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6.1深圳蛇口拖车司机大罢工解析

昨晚是宁静的也是喧嚣的，宁静是因为在繁忙的蛇口半岛的月亮湾终于可以享受皎洁月光下的相对宁静！没有了货柜车万车齐鸣的“催命曲”（催眠曲的反义词），好像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被砸车辆的玻璃的声音，声声入耳。相比人群中的欢呼声似乎比扰人心神的汽车鸣笛来的更有人情味些，因为这样比一个劲的按喇叭这种似乎在不停地向他们的车老板示威、泄愤来的更“阳光、磊落”些。

司机为了提高自己的待遇，工资从十个点提高到十五个点，而举行集体罢工。场面是这样的2010.06.01晚上九时许，从月亮湾花园的里面传来一阵齐声的呐喊，一群司机齐聚兴海大道临近月亮湾二号门的红绿灯处，开始时只是用些许小石子扔向还在前往码头还柜的车辆（属于那种不服从统一领导罢工的司机们）。扔一颗正中车辆玻璃遍引起一片欢呼声，但毕竟这群罢工的司机还是对这些尚未罢工的属于“统一战线”司机兄弟们手下留情了。后果不是很严重，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气是很足了，包括车老板、小商贩、无业人员可能共有几千人之多。两辆警车闪着耀眼的警灯，稀稀拉拉的几个警察在里面百无聊赖的待着，面对这种大型的群体事件，他们也无可奈何。也许真正的主战场不在此处。据传在相隔一公里的南头关到月亮湾大道上的车辆全部被堵，同时逢车必砸。丝毫不留所谓的“情面”了，长达500-1000米的车辆全部受损（难怪看见一辆载满警察的车子驶向那边没有在这看似人气很足的地方停留）。至此，月亮湾地区的道路全部被堵死。当你听见一阵欢呼声便可以知道又一辆车被砸了。一直到凌晨，这种欢呼声不绝于耳。

         看起来似乎此次罢工的主体只有两个司机和车老板，其实不然请容我一一道来。

    先看行业特点：深圳集装箱拖车行业主要集中在深圳西部和东部，主要是湖南、河南、四川人在从事这个行业，相对来说在关内他们的居住环境最差（治安环境、生活质量、收入水平）。然而它却支撑着深圳甚至整个国家重要的支柱产业-国际贸易和物流。想曾经有一份报告显示从东莞到深圳的公路塞车多少小时将影响整个世界的电子产品供应。从核心问题来说吧！收入水平-以一辆货柜车一天跑一趟东莞为例，货代给的运费大概是900-950。算一下这笔账除去车子的油费、路桥费450，司机工资100，固定费用（各种税费）300，所以所剩利润不足100还有折旧费、修理费不包括在内真正的利润甚至还要低！           

                                  是是什么导致此次罢工？                               

1．司机。笔者也是从事过这个行业，司机几乎是最累的，可以说没日没夜的奔驰在珠三角的每个角落。基本上每个星期只要一天是睡在床上的，其余都是紧缩着睡在不足一平方的车厢里，在工厂的仓库里你甚至可以看到席地铺一张硬盒纸就睡下的似流浪汉一般的司机，同样他们也需要养家糊口。其次，自从实行B2证不准驾驶大货车以来，持有准驾拖车的只有A2,而持有此证的司机比较少，所以司机的数量锐减，司机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整个拖车行业就损失了大批司机，出现了一“司机”难求的局面。加之，后危机时代带来的世界繁荣经济导致外贸出口激增。市场规律系告诉我们这样的供求不平衡的局面必然导致资源价格的上涨。因此，司机们具备了罢工的客观条件。其次，主观方面。以前司机靠绕、冲收费站来确保所谓的“灰色收入”，同时也维持了拖车的低运价。但现在各个收费站都加强了管理，很难通过此途径来实现，所以司机只能拿那通过血汗挣来的工资，没有外水可捞。那这块利润从哪里来弥补，只能通过正常途径选择提高待遇，但拖车行业激烈的竞争却使运价很难提高，固然司机的待遇也很难通过正常途径上涨。同时，在珠三角的很多地区也出现了路霸、路匪。司机在路上和服务站都不能睡个安稳觉。经常发生抢劫事件，特别是在东莞不仅打人、抢钱、偷油更有甚者把撬开集装箱门盗取里面的货物，前段时间就有一个车主因此损失巨大。

