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1949年的新中国大致分为三个群体,旧民、旧人和新人。新人是指毛泽东领导的共产党队伍中首先觉悟的群体,是“民转人”思想解放运动的先锋;旧人,旧时的官僚阶层、资本阶层和士绅阶层;旧民,一切被压迫、被剥削的普通劳动者阶层。总体上说,旧民与新人之间有着天然的同盟关系,而旧人与这二者是格格不入的;尤其是那些留洋的“士”们,从头到脚看不上这些泥腿子,他们幻想着在民主宪政的殿堂里“为民请命”,在雪茄红酒的氛围中“专家治国”。可以说,旧人是横在新人与旧民之间的巨大障碍,心灵障碍。如何启迪旧民,教育旧人,是历史赋予新人的使命——除了崇高的信仰和一腔热血,他们在知识结构、社会地位、管理经验等方面与旧人相比,没有任何优势可言。这一点,毛泽东和西方都看得极为真切。
西方列强最不希望“旧中国民”成为“新中国人”,他们把战火烧到鸭绿江边时,也重新点燃了亲西方知识分子的奴性。几十年中华民国的“西化熏陶”,虽然让胡适的徒子徒孙们剪掉了大清顺民的辫子,但他们却戴上了西方民主的高帽,再也不肯脱下。这些“西民”对“西人”的恭敬,比旧王朝“民对人”的景仰有过之无不及,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资本,这只看不见的手,刺瞎一个人精神的手段,又比旧时的孔子高明了许多。资本让他们为工资而奔忙、为名誉而操劳、为地位而争斗,从而忘记“宪政”之上还盘踞着那个隐形的金融寡头群体,忽视“民主”之上那一大把不太明显的木偶提线。别小看了这些胡适门生,他们是西方留在中国教育口的自觉或不自觉的棋子,不但有着优越的社会地位和强大的话语权,更直接影响着共和国青年人的精神健康;他们的暗器刺瞎几代人的眼睛是绰绰有余的,这个暗器被毛泽东称为“资产阶级思想”。说得更直白些就是,当资产阶级奴才的思想。
虽然新中国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冲破了大众心中民与人之间的封建桎梏,否定了旧官僚与百姓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但是,普通百姓对于几千年由孔夫子代言的“士”们,内心仍是膜拜有加的,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士”又偷偷拜了另一个假圣人,西方;也就是说,群众虽然社会地位变成了“人”,但精神意识里仍停留在“民”的位置。因此,毛泽东领导的新中国与西方的博弈,除了抗美援朝和抗美援越等显处的斗争外,还一直有一条暗线在较量,即破除资产阶级迷信和塑造资产阶级迷信的较量,毛称之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文革,无产阶级精神领域的革命,触及灵魂的改造,当然不是1966年才开始的;它贯穿了1949至1976年的全部岁月,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要让亿万同胞从思想源代码上实现从民到人的转换,实现“六亿神州尽舜尧”。舜尧是什么?是人。实现的途径呢?毛泽东在初期确实考虑过以新民主主义方式对旧工商业,即中国资本阶层进行改造过渡,但1949年4月,刘少奇在天津对资本家自由发挥说,“现在剥削是救人,不准剥削是教条主义,现在必须剥削,要欢迎剥削,工人要求资本家剥削,不剥削就不能生活”,引起党内一片哗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新民主主义的自身缺陷和党内高层对其认识的模糊,引起毛的警觉。从本质上说,新民主主义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也不可能考虑“民转人”的事,只是在民与人之间搞些小恩小惠,小慈小悲,试图用温情脉脉的和谐剂抹平二者之间的鸿沟。
毛泽东对此是不愿苟同的,觉悟就是觉悟,得大解脱,大慈大悲;不觉悟,就是糊涂昏聩,累世轮回。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不是改朝换代的事业,人民共和不是人民调和,而是以新人为参照的民转人过程;共和不是目的,而是民转换为人的手段。联系到抗美援朝期间旧工商业与共产党的貌合神离,以及与西方藕断丝连的现实,毛泽东下决心要从根本上实现从民到人的彻底转变,他最终选择了共产主义统一思想,选择了社会主义统一行动,进行了一场以马列理论为参照的、震撼人类心灵的中国民转人改造运动。
从精神上实现民到人的飞跃,这条道路有多艰难?难于上青天。“民”的顽疾不但存在于旧知识分子身上,也存在于一大批跟随毛解放天下的老兄弟身上,他们在翻身后成了数亿人口的管理者——虽然毛把这个阶层定义为“公仆”,把原来的“民”定义为“群众”,以缩小“人与民”的差别,但实际上,内部思想的阻力之大,超出了毛的想象。这些手握重权的公仆在遇到问题时发现,用权力解决比用思想工作解决快得多;换句话说,在“人与民”双方都没找到新的共同语言、建立起新的人民共和关系时,使用旧的人与民关系反而显得顺畅。公仆们内心很多是想不通的,打了天下不就要坐天下吗?为什么还要像个苦行僧一样修行呢?尤其是这只队伍革命成功了,推翻了资产阶级代理人蒋介石,怎么可能会有资产阶级思想呢?
