。” “情况紧急嘛。”我说,“我也想谈恋爱先接触一段时间,等双方有了一定的感情再打结婚证也不迟。可开发区拆迁办天天逼我签字,说我的两层楼没有土地证是违法建筑,属于强拆的对象。到那时我花七万多块钱建起的楼房可就惨了。”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小吴说。 “你说这话真叫人心寒,我们既然相识了就是缘分。万一我们真的走到一起。我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你跟着我,不也跟着受损失。”我入情入理地对小吴说。 “那也不行,叫我马上和你打结婚证,办不到!”小吴从座位上站起来拉着中年女子的手说,“走!” 我刚要拦住她们,她俩拉开包厢的门走了。留下我一人坐在包厢里对着茶几上的没喝完的一杯茶两杯钦料。 第一次见面就弄得不欢而散让我懊悔不已。是我不会说话,还是小吴这个离婚的年青女子被第一次婚姻伤得太深,至今还没有从第一次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没有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回到家,我忙用手机发短信向小吴赔不是,说我不会说话,不该提打结婚证,让她一提起婚姻就产生莫名的恐惧。然后又说我这人忠厚老实,重情顾家,有责任心,嫁给我不会错的,接连发出四五条短信,都没见她半点回音。但我仍不死心,每天一个问候短信,什么吃饭了吗,下班了没有,有时间请她到饭店吃饭,到电影院看电影,到KTV唱歌之类的问候语。接连发了二十多天的短信。依然不见她半点回音。四月底的一天,我突然在网上又看到网名为迷茫女人的最新征婚贴子,一看联系方式是小吴的手机号码。这下我完了,小吴对我彻底死心了,我在茫茫人海中寻寻觅觅好不容易接上打通未来关节的线索断了。 之后,我在我上班的值班室里,我把这件事情说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小唐听。 “离婚的女人不能要。”小唐说,“离婚的女人敏感多疑、古怪、不通情达理。” 离婚的女人不能要。可我这个致富无门朋友不多在主流社会边缘苟且偷生的大龄未婚的低收入者,又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呢? 13 事后,我把这段经历写成一个二万字的小说,标题是“我是怎样成为钉子户的”。一天下午,当我在家写完小说的最后一个章节时,我用手机发短信给在电脑学校当老师的韩英红。 我在手机上写道:“小韩,你好!我现在写了一个中篇小说,有上万字之多。我愁着到时眷写时要把我抄死。我电脑锁在大哥屋里。他们全家到上海打工去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打出来。”小韩回道。 “好!”我说。现在我的小说手稿就在小韩那里,她帮我在电脑上打字。等打完字后,再用电子邮件发往本地一家晚报,看看能不能连载。 我又回到从前,房子没有拆,依究当钉子户。没有结婚,没有人生意义上真正的家。每天下班后,我在街上无目的地奔走,像一滴水那样,在茫茫人海中飘浮。 (完)
简介: 胡勇:1969年8月生,有诗歌中短篇小说在本地发表。笔名曹朋枝,高中, 联系地址:皖池州市公安局贵池分局社区治安巡逻队办公室胡勇(收) 邮编:247000 电话:18956699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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