2．车老板及物流公司

由于多年以来拖车行业竞争激烈已陷入白热化，各个物流公司和车老板简直是百花齐放。大家无非拼的是价格，而他们的客户也是如此，哪个价格低选哪家。价格的高低成了竞争所谓的“杀手锏”，处于产业链的不关键环节是没有发言权的，当司机提出比较高的待遇时，在如此低的利润水平下，等于在车主“割肉”，等于“汤”都没得喝了。前面我们已经算过这笔账的，但激烈的竞争使他们不能向司机妥协，除非取得所有客户和竞争者们达成的一致共识达到某个平衡点。当大家说提供所谓的“提高附加值”，在这里却不适用。没有所谓的高附价值的东西或者说运用高新技术提高效率等等来降低成本，这都是假的。大家的服务千篇一律，早在金融危机期间，这个行业差不多搞不下去了。幸好国家宏观调控弥补了市场的不足，马上减少各种苛捐杂税。才使这个行业有了“喘息”之机。

客户（国际货运代理及船务公司）的竞争可能也是大部分也是以价格来赢取订单，货代们为工厂可以提供的比较好的服务来赢取订单，提高自身的竞争力。不同于拖车行业单一的竞争筹码-价格。一方面拖车行业的低运价是这些车老板自己造成的另一方面也是某些货代拼命压低他们的价格决定的，这次罢工事件就是一个很好的范例，要学会给下游的合作伙伴留给合理的利润空间，这样才有可能取得“共赢”，所以罢工给货代造成的影响可能是最大的。

     司机到底在罢谁的工？

也许是车主，也许是货代，也许是国家政府，也许是国家的整个外贸环境

     由于车主们的低利润，导致他们也是苦不堪言。当市场自己不能解决问题时，唯有通过市场调节和国家调控外的“第三只手”-“群众运动”解决了。所以，对于此次罢工，部分车主是持乐观态度的。目的也很纯粹就是为了改变目前这种无序竞争的状态。但大部分车主是无可奈何的，罢工现场，一些货代在质问车主为何不能搞定，只见一个车主无可奈何的对着手机说“我实在没办法，司机不出车，不信！你听……”说完把手机的话筒朝向人声鼎沸的罢工现场。也可以说司机们是在罢货代的工，因为受影响最大的是他们，误了船期，甚至可能在将来要支付违约金之类的，不过我们在所有的什么保险条款之内的里面都有如遇不可抗力因素不在责任范围之类的，显然罢工就属于不可抗力因素。还有就是国家政府了，如此大规模的罢工，导致整个深圳港的瘫痪。这恐怕不仅仅是政府的税收减少更多的是影响深圳港的形象甚至整个深圳竭力打造的国际贸易和物流中心的形象，同时中国国家层面来说在对外贸易中造成一个”不可靠“的印象。

其实深层次的原因我觉得可能还是整个国家产业环境或者说产业结构调整的阵痛体现。

广东省政府和中央政府一直在倡导“产业升级”，虽说在金融危机中大部分企业也选择了产业升级或者产业调整。但后危机时代的世界经济复苏，国外贸易的迅速恢复也使这些以依靠低成本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死灰复燃。而在地方政府层面显然没有为长远计，依然希望这些产业复苏，从而继续取得GDP的高速增长，毕竟官员现在的升迁硬指标还是“GDP”,相对那些需要“镀金”的官员来说，这是最快见成效的。也是所谓的“率先复苏”最快途径。其次，中国这个“世界工厂”的称呼中国显然还不想抛弃。最低工资标准的提高也是慢吞吞，雷声大雨点小。舍不得抛下这些眼前的利益，《孟子·告子下》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既要产业升级改变这种血汗工厂的局面，就必须经历这种产业升级的“阵痛”。试问你这种依靠低劳动力资源的持续能力有多久，东南亚、非洲等这些劳动力成本不比你低吗？不要天真的认为那些跨国企业不舍得把代工工厂迁离你中国，只是现在劳动力资源更低的地方，基础设施不完善、劳动者素质尚不高而已。当不久将来的某一天，跨国巨头们觉得他的固定设施付出成本收回了，在中国维持生产的成本大于搬迁成本时，它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这就是所谓“逐利而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时，你就是“悔之晚矣”。

