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老人说,我们沟里有个很有名望的王姓老人大伙都叫他“屯不错”,村子里大事小情都少不下他。他能言善辩、处世精明,排难解纷、调停事端、化解矛盾很有招法。因此在当地十里八村人缘极高。所以,他说啥别人就信啥。
这年初秋,有家苞谷地的苞谷杆儿被人砍了几棵,就撒下人马到处寻找。结果找到他家。他开始不相信这事跟他家有关,后来人家把从他家门口找到的包谷叶子和嚼剩的渣子给他看,他哈哈大笑:“原来是割甜杆儿啊!那没什么了不起的。”就这样把人家打发走了。
这面安抚完了,等儿子回来就让儿子找几个伙伴一起去那家苞谷地割甜杆儿。这样,那家人家一看不光是屯不错一家的孩子了,也就认可了,反正都是空杆儿,没有收获方面的损失。从此,各家苞谷地里的空杆儿被割掉就都认可了。
第二年初秋,各家的苞谷地就不仅仅是空杆儿被割了,有的连长着苞米棒子的也给割了。长棒的包谷杆儿是不甜的,显然不是为了嚼甜杆儿,就是为了偷青苞米回家煮熟了吃或者烤熟了吃。自然有人问屯不错对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屯不错明知道是自己家的孩子引起的祸,就安抚人家说:“割长棒的包谷肯定都是没长成的,秋霜来了也是青粒儿,不影响产量。孩子们把青棒子提早吃了,也是好事。人家听了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就都回去了。
第三年初秋,有的人家苞谷地被割了一片,自然又找到了屯不错。屯不错到地里看看,包谷杆儿留下了,苞米棒子带走了。他安抚人家说:“这个不算偷,如果是偷的话,是要把杆棵都拉走的。‘舍得舍得’,你今年舍了,来年你就得了。”那家的人也觉得有道理,就回去了。
第四年初秋,谁家也没丢包谷,苞谷地完好地长到成熟,收割了,扒光棒了,黑天的时候没来得及拉家去。第二天到地里一看,扒光的苞米棒子全没了。于是又去找屯不错。屯不错安抚完了,告诉人家,不要声张,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人们看这个人家把扒光的苞米棒子放在地里一宿没说丢失,就都放心地留在地里。于是,这家丢失苞米棒子的人家晚上到别人的地里找回了丢失的苞米棒子,心安理得了。
那家刚刚丢失苞米棒子的人家也找屯不错来了,屯不错驾轻就熟安抚一番后,指出明路,那家丢失苞米棒子的人家也找回了损失。
就这样,这年这个村子虽然发生了几起盗窃苞米棒子的事件,但都没怎么声张,外村还不知道,这个村子还算和谐安宁。
第五年初秋,各家的苞谷地都安排看青的了,一直看到收割。直到把扒下的苞米棒子全拉家来才放心。
屯不错家的儿子在本村施展不开了,就到外村行窃了,成了真正的盗贼。外村的人不管这个贼是什么人的后代,他自己也不敢表露是屯不错家的儿子,于是,就到处被驱赶,直到被撵到山上去了。屯不错知道自己的儿子上山为匪了,为了不被耻笑,就鼓励其他人家贪心的孩子也上山为匪。因为大家的孩子都这样干了,尽管是为非作歹,但都不以为耻了。于是,在这个村子里,就给为匪的人正名了,不叫匪徒,叫“护之”,意思是看护山林的志愿者。但是,这伙歹徒干的是打家劫舍啊,仍然不被认可,于是就美其名曰“杀富济贫”。屯不错本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打掩护,就这样一步步地把不被看好的行当给合法化了。丑变成美了,非变成是了。人们认可了“护之”的称谓。但是,由于没有文化,东北人说话也不甚标准,说常了就叫成“胡子”了。
当时的胡子其实就是土匪。这伙人里也有的是吃不上饭没了活路的穷苦农民,忍受不了地主老财的盘剥,上山入伙的。作恶与否关键在于胡子头了。八路军解放东北后,曾经把为非作歹的土匪给消灭了,也把其中比较好点儿的、民愤不大的土匪给争取过来了。比如有个谢文东就是被争取过来的胡子头。还有《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就是在清剿土匪时打入“虎穴”活捉座山雕的。座山雕也是胡子头。
西南也有土匪,比如湘西的土匪就很猖獗。八路军进军西南的时候也给清剿了不少。
我们当地的土匪为患的多,行侠仗义的基本没有。我记得我们老院子的祖屋就被胡子给房檐插上燃着的香头,逼我祖父拿钱的。后来不得不求屯不错给“说和”了,总算没给点着。我不知道我祖父拿了多少钱把那伙胡子打发了。有的还绑票,勒索钱财。于是,屯不错就大有用场了。他常常被受害方委托去跟胡子头协商,从中调停。自然胡子头也要给他好处的。于是当地人就把他叫做“话舌子”。
1947年冬,我们那里闹土改,地主恶霸很少,胡子头就首当其冲了。在斗争胡子头的时候,“话舌子”也陪绑了。气愤的农民怒不可遏,打死了胡子头还不解气,顺手就把余怒撒向“话舌子”。土改工作队再三劝阻也不顶事,动手的人一个跟一个。那“话舌子”毕竟是年老体衰,禁不起拳打脚踢,拉到家就一命呜呼了。据说咽气之前,他还念叨他的儿子,不知道儿子是死是活。有人安慰他,说让八路军给收编了。等他闭上眼睛后,知情的人说,他的儿子在另一个地方被翻身农民给打死了。屯不错一家就这样绝根儿了。
土改那年我才6岁(虚岁)。尽管我没参加斗争会,但我跟着母亲(父亲被国民党抓去当炮灰)去农民会领了分得的牲畜和土地照,自然也听见了这个说法。尤其那个“话舌子”的模样到现在我还能想起来。在我看来,那个老爷爷还是比较仁慈的,想不到他的下场就这么惨!
今天想来我领悟了,屯不错在当地确实做了一些好事。用现在有的人说的话来表达,他没有对不起全村人的事情;但是,他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儿子,他不仅仅是放纵了儿子,也想方设法改变了当地人的是非观念,结果给坏人挣了口袋,让坏人更坏。这样就导致他的儿子无恶不做、为所欲为,引起了极大的民愤。
这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了恶因,终将获得恶报啊!我想这个规律谁也逃不脱啊!只不过早晚而已。
2013年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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