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麒元
十一月中,参加了一个活动,听了马未都先生的演讲。其中,马先生讲到了唐朝成为盛世的原因。马先生认为,李世民是中才,能够兼听,成为一代明主,所以就有了贞观盛世。或许,马先生心中另有所指,因人立论罢了。中才,兼听,明主,盛世,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显然,此论似是而非。原本想与马先生多聊几句,可惜时间不凑巧,只好补写一篇文章了。
其实,马先生的看法,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但是,史家研究历史,是不能这样感性的。在大历史进程中,某些人的作用是重要的。不过,那也不过是大历史进程中的具体现象,而绝不是内在原因。一些历史人物的偶然行为,有着历史的必然性。李世民的兼听,看似一种自觉,实际上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李世民晚年就不再兼听了。也就是说,任何人处于那的时代的那个位置,都必须那样做,也只能那样做。
为什么?
唐朝初页,内有氏族的反抗,外有突厥的威胁。其中,氏族势力之大,远远超出了今人的想像,魏征贵为当朝重臣,想将女儿嫁给显赫氏族竟遭到拒绝。当然,突厥的威胁,就更加急迫了。在内外交困的局面下,李世民必须凝聚统治集团内部的力量,不兼听是不行的。换句话说,唐朝初期的清明政治是被逼出来的,而绝不是出于政治家的良知。
笔者曾经研究大英帝国崛起的历史。令人惊讶的是,英国的盛世,与大唐的盛世具有同质性。当年,英国光荣革命之前,同样是外有强权威胁,内有贵族的反抗。英国王室必须与贵族达成某种妥协,这个妥协的结果就是预算会议制度。国王要与它国开战,必须与贵族讨论预算问题,以致於具体到讨论军队管辖权的问题。例如,海军是归属皇家的,陆军是归属贵族的,这样,谁也无法用拳头说事。这种讨论经过长期化和规范化之后,预算会议就发展成为了今天的议会。这一体制不断发展并完善,就成为君主立宪的政治经济体制。这个体制,成全了日不落帝国。可以说,正是这个偶然的发现,促成了现代政治文明的诞生。
很可惜,大唐初页的结构均衡很快就被打破了。大唐统治集团很快就铲除了氏族和突厥的势力,李氏统治集团未过多久就变成一强独大了。统治集团一强独大,就不会继续搞清明政治了。所以,贞观之治终于无法进化为稳定持久的政治经济制度(多方博弈和制衡的制度)。没有制度锁定的贞观之治,不可持续,动乱随之到来。
笔者的结论很简单:
政治势力的均衡,导致了相对均衡的政治结构和经济结构,政治结构和经济结构的均衡得以使社会资源实现最优化配置,使社会生产力水平得以迅速提高,形成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盛世。
我们应当在历史的偶然中,看到历史的必然。我们必须透过历史的现象,看到问题的本质。一句话,政治势力的均衡创造了盛世。李世民恰好撞上了这个均衡的历史时刻。当然,也可以说是历史不经意选择了李世民。是盛世创造了李世民,而不是李世民创造了盛世。
笔者写这篇文章,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重释历史。要知道,笔者的结论,对今天的中国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建国初期,在政治协商下产生的共同纲领,曾经具有清明政治的典型特征;可惜,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一边倒了,走极端了。改革开放初期,存在着泾渭分明的改革派和保守派,协商之下的改革具有清明政治的典型特征;可惜,平衡很快被打破,一边倒了,走极端了。既得利益者一般是不会喜欢平衡的,他们往往拼命追求一个极端的结果。极端好吗?极端的结果必然导致革命!革命还不极端吗?革命的代价往往大于革命的成果!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清明盛世,都是多方势力均衡博弈下,大家谈判妥协的结果。请牢牢记住:均衡出盛世,盛世出明君。反之,则不成立。一句话,不要期待明君!
最好,在我们这个国度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也不是西风压倒东风。是的,东西风均衡,内外压力均衡,政府就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建国六十馀年来,前半部分东风压倒西风,后半部分西风压倒东风。结果如何?大家冷暖自知。
均衡博弈是一个什么概念?均衡博弈就是谁也不能消灭谁!哪里有那么多的是非曲直啊?何必那样的分别和执著呢!
笔者希望,中国的左翼和右翼都能用心阅读这篇文章。
特别是中国的左翼,长期处于在野的状态,思想和组织都孱弱不堪,孱弱到根本无法与右翼抗衡的悲惨境地。一些激愤的左翼开始走极端了。左翼的两种极端思维都是有害的:一种极端倾向于选择革命(颜色革命或暴力革命);另一种极端倾向于寻找代理人(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笔者认为,左翼的首要任务是在思想上和组织上强大起来,形成足以与右翼势力抗衡的社会力量。否则,两种选择都无法实现。事实上,严重恶化的社会现实正在教育人民,左翼已经开始进入成长壮大的历史进程。左翼一定要有历史的高度。左翼真正强大起来之后,在朝不搞专制,在野不搞革命,左翼将成为中国历史性的进步力量。唯其如此,左翼才能获得人民群众真诚和持久的支持。
相对于中国的左翼,笔者对中国的右翼始终充满了疑虑。笔者甚至怀疑中国是否存在真正意义的右翼。为什么?笔者看到了,中国所谓的右翼,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灵魂,他们几乎就是西方势力的附着物,他们完全不同于俾斯麦式的爱国右翼。这种右翼势力的发展,对中华民族而言,注定是毁灭性的。所以,笔者一再告诫以自由主义自诩的人们:你们首先要旗帜鲜明地反对西方敌对势力(坚决不要去做汉奸)。是的,唯其如此,爱国的右翼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你们的理念和理想,甚至包括你们自身,必将成为下一段历史轮回的遗弃物。如果真的如此,那将不仅仅是中国右翼的悲剧,也是中华民族的悲剧。再说一遍,笔者乐见中国存在一个爱国的右翼。
时下,笔者为什么会支持左翼?笔者认为,中国的右翼势力已经太过强大了,他们垄断了所有的政治经济资源,已经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了。老百姓快要没法活了。所以,笔者支持左翼的崛起。笔者希望,左翼成长到可以与右翼抗衡的水平。笔者坚决反对左翼消灭右翼的情绪化反应。中国不需要谁消灭谁。中国需要一种宏观的均衡。例如,三亿农民工能有三十个代表做中央委员,那就是一种进步。话说回来,一切均衡都是在斗争形成的,温良恭俭让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当然,除了内部的均衡,也需要外部的均衡。外部均衡是地缘政治的智慧。我们不需要制造区域军事力量的失衡,这是非常幼稚的策略,我们不要搞威廉二世那样愚蠢的世界主义。当然,我国也必须结束好好先生的时代了。好了,将来再深入讨论这个问题。笔者意识到了,这些观点可能会让以爱国主义自诩或以自由主义自诩的家伙们感到不舒服了。不舒服也没办法,笔者早就厌倦了主流学者的理论按摩,正是这种无耻的理论按摩,导致了中国人文思想的严重堕落。谢谢了,左右翼都不要再讲主义了,好吗?够了!
笔者喜欢子思的思想。笔者认为,《中庸》是人类政治哲学的巅峰之作。子思曰:“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笔者最折服这两句话: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这是政治哲学的最高境界。是的,中庸之道,也可以理解为均衡之道。可以获得大均衡者,就能构建大和谐,这才是大智慧者,或者说是道德者。所谓致良知,深意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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