其实，包括前段时间的“民工荒”现在到处都是的“罢工’运动，不如看做是一场自下而上的改革。既然国家层面无法把产业升级完成彻底那么下层的工人们就会通过工人运动提高待遇来推动你、逼着你进行改革、进行升级，毕竟你的劳动力成本是上升了。

后记：6月1号晚在一片打砸声中、欢呼声中过去了，到大概凌晨五点的时候恢复了正常。路上到处是打砸后留下的玻璃渣，不敢昨晚回来的货柜车，早上陆陆续续进了南头关准备进码头还柜。当我看到这些没有参加罢工的司机开着车子回来时，真的有点感到痛心。就像5.12地震时，央视记者李小萌劝两个老乡先不要回家乡，前面还在不断余震那样，而老乡们依然坚持往前走，因为那毕竟是家。我的心情就跟彼时的李小萌一样，在外面奋斗人真的不容易啊！6月2号白天在毛毛细雨中过去，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切照常。唯一不同的是临近昨天发生罢工现场的红绿灯不远处多了很多耀眼的警灯，在交相辉映着。显然警车也不是稀稀拉拉的一两辆了，而是一条长龙。车子里面没人，估计全部驻扎在了旁边的派出所里。晚上7时许，平静了不足12小时的月亮湾再度热闹起来。比平时早了些许，让那些以为就此平静下去了的人感到惊讶。随着一阵阵呐喊声，人群再度聚集。里面不仅有罢工者这个主体还有他们的车老板们，但实际上看热闹的人比较多。虽然人气已经上来了，也开始堵塞交通了，一两个石子业已丢出。但情况急剧发生变化。交叉路口对面传来一阵阵一二一齐步走的口令，整齐而又有节奏。比起罢工者们的一阵阵的欢呼声似乎更响亮，罢工者们依然在起哄并没有离开，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防爆警察的盾牌在警灯的映寸下闪闪发光，双方在对峙着，只是荷枪实弹的队伍使人群中有了一丝寒意。“武功再好也怕菜刀”啊！那不行就放狗咬！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古老驱逐方式在这现代化的大都市竟然也派上了用场。一队队拉着狼狗的军警，在带着凶狠眼光的狼狗的连拉带跑下似乎要冲向人群。顿时，看到最壮观的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遇到大地震纷纷逃跑的画面在我眼前出现了。有的从花园的栏杆一跃而进，人群如涨潮般涌进月亮湾花园。这就是听老人们所说的’“兵荒”吧！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过这种场面，不由得让人战栗。想象一下如果此刻发生踩踏事故，将是怎样的场面呢？哭喊声一片，死伤者不计其数。终于逃到月亮湾花园里面的人们惊魂未定，依然聚集着。虽说偶尔有一两声的呐喊业已无济于事，人们只是在看着。在九时许，罢工者见防爆警察阵营如此强大，足足有一个团的兵力，也只好散去，事情似乎就这样告一段落。

 “小时不读书，大时搞运输”

