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权力与新的抗衡权力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非政府组织正在拒绝全球商品化，抗拒推崇「人人为己」。许多社团网络和非政府组织网络（全球化国际论坛、第三世界网络、聚焦南半球、 农民之路(Via Campesina)、西雅图到布鲁塞尔网络、国际乐施会等等）形成的国际公民身份认同，带出了大量的信息，提升了人们的意识…
文◎拉奥马克‧詹纳(Raoul-Marc Jennar)
过去的20年左右，新自由主义浪潮一直在全球泛滥，使国家在私人利益与超国家机构面前不断衰弱。国家已经将相当大的权力转让给他们，但是，却没有保证他们受国家层面的民主监控，并确保他们具有问责性。新的地区权力中心（如：欧盟）和国际权力中心（如：世界贸易组织）已经出现。这些权力中心向成员国强加立法和调控，除了几乎是自动化的确认程序外，完全缺乏民主机制的批准。它们也不会受任何抗衡权力（counter-power）约束。为了抵制独断独行的措施，抗衡权力是不可缺少的。
媒体从第四权变成看门狗
政府中的政党，不管是左翼或右翼的政党，都参与这个过程。有时，他们对此给予鼓励，从来不曾使之停止。公民与这些新权力中心之间已经形成巨大的分歧。政党本来是代表公民的，但是它们现在不再与外界交流，切断与公民的联系，就像是又瞎又聋的官僚一样。公民不再认为他们的代表真正代表他们。传统的政治阶级已经沦落得相当没有信誉。这种原因造成公民投抗议票，形成各种民粹主义政治，出现像贝纳‧塔比（Bernard Tapie）和阿诺‧史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等刻意打造出来的人格形象（manufactured personalities）。[译按：塔比是法国人，从小歌手变成企业家、电视节目主持人、国会议员。史瓦辛格是美国好莱坞明星，现任加州州长。]
新自由主义潮流正在剥夺人们的公民身份。政党日益衰弱且不能阻挡这一潮流，这事实上令人们重新取回他们曾委托给代议民主的政治领域。他们正发展出新的公民身份，这种身份将融入目前所谓的民间社会。
1.公民社会必须猛攻的堡垒
实际上，「公民社会」是十分模糊的词汇，它代表了人们努力复兴一个概念，葛兰西（Antonio Gramsci）和后来的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对这概念做了特别出色的阐明。公民社会是由社团、非政府组织、意识型态制造者（如：媒体、大学、教堂和科学、文化和艺术环境）和政党组成的集合体，也包括企业界。
公民社会的概念指称一个现实：这现实极为异质混杂的，其中各部分对于社会的发展，可能各自有颇为矛盾的计划。所以，对于那些想要通过控制和剥削关系来维持、巩固现有秩序的人来说，是一项挑战；而对那些想要改变这些关系、质疑现有秩序的人来说，这也是挑战。双方都在尽全力为自己的计划制造共识。从长远来看，因为他们手里能掌握的武器不同，所以前者要胜于后者。当媒体从「第四权力」或「第四政治集团」（即抗衡权力）的角色，变成为支配思想的看门狗时，这就突出了政治正确（politically correct）的相对重要性。
但是，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当各个组成部分争取共识时，会促成长期的紧张状态，这种状态将社会变成各种不稳定势力混战的局面。葛兰西所称的「公民社会的坚固堡垒」并不是必然地无限期地维护恒久不变的关系。思想的流通会动摇堡垒，没有什么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因为知识而强化的志愿工作，对抗经济和官僚机构，能够带来变化。这就是希望。
夺回知识，复原权力
新的公民身份的出现，意味人们要夺回知识，复原他们的权力。经过多年的顺从之后，人们采取新的反抗形式。多边投资协议的取消、西雅图、坎昆、阿雷格弗港(Porto Alege, 译按，「世界社会论坛」发源地)和七国首脑会谈、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大会、欧洲峰会，都为人们夺回权力构筑着各种舞台。国际公民身份是在1998年至2000年期间诞生的，正在日益肯定自己。为了对新的地区权力和国际权力发生作用，它正尝试在民间社会里行动。在全球的层次上，它正在更新人民教育工作。这项出色的工作在19世纪末期和20世纪初期开始，导致民主进步（如：全民普选）和社会进步（如：社会安全，工会权利）。新自由主义正尽全力拆毁这些成果，或者使它们失效。面对布迪厄所称的「保守势力复兴」，国际公民（又称另类社会）已经开始艰难的工作，即解读控制全球化的天书，使人们觉醒到自己正处于存亡之秋，并动员他们。
