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这个世界是丑恶的吗?
你要想理解一个道德洁癖者的内心世界,就必须具备这样一种认识,那就是:这个世界是丑恶的。这个世界是不是丑恶的呢?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人,我们与大自然紧密联系的同时,最重要的是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人类社会的本质所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丑恶的,就决定于人际关系的状况。就目前人类的研究成果而言,原始社会并不美好,而自进入阶级社会之后——私有制的确立是其本质特征,人类社会就一直是“一部分人支配另一部分人”,一部分人用“武力、政治权力和财富”支配着另一部分人。
关于人性善恶的问题,西方人的看法或许更符合今日的现状。人生来就是有罪的,因为人有私心。人的“私心”可以消除吗?西方人认为不能够。就像不能人为制造出真空一样,私心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可能根除。
可能有人对未来的世界有这样一种设想:当公心战胜私心时,人类社会就能实现大同,人类世界也就和谐了。但是,从哲学上说,人类社会是不可能停止不前的,也就是说真正的和谐是不可能实现的。而不能实现的理由或者就在于“私心的存在”。从这个角度看,人类的私心就是不可能根除的了。
当然,在人类历史上,有时阶级矛盾缓和一些,有时尖锐一些。在整个世界的不同地区,有的地方阶级矛盾缓和一些,有的地方尖锐一些。或者我们可以因此说,有的社会是好的,有的就是坏的。而在周星驰眼中,今天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坏的,是一个肮脏的、让人呕吐的世界。——权力与资本不知羞耻,受支配者不知尊严为何物,沦落为“奴”。
二、何为道德洁癖者
面对人类社会中那些不合理的现象,人们会有三种主要态度:一,认为这种不合理是合理的,从而在思想上接受它,以此来确立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这种态度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奴性”。二,认识到这些现象的不合理,而以积极的态度去改造之。历史上那些伟大的革命者(如马丁·路德,马克思,毛主席),是这种思想的典型,他们是这种人物中的极致。三,认识到这些现象的不合理,但不认为自身有能力去改造它,对这些现象深恶而痛绝之。将这种思想发展到极致的人,就会成为道德洁癖者,——面对社会上的丑恶,面对横流的私欲,他们会难忍呕吐之感;面对镜子上若隐若现的一个污点,他们要么将之擦除而后快,如果做不到则必弃之如秽物,而对社会上的丑恶、人性中的丑陋,他们既无力清除,则必将决绝地排斥之,在别人看来就是偏执、不宽容。
周星驰的人生经历我们难以尽察,但今天的周或者就是一个道德洁癖者。我们把他的电影称作“无厘头”。在电影中,他将人的私心揭示地淋漓尽致,什么亲人情谊、朋友义气、民族大义都成了调侃的对象,是这些东西本身不值得尊敬吗?不是的。周星驰调侃的是那些以此为幌子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就像鲁迅先生在他的笔下批判搞“祭孔大典”的反动军阀,这不是说孔子不好,而是这种祭祀的人是伪君子,只是在利用孔子以图私利。
周星驰的电影中有大量长相丑陋的人。在周星驰这里,人的外貌已失去价值。电视上曾有一段采访,采访者谈到《功夫》中的阿珍。在一般观众眼中,阿珍是个长相丑陋的人,还是个妓女。而周星驰神色淡然地说:“我觉得她长得很好啊。”采访者吃惊地就此提出疑问,周星驰再次说:“我觉得她长得很好啊,很漂亮。”为什么阿珍是漂亮的呢?显然不是因为她的长相,她的职业,而是她有一颗善良的心。阿珍长相丑陋,又是个妓女(下层妓女,而不是高级妓女),在现实生活中会被人看不起,而一般观众对阿珍也是这种态度。并且在一般人看来,阿珍也应该为自己的这种条件自卑。但是,在电影中,阿珍反而受到周围人的喜爱,自己也毫不自卑,反而有点傲慢,这种傲慢正是来自她的“道德优越感”,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为此她很自傲。在我们观众眼中,阿珍成了一个喜剧形象的原因正在于这种“反差”——原本该被人看不起的人,却受人宠爱(包租公设计亲她);原本该自卑的人,却自我感觉良好。
周星驰电影的喜剧效果大多因此而产生。观众在笑的时候,周星驰心中感到的可能却是悲。周星驰的价值观和主流社会的价值观格格不入,表现在电影中,就成了喜剧。
电影《功夫》中另一女子却是个长相姣好的人,但又是个哑巴。现实中有几个人愿意娶一个长相姣好的哑巴呢?在一般人的心中,这个女子同样是有缺陷的,但在电影中,周星驰几乎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女子。
三、如何面对丑恶的世界
面对恶的世界,周星驰在内心深处是希望恶的世界得以改变的。如何改变恶呢?在《西游降魔篇》中,陈玄奘想用“爱”改造世界,这种“爱”用《儿歌三百首》这本书作为载体。周星驰对现实是绝望的。宗教性质的无来由的爱或者正是人们对现实绝望的表现,找不到现实的工具可以改造世界,只能寄希望于抽象的“爱”。
这种“爱”能否改造世界,周星驰也是没有把握的。所以,这部电影的结尾显得有点无力,作恶多端的三个妖怪无来由地就跟随陈玄奘往西天取经了。
在这部电影中,周星驰充分表现了“恶”的破坏性,“恶”对人类的伤害。美好的东西,包括美好的感情在这个丑恶的世界上都被摧残。
这部电影我们可以看做一部宗教电影。是周星驰的宗教。
最近的娱乐新闻上谈到周星驰与其他艺人之间的矛盾,责怪周星驰的人占多数。有的艺人提到周星驰工作作风太霸道,随意改剧本,不听从别人的意见。如果我们认识到周星驰的思想与一般人多么不一样,这种情况我们就能理解了。他是一个“道德洁癖者”。他不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厌恶一切道貌岸然的行为。他“是非分明”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他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他不会虚伪地与人周旋。对整个社会都持厌恶的态度,何况是娱乐圈呢?这样的人,必然是众矢之的。
20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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