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长于改革开放的年代,也是接受中国知识分子启蒙的人中的一个,学生时期也算是个自由派(那时候好像大家都是自由派),印象中很早就听他们在说“说真话”了,言下之意是以前都在说假话,现在要说真话了,还论及说真话的可贵,说真话的勇气等等,我还见到有的知识分子自称真话不一定全说,但一定不说假话等类似的表述。
我应该感谢当年知识分子对我的启蒙,因为他们让我特别珍视“独立思考”,不人云亦云,不追随主流。唯一遗憾的是到了今天,我的独立思考让我对主流知识分子的行为产生了怀疑,渐渐的反了这个老师。其实,我成长的过程中,自由派知识分子在中国社会基本上就是主流。今天,我要更深层的透视一下自由派知识分子反复宣贯的“说真话”。
无疑,“说真话”是一种优良的品质。同时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说真话也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并不对其深入的思考。可实际上,“说真话”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我想,也许很多嚷嚷“说真话”的知识分子本身就对什么是“说真话”并不清楚,因此,有必要对这个话题做一番辨析。
一.什么是“说真话”?
你知道什么是说真话吗?如果你知道,请回答下面一些问题:
1. 今天星期五,张三问李四:“今天星期几?”李四回答:“今天星期二。”请问:李四是说真话还是在撒谎?
2. 今天星期五,张三问李四:“今天星期几?”李四回答:“今天星期五。”请问:李四是说真话还是在撒谎?
这问题是不是太容易了,小宝宝都能回答,真的真么容易吗?请接着回答下面的问题:
3. 今天星期五,张三问李四:“今天星期几?”李四自己搞错了,他以为今天真的星期二,于是李四回答:“今天星期二。”请问,李四是说真话还是在撒谎?
4. 今天星期五,张三问李四:“今天星期几?”,李四自己搞错了,他以为今天真的星期二,但是他想骗一骗张三,于是李四回答:“今天星期五。”请问,李四是说真话还是在撒谎?
以上第一问可以和第三问结合,第二问可以和第四问结合,经过对照,请问,到底什么是“说真话”呢?
现在结合上面四个问题分析,1、2两问我们可以看成一组,一般人们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是简答而直接的,这也是大部分觉得“说真话”是简单的事情的人的思维方式。而3、4两问无疑让事情复杂化了,因为它考虑到了人的主观问题。简单直接回答1、2两问的问题,它背后的逻辑是一个人是不是说真话,只要看他说出的话是不是真实的?是不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是不是和现实没有出入的?如是则是真话,反之则是假话。这是第一种说真话的演绎和标准。从3、4问中就有了第二种演绎:说真话就是说出自己发自肺腑的认为是正确的话,即使这话并不完全符合现实,那也认为他是在说真话;如果发自肺腑的认为某句话是错误的,依然把它说出来,即使这活实际上是符合现实的,那也认为他是在撒谎。
以上两种“说真话”,你认为那种更合理呢?无疑,第二种才是合理的,这样才能符合人类社会的实际情况。因为仅凭说出的话是不是绝对正确来判断是否真话,那对人的要求太高了。举个例子,以前科学不太发达的时候,人们都支持地心说,那按照第一个标准,当时人们在谈论这个话题时,不都在说假话吗?因为实际上地心说现在已经完全推翻了,被证明是错误的,由此我就证明了当时的人不说真话说假话,那是不是对他们太苛刻了。即使今天我们全社会都认定的事实或思想,也许再过若干年,也会有新的发现证明是错误的,那我们不都在说假话吗?因此,鉴于绝对符合事实,绝对真理之类的玩意我们其实都没有把握,如果有人宣称他有把握,我看也是不可信。因此,我们恐怕只能把“说真话”定位为说出我们真心以为是事实的话,这样才合情合理。
二.中国社会的“说真话”乱象。
中国社会似乎是个思考能力匮乏的社会,是一个人们普遍跟随主流走的社会。西方社会是不是也这样,因为我没有生活在其中,对其的了解有限,所以不能下结论,当然我也不认为它就一定是个人们都能独立思考的社会,因为独立思考其实是个苦事,西方人未必不想走捷径省事。
我上面对“说真话”的辨析其实是非常简单的,稍有逻辑能力的人都能做出来。但是我们社会就是缺乏再“多想一点点”的意愿,这样就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就因为没有这种适当的辨析,当人们在谈论说真话时,就陷入了混乱。下面说点典型的。
