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苦难的父亲母亲
.香香.
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
这首当时耳熟能详的歌,使人们想起了至今众说纷纭的“忆苦思甜”活动,就在那时我知道了父母的过去。
父亲祖籍是山东烟台海阳县盘石镇桃园村。祖父弟兄二人老大因穷年轻时就去世了。祖父为偿还葬母和葬兄的借债,撇下27岁已怀孕的祖母,1909年5月去了关东,半年后父亲出生。祖父听说很高兴,来信说要回家看看。可以后杳无音信,恐怕早已客死他乡了。
祖母一生很苦,祖父走后自己拉扯着姑姑和父亲,孤儿寡母地主逼债又紧,领着两个孩子常住娘家,娘家五口人,全靠舅老爷种地为生,又添了祖母一家三口,生活也不富裕。祖母织布姑姑结网,挣几个钱维持生活。每逢过年更难,旧时出嫁的女儿不能回娘家过年,祖母就领着两个孩子回桃源,空荡荡的家一无所有,靠着娘家送点地瓜、地瓜干,住几天哭几天,过了 正月十五 再回娘家。
有一次年关刚进门就碰上地主要债,祖母一再说好话,可是地主根本不听,把祖母拖到街上拳打脚踢,乱打一顿,祖母抱着父亲,姑姑抱着祖母哭成一团。从那以后,祖母就落下了病,经常深更半夜一人跑到坟茔去哭,幼小的父亲和姑姑就在家门口哭。
舅老爷待父亲视如己出,七岁让他和表叔一起上学,读了四年私塾,忙时下来干活。毕竟不能老住娘家,回家后沉重的生活负担就落在不满十四岁的父亲身上。
家里太穷了,一年到头吃糠咽菜,为找条生路,父亲和姑姑一家去了东北。姑姑和姑父讨饭吃,父亲在铁路上打短工,冬天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住在铁路旁用蓆搭得棚子,夜里冻得连鞋都不敢脱,第二年把仅有的一床小被换成路费回了家。
父亲娶了母亲,以后又连续有了大姐、大哥、二哥,生活更加困难,大哥三岁时生了病,因无钱治疗活活死在母亲怀中。父亲27岁那年,母亲做皮底中毒感染而死,不满周岁的哥哥没有奶吃,在母亲死后二个月也死了。家里一连死了三口人,又欠了地主的债,只好把仅有的一个园卖了还债。
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托人在烟台找了个鱼行,每天割鱼晒鱼,冬天是最受罪的,下着大雪也要下鱼池捞鱼,脚冻得像个胡萝卜,每月的工资也只能养活自己。后来鱼场起火,烧光了父亲仅有的一床小被,幸好跑得快才捡了一条命,还被鱼场主解雇了。父亲把随身的衣服卖了去贩点鱼维持生活。可是仅有的几个钱又被偷了,父亲悲苦到了极点,围着海边转了又转,想投海死去,想到家中的祖母和大姐,又返回来,找熟人借了点钱,回了老家。
1943年父亲参加了革命,44年入了党。在父亲的影响下,大姐很小也参加了革命。
我的生母祖籍是山东平度县,出生在一个更加贫穷的家庭。住在一间四面透风的海草房,从记事起就跟着外祖母讨饭,从来没穿过一件整衣服,都是捡些个破麻袋片披在身上,也没吃过一顿饱饭,全是讨得一些剩饭冷菜,有时什么也讨不着,只好饿着肚子偎在外祖母怀里,可是这样的一点温暖也没有了,那一天,外祖父把母亲领到一个人面前,说孩子,你跟着他去吧,那儿有饭吃有衣穿,原来外祖父因还不起债,背着外祖母偷偷把六岁的母亲卖给地主当丫头。
母亲从此失去了人身自由,六七岁的孩子,干着成年人的活,天不亮就起来,提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马桶,夏天隔着蚊帐给地主扇扇子,自己被蚊子咬得遍体生疮,天寒地冻给地主洗着又厚又硬的衣服,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嫌洗的不干净,拿起洗衣板就打,嫌大烟熬得不好,拿起烟针就刺,地主和老婆打架拿母亲出气,顺手抄起酒瓶砸过来,母亲脸上的伤疤伴随终身。
地主得了一种病,拉不出屎,不知从哪里打听个偏方,拿咸盐水往肛门里吹,母亲每天拿着管子吹,屎顺着管子流到嘴里,开始母亲刚想吐一吐,地主回过身来就是两巴掌,骂道:怎么你还嫌脏吗?以后只能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就这样整整吹了三年,也整整吞了三年。