新的地区权力和国际权力（欧盟和世界贸易组织）已经在抓紧时间做出反应。他们手中掌握着庞大的工具，正在进行系统的思想麻醉和操纵工作。
2.新权力与公民社会
欧洲委员会（EC，European Commission）与公民社会有着含糊的关系。前者将某些从事救援或发展活动的非政府组织，变成服务本身目标的仆人。EC提供大量的资金资助这些组织提出的计划，从而形成一种无法抵抗的权力关系，特别是对于那些声称信守「中立和不关心政治」信条的人们而言。他们似乎以为「发展」这个概念本身及其实践细节本身并不是重大的政治问题！所以，难怪那些以抗击世界饥饿为己任的非政府组织，会因每年这个或那个国家得到成吨的大米、玉米和奶粉而欣喜。他们不曾对饥饿的原因提出疑问，也不曾想过必须采取什么措施来结束饥饿。这些非政府组织已经变成EC顺从的执行者，因此也是EC感谢的伙伴。
至于其它非政府组织和团体，他们直接质疑EC的决策。为了在这些非政府组织和团体里造成混乱，EC不遗余力地组织称之为「与公民社会对话」的活动。这些活动对EC的方向实际上没有什么影响。在这些会议上，农业企业、生物技术企业、制药企业的代表和金融业、制造业和纺织业的代表坐在乐施会、无国界医生和地球之友的代表团的旁边。EC想要给人印象：它准备公平地听取营利企业和非营利组织的意见。然而，在推动任何倡议之前，EC已经与这些营利企业密切地联系过。但是，EC的这种做法确实给人错觉，以为各国政府和欧洲议会都是公开的、透明的。这样一来，EC就可以使世界上的其它人相信，它的确在践行声称要提倡的价值观。
通过这样控制公民社会，EC奋力争取使其本身受益的社会共识。通过制造大家参与的对话，巩固了它对欧洲的无形霸权。
一条满布地雷、老虎和食人鱼的道路
当然，企业雇主们的压力团体也在玩这种把戏。但是，在众多的非政府组织当中，却也有一些组织拒绝分析他们在全球环境里的作用，声称他们「不涉及政治」的立场。这些组织说明巩固了霸权的共识。
至于世界贸易组织(WTO)，也在玩同样的把戏，却没有那么成功。每年世界贸易组织都要组织一次座谈会，邀请商人、非政府组织、外交官和议员参加。会议中人们提出各种观点，但无论如何，这些意见对美国、欧盟、日本和加拿大这四重唱向世界贸易组织强加的主要方针都没有影响。然而，这个座谈会的确可以使世界贸易组织声称，想要听取民间社会的意见。世界贸易组织的部长级会议还授予民间社会主要领导人观察员的身份，但是与具有同样身份的企业雇主团体相比，前者人数只有后者的一半。
3.新的抗衡权力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非政府组织正在拒绝全球商品化，抗拒推崇「人人为己」。许多社团网络和非政府组织网络（全球化国际论坛、第三世界网络、聚焦南半球、农民之路(Via Campesina)、西雅图到布鲁塞尔网络、国际乐施会等等）形成的国际公民身份认同，带出了大量的信息，提升了人们的意识。他们还就世界贸易组织的问题制订档案，提供专业技术。这些技术在大学里是难以发现的，因为大学越来越受私人利益的影响。
南方许多国家的政府也常常缺乏这样的技术，虽然这种情况最近已大大改善。但是，他们仍然没有能力响应世界贸易组织完全虚假的陈述，这些陈述是由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派遣的世贸专家作出的。柬埔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是典型的例子。回顾这些谈判时，柬埔寨贸易部长说：「原以为这是一条通往天堂的大道，可实际上，那只是一条穿越森林的路，满布地雷、游击队伏兵、老虎和食人鱼。」
坎昆的世界贸易组织部长级会议的几个新颖的亮点之一，就是另类世界的非政府组织向一些政府代表团提供的专业技术。一些非政府组织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说教，他们变得更加谨慎。整个会议期间，他们与南方国家的各种代表团密切接触，交换着意见和评估情况。
实际上，这种合作在前一次部长级会议之后就开始了，那次是2001年11月在杜哈举行的。富国对发展中国家许下各种承诺，他们明显不想兑现。几个另类世界网络的日内瓦办公室发表了深入的分析，被发展中国家认为是有远见和一针见血。于是双方开始合作，这种合作在坎昆会议上有着明显的效力，有助于保持抵抗某些富国的提议，这些提议只对富国本身有利。
这样，地球公民运动的影响得到加强和扩大，与日俱增。面对新自由主义带来的灾难，政党彻底失败，政府的左、右翼党派决定让政治屈从于经济之下，在这种情况下，公民的反应能力正在形成和巩固，并且肯定自己，却绝不会是任何形式的民粹主义。
（本文为比利时政治学家，布鲁塞尔乐施会成员以及巴黎Mosset全球化信息、教育及研究单位的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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