人们在谈论说真话时,不自觉地就把上面说的第一种演绎当成了标准,动不动就说某个人说假话,似乎从来不考虑那个人是否真的认同他说的话,这就是不动脑子的表现。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也曾把美国说的像一个完美的天堂似的,人们都如何幸福的生活在天堂里。今天按照第一个标准,我其实是在说假话,可是我当时的确认为我是在说真话,我说的都是从报纸上和书里看来得,而且我当时对于印在纸上的东西是比较信任的,今天当然不会这么傻了。因此,我还是建议,今天我们在评论某人的言论是否是真话,还是应该考察一个他的主观认同。比如茅于轼先生前一段时间写了一篇评论毛泽东的文章,很多左派朋友都指责茅于轼撒谎,说假话。我倒觉得从茅于轼先生的一贯言论看,他可能真的认同他的文章的内容,因此我觉得茅于轼可能还是说真话了,如果你认为他的话不符合实际情况,那不妨提供自己的证据证明他错了,但不要立刻就说茅撒谎了。人对社会和世界的认识有不同,观点各异也是正常的,关键在于人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把自己的认识能够说出来,这样就是说真话,就是值得赞赏的。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发现从这个角度来评论人们是否说真话,我希望这个角度能够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
还有一个说真话的问题,那就是知识分子说“局部真话”误导民众。中国社会的这种“说真话”乱象,就是知识分子们是在说真话,而且说出的话同时符合我上面提到的两种标准,那这种说真话是不是一定没问题呢?问题还不小呢,那就是知识分子说的真话是一种“局部真话”,是一种视野狭隘的真话,这种“真话”对民众有很大的误导作用,使民众不能客观的看待事物和问题,使民众的偏见增大,也就是说,这种真话有很大的负面作用。比如说,左右两翼的知识分子总是把当下中国的黑暗面告诉民众,这些黑暗面很多是真实的,给民众的影响是民众只知中国如何黑暗,如何的糟糕,似乎在中国生活比在其它任何一个国家生活都糟糕,这就是“说真话”给民众的误导。当然中国一定是有黑暗也有光明,有些西方人和中国知识分子一样的只说“局部真话”,只不过反其道行之,只关注中国光明的一面,所以“中国威胁论”越来越热。因此,民众要想能够客观的看待问题,就不能只关注一个方面的“局部真话”,恐怕对于其它的甚至相反的“局部真话”也是要看一看。这是无可奈何中的一个办法,因为如果中国的知识分子本身能够客观的看待问题,能够给我们提供客观全面的事实而不是“局部真话”,那么我们就不用在不同的“局部真话”里跳来跳去的去分析判断全局了,可是中国知识分子似乎没有这个意愿去做。
三.知识分子的“说真话”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知识分子的“说真话”我们听多了,我不由得想更深入的观察这个说真话到底是什么。观察的结果很令我惊讶:那就是知识分子几乎都提倡说真话,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他们所说的“说真话”是指别人和自己的言论保持一致就是说真话,和自己的言论不一致就不是说真话。我想,这样的情况有点观察力和思维能力的人都能举出例子,看透这一点,我于是明白了,谁他妈的在乎说真话?“说真话”不过是推销自己思想的一个工具,今天自由派知识分子有了话语权,一个劲的嚷嚷说真话,无非是要人们说自由派们启蒙给他们的话。假如自由派不喜欢什么人或事物,如果其他人说这些人或事物还不错时,立刻“不说真话”的帽子就扣上了,也不管那些人说话时是否是真心的,反正我认为你一定是巴结的,犬儒的,一定不是真心话。
巴金先生晚年写《随想录》,魏巍先生晚年写《新语丝》,这是两位老人的泣血之作,虽然观点不同,但都是说真话。如果主流媒体真的推崇说真话,那么这两位老人都是值得赞赏的,可是主流媒体对巴金的赞赏连篇累牍,而魏巍呢?谁管你?谁提你?巴金先生的书符合右翼知识分子的口味,就成了“说真话”的标杆,而魏巍当然就无人提及了,因为《新语丝》不符合主流的观点。
你懂了吗?提倡“说真话”其实是个扯淡,让你追随我,和我保持一致才是正主。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你以为话语权是吃干饭的?我的地盘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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