母亲实在不堪忍受地主的折磨,偷了一些药想自杀,可又不甘心这样白白死去,听人说东面有八路军,就决心去投奔八路。可人没跑成,就被地主知道了,打的死去活来,关在一个小厢房里几天不给饭吃,地主大概也听到了共产党八路军的传言,怕闹出人命来会找他算账,关了几天,就把母亲放了出来。
后来,八路军果然来了,在苦海中挣扎了二十年的母亲获得了解放,工作队代表还给母亲起了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雪萌。
以上是忆苦思甜时根据父母的叙述记载的,老旧的笔记本,记载着一个苦难的家史;幼稚的笔迹,饱蘸着一个青年的激情和感恩。四十年过去了,父母作古,生活的积淀早已消磨了当时的狂热,但在整理笔记时还是为父母的遭遇而几度搁笔,尽管印上了那个特殊时代的烙印,但我毫不怀疑父母诉说的真实性:在阴森荒芜的坟茔上哭嚎的祖母和家里蜷缩着的孩子;为求生打过工、下关东、几近折腾依然一无所有,走投无路在海边徘徊的父亲;在地主家里二十年,受尽千般苦却只能夜里偷偷流泪的母亲,一幕幕的画面像遥远的电视剧,可他们就是我的至亲,生活的年代距今不过百年!
苦难的父母啊,你们是怎样度过那漫漫的长夜……。至此我更加理解了父亲:他少年丧父,中年丧妻丧子,老年再丧子(我亲生哥哥),可他坚韧顽强,不媚不俗,公正清廉,在外是深受工人爱戴的“老书记”,在家是要求我们积极上进的严父。
母亲善良纯朴,勤劳能干,不管生活多苦总是乐观平和,当共产党是她毕生的心愿,年轻时孩子多,响应号召退职回家,后来干了多年不拿工资的街道干部,终于在五十岁的时候入了党。她最喜欢唱的歌就是“旧社会好比是,黑咕隆咚的苦井万丈深,井底下压着咱们的老百姓,妇女在最底层……”脑海里依然存留着她眼睛里点点泪花。
整理出来以后,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父母,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可是为什么我却像个逆子,离自己的恩人渐行渐远?
那个曾经解救于人民水火之中的共产党还在吗?
这些——这些记录有什么意义?我们的后代会相信和理解他们的祖辈吗?
无论怎样这也是一段真实的历史,记载下来吧。
附李江回帖:
看过和听过很多忆旧社会的苦的文字和报告会,看了香香这篇讲家史的文章仍感到震撼,这一点我想在有类似家史的人和正直的人中间都不会例外。
在香香的家史中,我们看到了杨白劳的影子,也看到了白毛女的影子。近年有人质疑刘文采庄园历史是造假,刘文采庄园历史叙述有问题应该澄清,但有种质疑的目的其实是要为人吃人的旧制度翻案,为今天重演人吃人的所谓“改革”正名。亲身经历过旧社会的穷苦人,亲身经历过“改革”的下岗,失地和血汗工厂的人,都不会怀疑人吃人是假的。有些地主资本家做一点“善事”,不过是为了加强他们在社会中的统治地位,与他们出钱买枪,组织民团对付穷人是异曲同工的事情。
香香这篇文章提到共产党是“恩人”的话,是出于朴素的阶级感情,但报恩思想缺乏民主的元素。人民群众只有在先锋党的领导下才能得到解放,才能保住红色江山,但党的领导从根本上说是政治路线的领导,如果共产党不再以消灭私有制为己任,那么它就不是共产党,每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和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只有与党内走资派作斗争,才能避免我们陷入“人吃人”而不能自拔。因此,不是要感恩,而是要象香香的父母亲那样投身到人民的解放运动,才能解放自己。那种个人奋斗的思想,基本是受了统治阶级的麻醉,让你们人人想当小资以至大资,改变不了大多数人受他们剥削压迫的命运。
唱唱国际歌,就知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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