“造船不如买船,买船不如租船”这句话反映时状,似无不妥,但却把中国的国际地位摆在了“民”的位置而自悲认命,不敢僭越“人”的规矩形成竞争。“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更是以“猫的功效”人为混淆旧时的民与人关系,逆反“民改人”的思想潮流。做具体工作时,共产党是应该和“人民”打成一片的,然而在原则问题面前,在人与民的新型关系建立之始,共产党又必须发挥先锋作用,尤其是思想先锋作用。毛对此是从不含糊的,而以刘、邓为代表的管理层恰恰是随波逐流的。
无论国内国外,毛对于“民转人”的迫切和敏锐超过了任何人。他把上海工人王洪文和山西农民陈永贵调到中央,让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让解放军高干下连队当兵、去建设兵团种地,无非就是号召大家打破民与人的界限,尤其要在心灵上冲破民与人的牢笼。他力主无偿援助非洲,把黑兄弟当人对待;他组织九评苏共大论战,把高高在上的苏联老大哥从“太上皇”拉回到平等位置;他让乔冠华去联合国酣畅淋漓的痛斥帝国主义,逼得美国代表怒而退场,无非就是要在国际上扔掉中国民的恶名,重新树立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形象,并唤醒第三世界国家对“人与民”旧有国际关系的重新思考。
然而,毛的所作所为在同行者眼里太不合常规了,太没有尊卑了,人是人,民是民,他们真不愿当什么人民。思想不通,行为就牵强;思想逆反,行为就异常。毛鼓励人民不分,他们让大家山呼万岁;毛不厌其烦的开导群众,他们就让群众“早请示晚汇报”;毛号召开展文化大革命,他们就组织“西纠人”革群众的命,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最后让群众与群众互相革命。毛没有妥协,他嫌一万年太久,他像一个参透天机的禅师义无反顾地要把“人民思想”加持在弟子们身上。面对红语录和万岁口号,毛总是说“人民万岁!”,他不断带领大家唱国际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话已经说到这般田地,你们明不明白啊?不要靠什么红太阳,要靠你们自己啊!可谓天地动容,悲欣交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在执妄中解脱,就在执妄中堕落。
毛的时代,人民币上印的是工农兵形象,他们劳动、生产,开机床,开拖拉机,精神昂扬,意气风发,象征那些过去妄自菲薄的“民”正在朝公而忘私的“人”转变。毛走后,纸币上的主题变成开国元勋毛周刘朱,把毛强调的“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变为领袖是真正的英雄,工农兵队伍中的兵被一个知识分子无端替代,即被一个原先依附于“人”的代表“学”替代,造成思想上的混乱。最后,周刘朱消失,一生最不愿碰钱的毛泽东被结结实实的印在了钱上,毛的身份被变成“商”,以符合资本世界的“国际惯例”。工农兵退出历史舞台。民是民,人是人,这是毛走后改开管理层逐步公开的理念认证。
因为内心有民与人的分别,他们置身国际环境就会下意识的需找物质和精神落差;与此相应的,是西方不遗余力的扩大这种落差,尤其是精神落差(或精神错觉)。终于,双方找到了共识。中国说,韬光养晦,抓住战略机遇期;这话西方人说出来就是,只要听话,就给一定的机遇和空间。如果说,改开初始中国与西方的关系还处于模糊状态,那么1995年人民币与美元挂钩时就已挑明,人民币已降格为“民币”,美元将成为“人币”;到2008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固定在“央行的七孔闸”下,任凭美元洪流滚滚而入时,主动刺瞎自己一只眼的“民币”终于让“人币”放心了。
现在媒体天天念群众路线,我们都听见了。但它是毛泽东说的群众路线吗?是“民转人”的路线吗?不清楚。因为,三十年来阳奉阴违的事情发生得太多,特别是近十年来,群众被资本按揭集体刺瞎了眼,成为不折不扣的房奴、车奴、卡奴,成为资本项下真实不虚的“民”。而今,地方债务进一步高企,资本市场对外进一步开放,上海自贸实验区抢滩登陆,以城镇化为幌子的大规模土地流转暗自启动,每一个实质性的步伐,无不迈向全面私有化的深渊,都在最大限度地加剧“民与人”的落差,我们又怎么能相信“以人为本,执政为民”这样荒谬而愚蠢逻辑呢?对内失去人民共和基础、对外仰“人”鼻息的趋势已然成型,仿佛一个蒙眼的醉汉走向断崖,又有谁能阻止中国再次跌进历史轮回之中呢?
崇祯苦啊,他把自己挂在煤山之前,一边用剑砍杀自己的女儿,一边哭骂她“为何要生帝王家”,他多希望时光倒流,让他和自己的骨肉有个选择,是做一呼百应、享尽荣华的人,还是做默默无闻、逆来顺受的民。但三界之内,五行之中,他有的可选吗?他分明听到紫禁城外冲天的呼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共和国苦啊,六十余年历史只记载了两条轨迹。前三十年,毛泽东奋力将民变成人,殚精竭虑,只争朝夕,逆水行舟,谓之大雄;后三十年,邓悄悄把人变回民,拆东补西,举重若轻,随波逐流,谓之任性;人和民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人和民究竟能不能共和?历史在质问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合法性,也是在追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存在的合理性。是退回历史周期律,还是重整国本、实现共和?这样攸关生死的时刻,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说到底,毛泽东到底希望国“民”变成什么样的“人”呢?1939年,他在《纪念白求恩》中说过,“我们大家要学习他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我眼前闪现出一连串熟悉的身影,雷锋、焦裕禄、草原英雄小姐妹……,是的,就是他们,曾经生活在我们周边的普通人。他们的能力有大小,但每个人身上的一点点光亮凝聚在一起,就能照亮中国觉醒的前程,让千千万万自愿跟随他们的人,也变成纯粹的、有道德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益于人民的人。
为人民服务,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去呀!去呀!走过所有的道路,大家都到智慧的彼岸去呀!觉悟呀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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