       这是拖车行业中人们对自己的聊侃，实际上也是如此，包括车老板和司机整体来说知识素养并不是很高。但这次罢工却比那些有着高级学历背景的知识分子的行事方式跟有效。此此事件，我觉得毛主席的理论在被他们应用上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枪杆子里出政权”。一个月以前就有消息散布6月1号要司机全体罢工，估计他们的团结方式就是朋友+朋友相互之间传播，司机们大多是老乡，都是一起从老家出来的，所以更容易沟通、团结在一起。其次里面肯定是有一个核心领导的，所以在此次罢工中，罢工的司机不在少数。另一个方面就是恐吓-六月一号所有司机不要出车，车老板不要安排货，否则，车辆会被砸。这件事不过在后来也得到了应验，那些出去跑货的车辆被砸多达几十辆。所以，即使有些想出车司机的也心生怯意。面对司机的不出车，车老板也无可奈何。其次他们提出了自己的纲领月亮湾花园、太子山庄、赤湾村三个主要拖车司机集中点，到处都是大字报，小字报，横幅。红纸黑子，白纸黑字。现在有几个要求，要求政府出面解决：
1.拖车行业运价太低，油价上涨太历害，成本增加；
2.拖车司机工资太低，要求1500元底薪，12%的提成（现在一般只有10%提成无底薪，冲个收费站但扎破轮胎也基本扯平）；
3.蛇口的南头，南坪快速检查站地方，东莞大岭山地方，盗匪猖狂，多次报警证件，司机本，转关资料被盗，报警无效；偷油太历害，政府不管，应该加派警力巡逻打击；
4.今晚放风说，不是砸车而是放火烧车，请引起关注。

      面对车老板，罢工司机提出了一个耐人寻味了观点。罢工是为了提高货运价格，那么这个矛盾的对象似乎就不是车老板而是委托运输的客户了，所以大都数车老板无奈的同时，也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除了少数对客户及其负责又胆大的车老板，不过也要比较老实的未罢工的司机和车老板自己或亲戚开车的配合才行。因此，这部分车老板被司机讥讽为“从未见过钱的”。所以，在一定状态下司机取得了车老板的理解和部分支持。

“以暴力取得团结” “暴力有度”通过砸车恐吓的方式，迫使那些没有参加罢工的人加入“革命的队伍”。在砸车的当时，所有在车上的司机都是被礼貌的请下车，然后才开始砸车的。“识时务为俊杰”6月2号晚上，面对强大的军警阵容，并没有进行抵抗，所以这也是他们智慧的表现。毕竟人家是荷枪实弹的，罢工的人群中就有人说到，“你敢不怕吗？xx年……，你们算老几？”所以这次罢工基本上谈不上犯法。

“你做了，你做到了吗？”

      反观深圳政府相关部门，对于此次罢工事件早已知晓。也做了部分工作，包括要求各运输企业召集相关车主、司机开会。因此大概是在5月26号那天位于蛇口的几乎所有的运输企业都在开会，目的只有一个司机别闹事。但所有的会议都没有取得实际效果。不然的话怎么出现这种形象极坏的事件，为什么硬要它发生呢？”为什么要动用规模如此大的军警？政府是工人阶级的政府，军队是人民的军队。让人们寒心，政府是要为人民服务的，此次事件解决其实很简单。发公告（连你们所谓的不懂法没文化的司机都知道这样做），要求行业协会、车老板、司机三方到场或者派出代表，政府做东。不过说到行业协会简直形同虚设，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协会的大佬们都只知道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然后每年召开一届会员会议，赞助费出的多的做理事。顺带榨取点赞助商、广告商的钱。真正的带有政府背景的协会不应该这样，它应该有车老板、司机共同参与，不应该只是这些有钱大佬们的聚会场所。因此，强烈建议政府改组行业协会，罢工这类问题，他们完全有义务、有责任、有能力在那里解决。什么事情都可以谈？为什么政府不做这个东，让大家一盘散沙的在那里越搅越乱。为什么不深入群众做调查了解民情？为什么长达四页的政府文件，其中威胁的话语占了大多数而真正从人民角度解决问题的只有渺渺的几十个字。

     其次，事件发生后不公开、不透明。深圳大多数媒体都应该接到了群众的爆料，如此重要的新闻没有在第二天的报纸、电视上见到。就连深圳最有名的《第一现场》最敏锐的也没有。道理很简单消息被封杀，为什么个别领导同志，不出来讲话，引导群众用正确的方式达到诉求。此政府相关部门的第二宗罪过，也是解决问题的机会。令人讽刺的是，正在召开的深圳两会竟然在说要“问政于民”请那些人民代表们摸摸自己的心说你做了吗？你做到了吗？你是这样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